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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突兀的，却又似乎情理之中的响声，恍若重锤直挺挺的冲着脑袋来袭。展昭只觉得脑浆崩裂，似乎什么东西脆裂开来，浑身都泛着疼。
疼得巨阙都拿不起来。
展昭缓缓捏紧巨阙，像是在寻求最后的仪仗，也像是维持自己最后一丝的信仰，对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等人喊了一声冷静。
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叫人下意识的理智回笼。听到命令的张龙等人死死捏紧拳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爆发任何的暴脾气，只幽幽的盯着叛徒。
他们万万没想到开封府竟然真的有叛徒。
这两叛徒竟然是他们得力干将。
这一幕，这当众反水的一幕，他们他们有一瞬间庆幸包大人在棺木内，可以无视这样的叛徒
无视着似乎在震动的棺木，展昭盯着跪地垂首的两人，告诫着自己莫要再一次先入为主，和声开口，问“梁武，张铭，你们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被点名的两人身形肉眼可见的僵硬了。火把照耀下的跪地的身影都倏忽间变得纤细了些。
谁都没有开口回答。
展昭抬眸看着棺材，喑哑着声音再问了一遍。
听得这声没有裹挟着火焰，带着展昭单纯受伤的情绪，梁武张铭两人缓缓抬眸。
撞上展昭似锋刃一般的目光，梁武笑着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刀刃，缓缓挺直了脊背，开口，嗓音带着沙哑“包大人为国为民，我敬佩，我和张铭都敬佩。恨不得能够生生世世追随人。”
说到最后，梁武竟哽咽了起来。
张铭也红了眼圈。
展昭闻言不语。
暴脾气的张龙闻言冷笑了一声，但转眸间看着展昭肃杀的模样，也没有说出心中的愤怒伤感。
瞧着无声对峙的一幕，瞧着算得英武的大汉如此“哭啼”，庞昱摸摸自己的胸口，长叹息一口气。
作为小螃蟹，他这一刻看着爹爹的心腹大患被自己人插刀，按理感觉应该开心的。可莫名的，庞昱没忍住眼前浮现出不少自己欺负人的画面。
扪心而论，梁武，张铭，庞昱眼熟的。
这两人，还有些衙役跟在展昭身后，没少被以庞昱为首的纨绔团体找茬梁武曾经被马蜂窝蛰出满头包，张铭下河捡过珍珠；梁武曾经被安乐侯放狗咬过，放鹰追过；张铭学过狗叫，喊过爷爷
按理说被他们纨绔眼熟的衙役，也该是开封府核心的衙役团体了，是有点小权利的。
想不明白，庞昱瞄了眼似乎都沉浸在悲恸中，都不会震动的棺材，静默了一瞬。最后他选择了问个清楚明白，小心翼翼的拍了拍白师爷的肩膀，冲着人谄媚的笑了笑，“爹，您怎么说服他们的啊我爹，哦，我亲爹也想过收买包拯的人。实践证明很难收买的”
怕人不信，庞昱还怨念着开口“钱不要就算了，官也不要。虽然他们是衙役吧，但只要听命与我爹，立下大功。那就可以先操作成军户，然后走军功立身，入职兵部。再从兵部转六部其他衙门。这样一来就是武转文。虽然会被文官集团排挤，但当个五六品的小官，要个官身，改变户籍还是很容易的。”
为了搞个清清楚楚，庞昱甚至拿出了自己知道的操作，把亲爹都卖了个彻彻底底。
白得一便宜大胖儿子的白师爷看着庞昱眼里带着的一丝迷茫，笑着抬手揉揉人脑袋“没用的。因为他们要的是一个公平。这世上啊，讲梦想讲情义，是最伤人的利刃。”
这话，像是传说中的地狱滚油锅的刑罚，把人滚得皮开肉绽，一颗心都战栗了起来。
展昭缓缓丢下手中的巨阙，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只咬着牙开口，“你们自己说你们难道觉得包大人奉公守法，为民请命错了你们难道不是自己愿意追随包大人的”
听到这声质问，梁武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忽然哗然一下站直了身，目光直勾勾的剐着展昭，嗤笑着开口“我们豁出去一切追随包大人，可得到什么不提是否名垂青史了，这流传于世的民谣”
梁武声音带着些颤栗，却开口唱道“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
熟悉的乐调飘扬在半空中，似乎都带出了些血腥味，听得人心理一时间都沉甸甸的，难以形容自己的情绪。
庞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看着破罐子破摔状的两人道“凭什么我们跟着出生入死，却寂寂无名寂寂无名就算了，什么叫江湖豪杰来相助”
“我们三班六房是死人吗”
“既然包青天是靠着江湖豪杰，那我们不如去干对我们有用的事情”
“能让世人记得我们的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两人皆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见状，庞昱一时间都不敢心生八卦，去打量一眼展昭是什么表情。但他却听得展昭声音饶是低沉喑哑，却依旧开口诉说着“你们若是不满，可以提出来。可这么些年了，从未诉说过。”
闻言，庞昱回眸定睛看着面色难得惨白如纸，唯有身形依旧挺拔屹立的展昭。
“我们没说过吗民谣最初流传的时候我们就提过。或许我们玩笑的口吻，你们不太在意。后来知道你们还想着让白玉堂供职开封府的时候，我们说过白玉堂这个江湖人，不像南侠是侠客，此人亦正亦邪，甚至为了名声就敢闹东京，就敢潜入皇宫就敢杀人就敢盗宝。”张铭说着的时候，深深叹口气，敷衍的朝北一抱拳，“可是你们说官家喜欢官家命令，然后就琢磨着游说白玉堂了。”
闻言，展昭面色变了变，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他和白玉堂因为御猫和五鼠的称号相冲撞，的的确确一开始有些矛盾，五鼠甚至大闹东京。但后来解开了误会，这事还成为江湖美谈。
白玉堂虽然亦正亦邪，偶尔也会替包大人办事，包大人自然也有惜才之心。
可今日面对两人的质问，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管这么样，曾经的过错也的的确确存在。
“说官家喜欢，你们就这么听话，那这么不让安乐侯供职开封府啊”梁武瞧着展昭沉默，冷笑着，“不就是觉得白玉堂武功高，不就是觉得白玉堂和你展昭一样武功高。武功高好办事，不像我们这些衙役只有外家功夫。若是遇到江湖人士，没准豁出去死护着包大人，也没有什么用处。”
“就好像今夜，哦，是昨夜那样。我们死了一个两个好多个，依旧抵不过刺客。”梁武颓然的垂首，“就像我们亲眼所见，你们商量着似乎陷入了僵局之中，个个垂头丧气。然后白玉堂赶到，就又个个喜笑颜开，就说可以安排了。一个护卫在包大人身边，一个就可以潜入府邸查探了。”
“就可以决定带队进陈州查探了。”
这一声声的话语，没有了先前歇斯底里的质问，但听在耳里却更让人痛彻心扉。展昭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去看自己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同僚。
扫了眼丧丧的开封府众人，庞昱揉揉自己酸酸涨涨，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心口，总觉得这个“八卦”一点都没有看头。
于是，他拍拍自己身下的无名衙役，示意人将他的“结案陈词”传出去。
然后就张口朗声道“很显然，经过本神探的缜密的推测，贼人已经心悦诚服，自、爆冒充开封府，挑拨众人”
在最外圈的难民们听得清晰入耳的话语，纷纷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清楚楚。可看来看去，也就只能看见端坐在“人椅”上的大内密探的身形。
被万众瞩目的庞昱音调不变，依旧维持着高音，发号施令“来人，将所有贼人通通拿下，在城外就地圈地成牢，听候审判。免得这般贼人入城肆意妄为。所有百姓听令，赶紧回营休息。”
“即日起，难民营大门暂封，免得贼人借机捣乱生事。”
“另，我等即刻派人去亲迎钦差包大人，让他亲自审理这般贼人”
无名衙役一五一十的复述着庞昱的话语。这些命令一下子就传递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顷刻间议论的声音就愈发大了些
“真的是假钦差啊难怪呢，我就说包大人怎么可能出事”
“这些人冒充钦差，这棺材里不会是什么瘟疫之类的恶毒的东西吧我听说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难怪这些人一定要大半夜就进城，扰得我们所有人都不能休息呢”
“太可恶了”
“呸”
“等包大人来了之后，一定要把这些杀千刀的贼人剁了喂狗”
“”
有说道愤怒之处，还抬手唾沫的比划着。
庞昱昂着头看着那远处那似乎一声高过一声叫好似浪的画面，眼眸一转。瞧着对面还失魂落魄中裹挟着怒火的开封府众人，庞昱正想开口喊一声束手就擒，忽然间发现自己眼挺尖的，看见了展昭身形有变，像是在蓄力施展轻功，逃跑
见状，庞昱立马垂首问无名衙役“你仔细听听，有夸我的吗怎么没人跪下喊大人英明，侯爷英明之类的”
无名衙役缓缓的眼神带着求助看向自家真老大。他虽然功夫不错，但不是顺风耳啊
白师爷缓缓摇着扇子，轻咳了一声“大人，正经事要紧。”
“你就没在难民里安排几个托吗”庞昱不信，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打个手势，让我猖狂一回不行吗我也算临危不惧了吧要不是我打一出生就被言官参，参出来的厚脸皮，我现在都不能如此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处理这场危机呢”
刻意咬重了“言官”一词，庞昱眯着眼瞥了眼展昭，音调依旧拉长，撒娇着“爹”
“我都喊你爹了，你能不能比我亲爹厉害一回啊”
白师爷气得摇着扇子，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不能安乐侯，您怎么脸上有花的府衙里那位侯爷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手下的人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能够一夜之间让军队俯首帖耳。”
“这样的人，我惹不起。我都不知道他暗中是不是有人盯着。”白师爷干干脆脆，理直气壮“我现在爆出所有的势力，我傻吗”
庞昱闻言咬牙切齿着“对了，这笔账老子还没算。等我吃饱喝足了，我一定会跟他算个清清楚楚。不过我都到陈州府衙门口了，你们这帮人还不认我，还打我”
“得亏你到府衙门口，得亏府衙里的安乐侯对你没下杀手。否则我也不会改变原有的计划。”白师爷直接一收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庞昱的脑袋，斜睨着不远处身形僵硬，双眸似若有所思的展昭，朗声开口“安乐侯，你现在是我儿子，别给开封府一行人漏信息了。他们可不会接受你的好意。”
万万没想到自己某个小心思竟然这样明晃晃的被戳破了，庞昱捂着头，扁扁嘴“爹，你可真是我亲爹，比我亲爹还机灵的样子。”
“我研究了开封府整整十五年，顺带也盯了你十五年。”白师爷坦坦荡荡诉说着自己蛰伏已久，“展昭这个时候是能跑，可他能跑去找的人也只有八贤王”
一听到这个开封府盟友也被火蚁之主说个清清楚楚，庞昱闻言一摊手“展昭你跪下得了。别想找老王八了，我爹跟八贤王作对那么久，比跟开封府还久。我还能不知道老王八的德行。八贤王是大宋的贤王。”
“他要是出面，肯定跟我一样招、安为上。不会让你们开封府这个节骨眼背负任何污名的本侯纵然不学无术，但知道什么叫律法，什么叫王法。”庞昱矜持的一昂头，“八贤王守的是大宋的王法，为的是赵宋江山为的是赵宋江山的子民。注意前提，赵宋”
展昭闻言缓缓弯腰捡起自己为兄弟同袍丢下的巨阙，抬眸定定的看着说得振振有词的庞昱，“那又如何我展昭依旧不会认”
“律法王法我不懂，我只知道不能开这个口子，不能受任何的威胁，不能接受任何的妥协。今日为了顾全大局退一步，他日为了顾全大局退一步。”展昭拔剑出销，剑芒明亮至极，“一步退，步步退”
火蚁众人立马拔刀指向展昭。
庞昱气得鼓起腮帮子，“你竟然还不识好歹，要跑”
“我是江湖人不假，一开始跟包大人只凭一腔热血。懵懵懂懂不善言辞，我也说不出这些年我会了什么，但包大人曾点评过一篇文章，我记得很牢。这些话语能够总结我今日的坚持”
展昭足尖点地，聚气凝神，声音似响彻整个天地“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声音久久飘荡在空中，不曾散去。
庞昱昂头看着刷刷几下，就恍若神兵天降一般，已经越过重重包围，站立在城墙上的大红身影，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讨厌爹，这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在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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