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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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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秋在府中等了两日,那郎中终于被人接了过来。

    冉秋听闻,忙到前堂去迎,一见来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两三步走上前便要拜。

    绕是过了多年,那人脸上添了许多沟壑,身子骨佝偻了些,却依旧健朗,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冉秋一见到他就立即认了出来。

    李医师见冉秋要拜,连连摆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可不可,王妃千金之体,怎可行此大礼”

    冉秋本身子不便,叫人扶起来了,也不再强行作礼,恳切道,“这些虚名何值一提今日只论师徒,不谈身份,师父快快请坐。”

    她未曾想过会在这个情境下再见到李医师,平生所识,能重逢者有几冉秋却能一一得见,如今这对她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李医师虽鬓有斑白,精神气却不输当年,令人欣悦。

    冉秋道,“我这些年来一直牵挂着师父,如今看到您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李医师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嗐,我本不愿再出那村子,只是听冬娘子说了你的事,念着师徒一场,也该来为你看看。”

    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当初你刚到寨子里时,我诊你脉象,便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却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丫头,不是什么混小子。”

    “当年形势不便,井非特意欺瞒您老人家,还望师父见谅。”

    冉秋见李医师变化不大,原先的马点生疏也很快不见,她又像从前当学徒那般乐道,“不然,我只能想想怎么给师父赔罪才好了。”

    李医师擦了擦汗,“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这老头子了。”

    他今日来,将那身行头都带了来,与冉秋寒暄过后便为她把了脉,开了方子出来,又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叮嘱好。

    毕竟是授她医术的人,听着李医师的话,冉秋便觉得一切都有底了。

    她将那方子收好,笑道,“有师父在,我便全然放心了。”

    “你这本也不是什么大病,按着我说的好好调养,不出半年,这身子的亏空便填补上了。”

    李医师一看起病来,总显出几分恃才傲物的样子来,说罢,他又嗤了声,“那群太医院的老东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半点长进也无,连这点毛病都治不好,还要王爷张榜寻医,真是将太医院的脸的都丢尽了,惹人笑话”

    他说着这话,东西便都已收拾妥当,就准备离开,冉秋见他要走,忙将人拦下。

    “外面日头大,师父赶了好久的路来这里,不若再歇上片刻。”

    李医师摆手,“不留了不留了,待着这么大的宅子里,我也不自在,还是赶紧回去罢”

    冉秋却留意到他方才说的话,突然想起了刘柏曾在军营对她说过的话。

    听李医师的语气,该是对太医院很了解才是,他既然有可能在宫里当过差,那刘柏先前所指的故人会不会和他有关

    思及此,冉秋忙叫住了李医师,“师父,我有一事想问。”

    李医师以为是要问病情的事,转过身正要答她,这时候却突然有个小厮跑来门外,气喘吁吁地报“王妃,王爷今日与林先生一同回来,已吩咐摆宴,款待府中众人。”

    “什么”

    这情况来得突然,冉秋一时间也怔住了,待反应过来,便有些为难地看了李医师一眼。

    她原以为当年谈及之事,不过是刘柏怀念故人,有感而发罢了,只想自己若有机会,便问上李医师一句,如今看刘柏这架势,却不像是对待一件平常之事。

    刘柏的消息来得太快,前脚李医师才到了王府,后脚他便微服上门来访了。

    虽不知刘柏为何会为了一个幼时为他医过病的太医而亲临府中,可眼下看来,若李医师真是当年那太医,那他该是极为重要。

    若非相信刘柏的为人,冉秋此时已该自责自己给李医师招致了麻烦。

    眼下对着李医师,送也不是,留也不是。

    天子已到了门口,虽是微服出宫,却也不容丝毫怠慢,冉秋只能随势而为,她忙叫府中众人各候其职,恭候来客。

    李医师本要离开,但他今日来,便为来客,他井不知林先生是何人,也不清楚顾焱的意图,故而也只能在此等候。

    刘柏进来的时候脚步匆匆,看到李医师,顿时停住步伐,眼中透着一丝惊喜。

    顾焱见此,退下了众人,对刘柏道,“请林叔先在此歇息,我等稍后再来。”

    说完,他扶着冉秋低声道,“走吧。”

    冉秋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们一眼,见顾焱点了点头,才随他一起离去了。

    室内只留下二人,原本大小得宜的厅堂竟显得有些空寂。

    李医师原本微低着头,等抬起头看清眼前人的相貌之后,他睁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刘柏看了一会,几经确认,才终于认定了刘柏的身份,他顿时双唇翕动,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殿殿下”

    这一声殿下喊出,他立即就要跪下。

    刘柏上前两步,搀扶起他,紧紧抓着那枯瘦的手臂,“余太医,真的是你”

    李医师潸然泪下,“殿下,还记得老臣”

    “我怎会不记得”

    刘柏双手扶着他,极力克制着通红的两眼,颤声道,“当年在宫中时,若非余太医多加照拂,我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

    当年元妃圣宠不倦,又诞下了皇子,宫中诸多人都虎视眈眈,后宫之内的手段阴狠,而元妃自小在温乡长大,心机颇浅,又无强大的母家支撑,只有先皇庇佑,要没有这位余太医照看,怕是他这个皇子小命都叫人要去几回。

    李医师听到刘柏提及往事,却低下了头,以手掩面,不敢再看他。

    良久,才哑声道,“老臣愧对娘娘和殿下啊”

    “余太医。”刘柏紧盯着他,“何出此言”

    “殿下”李医师抬起头来看他,痛惜道,“元妃娘娘之死,另有隐情啊”

    刘柏骤然松开了他,目光移至别处,“当年之事,我心知有蹊跷,只是我还未调查清楚,就遭万璟迫害,如今再回到旧地,宫中故人皆去,竟难再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好在老天有眼,又让我见到了旧人。”

    他轻轻闭上了眼,“母妃当年,究竟为何而亡”

    李医师擦拭着泪,哀叹了一声,艰难开口,“殿下,当年先皇病重时,老臣曾与常太医在宫中侍奉,先皇所用之药皆要经我等把关,然而然而先皇驾崩那日,淑妃娘娘称病,指了要老臣前往,待老臣回来时,先皇就,就唉臣离开时,先皇气息尚稳,断没有理由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咽气啊”

    “当时,我观常太医神色有异,万丞相随即便从内殿走出来宣读遗旨,已察觉出不对,但微臣人微言轻,无力做出什么,只能明哲保身,当做什么也不知,待到宫门下钥前,就慌忙离开了皇宫,不敢再回去。此后我怕惹来杀身之祸,便改名换姓,四处漂流,多年来多年来再没有回过京城。”

    刘柏缓缓道,“当年父皇本无意嘱皇位于废帝,此番,想来是淑妃和万璟共谋,篡改了遗旨。”

    李医师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殿下当年事发时,元妃娘娘曾遣人叫微臣前去问话,可微臣不敢再节外生枝,避开了娘娘,想来娘娘也察觉有异,她既有意弄清此事,又怎么可能会自缢”

    “余太医,快起来。”

    刘柏抓着他的胳膊要扶他起来,李医师却巍然不动。

    李医师低着头,恸哭出声,“都怪我,都怪我啊我只顾保全自己,东躲西藏,贪生怕死,任元妃娘娘为人所害,却捂着自己的眼,不敢做声,我愧对娘娘和殿下啊”

    刘柏手上失了劲,怔怔向后挪动几步,坐在了椅上,许久,才说出话来,“当时的情景,又如何能怪你绕是我,这些年来也是隐姓埋名,四处奔走,过得战战兢兢,唯恐叫那些人发觉。”

    他复又看向李医师,“余太医,请起吧。”

    李医师以袖拂泪,慢慢站起了身。

    “母妃的突然离世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结,如今你能揭开这些往事,将真相告知与我,便足够了。”

    刘柏揉了揉眉心,笑得苦涩,“她那样的人,本就不该待在宫里。”

    绕是他,本也不该坐上这至高之位,原本该做个闲散王爷,上尽孝道,下护妻儿,一生能平安顺遂足以。

    奈何造化弄人,兜转十几年,竟是让他当了这孤家寡人。

    再回首往事,纵使意难平,心中却也难再掀起波澜。

    “我听闻新皇登基,知道殿下如今安好,心中幸慰,只是终没有颜面再见殿下,今日能将这些往事吐出,得殿下宽恕,余生轻快矣。”

    李医师如今上了年纪,方才心绪激动之下,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多了几分苍凉。

    “也望殿下忘了还有老臣这么一个人吧。”

    刘柏看着他,眼底多了几分无奈和自嘲,“我明白了。”

    他话中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有度,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不知是在跟人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至亲挚友皆去,如今余太医要离开,阿焱那孩子也要远走,从前的旧识死的死,散的散,这偌大的京城,竟留不住一个故人”

    他们用命续他余生,将他托至这万人之上,却徒留他一人,掌这无边江山。

    “罢了,罢了。”

    刘柏轻念着这几字,忽而站起身,背手笑道,“今日没有君臣尊卑,只有旧识相聚,如今既然你们都在,便趁着此时,吃一顿家宴吧。”

    此后天南海北,人事变迁,只怕是再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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