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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人拍板击节,乐伎觱篥、琵琶、龙笛、笙管伴奏,舒缓高雅的小唱舞杨花中,众女伎拂开帘子。
香雾缥缈,芙蓉帐暖。
枝枝和香奴一起踏入正堂。
刚才香奴和其他女伎躲在廊下哭了一场。
管事发了话,假如她们不能服侍好贵客,就把她们送去屯所劳军。
薛娘子的悲惨下场无人不知。
枝枝面色平静。
都尉府是狼窝,贵客是虎穴。
生死不由人。
她没有时间去恐惧。
堂中火烛熊熊,廊下灯楼高竖,厅内宾客推杯换盏,酒香四溢。
枝枝脸上蒙纱巾,头戴淡紫色宝妆成花冠,着鹅黄生色销金锦绣裙,髻鬟峨峨,艳妆冶容,一边挥动手中羽扇和帔巾彩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席间宾客。
罗婆子接她出玉蓬阁,亲自为她梳妆,还叮嘱她切勿怠慢贵客显然,这个贵客连冯都尉都忌惮。
枝枝冷静地扫视左右。
今晚是她入府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和外人接触,她可以趁机传递消息出去。之前她尝试过送消息出府,一直没有回音。
枝枝心里飞快盘算,目光转了一个圈,才慢慢落在主人席位上。
厅堂笑语喧哗,轻歌曼舞,处处繁华浮艳,兰麝香浓,然而主人席位那道身影四周却沉寂如深水,搅不起一丝涟漪。
这人素袍青衫,明明置身最靡丽的绮罗丛中,却是一身遗世独立的冷冽气度。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向来专横跋扈的冯都尉居然亲自为他斟茶。
枝枝不禁多看了贵客几眼。
她的视线落到那张清隽俊朗的面孔上。
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面容沉静清雅,浓浓的书卷气,乍看是儒雅温润的性子,但因为两道入鬓剑眉,显得气势格外摄人,眉宇间一抹阴郁森冷,神色凌厉,如出鞘的剑。
轰的一声。
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枝枝呆立当场,面如土色。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分别后,她常在梦中看到他,又或者是她眼花所以才会把别人错认成他。
她颤抖着,眨了眨眼睛。
贵客似乎兴味索然,端起茶盅,衣袖间微微露出一点红褐色。
是一串念珠。
枝枝双唇微颤,几乎忘了呼吸。
真的是他。
竟然是他
他变了很多。
少年时的他俊秀温和,师从谢真人修道,清冷出尘,道骨仙风,绝不会这样锋芒外露,面目阴沉。
枝枝一时认不出他,又分外笃定,确实是他
女伎圆润缠绵的曼唱萦绕在耳际。
枝枝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意识回笼,她手足无措,和冯都尉周旋的镇定登时荡然无存。
伎人舞姿翩翩,笙歌乐曲飘扬,席间喝彩阵阵,烂醉如泥的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在她和其他婢女身上巡睃打量。
枝枝呆了好半天,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整理帔巾彩绦。
几道淫邪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如芒刺在背。
枝枝握着羽扇的手指节泛白,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她不会变法术,不可能把自己从头到脚藏进飘飞的轻纱彩绦里。
避无可避。
她看着自己,身上薄薄一层鲛纱衣衫,根本遮不住肌肤,雪胸一抹,将露未露,纤腰只裹了一束红巾,胸前璎珞,腕上宝钏,腰间环佩,脚踝上叮铃作响的玉环,脸上浓艳的妆粉,唇上鲜红的膏脂,无不昭示着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以色侍人。
这叫她怎么面对他
耳畔一声轻语,香奴小声提醒枝枝“枝枝,你该却扇了。”
枝枝麻木地挪动脚步。
香奴和其他婢女扭动纤腰,按着曲调分散开来,众星捧月般,把盛装华服的枝枝让到主人席位前。
羽扇缓缓分开,枝枝立在耀目烛光里,冷汗热汗交淌,洇湿了衣衫。
满座惊叹赞赏声中,元九郎撩起眼帘,漠不关心地扫一眼枝枝和香奴几人。
他面无表情。
枝枝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这些年,她不止一次在脑海中设想过两人重逢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有好的,有坏的,独独没想到这一刻竟然来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他冷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就像带着倒刺的刀刃一下下刮过去,带下一片片血淋淋的血肉。
疼啊。
一刹那间,奔涌而上的委屈苦涩翻江倒海,轻而易举就压倒了身处险境的惊慌恐惧,肺腑满溢酸楚辛辣,泪水几乎立刻要夺眶而出。
枝枝咬紧牙关,面色如常,没有让自己流露出一丝软弱,可藏在心底的那个她早已经嚎啕大哭了一场。
曼妙歌声里,元九郎看着枝枝,神情无悲也无喜,一派疏冷淡漠。
他没认出她。
枝枝头昏脑涨,一时觉得庆幸,一时又觉得心口抽痛。
“枝枝”
香奴急得面红耳赤这么重要的场合,枝枝怎么发起愣来了惹恼了冯都尉和贵客,该如何是好
冯都尉瞥一眼呆立不动的枝枝,神色不耐。
枝枝牙齿都在打颤,接过香奴递来的茶盏,挪到元九郎席前。
元九郎看也没看她一眼。
枝枝咬唇,放下茶盏,在厅堂数百道凝视观望的目光中,伸出纤长手指,使出浑身力气,用力扯元九郎的衣摆。
刺啦一声脆响,衣袍险些被她撕裂。
元九郎双眉略皱。
乐声骤停,满座寂静。
香奴吓得小脸雪白,浑身发抖。
冯都尉满面怒容。
远处服侍的罗婆子、管事等人心中叫骂不迭。
枝枝毫不在意众人或嗤笑或嘲讽的视线,手指紧紧拽着元九郎的衣摆,抬起脸。
泛红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阔别已久的男子。
“放肆”
冯都尉再料不到枝枝胆大如此,站起身,正要斥她退下,旁边的侍者连忙拦住。
“将军,您看”
冯都尉看向元九郎,愣了一下。
元九郎低着头,俯视跪坐在眼前的枝枝,眸色深沉,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左手却慢慢抬起,拂开枝枝脸颊旁的垂珠花瓣。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幽黑的眸底暗流涌动。
这光景,元九心动了
冯都尉立刻噤声。
将绝色美人拱手让人,他有些不舍,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元九郎。
膏烛交错掩映的光影闪动跳跃。
枝枝脸上微凉。
元九郎修长的手指曲起,指尖轻挑,解开了她脸上的面纱。
面纱掉落,烛火映照,小娘子绿鬓朱颜,姣好的脸庞似画笔勾勒。
席间又是一阵惊叹声。
枝枝这才想起,自己脸上一直蒙着轻纱,她刚才失魂落魄,忘记取了。
难怪元九没认出她。
她难以克制心底的喜悦,轻轻地唤他。
“哥哥。”
清脆又柔软的调子,带着甜意,亲昵,娇憨,尾音软绵,不是撒娇,胜似撒娇。
这道熟悉的呼唤离开元九郎有几年了。
元九捏着枝枝的下巴,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眸中讥诮一闪而逝。
不过顷刻间,他眼底只剩沉郁阴鸷。
他恨她。
枝枝呆住。
冯都尉细瞧元九二人神色,猜不出是什么关系,插话道“元郎想是认得我府上小娘子。”
元九郎看着枝枝,一字一字道“不认识。”
枝枝晃了晃。
冯都尉笑着追问“那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
元九郎干脆地回“没见过。”
他松开手指,目光望向庭前辉煌的灯火,神情冷漠。
枝枝好似被当胸剜了一刀,疼得五脏六腑紧缩成一团。
元九郎没有理会她。
冯都尉实在吃不准元九郎到底是什么心思,见他没有驱赶枝枝,不再插嘴,转头和身边人谈笑。
一个出去探听消息的心腹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冯都尉心里一喜,提着酒壶起身离席。
席间又热闹起来。
枝枝浑浑噩噩,脑子里耳边嗡嗡乱响。
掌心蓦地微微刺疼,浅青色袍服下摆从她手中滑了出去。
元九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开。
枝枝神思模糊,感觉哥哥要走了,下意识伸手。
她手脚虚软,身子往前扑,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元九被扑得趔趄了一下。
周围宾客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脚步声骤起,有护卫冲了上来。
元九站定。
“枝枝你疯了”
香奴和其他女伎哆嗦着跪爬上前,扯开枝枝的手。
枝枝跌回毡毯上。
拥上来的女伎压住她,她费力地抬起头。
看到的是元九决绝远去的背影。
他不曾多看她一眼。
哥哥恨她。
枝枝闭了闭眼睛。
几年前离别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枝枝还记得,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晦暗,一如她的心境,潮湿的水气打湿了她的鬓发。
她紧紧抱着包袱,飞快冲上河堤。
他追了出来,被人狠狠地按在污臭泥水中,挣扎着抬起脸看她。
污泥顺着他俊秀的眉眼淌下。
枝枝,枝枝枝枝
臭烘烘的烂泥里,他嘶喊着她的名字,竭力一步步往前爬,脏污的眸子迸射出冰冷的泪光,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枝枝,别走
他近乎哀求留下来,待在我身边
枝枝一语不发,掉头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就这样,过去的枝枝,把少年的兄长丢在萧瑟的秋风和污浊的泥泞里,不曾回头。
一别经年,他们在千里之外的流沙城重逢。
他说不认识她。
枝枝胡乱擦一把眼泪。
几年前,她狠心抛下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只能无助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是她的命,她得认。
她偏不认
枝枝咬牙,奋力挣开束缚,跌跌撞撞站起身。
“元璟”
枝枝扬声喊出他的名字。
楚州忠王府元氏,九郎元璟。
她曾经的兄长。
人声蜩沸,小娘子这一声呼喊并不响亮。
然而躲在屏风下和心腹密谈的冯都尉听见了。
男子及冠之后,互相以字称呼,不能直呼其名,元璟怀密令至流沙城,冯都尉向宾客介绍他时,并未提及他的名字。
小娘子果然认得元九
其他人也发觉了这点,无数道视线刷刷涌向元璟。
男子高挑挺拔的背影没有停留,越走越远。
枝枝神情颓丧。
一道视线望了过来。
冯都尉眯着一双三角眼,细细打量枝枝,不知在盘算什么。
枝枝瞬时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元璟的身份,不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都尉府寿宴上她不能就这么看着元璟离开。
“元璟元明正”
枝枝拔高嗓音,一面往外走,一面搜肠刮肚地想对策。
情急之下,她硬着头皮吐出一句铿锵有力的控诉
“元璟,你始乱终弃”
真可谓抑扬顿挫,气贯长虹。
一语喊出,满座愕然。
连冯都尉都一脸雷劈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绚烂灯火下,元璟也停住脚步,回眸扫枝枝一眼。
目光格外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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