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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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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春楼是南楚皇都永春城中最大的青楼,不仅外面看起来雕梁画栋,楼里的服务项目也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充分满足了不同客人的需求。

    楼分东西两边,西楼之中住着的都是貌美的青楼女子,而与之遥遥相对的东楼之中住的则是些爱好特殊的皇都显贵们喜欢的精致美少年。

    暴君按照手中那张简易地图找到这绘春楼的时候天色尚早,绘春楼中人影寥落,唯有那满室的脂粉气浓得呛人。

    谢玄元被扑鼻而来的浓郁味道熏得咳嗽连连,最终只好捂住鼻子,开始用挑剔又好奇的目光观察这栋建筑的内部。

    然而不过会儿工夫,他便万分嫌弃地皱起了眉,颗心跌入谷底。

    暴君虽无什么吟风弄月的雅好,但好歹自小长于皇宫之中。以他的审美来评判,这栋楼从内到外都被妆点得花红柳绿,俗气程度也算是生平仅见。想来常来这地方的人,本身的品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陆贵妃平日里衣着端庄得体,妆容淡雅精致,从头到脚都长在了暴君的审美点上。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藏身于这栋楼中,就真称得上句“出淤泥而不染”了

    虽说并非是绘春楼传统的营业时间,但奈何谢玄元生得唇红齿白,举止又从容清贵。才进门没多久,便引起了楼中姑娘的注意。

    只是这等的模样身段太过少见,时竟让人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东楼里住着的新人,还是没事来找乐子的客人

    若说是东楼里的美少年,他这年纪稍微大了些,个子也不够娇小玲珑。可要说是客人,他又生得过于精致俊美了。这样的客人进了青楼,很难说是他自己更占便宜些,还是拿钱服侍他的楼中“技师”更占便宜些。

    许是觉得谢玄元这样的客人太有挑战性,并未有人立刻往他身边凑。绘春楼中闲来无事的风尘男女们都躲在珠帘纱幕之后,边偷眼看他,边悄悄地议论纷纷。

    到最后还是那绘春楼的老鸨终于看不下去,咚咚咚地下楼拦住了就要转身离开的暴君,熟稔又不无试探地热情招待道

    “天色尚早,让郎君久候。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郎君瞧着面生,不知可在楼中有相熟的今日来是想要打茶围、吃花酒还是要住局过夜”

    谢玄元此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即便面上高傲淡漠,心里却仍是没底。如今骤然被这连串的南楚青楼暗语连番轰炸,立时便显出原形。

    他茫然地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老鸨,硬是没听懂她说的那几个词究竟是何意,红润的嘴唇张了张,最终本正经地答道“不必麻烦,我只是来寻人。”

    “寻人”在青楼外是个意思,到了青楼里立时就变了味道。

    老鸨听,立刻露出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笑容,热情招呼道“郎君要寻人可就来对地方了。楼中燕瘦环肥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不知郎君是想点清倌人还是红倌人”

    这问,又恰好闻到了暴君的知识盲区。谢玄元眉头皱得更紧,棕灰色的凤眸中掠过丝心虚。他想知道这身熏人脂粉气的女子究竟在同他打什么哑谜。“清倌人”和“红倌人”究竟有何深意

    他当初仓惶逃离南楚皇宫寻找陆贵妃,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在南楚皇都又人生地不熟。若是过早交底,显露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无知,岂不是任人宰割

    于是谢玄元只得将隐隐浮现的不安埋在心底,他用挑剔的目光扫视了圈这绘春楼,不理会方才的话题自顾自地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人认识出身高门大户,且容貌清丽脱俗擅长女装的年轻男子”

    他将条件限定得颇为刁钻,以至于刚才还笑面迎人的老鸨脸色也隐隐变绿,心中暗骂来人变态的癖好。

    高门大户出身的男孩子被迫流落风尘的本就是少数,就算是这绘春楼中也只有那么两三个。这样自小饱读诗书能写会画的世家公子她当摇钱树捧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强迫对方自降身份穿上女装去接些不三不四的客人

    话虽如此,但送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欢场中人眼光毒辣,眼便能看出谢玄元出身极好、不缺金银。为了讨好这新来的金主,老鸨还是耐着性子找来了群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逼他们换上女装、谎报家世,去好好“伺候”屋里那位俊美非凡的年轻公子。

    当那六七个女装少年推门鱼贯而入,在他面前站成排的时候,谢玄元才意识到这绘春楼是什么地方,自己方才错的究竟有多离谱。

    这绘春楼,分明是家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青楼

    只因那些南楚人平日里爱面子,说起话来拐弯抹角不肯直言,还发明出许多不知所云的青楼行话来,这才将他稀里糊涂地骗进了这绘春楼中

    眼看着那些浓妆艳抹的半大少年行过了礼,就要凑过来给他揉肩捏腿,暴君被吓得心脏狂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急急向后退去。

    且不说这些少年人扮上女装之后全都是庸脂俗粉,远不如陆贵妃清丽出尘。他谢玄元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如何能背着陆贵妃在外面胡搞

    候在门外的老鸨眼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绝色美少年们,眨眼功夫就被屋中的客人个不剩地轰了出来,原本心中还有几分疑惑。

    但等到进了屋子,发现谢玄元两颊泛红紧张地抓着身上险些被扯散的外袍,她才意识到根本就是她自己高估了这年轻貌美的小郎君。

    本以为对方高深莫测故意装纯,哪想到对方是真纯。还没做什么,便已经羞成这般模样。等到真的做了什么,可怎么得了

    她故意用南楚口音混着青楼行话几番试探,凭借经验很快便探出这生得漂亮的郎君并非皇都人士,只是心要来寻那个在他口中美貌世间无双的女装男子。可他甚至连那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支支吾吾。

    许是半倚在贵妃榻上心有余悸喘息的青年太过惊艳,老鸨看得眼神发暗喉头发紧,很快就起了旁的心思。

    她装作出去帮谢玄元在这附近打听那女装男子的下落,可实际上却暗地里叫人将屋门反锁,并拿出了迷香来

    窗纸被捅破,丝丝缕缕混着情药的迷烟顺着破洞流入屋中。

    在这处处都是脂粉味儿,熏香甜得呛人的青楼里,迷烟的特殊味道几乎不可查。可偏偏谢玄元是认得与之类似的香味儿的

    当初他指使总管太监周绍暗中给熏香中添料,说什么都要同陆贵妃生米煮成熟饭。虽说宫中秘制的迷香情药配方定要优于别处,但用料差不多味道也就免不了相似。

    几乎是香味刚刚开始在屋中扩散,暴君便意识到自己中了招。他用衣袖捂住口鼻,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来,在窗边检查了圈,很快便发现了源源不断往屋中吹迷烟的香管。

    曾经被这迷烟所累,整整三天无屁股无法贴椅子的暴君,如今对这套手段简直是深恶痛绝。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用锦帕堵住了那细细的管口让原本要吹进屋的迷烟全部倒流。

    不会儿,只听窗外传来“咚”的声,方才那个朝屋里吹迷烟的人因口误吞了大量迷烟,当即栽倒在地不知生死。

    处理掉了这不知死活想要用迷烟暗害他的人之后,谢玄元仍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再在这绘春楼中多留,当机立断砸开窗户跳到了回廊之中试图脱身。

    方才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早有班青楼中养的打手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绘春楼的老鸨唯利是图,见谢玄元相貌出众又无依无靠,已经动了用些手段将他扣在楼中逼他卖身赚钱的心思,如何肯轻易放人逃走

    眼见得正门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谢玄元只能绕路去寻其他的出口。虽说迷烟发现得及时,他此刻尚能正常活动,但动作幅度过大,便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他腹中的龙种。

    暴君原本遥遥领先,可奈何途中两次因为腹痛不得不慢下脚步,待到终于找到绘春楼后门的时候,后面紧追着的数名打手早已甩不脱了。退路被截断就只能拼命向前跑,然而他卯足力气撞开了后门才发现,这绘春楼的后面竟是个用来堆放柴火和各类杂物的死胡同。

    谢玄元又急又气,几乎要将当初规划营建南楚皇都的官员拎出来斩首示众。

    这南楚皇都中处处都是设计不合理的死胡同,若是将来叫他将南楚攻下,必定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建筑全部夷平,让才华横溢的陆贵妃亲自监督重建这南楚皇都

    只可惜他此刻自身难保,若不出些狠招,怕是要尸两命葬送在这异国他乡的青楼里

    奉命去捉谢玄元的打手有四五个人,个个膀大腰粗满脸横肉。他们见前面不停跑的年轻郎君逐渐慢下脚步弯下腰,无力地倚在死胡同尽头的墙边,便知道对方多半是已经放弃了这最后的挣扎。

    这样的场景他们在青楼里见多了。不听话的新人年年都有几个,可不管来时多硬气,由他们亲自上阵“管教”番、明白出逃无望以后,都会乖乖听话。

    若说今日这小郎君和平日里见的有何不同,那便是他生得格外艳丽貌美些。

    南楚这地界虽不缺美人,但多是眉目温和柔顺的婉约风格,像谢玄元这样轮廓精致深邃的倒是十分新鲜。

    眼见得谢玄元示弱,有专好男风的打手也忍不住开始跃跃欲试。

    那莽汉拍拍身边另外人的肩膀,别有深意“反正这小郎君早晚都是要开荤的,今日不如就由咱们兄弟几个尝尝鲜”

    其余几人显然是见惯了他这不检点的行径,却又并无此等嗜好,只能敷衍劝道“算了吧,要扣工钱的。”

    那莽汉闻言很是扫兴,犹不死心道“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男人又不会怀孕。”

    谢玄元本来还听不懂这人是何意,可听到“怀孕”二字,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了对方怀着的龌龊心思,他的拳头当即就硬了。

    这样的人渣,当真该千刀万剐

    那群打手商量到最后,总算达成了致。两个对这貌美小郎君感兴趣的留下来,其余的暂且回避,待“办完这档子事儿”再同将人带走。

    谢玄元冷静地看着这群人将他像是个物件儿样肆意安排,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少时在狱中艰难求生的光景。愤怒到极致,头脑反而清醒冷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隐忍不发,唯有眼神愈加冰寒。

    两个壮汉打手步步紧逼,谢玄元步步后退。

    虽说比陆贵妃矮了寸,但谢玄元的身高即便在男子中也算得上修长高挑。那两个壮汉打手在身高上并未压他头,可是体型却比他宽了数倍,两人同时逼近,仿佛堵密不透风的墙。

    眼见得其中人已经急色地解起了裤带,另人试图凑到他近前。

    谢玄元忍着恶心淡漠道“要做便个个来,我身子不大好,你们应当也不想因为这等事背上人命官司。”

    这话果真奏效,那两人不再同时步步紧逼,而是按照先后顺序隔了些许距离。而此时谢玄元也终于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方才便选好的位置

    巨大阴影压下来的时候,柴垛旁放着的柴刀也被人拾了起来。

    电光火石,刀锋调转,生锈的柴刀在暴君手中瞬间化作柄取人性命的利刃,将试图强迫他就范的狂徒捅了个对穿。

    谢玄元出手干脆利落,刺中要害之后怕人未死透,当即手腕翻转,又将那柄柴刀用力拧了几圈。

    随着他熟稔的动作,大股大股的鲜血在院中四处喷溅,场景极为恐怖血腥。可谢玄元连眼都没眨,手法娴熟干净利落地拔刀,然后将那柄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柴刀对准了不远处的另个壮汉。

    他玉白的俊脸上溅了血,面色冰寒,周身戾气。这样的场景在白天出现都足够阴森可怖,更何况现在正值日落时分,天边残阳如血,阴沉的天色衬得嗜血的美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

    见血之后,暴君总算找回了些许昔日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手感。

    只不过按照他过去积攒的经验,要想让这帮凶神恶煞之徒彻底死心,只杀个是远远镇不住的。

    可谁料到,他才脚将挡路的尸首踢开,在旁喘着粗气的糙汉就被吓尿了裤子。那人心惊胆战地抬头看了他眼,掉头就逃。伴随着尿骚味儿远去的,还有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呼救“救命啊杀人了快报官”

    谢玄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被他吓跑的打手,双漂亮的凤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能遇见,青楼打手这等法外狂徒吃了亏,居然也会去主动报官了

    暴君到底不是南楚人士,自然不清楚近些年来由于南楚帝陆长平治国有方,天子脚下的南楚皇都治安过于良好,已经数年没有发生过像人命案这种恶性案件了。

    绘春楼的打手看似都是亡命之徒,可实际上都是些外强中干的游手好闲之辈。不过都是靠着凶神恶煞的外表还有欺软怕硬的性格混饭吃罢了。

    虽说打手都是假的亡命之徒,但足够吓住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只可惜今日他们碰上的小美人面上貌美如花,内里却是真的心狠手辣。

    他不仅敢在天子脚下当众杀人,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下。

    谢玄元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天子,早已练就了面对死人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气场,杀人对他而言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想到事情闹大了之后说不定会惊动南楚帝,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慌乱。

    但有些时候,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

    或许是那七尺大汉呼救的声音太过凄惨,竟惊动了路过的昭云长公主的车架。

    陆昭平刚去宫中探望过因妻离子散而忧思成疾的皇兄,心情算不得好。如今听见街上的鬼哭狼嚎,更是觉得阵阵头痛。

    不过她皇兄曾教导过她,要关心百姓、爱民如子。于是自己都还没生过孩子的昭云长公主只得耐着性子,命人将那个当街嚎哭的大汉给找过来询问情况。

    那大汉听说长公主愿为他做主,顿时觉得找到了救星,扑通声哭着跪倒在了长公主的玉辇前。

    他是真的被那杀人不眨眼的蛇蝎美人给吓惨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长公主殿下千岁小人名叫张三,是这绘春楼里的护院”

    陆昭平身边伺候的宫人见他半天说不到重点,忍不住不耐烦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留着待会儿去官府说。长公主殿下只问你为何当街呼号。”

    那张三不敢再废话,只得长话短说“求长公主殿下给小人做主绘春楼中有人杀人”

    紧接着他便将那杀人犯如何嗜血凶残,不仅杀了他的同伴,还要杀他的事情股脑地讲了出来。

    陆昭平听后也和这张三样震惊,不由得联想起了前段时间的皇兄遇刺事,只觉得这犯事之人怕是漏网的刺客。她不敢怠慢,直接从玉辇中走了出来,决定亲自带人将这杀人犯给擒住。

    谢玄元还未来得及脱身,绘春楼就已经被长公主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天色渐暗,发生了命案的绘春楼里也不复往日的灯火通明。谢玄元躲在楼上,借着楼中不甚明亮的灯火仔细观察着楼下的情况,试图寻找突围的时机。然而楼下的人越聚越多,排场也越来越大,突围的希望近乎渺茫。

    正在他绝望之时,门口的人群忽然自动分成两列,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

    那人身着女装,身姿高挑纤细,发间点缀的珠钗闪闪发亮,侧脸映着楼中的昏黄烛火,展现出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再华丽的衣裙、再贵重的首饰穿戴在“她”身上也无法盖过“她”本人的光彩

    谢玄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料,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那张脸他实在是太过熟悉,纵是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

    那分明就是他的结发妻子陆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法外狂徒张三

    真实的法外狂徒谢玄元

    小剧场

    暴君看到楼下那个美人了吗他是我老婆

    陆贵妃你看清楚,谁是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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