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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山中。
今日的小世界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满山枝叶被雨水浸湿,透出蓬勃新绿。
抬眼望去,天边虽无太阳,却自有暗光笼罩。柔光层层晕染,让整个小世界的天色昏昏蒙蒙,暗淡如傍晚。
虽然称不上明亮,但总要好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第无数次发出传讯符却无人回应,月梵焦头烂额,快要把满头长发挠成鸟窝。
“谢师妹还没回答”
温泊雪愁眉苦脸,晃一晃手里的传讯符“我给晏公子发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传讯符时常会受到距离与结界的限制,他们被拉进这个小世界,灵力受限,已经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这一点温泊雪心知肚明,可晏公子和谢师妹,他们分明也在小世界里。
只要同在一处、相距不远,理应能收到消息才对。
譬如他们几个,就是利用传讯符汇合的。
被吸入小世界后,会有一段时间神志恍惚,昏昏入睡。
楼厌最先清醒过来,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给每个人发去了讯息。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在山巅之上顺利会师。
除了谢星摇与晏寒来。
“说不定他们还没醒来。”
昙光皱着眉“我记得原文里提过,这个小世界里全是一些筑基金丹的妖兽想来还是很有危险,要不咱们沿着这座山,一路找找他们”
月梵叹一口气“说起原文,天途里不是讲过,这就是个普普通通、自然形成的小世界吗好家伙,入口处的那股子邪气,差点把我人吓傻了。”
她知道天途不靠谱,但万万没想到,眼下的剧情如脱缰野马,居然能不靠谱成这样。
“这的确是个问题。”
温泊雪点头“邪气这么浓,恰好和大祭司所说的深海邪祟对上了。也就是说”
他看一眼楼厌“那些失踪的鲛人,包括魔域左护法,很可能都在这儿。”
可放眼看去,这个小世界似乎并无危机。
与原文里如出一辙的群山环绕、竹木葱茏,耳边偶尔会传来声声兽鸣,皆是不到金丹期的魔兽。
除了一点。
温泊雪沉默着抬手,掌心灵力汇聚,光芒比平日里暗淡许多。
被滔天邪气撕扯得遍体鳞伤之后,他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在了筑基初阶。
这也是天途里提及过的内容,小世界独立于一方,会将外来之人的修为压下大半。
原文里的主角团一路搜寻仙骨,一路有惊无险打怪前行,最终找到仙骨,顺利离开了此地。
那些鲛人和魔域左护法,为什么会出不去呢
“没找到他们两个,还是先暂缓寻找仙骨吧。”
月梵轻揉太阳穴“让我看看,这地方”
她一句话没说完,身后陡然响起枝叶窸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树林。
小世界里蛰伏了众多妖兽,他们如今只有筑基,绝不能掉以轻心。
月梵凝神回头,做好防备姿态。
天上下着蒙蒙雨,雨声混杂踏踏脚步声,林叶哗啦作响,一簇灌木被扒开。
映入眼中的,赫然是张清秀人脸。
是人族。
一行人愣了愣。
来人将他们打量一番,走出深深丛林。
在他身后,居然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尽数身穿水蓝色长衣。
昙光一眼认出这是谁家的门服“南海仙宗”
在这种鬼地方遇上仙门弟子,本应是件令人欢喜的事,但不知怎么
这群南海仙宗的修士,似乎来者不善。
察觉出气氛不对劲,楼厌手中魔气暗结。
“诸位道友。”
温泊雪尝试进行沟通“我们一行人本打算来罗刹深海探险,没想到中途被一阵风暴卷入漩涡,醒来就到这儿了你们也是误入此地吗”
一时间,没人回答。
为首的青年男子细细凝视他面庞,神色淡淡,半晌冷声开口“是鲛族。”
“又是鲛人。”
他身侧的姑娘满面不耐烦“自从深海邪祟的流言传开,他们不是不敢入海了么真麻烦。”
什么鲛人。
温泊雪先是一怔,很快明白其中的逻辑。
为了不被浮风城敌视,在入海之前,他们服下过楼厌带来的鲛丹。
连鲛人都深受蒙蔽、误以为他们是同族,更不用说人族了。
[等等。]
月梵心下一动[我们进入深海以后,几乎所有行动都和原文相符,只有这一点除外。]
鲛丹。
原文里的主角团没有提前准备这个宝物,遭到了鲛人们的一致排斥,这次楼厌未雨绸缪,在来南海之前,就拿上了鲛丹。
[我们之所以会被邪气攻击]
她整理好混乱的思潮,做出一个大胆假设[不会是因为,小世界以为我们是妖吧。]
想得再深一些,天途里的主角团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不被这群南海仙宗的弟子发现。
然而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出面。
月梵生出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楼厌心思细腻,亦是沉下面色。
另一边,为首的青年弟子勾唇笑笑。
“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他看一眼楼厌手中魔气,将众人匆匆扫视,笑意更深“四只鲛人,其中一个还入了魔天赋都不错。”
那是一种被贪婪浸透的表情,叫人恶心。
青年弟子颔首“上。”
一个字堪堪落地,林中便有疾风乍来。
预感成真,月梵心觉不妙,正欲拔剑出鞘。
奈何她来不及拔剑出鞘。
雨声喧嚣,南海仙宗的弟子们结阵而起。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南海仙宗就暗暗做好准备、布下了重重迷阵。
灵力大作,在那片幽深密林里,又现出十几道水蓝色人影。
身边的昙光倒吸一口冷气,楼厌轻啧一声。
他们只有筑基初阶,面对浩浩荡荡十几人的阵法,毫无抵抗之力。
更何况,身上还有被邪气撕裂的重伤。
在丧失神智前,月梵识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硕大的字。
草。
很倒霉,很不幸。
当月梵恍惚睁开双眼,四肢百骸皆是不适,因后脑勺上的阵痛咧了咧嘴。
剧情又被他们玩飞了。
迷阵的效力仍未散去,她竭力睁眼,视线有些模糊。
抬头张望,这里应是一处囚牢。
阳光照射不到这种地方,唯一光源是墙上的烛火。他们被栅栏式的块块木板困在角落,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向外看,除了这里,还有一字排开的众多牢房。
几个身穿水蓝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缓缓踱步,似是巡逻。
牢房里关押着的人
觑见一片血肉模糊,月梵心惊肉跳。
“醒了。”
楼厌淡声道“储物袋已被他们搜走,而且,我们的修为趋近于无。”
他一顿“越是小世界深处,对外人的压制就越强,看修为,我们被关在小世界中心。”
很好,不愧是酷哥。
就算遭遇了如此诡异的突发状况,仍能面不改色语气如常。
“嘶”
那边的昙光也苏醒过来,摸了摸剧痛的后脑勺“那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了那群人真是南海仙宗的弟子吗他们怎么想的”
这三个问题,目前没人能回答。
月梵轻敲眉心,静心思忖。
魔域左护法是魔,失踪的鲛人是妖。
他们被抓来这儿,也是因为被误以为成了妖。
与原文之间的剧情差异,隐隐有了一个解释。
“咦。”
温泊雪坐起身子,轻声开口“小弟弟小妹妹,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顺着他目光,月梵见到角落里的两道人影。
他们瑟缩在阴影里,险些被黑暗吞没,加之穿着暗色单衣,她醒来后只顾着向外张望,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
这是两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孩,一男一女,脸色苍白,面上满是灰尘杂草,不知在地牢里生活了多久。
温泊雪问得温言细语,说罢笑笑,右手摸向腰包。
他本欲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颗糖,动作到一半,才想起储物袋被收走了。
月梵思绪一转“小弟弟小妹妹,你们也是妖族吗”
她一语中的,墙角下的女孩轻轻点头。
“这里”
女孩向后缩了缩身子,怯怯道“这里是他们的炼丹场。”
昙光一呆“炼丹什么丹”
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妖魔”的身份,小和尚愕然皱眉“不会是妖丹吧。”
一瞬沉默,满面脏污的男孩点了点头。
“他们杀了爹爹娘亲。”
女孩双目暗淡,许是早已哭得麻木,说出这句话时,神情无波无澜“没成年的小孩,会被关在这里养大。”
这是哪门子的展开。
“所以当时我们在望海楼里说的,南海仙宗弟子修行神速。”
昙光咬牙“根本不是用了什么独门心法,而是吞服妖丹”
温泊雪自幼生长在红旗下,俨然一个根正苗红的老实好青年,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样的话,小世界里的邪气就能解释得通。”
楼厌按了按眉心“南海仙宗以这个小世界作为熔炼妖魔内丹的地方,这种事见不得人,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掩藏。”
月梵接过话茬“罗刹深海里只有鲛人部落,只要放出消息,声称海底有食人邪祟,再用邪气把小世界团团包围鲛人们就不会前往了。”
而且鲛人一族避世多年,就算得知深海有异,也绝不可能向陆地上的各大宗门求助。
[原文里,主角团没有服下鲛丹,身份是仙门弟子。]
她传音入密,继续分析[一旦有仙门弟子出了意外,宗门肯定会大肆搜查,那样的话,小世界的秘密很可能暴露。]
所以南海仙宗收敛了邪气,把这里伪装得风平浪静,只等他们离开。
原文主角团一路顺畅,毫不费力拿到了仙骨,哪会想到在同一处小世界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间炼狱。
直到最后,这里的秘密都没被人揭开。
月梵遍体生寒。
昙光点头[现在南海仙宗以为我们是鲛人所以毫不犹豫动手了。]
温泊雪思维发散,眼睫一颤“你们说晏公子做出那种事,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秘密啊。”
没人说话。
他默默想着,心中难受。
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被深埋海底,原文里,晏寒来很可能找不到证据。
他独来独往,一个人背负起了如此沉重的秘密,仇恨无处宣泄,最终只能夺取仙骨,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南海仙宗的血债血偿。
到头来,天途里说他恶贯满盈、居心叵测,主角团对他恨之入骨,都以为这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一想到原文里的剧情,全是有可能真实发生过的命运,温泊雪就更是心闷。
月梵
月梵“杀千刀的。”
她没什么文化,只能狠狠咬牙连骂几声,踹了踹脚下的杂草堆。
“这种事情,必须让修真界知道啊。”
看着两个小孩骨瘦嶙峋的身体,想起原文剧情,昙得眉心直跳“那群混蛋,我都想狠狠捅上几刀。”
然而气恼之余,又觉深深无力。
他们没了修为,被关在这间地牢,自身难保。
温泊雪“要不,坦白我们是凌霄山弟子”
他一句话说完,很快自我否定“不行不行,南海仙宗肯定不会让这件事被外人知道。”
虽然不愿招惹凌霄山,但显而易见的是,比起秘密直接被捅破,南海仙宗会选择多出一分风险。
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
以南海仙宗那群人的凶狠程度,温泊雪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暴露人族身份,定会小命不保。
头疼。
“如今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昙光用脑袋撞一撞墙面“在被拿去炼丹之前,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月梵颓然叹气“也不知道摇摇和晏公子怎么样了,千万要没事啊。”
谢星摇的确没出什么事。
除了眼眶一片通红,模样与平日里没太大不同。
与她相比,晏寒来的情况要糟糕许多。
当时邪气汹涌,欲图将他们撕裂,晏寒来用尽灵力把她护住,身上被扯出道道血口。
灵力散尽,又浑身是伤,带她来到山洞安置好后,他应是困极累极,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就靠在角落沉沉睡去。
她的示好突如其来,晏寒来不甚习惯,侧开脸颊。
“不必。”
他语气淡淡“我自己来就好。”
谢星摇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道“我一觉醒来,发觉识海里多出不少灵力。”
红裙蹲在他身前,小姑娘眨眨眼睛“不会是晏公子渡给我的吧”
晏寒来抿唇不语,避开她过于直白的视线。
不知怎么,这件事被她当面戳穿,竟让他生出几分心虚般的仓惶之意。
像是一个藏在心底的庞大秘密倏然碎开,毫无保留地,被她窥见冰山一角。
更何况识海里隐隐震荡,浮起一段段从未有过的回忆。
有人进入过他的识海。
“当时情急,谢姑娘离我最近。”
晏寒来抬眼冷嗤“举手之劳而已,谢姑娘莫要多心。”
“那也是渡了呀。”
谢星摇并不在意,双膝落地,跪坐在他身前“晏公子救我一命,我来给你上药,算是报恩再说,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力气给自己疗伤吗”
他连抬手都费力。
少年心生烦躁,试着动了动手掌,无言蹙眉。
识海里混沌的记忆,又清晰了些许。
他隐约想起谢星摇。
晏寒来身形一顿。
“我的储物袋被风暴卷走了,需要借晏公子的用用。”
谢星摇笑笑,见他没有拒绝,凭着记忆探向青衣,拿出一个深色小袋。
不愧是晏寒来,连储物袋都这么朴素单调,不解风情。
神识涌入储物袋,谢星摇手中多出两瓶伤药。
“你”
晏寒来迟疑出声。
一个字刚刚出口,就被人轻轻捧起侧脸。
他被迫低头,对上一双漆黑鹿眼。
谢星摇用了个除尘诀,先是洗去他面上血污,旋即抬起食指,拂过一道血痕。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洞外的雨还在接连不断地下,雨声绵密,分明不甚响亮,却声声落在心口,激起躁动如缕。
少年喉结上下滚落。
他声音很哑“你看到了”
谢星摇动作停下,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晏寒来轻勾嘴角“所以来向我施舍恩惠”
他心口压得闷然发涩。
纵观他一生的回忆,全是不堪入目、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情境,其实晏寒来并不在意过去的狼狈。
但想到看见一切的人是谢星摇,他还是会觉得不开心。
他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同情怜悯,如果可以的话,情愿被她当作一个性情恶劣、惹人厌恶的恶妖。
如果可以就好了。
那样一来,至少他还能保留几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少女的指腹沾了药膏,冰冰凉凉,自他脸颊拂过。
谢星摇耐心勾勒伤口的轮廓,闻言抬眉“我得了晏公子舍命相救,如今来为你擦擦伤口,怎就成了施舍恩惠”
晏寒来皱眉“我没想舍命相救。”
谢星摇笑出一声气音。
她神态平平,与往日里并无差异,没开口询问更多细节,也没出言安慰。
只不过手上的力道很轻,细腻柔软,仿佛在触碰某种珍视的宝物。
这个念头悄然浮起,晏寒来自嘲笑笑,将它压回心底。
离得近了,四目相对间,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谢星摇轻声开口“我醒来的时候,在身边见到几张传讯符,是温师兄月梵师姐他们传来的。”
晏寒来垂眼“嗯。”
“他们声称会在一处山巅集合,只不过那些讯息过去了很久,大家很可能已经离开。”
她道“我给他们回了信,告知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在山巅静候还没得到回音。”
晏寒来的回忆里说过,南海仙宗把一处深海小世界改造成了全新的地牢。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地盘。
希望其他人不要有事才好。
清理完脸上的伤口,动作向下,来到他颈间。
谢星摇抬起拇指,迫使少年抬起下巴。
她见到喉结又是一动。
像是紧张得厉害,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脖子中央横着一条血口,血液凝固,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被她轻轻抚过,晏寒来呼吸更乱,喉结轻颤。
“这里不用。”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你”
话音未落,晏寒来紧紧抿唇。
谢星摇涂完药膏,手掌挪开,朝着伤口缓缓吹了口气。
吐息氤氲,下一刻,颈上涌起浓郁绯色。
“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眼笑笑,口吻无辜“听说吹一吹风,伤口会不那么疼。”
晏寒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没应声,颈间的触感继续往下,慢悠悠停在颈窝。
谢星摇语气如常“晏公子。”
她说“你的衣裳应该如何解开”
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际窒住呼吸。
“不必。”
心跳轰然加剧,晏寒来波澜不起的表情终于生出一道裂痕“待我气力恢复,大可自己来。”
“此地是南海仙宗的地盘,对吧。”
谢星摇看着他“其他人不知所踪,传讯符也联络不上在这种境地之下,我们理应尽快与师兄师姐汇合。”
她眨眨眼“晏公子有伤在身,要想离开洞穴,必须等你恢复一些。小世界里诡谲莫测,晏公子不想快些见到其他人吗”
她一向伶牙俐齿。
面对谢星摇,晏寒来总会哑口无言。
她所说没错,当务之急是与其他人取得联系。
他不应因为自己的一时情绪,耽误所有人的性命。
雨声依旧,嘈杂的声响透过耳边直入胸腔,晏寒来压下耳后热意,侧目看向另一边。
“打开前襟。”
他真是疯了。
在这种地方竟会亲口教授她,应该如何一步步褪下自己的外衣。
风中树影婆娑,山洞之中光影交错,寂静非常。
也因此,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喉音“拉开腰上的系带。”
谢星摇乖乖照做。
衣物滑落的声响窸窸窣窣,一阵凉风暗淌,晏寒来放缓呼吸。
青衣落下,少年人劲瘦的身体现于眼前。
谢星摇心口重重一跳。
晏寒来身上,全是交纵错杂的伤疤。
他体型瘦削却不瘦弱,因常年修行,清晰可辨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苍白,道道暗色疤痕有如狰狞蜈蚣,其它地方,则是被邪气划破的血口。
因为没及时处理伤口,血肉糊作一团。
谢星摇目光直白,晏寒来只能不去看她。
“晏公子。”
她忍不住问“这些伤口,如今还会疼吗”
“谢姑娘不必忧心。”
他最擅长嘴硬“这些皆是旧伤,多年前就没了感觉。”
谢星摇用手沾着药膏,除尘诀过,指尖往下。
这是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陌生的触感好似羽毛,勾出心口一丝轻颤,晏寒来指节用力,扣住袖口。
他早已习惯那些毫不留情的鞭打与棍棒,力道重重落在身上,咬牙就能挺过去。
然而这种感觉不同。
姑娘家的手指柔软细嫩,没用多少力气。
疼痛轻微,更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痒,丝丝缕缕渗透在血肉,他想压,却压不住。
温柔的刀最是磨人。
指尖掠过他心口。
许是被胸腔里又快又重的震动吓了一跳,谢星摇停下动作,手指摁在胸前,抬眸对上他双眼。
晏寒来压下心中局促,沉默着冷脸,不动声色避开这道目光。
“啊。”
不知见到什么,谢星摇很快低下脑袋“右手这里”
晏寒来循声垂头。
自从献祭以后,他的右手近乎成了摆设。
拿不起重物,做不好精细的动作,连触觉也一夜退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外物。
右臂修长,拥有好看的肌肉轮廓,除了遍布的伤疤,手腕还破开一道巨大血痕。
一块外皮没了踪影,露出猩红血肉,四周的皮肤肿起青紫色泽。
连他都觉得难看。
“进洞的时候,被蛇咬过。”
晏寒来的语气漫不经心“我处理过,不碍事。”
当时他安顿好谢星摇,体内灵力散尽,疲乏不已。
正要入睡,被一条潜藏在藤蔓里的毒蛇咬住了手腕。
想来就觉心烦。
他分明做过简单的除毒,没想到还是成了这种模样。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晏寒来不想让她见到。
他说罢便要缩手,右臂却被握住。
废掉的右手没什么力气,挣脱不得。
“把蛇毒全都逼出来了吗”
谢星摇看得更仔细“里面还有乌青。”
“我自己来。”
晏寒来用力收手“你不会疗毒,别碰。”
心中愈发烦闷,散出阵阵古怪的隐痛。
他不应在谢星摇面前表现得如此狼狈。
这一切都该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表露分毫。
然而此刻他衣衫半褪,过往的记忆、狰狞的伤疤、还有这只令他厌恶至极的右手,全都在她眼前展露无遗。
丑陋不堪。
谢星摇却置若罔闻,用了个简易的除尘诀,食指倏动,即将靠近那团血污。
晏寒来蹙眉“别碰,脏死了”
他眼睫一颤。
谢星摇终究没用食指抚上血渍。
跪坐在他身前的少女手指后退,下一刻,低下了头。
唇瓣柔软,轻轻落在那处模糊的血肉,她生涩用力,吸去一团毒血。
耳后的热潮涌上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这样除毒最快,对吧。”
谢星摇吐出毒血,用灵力消去口中毒息,食指轻旋,按住他腕骨。
不留给晏寒来反应的时机,她又一次低头向下。
他努力维持一丝理智,心知不应让她受这种委屈,继续把手往回缩“小伤而已,谢姑娘不必勉强。”
谢星摇没应声,倏然抬眼。
她本是垂着头,抬眼的瞬间,吮吸毒血的力道消失不见。
偏偏嘴唇还停在他手上。
细雨连绵,声声入耳,惹人心慌。
“什么勉强。”
谢星摇开口,唇瓣贴着皮肤张开又合拢,不似吸去蛇毒,更像暧昧至极的轻轻啄吻。
她眨眨眼,眸光跃动,被远处的暗光映出点点星色“谁说我是勉强。”
心跳快得前所未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谢星摇低声说完,唇瓣轻软,在他右手缓缓摩挲一下。
晏寒来徒劳张口,发不出声。
被他深深厌弃的右手,那处脏污角落,被她轻柔掠过。
如同一个绵长的轻吻。
温柔得令人喉间发涩。
洞外的雨水寒意透骨,右手上漫开的气息好似暖流,丝丝上涌,熏得识海如同醉酒。
脸上很烫。
他动一动指尖,枯涸死寂的骨血,仿佛有了全新的律动。
树影斑驳,细雨缠绵,暧昧的暗潮了无边际。
谢星摇又一次吸出毒血,看着肿胀渐渐消退,食指按揉他腕骨,恰好抚过一条旧伤疤。
半晌,她低缓出声“晏公子,右手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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