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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辞俯身,指尖一抿,捻了捻。
指腹间传来类似羊脂的粉腻感。
他仍迷惑着,但直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变得不对劲,脸蛋倏然烧得滚烫,捂着后颈直挺挺地杵在地上,脑海中放映起人生的走马灯
幸好霍听澜还睡着。
又过了半分钟,他咽了咽唾沫,俯身掀起一角缓缓扯了扯。
如果手法够轻,够小心,那说不定能在不惊动霍叔叔的前提下,把单子抽出来。
想法很美好,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霍听澜便忽然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目光直直投向叶辞,一开口,语气清醒得像没睡过“怎么了,宝宝”
原始守夜本能使高级aha们能通过浅而短的睡眠快速恢复精力,腺体等级越高越倾向于浅眠易醒。
况且,那股泛着腥甜的香子兰味都浓得呛鼻子了,想不醒都难。
“没,没怎么”叶辞让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盯得险些蹦起来,“您睡,睡您的,我去个厕所。”
霍叔叔这睡眠怎么比不是,怎么那么警醒
霍听澜旋身开了灯,手肘拄着枕头支起上半身,垂眸扫向他,一哂,揶揄道“怎么一股甜味儿,果汁洒了”
“啊,嗯。”叶辞一愣,心咚咚跳,顺着话胡言乱语,“我不,不小心。”
“怎么半夜摸黑吃东西”霍听澜温柔地望着叶辞,徐徐关怀道,“晚饭没吃饱,饿了”
“晚饭吃,吃得挺饱。”叶辞语无伦次,“我这,这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么,容,容易饿。”
“喔。”霍听澜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亲昵地责备道,“还洒一裤子下次小心点儿。”
叶辞眼神发空,竭力压制住顺窗户跳出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霍听澜泰然自若“下次吃宵夜带我一个”
“下,下次带您。”叶辞胡乱点头。
“喝的什么果汁”
“草、草莓的。”
“从哪拿的”
“那什么,厨房冰,冰箱里。”
“你还知道厨房在哪呢”
讶异的语气。
“”
看出小先生已经羞耻到问什么都乱答一气了,霍听澜人性泯灭地逮着他逗了好一通,说了一箩筐诨话。
他的aha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加上丧偶后失而复得但爱人太青涩,腺体都没发育全,一直看得见吃不着
心理上难免会憋出一些大病来。
症状表现为喜欢欺负小孩儿,越乖欺负得越欢。
叶辞“”
本以为霍叔叔是要给他解围,给他台阶下。
结果怎么越来越不对劲
眼见叶辞就要被调戏得昏迷了,霍听澜这才大发慈悲地收了神通,从柜子里翻出替换的衣物褥单等物品,放叶辞去了趟盥洗室。
兵荒马乱地收拾了一通后,霍听澜左忍右忍没忍住,猛地将叶辞抵进墙角,戳破了窗户纸,给他简单“科普”了几句。
简而言之,就是
“快长好了”。
“能不能先别,别说这些了,霍叔叔”叶辞耷拉着脑袋,脸红得能煎熟鸡蛋,羞耻得染上了哭腔。
不止是脖子后的腺体,他已经彻底变成oga了。
偏偏霍听澜把控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半笑不笑地,堵着他说个没完。
为了能让霍听澜暂时闭嘴,叶辞欲哭无泪地答应下一件事
关于他在某方面欠缺的教育。
其实早就刻不容缓了,之前关系没定下来,有些话就连霍听澜都觉得烫嘴,想教也没法教,现在总算能大大方方地教了。
“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先不说了,回去慢慢和你说。”霍听澜纯良一笑,又给人家甩锅,“之前给你的科普读本你也不看,我倒是想亲自教你,但怕你脸皮太薄,误会我借由头占你便宜正好趁暑假有时间,等过两天回去了,一天一节课,一节上个四十分钟,把那本书讲完为止,这么安排你看行吗”
“行,都都行。”
“然后,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医院查查”霍听澜意有所指地瞄向叶辞的肚子。
叶辞哪敢说不行,只盼着霍叔叔赶紧收手,说什么都信口应下。
霍听澜心满意足,这才放他去睡觉。
翌日。
叶辞不愿让假期过度消磨斗志,仍与上学时一样早早起来,利用早晨最清醒的时间背了一会儿古文和英语单词,然后才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他就回房做题,压力太大会起反效果,弦该松也得松松。他根据霍听澜的指导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表,每天目标完成就休息,也算是给未来一年充充电。
霍听澜说今天任务完成后会陪他到处玩玩,老宅这边有马场,能骑马,附近还有射击馆,能玩儿枪。他到底是有玩心的,学起来劲头十足,比预计的任务完成时间早了将近一小时,放下笔就兴冲冲地找人。霍听澜没在昨晚他们休息的房间,消息也没秒回,他就随便找了一位打扫房间的阿姨问,对方说霍先生在二楼茶室喝茶,他也没多想,直接找了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茶室中林瑶轻轻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毕竟是你这位霍家家主的先生,将来多多少少要随你出席一些场合,开了口,说话说得不利落,总归是不大好的”
说的原来是他结巴的事。
林瑶说得不无道理,措辞也委婉,可霍听澜仍回护着,话音里含着笑,几乎是在耍赖皮了“他说不利落,不是还有我么。我来做我先生的代言人,一样的”
“哎呀,”林瑶笑眯眯地揶揄他,“就知道小辞是你的心尖儿肉,半句不顺耳的都听不得。”她不急不躁,徐徐劝道,“我知道,你怕他以为你嫌弃他不够优秀,怕他自尊心受伤害,我都懂,所以我才不找他说找你说嘛,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急事,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儿。”
“知道您是好心。”霍听澜笑笑,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不再和林瑶聊这个。
他知道叶辞语言交流障碍的成因。
上一世,叶辞是在婚后第二年才彻底放下心防向他倾诉了那些事。
那是叶红君的前夫,叶辞的继父,一个低等级aha。
这人在结婚前和叶红君恋爱了大半年,一直表现得寡言老实,温和敦厚,对母子二人千依百顺无微不至,哄得叶红君误以为自己和孩子找到了后半生的依靠。
然而,成婚几个月后,那个人渣渐渐在他们母子面前撕掉了伪装。
他具有相当严重的暴力倾向。
而这一人格缺陷在他染上毒瘾后变得加倍严重。
或许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倾泻暴力,亦或纯粹是为了给单调的暴行增添一些乐子,在常规的拳打脚踢之外,他还时不时会以“背课文”的名义来折磨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叶辞。
背诵的篇目当然不局限于小学低年级课本,为了故意刁难人,继父有时甚至会找来一些艰深晦涩的文言文。
在小叶辞背诵的过程中,错字、漏字、磕绊
都会招致毒打。
叶红君去阻拦,就会一起挨打。
对小叶辞来说,“背课文”在那段炼狱般的日子里是恐惧的代名词。
而“说话”这一行为则常常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毒打。
那段时间的小叶辞经常是带着一身伤去上学,细仃仃的小胳膊小腿,布满青青紫紫的淤痕,丁点儿大的小孩子,三伏天都裹着长衣长裤,不然没法儿见人。
叶红君一直在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奈何她与aha的体力差距悬殊,离婚过程亦艰难漫长,处处受阻,甚至在成功判决离婚后也一直饱受骚扰。直到那毒虫为筹措d资以贩养吸,蹲了大狱,数年出狱后又因吸d过量猝死,他们母子的日子才彻底回归了平静。
可惜这平静来得太晚了。
在遭受过一段时间的虐待后,小叶辞渐渐意识到,自己在正常说话时也时常会因紧张、焦虑等情绪而出现浑身冒冷汗、大脑一片空白等障碍,好像在被人强迫着“背课文”。而这一问题导致的紧张焦虑也在反过来不断深化、加重这一问题就这样,恶性循环形成了。
长大后,分化成a级aha的叶辞拥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在想起继父时也渐渐不会再感到恐惧畏缩,可交流障碍的问题已是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要有效矫正叶辞的口吃,心理方面的治疗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对于这一类暴力侵害与虐待,一些自尊心敏感的受害者会倾向于隐瞒,霍听澜不确定现在的叶辞是否愿意在精神治疗师面前揭开这道陈年的疮疤。
因此,在叶辞主动向他寻求帮助前,他绝不会向他施加任何压力。
茶室中静了下来。
叶辞不敢再逗留,蹑手蹑脚地正要退开,裤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
霍听澜给他回消息了。
午后走廊静谧,这一响连林瑶都听得一清二楚,更逃不过高级aha的耳朵。
霍听澜疾步走出茶室,叶辞溜出几步后知道跑不脱,便讪讪地顿住步子,被堵了墙角。
“还学会偷听了”霍听澜先是语气轻快地调侃了一句,以示并不介意,随即按住叶辞身后的墙用手臂将他圈禁起来,端详他神色。
见叶辞脸蛋腾地红透了,不像尊严被刺痛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不紧不慢地试探道“都听见什么了说说。”
叶辞短暂地犹豫了下,抬眸,眼神平和,寻不到丝毫剥开伤疤时的痛苦挣扎,有的只是坦诚与小猫儿般软乎乎的依赖。
“霍叔叔,其实我,我自己也想矫,矫正一下的。”叶辞微微羞赧着,开了口。
“宝贝儿,怎么这么乖”霍听澜温柔一笑,怕他逞强,斟酌了下,轻描淡写道,“出席场合之类的情况不用你考虑,你是我的先生,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不想去的地方就不去,不想说的话就不说明白么”
“和这个没,没关系。”叶辞摇摇头,神情不似作伪,“我一直没,没提过矫正的事,也是因为我以前一,一天都跟人,没几句话,我想,想不起来。但是”他上前一步,环住霍听澜劲瘦的腰,歪着头把脸蛋搭在他肩上。
这个角度,霍听澜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他听得出。
“我就是希望以,以后能没障碍地和,和您,多说说话。”
那是微笑着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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