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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庞昱嗯了一声，刚想回答就见捕头过来了，当即闭嘴，还垂了垂脑袋。
所幸捕头也不是来打量他的，庞昱就见对方匆匆瞥了眼林仵作，然后就吩咐道“老三，你给我照顾好这两腿还打哆嗦的。白师爷吩咐了等会验尸不成，但尸体模样总要画上一笔，作为证据。”
韩文斌抱拳称是，还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庞昱，示意人朝捕头行礼。
庞昱敷衍的有样学样喊了一声是。
等确定捕头带人安排其他衙役任务时，庞昱干脆把工具箱往韩文斌身上一塞，还踮起脚尖想要看最前方对峙的一幕。
林仵作此刻像是与庞昱混熟了些，还谄媚着讨好“小兄弟你等会要劳累了。你不怕还想凑热闹那简单，站在驴车上看就成”
“可以”
“当然。”
林仵作说着还领着庞昱返回驴车。
庞昱看着林仵作一路畅通无阻，讶然“你权利那么大。这些衙役都不训你。”
“我妹妹是蒋大人的小妾。所以大家也给我几分薄面。”林仵作说着擦擦额头的汗珠，一副被吓得不行的模样“只要不让我干仵作，我这个人也蛮随和的，因此跟同僚关系都还行。”
庞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踩着驴车，昂首横扫了眼对峙众人。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开封府众人前方，呈保护姿势的展昭，微不着痕的吁口气。
展昭在夜色中超级好辨认，一袭红衣，手拿巨阙，浑身透着江湖侠士的义气。但又因跟随包拯多年，似乎浸染了些包拯信奉的律法公正秉性。哪怕现如今群情激奋，但展昭也依旧一口一个规矩，言行举止间带着温雅守礼的气息。
整个人就像神话传奇中的定海神针一般杵在开封府众人心中。
让人看着都有安全感。
庞昱非但暗中点评着，还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
展昭在，包拯死不了
展昭在，庞昱只要爆出身份，对方妥妥得护卫
带着些希冀，庞昱一眨不眨的盯着展昭，还伸手指指展昭所在的方向，对韩文斌和林仵作眉飞色舞的诉说着“举个例子，你们看展昭，四品官。多少读书人进士及第后苦熬多少年，甚至一生忙碌都达不到京官四品；多少军户几十年如一日守城多赶不上。”
言语间带着些暗戳戳的挑拨，庞昱说着眼角余光飞快的瞄了一眼林仵作。
迎着庞昱的视线，林仵作抱着仵作的工具盒，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边回道“展昭据闻文武双全，跟着包大人屡破奇案，又护卫包大人安全。累功封四品，应该的。”
听到如此坦坦荡荡的话语，庞昱把“贱命”的困惑放在心理，继续举例说明“没错朝廷上下对展昭封四品，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就连庞太师都没有反对。不过不是因为功劳，而是因为展昭好看。”
韩文斌惊恐的瞥了眼庞昱的脑袋。
他他彻底觉得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包括皇帝都有些儿戏
“你难道没听过身言书判这四个标准吗”庞昱见状还翻了个白眼，质问道“蔡大嫂不是说你也读过书吗那科举报考的要求，那些读书人来衙门登记时，最基础的筛选标准你不知道吗”
非但科举，选官都是有点“以貌取人”的。甚至还有标准的筛选制度身言书判
身就是外表，第一要没任何残疾跛足瞎眼面丑等等都不行，第二最好武官魁梧英气，文官俊秀帅气。尤其是一些负责礼仪的官吏，还得格外要求美姿仪。
言就是言谈举止要得体，还得官话说得好，不能用方言回答问题。甚至考核的时候，有点乡音，都是不合格的。
书就是得字写得好。毕竟字如其人嘛。
判就是会写文书。
难得博学一回，庞昱给韩文斌诉说了标准后，总结道“后面两个标准不提了，反正大家都先看外貌嘛。展昭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太好看了，太符合官员的标准了，尤其符合那些家里有闺女的老头们“东床快婿”模样。”
说着，庞昱声音压低了几分“所以呢，包拯就不合哟。”
听得诡异拉长的尾音，甚至还透着几分嘚瑟强调，韩文斌闻言眉头微拧，沉声诉说道“包大人虽天生异相，那也是天之骄子的征兆。据闻当初是八贤王爱才。这事跟后天胎记有关系”
说到最后，韩文斌还有些催促，反问了一句。
若是能证明包大人是“假冒”，甚至这闹事的钦差队伍都是假冒的，就能暂且平息这场风波了。
毕竟大晚上的闹事，哪怕灯火通明，也怕有人暗中行不轨之事。
“当然。”庞昱撇撇嘴，“包黑炭要不是遇到八贤王。那老王八求了情，否则哪怕包拯有经天纬地之才，恐怕连科举都无法报名。”
说着，庞昱声音压低了些，神秘兮兮道“因此包拯在没遇到八贤王之前，也是干过蠢事的。据闻他请了大夫治疗。不求白白、嫩、嫩，但求去掉额头的月亮。那大夫也不知看了什么偏方书籍，忽悠包拯说要祛月亮痕也容易，割一块屁股肉填在脑门上就行。”
听到这事的两人齐齐傻眼，压低了声“包包大人真割肉了”
“废话，一人读书全家光荣。包拯幼年苦，全靠婶娘养大的。”庞昱啧啧了一声，“他要是不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岂不是对不起家人所以包拯虽然觉得这个办法奇奇怪怪的，但也割了。”
“但现实证明大夫是个庸医。因此包拯屁股上就有个月亮的痕迹。”
林仵作不信“你确定公孙先生可是神医，祛掉这个疤痕还不容易”
“可是包拯小时候穷啊。等遇到公孙先生，这个疤都留下来了，难以再用药清理掉。”庞昱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事，还笑着“你们知道包黑炭有多黑吗他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唯有屁股上那一块疤痕，有点儿显白”
韩文斌轻咳了一声，提醒着越说越不屑维持身份的庞昱，“你才几岁，你看过不成”
“当然。”庞昱自觉展昭在身旁，自己小命无忧，用词都有些不遮掩了，“我五岁跟随姐夫去泡温泉，亲眼见到的。包黑炭就屁股、蛋那点点白。我爹还借此打趣包拯呢，把包拯气得那个黑里透白。因此包黑炭也就借此机会卖惨，跟姐夫诉说以貌取人的弊端。”
“原来当初身言书判有所改革，原因竟是因为包大人上书吗”林仵作似想到了什么事情，掐指算了算，感慨道“的确也是十年前开始有所变化。科考更注重内在才华。”
韩文斌闻言算了算。
十年前，他忙着如何赚钱养一家药罐子，几乎昼夜无休，没有过多关注这些事情。不过这些陋习改了也挺好的。
庞昱瞧着两人敬佩的模样，哼哧哼哧生气了“这事改革起来如此顺利，还跟庞太师有关呢”
林仵作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庞昱，问“你总不会说他不反对，就是功劳了”
“他非但没反对，还暗中推行。因为这事还涉及到大将军狄青”庞昱瞧着眉眼间似乎带着审视的林仵作，丝毫不在意，甚至还骄傲的挺胸膛“狄大将军你们知道吧战功赫赫，让西夏闻风丧胆，人称面涅将军可他小时候也惨，曾经被冤成替死鬼，脸上还有刺青的。后来功成名就了，冤案破解了。我姐夫就劝着狄青把刺青给洗掉。”
不是他损姐夫，姐夫跟他庞昱一个样，喜欢跟好看的人交朋友
韩文斌闻言整个人都绝望了。
这国舅爷真不是微服私访的料
腹诽着，韩文斌视线横扫四周，想要看看周边是不是有人驻足倾听八卦。
“但狄青因此拒绝了，还说皇帝不该以貌取人。他也不会忘记曾经的屈辱以及奋斗。发达就忘记过往，遮掩过往不可取。”庞昱带着崇拜说完，一摊手“朝中文武大员都如此恳求了，因此我姐夫也就废除了以貌取官的陋习。只保留了些特殊官位的要求。”
林仵作听闻后，笑意加深了几分，“挺好的。有两位相貌各异的朝中大员，建功立业，就能让世人看到以貌取人的弊端，就能改革陈规陋习。这两位大人也因此改变了不少相貌有残缺者一生的命运了，也造福后人。”
庞昱点点头，但忽然间有觉得林仵作似乎重音落在了“就能”两个字上，有点奇奇怪怪的。于是他开门见山问“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说着庞昱还靠近林仵作，一副哥两好的模样，道“你告诉我那个奇奇怪怪的火蚁，没准我能帮你呢我姐夫。”
怕人还假装糊涂，庞昱朝北一抱拳，低声傲然着“是官家”
林仵作静静的看着庞昱，迎着人好奇中带着些警惕的眼眸，笑了笑“那您是”
“曹景休”庞昱牢牢兜住自己最后一层身份。
“那你打算怎么帮比如我有个女儿，喜欢上读书人。读书人也喜欢他。可偏偏啊”林仵作自嘲的笑笑，“我们是贱籍。哪怕我女儿甘愿受辱当妾。却也是贱妾。要知道贱妾通买卖，恍若商品。哪怕硬生生受了这份屈辱，可生下的孩子是庶子。天生又低其他人一等。”
“仿若魔咒一般，生生世世就低人一等。”
这一声怨气实打实的浓郁，吓得庞昱都紧张的往韩文斌身后躲了躲。
迎着充斥着前方对峙怒吼的风声，庞昱缓缓吁出一口气，道“你你可以跟狄青学习啊，战功赫赫，这个贱籍制度就废除掉了。”
“可我是仵作，怎么战功赫赫”
“那你就当天下第一的仵作，名传天下。跟包拯一样。谁都知道是青天大老爷。”庞昱说着还没忍住看了眼前方激动的百姓，“看看这大晚上的，一听包拯出事，谁都不睡觉，要闹个清楚明白。”
林仵作闻言噗嗤笑了一声，负手看着前方争执的一幕，嘴角弯了弯“国舅爷，你现在知道包拯为什么要死了吧他一死，或许就可以冒出很多天下第一仵作，天下第一捕快，天下第一的青天。”
国舅爷听到这话一惊，定睛看着林仵作。
对方负手站在驴车上，身形单薄。但是长袍随着呼啸的夜风，哗哗作响。猛然间就让他忽然间想到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林仵作不躲不闪任由庞昱打量，甚至抬手拍拍人肩膀，语重心长“看在你我多如此直白爽利的份上，国舅爷您仔细想想包拯这个死有几种含义”
“这个组织，忽然间大张旗鼓放出信号、弹，为了什么”
庞昱闻言顷刻间觉得自己聪明伶俐了，回想着林仵作见到火蚁标识后的变化，脱口而出“你就是蚁桥你刚才说的蚁桥，可以牺牲自己帮助其他蚂蚁”
林仵作笑笑。
见状，韩文斌吓得牙齿都打颤抖了，“火蚁组织为的是杀死青天之名。杀青天之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为民请命，爱民如子这一点着手。”
“破案和赈灾之间，大多数百姓自然是关注赈灾的。”韩文斌被自己的分析吓得背后冷汗涔涔“据说包大人作为副使而来，也携带了不少物资和粮种。若这一批物资出了事情，在安乐侯带来满满当当物资的对比下，包大人的声誉自然一扫而空。”
“此刻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城门。若是有人趁着夜色，趁着开封府众人不注意，换了赈灾物资。那不管包大人是真死还是假死引敌，都已经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
林仵作闻言笑笑，还开口“害怕吗猜一猜你们来不来得及喊一声停”
庞昱闻言一个哆嗦，赶紧爬下了驴车，往争执的第一线冲。
就听得陈州府衙为首的白师爷依旧声若洪钟，朗声诉说“谁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留下家徽痕迹真要证明你们是钦差，那当着难民营数万百姓的面，直接赈灾，直接让我们交接赈灾物资”
“要知道假冒钦差容易，我们府衙上下都未见过你们这些人长什么模样。而具相貌特色的包大人又在棺材之中，不让我们辨认那行，就清点赈灾物资我就不信成千上万的物资你们假冒得了”
庞昱听到这话吓得心惊胆颤。
而令他震惊的是开封府那帮人竟然大大咧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赈灾物资清点就清点”
庞昱“”
与此同时，只觉得终于赢了一回的张龙赵虎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傲然。
开棺是不能开的。
但清点物资没事
只要拖延时间，让白少侠他们能够潜入陈州府衙调查个清清楚楚就行。
调查清楚安乐侯这个狗杂种到底有没有买、凶、杀、人。
刺杀包大人
杀害他们三班六房的兄弟
想着，两人齐声高喊“交接物资”
庞昱一听这话，直接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完蛋蛋了
林仵作瞧着一脸霜打茄子模样的庞昱，笑着“不阻止吗，国舅爷”
庞昱缓缓抬眸看着居高临下俯瞰他，笑得阴恻恻的林仵作，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似乎被控制住的韩文斌，静默了一瞬，眉头一挑，道“我我能临死之前问一个问题吗”
林仵作看着前方交接的队伍，颇为耐心的点点头，“可以。”
“开封府是不是有小蚂蚁否则展昭他们在傻逼，也不会同意大晚上的闹事吧”
“开封府的小蚂蚁是挺多的。”林仵作笑着学着庞昱喊着小蚂蚁，还伸手指了指在前面指挥的张龙赵虎一行人，道“你看看在衙役面前威风凛凛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他们之前是盗匪，却因为跟随包拯，摇身一变成六品官。硬生生的压在衙役们之上。”
“假若你是衙役，你能开心吗”
庞昱把脑袋摇晃成拨浪鼓，“不开心。我肯定要闹的，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林仵作缓缓道“包拯当开封府尹，是挺好的，是为民请命，公正廉洁的好官。眼里不容沙，不容任何的贪污腐败。衙役们连潜规则内的油水都没了，能开心吗”
“不升官又不给钱，只说为民请命，衙役们心理能舒坦我们一游说，众人就纷纷响应。”林仵作笑的更加鬼魅了些“开封府的衙役也是贱籍啊他们享受不到青天的好处”
庞昱闻言缓缓起声，定睛看着林仵作，发自肺腑道“老林，我虽然是走裙带关系的，也不是靠自己实力。但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也挺替你们憋屈的。”
说话间庞昱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大人，这袋米粮不对，是沙子”
庞昱倒抽一口气，就见林仵作笑得灿烂，还开口道“好戏开始了。”
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声不是耳聋，庞昱瞳孔猛得一震，幽幽的开口问“林仵作，你地位高不高我投奔你，我能活命吗我不求其他，只求自己活着，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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