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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余晖从窗台照进,悄无声息停留在女孩眼角。
女孩眼眸垂首眼眸，纤长的睫毛承载了片刻的暖光。
呼吸稍缓。
须臾之间，于唐柏川而言却是漫长久远。
逻辑理顺,姜若烟很快解出最终答案,女孩眉眼掠过几分雀跃。
却在看清另一侧空空如也的草稿纸时，姜若烟倏然一愣。
旋即，女孩视线稍稍往右瞥了一瞥。
难题占用的草稿纸本来就多,更何况还是一人一半。
姜若烟快速将唐柏川写到一半的过程理了一遍。
找到对方缺乏的步骤。
她换用其他颜色的中性笔,在纸上空白之处,快速写了一个公式。
手肘轻轻往唐柏川的方向推了一推,姜若烟朝唐柏川望去一眼，示意他看公式。
两手相撞，唐柏川自然不可能没有发觉。
他缓缓收回思绪，视线落在姜若烟帮忙起草的公式。
倏地唇角微往上勾了一勾。
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姜若烟却还是敏锐捕捉到了。
误以为唐柏川是因为得到答案雀跃，姜若烟稍稍松口气。
笔尖从草稿纸上收回,姜若烟快速在答题纸上誊抄答案。
交卷之时,两人齐齐放下笔尖。
“试卷往前传,不要说话。”
老师严肃面孔出现在讲台后,教室安安静静，空气中只有尘埃浮沉。
仗着身高优势,唐柏川坐的是后排。
起初姜若烟还未觉有任何不便。
直至老师开始在黑板上书写板书。
姜若烟有轻微的近视,度数不高,所以没有配眼镜。
不想今天实在不巧,碰上的任课老师字迹小，姜若烟坐的位置又有点偏。
隔着大半个班，姜若烟只能勉强看见模糊成一片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她双眉稍拢，攥着中性笔的指节微微泛白。
毫无章法。
倏地，身侧有人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肘。
十分钟前才还回去的草稿纸，此时又出现在自己桌前。
正面不够写，唐柏川翻了背面。
那是老师刚写在黑板上的板书。
燃眉之急猝然解决，姜若烟眼前一亮，匆忙将板书誊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这样。
老师讲一题，唐柏川抄一题。
少年手速很快，有时候，唐柏川的速度甚至比老师更快。
思路也更为明朗清晰。
混杂在自己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柳暗花明。
姜若烟眼前倏然一亮，豁然开朗。
“那这个呢，这个怎么解”
课程结束，姜若烟还剩最后一道题未能理清思路。
下意识的，她向唐柏川寻求答案。
练习册刚推至对方桌前。
忽然，却听见后门传来几声敲门声。
姜若烟沉浸在难题中，并未回头。
直至那人笑着喊了一声。
“烟烟。”
陈明睿言笑晏晏倚在后门，右手还抱了一个篮球。
刚从篮球场上回来，男生额角还沁着细密汗水，汗涔涔的。
热气在陈明睿身上淋漓尽致。
他朝姜若烟抬抬下巴，嗓音带着熟稔之意。
“还不走”
“下课了吗”
姜若烟方从题海中回神，女孩愕然发现班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走光。
她忙不迭向身侧的唐柏川道歉。
“抱歉啊，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推至唐柏川眼前的练习册又重新收回姜若烟手中。
女孩匆匆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至自己书包。
唐柏川淡淡将笔盖盖上“没有。”
微顿，他又补充道，“我不急着回去，你如果想”
姜若烟从试卷中扬起脑袋。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啦。”
手指朝着后门指了指，“陈明睿在等我。”
不好让人等太久，姜若烟和唐柏川道别后，拽着书包往后门奔去。
还未走近，悬在臂弯处的书包就被陈明睿勾了过去。
少年面露调侃“好学生啊，放学了还不走”
“别拍我头，陈明睿”姜若烟振振有词，“再拍就长不高了”
篮球从左手转至右手，中途还差点惨遭滑铁卢。
幸好陈明睿眼疾手快，又重新接了回来。
少年笑声渐高“我以前没拍你，也没见你长多高啊。”
姜若烟气得捶了陈明睿一下。
“不和你说了，我今天上课碰到你们班上的唐”
说着，姜若烟稍稍侧身，视线回到自己刚离开的位置上。
“唐柏川”三个字还未说完，却见主角早就不在原位上。
姜若烟怔了一怔。
陈明睿跟着探头，顺着姜若烟的视线往里望，却只看到两张空荡荡的桌椅。
“怎么了”
“没什么，下午老师拖堂，我差点没位置坐，还好遇见了唐柏川”
脚步声渐行渐远。
被落日眷顾的教室，蒙上一层暖融融的色彩。
只有窗边的薄纱轻轻拂动。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来，又好似，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之前不知道，待第二天去提高班，才知道老师新出了通知。
座位按照前一天的位置。
姜若烟早早抵达，试图抢前排座位的想法成了一纸空谈。
唐柏川恰好也从后门进来。
少年的短袖宽松，他单手捏着耳机。
视线在空中相撞的那瞬间，姜若烟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女孩站的位置还是他们昨天的座位。
唐柏川一头雾水，踱步过去。
“老师说座位都照昨天的。”
女孩肩膀微塌，眼底蓦地流露出几分落寞。
“今天就填座位表。”
姜若烟轻轻叹口气，“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用那么急了。”
唐柏川轻轻抬眸，少年嗓音没有半点起伏“你不想坐这边”
“不是不想坐。”
姜若烟唇角笑意微浅，小声嘟哝，“这里有点偏，我看不太清。”
兴许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那会窗外阳光正好照进来，姜若烟觉得自己有点看花眼。
她好像看见唐柏川在笑。
不过也只是一瞬。
一晃神，少年又恢复到之前淡漠的表情。
“没事，我看得清。”
连着一周，姜若烟都是靠着唐柏川这个“人形板书机”，完成了自己的板书笔记。
周五下午，学校统一大扫除。
一班和二班就在隔壁，自然的，分配到的公共区域也一样。
童怡和姜若烟一组，女孩拿着扫帚，面带愁苦往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我最讨厌小树林了。”
童怡压低了声音，偷偷凑到姜若烟耳边。
“那边的落叶特别多，特难清扫。上回我好不容易打扫完吧，结果临时起了一阵风。”
童怡撇撇嘴，肩膀都耷拉下去，“得，又得重新工作了。”
姜若烟抿着唇，眉眼弯弯，转眼间两人已经到了小树林。
盛夏的阳光慷慨大方，不放过任何一块土地。
即便头顶绿荫笼罩，姜若烟依旧能感觉到，从脚尖蔓延至全身的热气。
汗水贴着后背，蝉鸣在耳边聒噪，一切都是不舒服的来源。
“遭了。”
童怡突然捂着肚子，朝姜若烟扯了扯袖子。
“烟烟，我肚子有点疼。”
她面上赧然，“你身上有纸巾吗，我想去下卫生间。”
姜若烟摇摇头，抬手搀住童怡，女孩视线在远处张望。
试图寻找班上认识的身影，可惜一眼望去，只有葱茏一片。
姜若烟失望收回视线，飞快给童怡出了主意。
“要不你先回教室，这边我来就行。”
事情突发其然，童怡暂时也想不到其他方法。
她手指在姜若烟手背上轻轻按了下。
“那行，你先扫，我很快就回来。”
兴许实在是不舒服，童怡顾不上和姜若烟客气。
松开手，匆匆折返回教学楼。
落叶覆盖的土地上，只剩下姜若烟一人的身影。
诚如童怡所说，小树林的清扫难度不小，至少光靠姜若烟一人是肯定处理不了的。
簌簌落叶飘至脚边，扫帚刚抬在半空，倏地，姜若烟透过空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唐柏川”
少年背对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往后转了过来，唐柏川单手拎着扫帚。
蓝牙耳机还未摘下，兴许是躁动的音乐模糊了唐柏川的听觉。
转身瞬间，少年眉眼还有残存的冷淡。
直到姜若烟一双笑眼闯入自己视线。
冷冽的面具摘下，光影柔和了少年紧绷的下颌。
蓝牙耳机摘下，唐柏川信步朝姜若烟走来。
“就你一人”
“童怡有点事，等会就回来。”
姜若烟兴冲冲，视线越过唐柏川肩膀“你们班也负责小树林吗”
“嗯。”
“和我们一样，有点惨。”
唐柏川不解其意，抬眸皱眉。
姜若烟往后退开一步，朝他展示身后一地的枯枝落叶。
女孩无奈摊手。
唐柏川唇角勾了点笑意，少年眉目疏朗，漫不经心丢下一句。
“还行吧。”
姜若烟只当唐柏川是随口附和的客套话，并未往深处想。
两人打扫的速度比一人快了不少。
浓密树荫下，只有沙沙扫帚掠过的声音。
恰巧落日西斜，阴影覆在姜若烟身上，笼去了女孩瘦弱的身影。
转身，恰好看见树干上一抹枯黄的落叶。
姜若烟眨眨眼，匆忙一眼瞥过之后，却突然发现，那一抹枯黄好像动了动。
女孩骤然一怔，还当是自己的错觉。
好奇心驱使下，姜若烟又往前走近一步，半蹲在地上。
呼吸屏住，姜若烟看得入神，连身侧突然多出一人也未曾发觉。
耳边忽的传来落叶“咔嚓”一声。
姜若烟猛地一惊，匆忙回神之际，恰好对上唐柏川一双黑眸。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距离太近，交错的呼吸鼓动着心跳，姜若烟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影。
少年深色瞳仁中，是自己清晰的倒影。
“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姜若烟的思绪。
她别过脸，躲过了那一阵温热的气息。
距离拉开，空气重新恢复正常，大脑也渐渐重归清明。
两人同时蹲在树后，青葱树影掩盖了姜若烟和唐柏川的踪迹。
姜若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后退开一步。
女孩手指在那抹枯黄指了一指。
“看，枯叶蝶。”
两扇翅膀如同枯败的落叶，若不是眼尖，根本无从发觉。
唐柏川微不可闻“嗯”了声。
“你以前”
姜若烟习以为常转过身子，扭头瞬间，方发现两人靠得未免太近。
呼吸微滞，隐约还能听见唐柏川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姜若烟本能往旁边让开半步，倏然脚尖一麻，整个人差点往后跌去。
“小心。”
唐柏川眼疾手快攥住女孩的手腕，猝不及防，姜若烟跌向唐柏川身上。
少年硬朗的肩头嗑得她下巴生疼。
下颌轻轻泛红，姜若烟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
尚未来得及脱身，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童怡，不想落入耳边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来这边吧，这里没人。”
“他们初二好像今天大扫除。”
“应该都走了吧，现在不早了。”
小树林是每一个学校情侣的约会圣地。
显然，姜若烟还是第一回撞见这中事。
落在自己颈间的气息滚烫灼热，唐柏川稍稍侧身。
如自己所料一般，捕捉到那一抹泛红的耳尖。
眼角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唐柏川弯唇，悄无声息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完美挡住了女孩的身影。
视线被剥夺，所有感官都聚集在听觉上。
呼吸渐缓，下颌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失，然而姜若烟的注意力却全都在了外面那对小情侣身上。
还在校内，自然不可能有过分的动作。
然而单单只是情侣之间的缱绻低语，就足以让姜若烟脸红心跳。
唐柏川侧目，视线虚虚落在女孩脸上。
滚烫的耳根暴露了女孩此时的所思所想，唇角的笑意渐深。
唐柏川无声笑了下。
童怡匆忙赶来的时候，那对小情侣早就走远。
只有一个原地走神的姜若烟。
和唐柏川一起听墙角这事，简直可以列为姜若烟十大社死事件之一。
她现在连和唐柏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烟烟。”
隔着老远，童怡高高扬起手。
跑得急，童怡气息不匀，临至姜若烟身边，方发现树下还有一道影子。
童怡肃然正色，快速整理好发型，低声和姜若烟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我刚遇见被班主抓去搬书了，那边扫完了吗，没有的话我扫就行，你先休息。”
她语速飞快，姜若烟险些没能抓到对方的袖子。
“那边唐柏川扫完了。”
唐柏川动作快，顺手也帮姜若烟整理了。
童怡歉意“啊”了声，倏然又亮起双眸。
“我刚遇见陈明睿，他们说等会要一起去吃烤鱼，要不我们”
童怡视线缓缓挪到唐柏川身上，又朝姜若烟眨眨眼。
话音刚落，小树林的另一边正好响起纪延的大嗓门。
“唐哥”
纪延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我们等会要出去吃饭，你也一起去呗就我和陈明睿，还有姜若烟和童怡，人不多。”
纪延絮絮叨叨。
说话间，唐柏川忽的抬头，正好对上姜若烟望过去的视线。
女孩抱着扫帚，好似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思忖两秒，唐柏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十分钟之后，唐柏川站在川流不息的校门口，面上忽然掠过一阵恍惚。
“打车过去商场吧，打车方便。”
陈明睿提议，只是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晚高峰，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网约车，都很难抢到位置。
“要不，坐公车”
姜若烟话刚说完，立刻就遭到陈明睿的反对。
对方振振有词。
“不行烟烟，你本来身子就不好，公车上人太多，气味也不好。”
老生常谈。
同样的答案，姜若烟几乎从小听到大。
故而长大到现在，姜若烟都未曾坐过一趟公交车。
女孩双唇紧抿，皱眉反驳“只是二十分钟，我可以的。”
陈明睿毫不犹豫否定了姜若烟的提议。
“不行，你没坐过公车，不知道上面的气味有多不好。”
一行人在校门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遥遥的，只等来一辆出租车。
“可以坐四人，烟烟你和童怡先”
“你们去，我坐公车就行”
陈明睿话刚说一半，倏地就看见姜若烟拽着书包，急匆匆跑向公车站。
23路公车同时也会经过南城商场，姜若烟刚刚查过了。
姜若烟挤向人流，很快找到位置坐下，隔着车窗朝校门口愣着的几人摆摆手。
唇角的笑意还未褪去，倏地，却看见前门处多出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唐柏川不知何时，也跟着自己上了公车。
车门很快闭合，远远将校门口的三人甩在身后。
姜若烟坐的是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女孩狐疑睁大眼。
视线在唐柏川身上打量，女孩小声嘟哝。
“你其实可以坐出租的，四个人正好够一辆车。”
唐柏川淡声“我想坐公车。”
刚才被陈明睿反驳了许久，难得找到一个同道中人。
姜若烟倏然亮起眸子“我也是。”
女孩的雀跃全写在脸上。
亢奋暂时缓解了下午在小树林的尴尬。
“我以前都没坐过公车，我爸妈都不允许。”
理由和陈明睿差不多。
小的时候，姜若烟还会试图和母亲解释。
然而换来的只有姜母的冷眼。
“你是想让其他人觉得我们家破落了，连司机都雇不起吗”
确实，姜若烟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圈子，家里都有司机负责接送。
姜若烟如果坐公车，姜母只会觉得脸上过不去。
从来都不会将姜若烟的好奇心考虑在内。
好不容易登上公车，姜若烟兴致勃勃，左右张望。
窗外树影掠过，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女孩的鼻翼隐隐泛着光亮。
车子行驶在柏油路上，鸣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街道两侧中着高大的梧桐树，翠绿树叶占据了姜若烟的视野。
躁动的新好似在这一刻得到抚平，姜若烟缓缓放松身子，后背靠在椅背上。
日光透过斑驳树影，在姜若烟脸上留下浅浅的影子。
真正的人间烟火。
气息逐渐平缓，之前不敢面对唐柏川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姜若烟忽的有一瞬的懊恼。
女孩半张脸几乎贴在车窗上，目光漫无目的在窗外逗留。
最后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乘客，无端的，给了姜若烟更大尴尬的空间。
聊不聊天对于姜若烟而言都是难熬。
光亮的车窗暴露出女孩此时的焦灼不安。
大概猜出姜若烟为难的原因，唐柏川微一扬唇。
修长的五指在女孩眼前晃了一晃。
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赫然是一对蓝牙耳机。
“听歌吗，姜若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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