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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卫自驿站取走一辆马车,将钱锦复的尸身连夜带回京城。
卫梓怡回京复命,内卫府的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天不亮,指挥使携卫梓怡和俞秦武乘着夜色进宫面圣。
卫梓怡手中有薛忠程行贿的账目,帝王为朝政,从中挑了两个典型,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为此事出力最多的内卫府,虽然令朝堂上的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同时也是不轨小人的眼中钉。
皇帝点名让内卫府三人下朝去书房议事,这一待便是一整日,日落时分才离宫。
魏辛早在内卫府门前等候,见脸色脸色苍白,像生了一场大病,十分担忧,近前关切询问“大人,你怎么了”
可卫梓怡却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她仿佛没听见魏辛说话,向指挥使拱手告退,便大步离开。
俞秦武驻足,立于廊前,单手托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卫梓怡失魂落魄的背影,冷笑道“郢州之行出师不利,遭了圣上责罚罢。”
卫梓怡虽然侦破了一件大案,惩处了贪官周仪,却也因此惹祸,连累青岳山驿臣被刺身亡,而朝廷最初派给她的任务,调查天衍宗,此事无疾而终。
功是功,过是过,此次任务未能完成,卫梓怡该担全责,推脱不得。
魏辛听不得俞秦武冷嘲热讽,碍于身份,又不能当面顶撞,内心憋屈难受,遂冷着脸从其身旁走过。
卫梓怡兀自回到后院,嘭的一声关上房门,便再未出来。
是夜,魏辛端了一碟羹汤敲响卫梓怡的屋门,禀明来意之后,听得屋内传来声响“进来吧。”
魏辛推门而入,见卫梓怡只着一件单衣,神情漠然地坐在床边。
“关门。”她冷声道。
魏辛连忙放下手中木托,转头将屋门关上。
再转身,就见卫梓怡从床头矮柜中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玉瓶,朝她招手。
魏辛快步近前,听得卫梓怡对她说“青玉瓶里是金疮药,你拿去用。”
闻言,魏辛微怔,下意识瞥了眼自己肩上的伤。
卫大人记挂着她的伤势。
她抿紧唇,心下动容,双手接过药瓶,应道“谢大人。”
卫梓怡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转过身去,继续把话说完“这白玉瓶里是化瘀膏,你且帮我敷在背上。”
魏辛大惊“大人受伤了”
卫梓怡没有回答,素色衣衫自肩头滑落,一道道青紫色的伤痕交错着出现在魏辛眼前。
这伤痕一道叠着一道,红肿发青,魏辛并不陌生,那些遭刑狱之灾的罪臣,谁身上没有几道杖刑的伤痕
可魏辛却是第一次在卫梓怡身上看见它们。
“大人,这是”魏辛嘴唇颤了颤,不可置信。
卫梓怡叹了口气,却不解释,只道“上药吧。”
以往十分乖顺听话的魏辛此时却没立即动作,她站在卫梓怡身后,握着两只药瓶,牙关咬紧又松开,良久,方垂眸道“陛下竟如此心狠。”
内卫府受朝廷直接调遣的特殊部门,而这次调查天衍宗的任务是皇帝指名下达给卫梓怡的。
因为卫梓怡任务失败,没有查到天衍宗的线索,圣上居然狠心对她用刑。
原是他们这些下属数次失利,放跑了天衍宗的人,最后却是卫梓怡来承担罪责。
魏辛胸口拧着疼,不觉间两眼蓄泪,上齿将下唇咬得发白。
卫梓怡觉察身后异样,回头瞥见魏辛一副强忍眼泪,要哭不哭的模样,冷嗤道“你哭什么”
魏辛如梦初醒,慌忙抬袖抹去眼角泪水,哑着声回答“属下没哭。”
“你若看不得这杖痕,便唤旁人来。”卫梓怡没再追问,冷着脸转过头去。
“属下可以做好的。”魏辛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平复了激躁的情绪。
遂不再多言,沉默地收起金疮药,拔去化瘀膏的瓶塞,将药膏揉于掌心,再仔细敷在卫梓怡背后的伤痕上。
这些淤伤轻轻一碰就会痛,尽管她没有用力,想必上药的过程也不会轻松。
但从始至终,卫梓怡未吭一声,甚至不曾皱起眉头。
魏辛替卫梓怡上好药,后者从容地穿好衣裳,挥手让她出去。
可魏辛驻足于床前,似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卫梓怡掀起眼皮,淡淡瞧了她一眼。
魏辛遂道出心中疑惑“今日陛下入宫可有提及青岳山匪众之事陛下将作何打算”
青岳山匪猖獗无比,不仅敢当街截杀卫梓怡,竟然还刺杀了驿臣钱锦复,如此罪恶滔天,自当尽早剿灭。
卫梓怡却忆起今日金銮殿上,她将钱锦复死前之言上报时,皇帝态度古怪,只道了声知晓,便无下文。
她遂摇了摇头“圣意难测,你我皆是帝王刀枪,只需服从命令,其余不当多问。”
“大人教训的是。”魏辛朝卫梓怡躬身,“桌上的莲子羹是属下守着褒的,大人可放心食用。”
言罢,她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卫梓怡沉默地端过那碗尚冒着热气的汤羹,用勺子搅了搅。
一炷香后,魏辛前来收碗,羹碗见底,她愉快地弯了弯眉毛。
卫梓怡正在桌前写折子,她识趣地没问汤羹是否合其口味,安静地收拾了桌子,见卫梓怡搁笔,便道“指挥使大人让您去一趟。”
“知道了。”卫梓怡应,撑着桌案起身。因伤之故,她步子微顿,险些没能站稳。
魏辛适时上前扶稳她的胳膊,卫梓怡叹息道“我没事,不必如此。”
“大人以前从不叹气。”魏辛长睫垂落,执拗地说,“今日属下却已听见好几回了。”
说完,她抬起头,迎着卫梓怡的目光大胆询问“大人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么属下可能为大人分忧”
卫梓怡与之对视片刻,魏辛没有退缩,仍直直凝视着她。
良久,卫梓怡方开口道“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几次三番在与陆无惜的较量中落了下乘,辜负陛下厚望,还牵连了无辜之人,陛下小惩大诫,对我已是宽宏。”
“可那分明不是大人的错,要怪只能怪天衍宗贼子阴险狡诈陛下怎么能对大人用刑”魏辛急于维护卫梓怡,口不择言地辩驳。
“魏辛”卫梓怡沉声唤她,待其一怔,她才继续说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内卫府存在的意义,就是为陛下扫除障碍”
“失败便是失败,没有任何借口,也不能推卸责任你身为内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卫梓怡所言,字字铿锵。
魏辛沉默半晌,终低下头去,诚恳道“属下知错,大人莫要动怒。”
“罢了。”
卫梓怡摆手示意魏辛退下,而后独自离开房间,赴指挥使之邀。
内卫府指挥使季明辰,乃是当今天子登基前就侍奉在侧的暗卫都统,为帝王效忠三十余年。
其名号响彻京城,文武百官闻风色变,即便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宰相都要敬让三分。
季明辰的房间屋门开着,烛火未灭,正等卫梓怡来。
卫梓怡行至阶前,抬手轻叩门扉,待屋内传来应其入内的声响,她便迈步进屋。
屋中备了酒水,季明辰盘膝坐于桌前,案上摆了几个小菜。
此人模样生得寻常,若没入人群中,转眼便瞧不见影踪,如非熟识之人,绝难将其与声名大噪的季明辰三个字联系起来。
卫梓怡于桌前驻足,朝那案后指挥使抱拳“卫梓怡拜见指挥使大人。”
“你我不必拘礼,坐吧,陪我说说话。”桌案后的男人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入座。
季明辰虽已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幽深若海,便是卫梓怡在其手下办案多年,也看不懂他眼底藏的东西。
卫梓怡依言在桌案对面空余的软垫坐下,主动开口“指挥使大人寻卑职来,是有何事吩咐”
被唤指挥使的男人却是不答反问“你伤势如何”
“区区二十杖,还不至于下不来床。”卫梓怡如实回答。
“自你升任副指挥使以来,我二人已许久未像这样坐下闲聊了。”季明辰神色感慨,“如今,你也不管我叫师父,开口闭口都是指挥使,到底是与为师生分了。”
卫梓怡垂下眼“当初师父向陛下举荐弟子任副指挥使,已惹一身闲话,如今更该注意避嫌才是。”
季明辰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卫梓怡,闻言笑道“副指挥使之位,自是能者居之,为师向陛下举荐你,是因为你有才能。”
卫梓怡双手接过酒盏,听得季明辰继续说“为师行得端,坐得正,又怎会忌惮旁人猜忌倒不想,你竟也在意他人言语。”
“是师父告诫弟子,京中水混,需处处小心。”卫梓怡低着头,闭眼叹息,“此次前去郢州,又叫弟子领教了一番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得卫梓怡此言,季明辰蓦地笑出声“到底是有能让你也栽跟头的高手啊,你能意识到这一点,也算不虚此行。”
言罢,他好奇地问道“那天衍宗的陆无惜,当真这般厉害”
“此女心智近妖,布局总能快人一步,即便当面交手,其武功也不在我之下。”卫梓怡蜷起五指,握紧酒盏,蓦地睁眼,“自弟子为朝廷效力以来,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
她看向季明辰,恳请道“调查天衍宗的任务,弟子还会继续跟进,我必要亲手将陆无惜擒住,看看她浮华的外表下,装的是一副怎样的黑心肠”
季明辰与她对视须臾,神色和蔼地笑了笑。
“如此,为师手中倒有一个案子适合你。”
遂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推到卫梓怡跟前,对她说,“吏部尚书郑元文昨日在家中设宴,留宿不少宾客,今晨却在后院井中发现一具女尸。”
“经仵作查验,尸体腰后纹有天衍宗的平安扣。”
季明辰看着卫梓怡,双眼炯炯有神,笑问“卫大人,这个案子,你接不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请假休息,一周歇一天2333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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