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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并不是那种喜欢羞辱俘虏的人,吓唬了阿波罗一下后,便直起身“算了,想想有点吃亏。”
他将弯刀挂回腰间,用下巴冲着阿波罗点了点,“起来,跟我走。”
阿波罗惊魂未定地保持少女抱胸的姿势“”
就直说我丑呗
阿波罗胸闷,又不敢逼逼什么,识时务地胡乱擦了下脸,咬着牙忍痛爬起来“你,你要带我去哪”
雅辛托斯瞥了他一眼,仁慈地把逗弄的话吞了回去“黑劳士该去的地方。”他顿了一下,“你最好跟紧一点。”
阿波罗还想细问,雅辛托斯已经不理他了。
确保对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逃不掉,雅辛托斯便分神去想之前眼泪的事。
对于自己突然拥有神奇力量,雅辛托斯并没有感到狂喜,反倒是惊疑防备更多一点。
他确定自己是亲生的,而且双亲都是人类,那这力量从哪来的
总不可能是混沌吧,那也太廉价了,他根本没真的祈祷过,而且蒙骗完西风神后,还随手把泥像扔了,摔得七零八落,和泥地完美融为一体。
阿波罗逐渐停下啰嗦,意识到雅辛托斯根本没在听。
他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去拉雅辛托斯的披风“你就让我回奥林匹斯吧”
雅辛托斯动了下手臂,披风避过阿波罗伸来的手,他脚步不停“不可能。你我都清楚,放你回去会有什么后果。”
亵渎神明、拥有能够夺走神力的能力,雅辛托斯毫不怀疑,放阿波罗回奥林匹斯山后,自己会死的比梦中还惨。
阿波罗“那能不能走慢点,你不知道,我浑身有多疼。”
雅辛托斯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眼阿波罗。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失笑摇了摇头。
夜色渐深,大路都看不清晰,雅辛托斯却脚下一拐,领着阿波罗拐入更加不见光的小径。
这是他常走的路,雅辛托斯并不担心迷失,余光注意着阿波罗,他一心二用继续思考眼泪的问题,将混沌的可能性否决掉。
他做预示梦的时候,还没混沌什么事呢,与其怀疑混沌,不如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就好比弑父娶母的俄狄浦斯王、被箭射中脚后跟而死的阿喀琉斯,都曾有人在一切发生前,窥探到未来。
但这还是不能解释眼泪的力量。
雅辛托斯长叹了口气,将走进死胡同的猜测暂且搁置。
和其他城邦不同,斯巴达没有巍峨的卫城,甚至连城墙都没有,整体看起来就是一片村落。军情整肃的士兵代替城墙,作为最坚固的防线,沿着道路巡逻。
雅辛托斯带着阿波罗避绕了一下,走进村落边缘的一间院落。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远离政权,特地搬出家族聚居地,所以虽然身为王储,雅辛托斯住的屋舍却并不奢华,阿波罗跟着雅辛托斯进门时,甚至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殿下。”黑劳士们聚过来行礼,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将好奇同情的目光投向阿波罗,“您又救人了吗今天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雅辛托斯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皱眉“阿卡呢”
为了不给阿波罗逃走的机会,雅辛托斯打定主意要盯紧这家伙。但有些场合,是他必须要去,但无法将阿波罗带在身边的,只能找信任的人代劳。
这说起来有点凄惨,他身边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父亲能算一个,但那些不能带阿波罗的场合,父亲也一样会出席,而且他还要考虑如何跟父亲解释。
剩下的就是这些被他救回来的黑劳士了。
但扫一眼满屋子的老弱病残,雅辛托斯没找出哪个能在阿波罗逃跑时将人追回并制服的,即便阿波罗带着伤。
这个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清情况。屈指可数的家具也没有藏人的余地。
雅辛托斯的目光不死心地再次划过桌、椅、床,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小女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扛着锄头出去了呀,不是去下地吗您不知道吗”她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慌乱,“我,我以为,是您让他出门的”
“我我让他出门在今天”雅辛托斯重复,“我只说过让你们今天不要离开屋子他吃错药了这种时候下地,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小女孩看起来快哭了“可、可是,阿卡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命令,我们看到他出门,还以为是您有什么吩咐”
“”雅辛托斯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满脸迷茫的阿波罗,又看看这一屋子老弱病残的黑劳士,快速权衡了一番利弊,“走。”
阿波罗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去哪我们不是才到家你要去找那个阿卡吗他不是黑劳士下地不是很正常”
他一点不想出门,但雅辛托斯丝毫没有被劝动的意思,大长腿几步就迈出了院落,阿波罗只能很没安全感地揪紧衣领,满脸痛苦地踏回外面危机四伏的世界。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折返,远远地还能听见小女孩带着哭音的声音“可、可今天是督政官换任的日子呀阿卡又不是不知道,早晨殿下还特地提醒,他怎么会突然出门呢”
“督政官”阿波罗气喘吁吁地追在雅辛托斯的身后,“就是你跟我抱怨过的,负责监督国王的那种政务官换任怎么了,不是喜事吗”
即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手仍然紧紧抓着衣领不撒开,仿佛那就是他珍贵的贞操。
“”雅辛托斯的白眼都要翻到脑后面去,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相信这人真是奴隶的,而且,很明显,自己精心为阿波罗准备的那些课大半是白上了。
他几乎将长腿甩出残影,简短地道“按照惯例,每届督政官上任,就要对希洛人宣战。”
说起来是“宣战”,其实就是为了防止人数众多的希洛人也就是黑劳士造反,定期进行一次人口清理。
这是一种极度蛮不讲理、残暴的行为,有些无辜的希洛人可能还在田地里耕作,就被拖出来杀死。
“受训的新兵会接到任务,刺杀最强大、最优秀的希洛人作为考核。”
受惊的表情刚在阿波罗的脸上萌芽,雅辛托斯的挖苦就随之而来“别担心后者,你上不了刺杀名单。还是想想前者吧。”
阿波罗“”
心碎了,以前雅辛不是这样跟他说话的。
雅辛托斯没再继续抨击阿波罗,只是沉默地再次加快步伐。
宣战、刺杀,这是一种传统。宣战一年一次,刺杀任务则是经常进行,并且并不是每次刺杀出动的都只是新兵,也不是每次都只针对个别几个出挑的希洛人。
雅辛托斯始终无法接受这些“传统”,年幼时还曾提出过异议,却被来议事的元老们惊愕的批判为“软弱”、“懦夫的仁慈”,除了进行严厉的惩戒之外,他的父亲也因此被督政官针对、为难许久。
这也导致雅辛托斯从幼年起就对年长贵族们极度厌恶,更不明白被处处掣肘的国王之位到底有什么好,坐在王座上的国王简直就是贵族的傀儡,除了打仗、祭祀的时候用一下,其余时候都得乖乖呆在王座上,兢兢业业延续腐朽的旧制。
他轻轻眨了眨眼,回想起半个月前救下阿卡时的场景。
那时候,阿卡应该是才经历过一次刺杀,正虚弱地坐在田野中动弹不得。不知道是痛到僵硬,还是太过倔强,明明已经面无血色,嘴唇煞白,还把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抹喉的刀口,并不深,显然是及时躲开了。感受到雅辛托斯的靠近,阿卡几乎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来,但基于失血过多,他抬起头后,直到雅辛托斯表达完自己只是想帮忙,并展示手里的膏药,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手撑地,想要站起身,并不愿示弱地将怀里的白布披在在身上,遮住累累伤痕,结果还没站到一半,就直挺挺地倒进雅辛托斯的怀里。
想想那会儿阿卡虚弱的模样,雅辛托斯有点想骂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选在这种时候出门,是觉得半个月足够伤养好风停了雨晴了,面对刺杀他又行了
雅辛托斯领着阿波罗快速穿过橄榄林,沿着漫长的芦苇荡,往欧罗达河的上游赶去,越过一个小山丘,大片的绿色在眼前展开。
五月时播下的种子,如今已长出绿油油的粗苗,几近淹没腰际。雅辛托斯眯了下眼睛,远远看见一抹显眼的白。
是阿卡吗雅辛托斯重重揉了下眼睛,皱起眉头。
往常,他的视力足以让他在夜晚射下掠过的鸽子,但现在不知怎么的,远方的景象他根本看不清晰,只能模糊地根据白影,以及白影周围晃动的黑影判断,那应该是个被团团包围的希洛人。
他顾不上确认,反手提溜起阿波罗的衣领,向那道白影快速靠近,同时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喝止,步子猛地一顿。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已经能看清情况
田野中巍然而立的正是阿卡,他微垂着眼睑,皎白的月光勾勒出深邃冷峻的五官,淡泊的眉眼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但和他置身事外的神情不相符的,则是他举起的双臂,正一左一右各攥着一名年轻战士的手腕,将人提得双脚离开地面。
他穿着和雅辛托斯初见时那匹白布做的衣裳,白色的布料包裹住蜜色的皮肤,只在衣领上方露出一寸欣长有力的脖颈线条。
月光下,雅辛托斯作为“标记”给他的金腰带熠熠生辉,箍出劲瘦的腰身。
近旁围聚着的十来名年轻战士,也并不像雅辛托斯原本所想的那样,准备群起而攻。
他们甚至也不是在等待车轮战,而是出于一种忌惮,徘徊在阿卡周围,既不敢靠近,又不甘心就这么撤退,眼神里甚至带着些敬畏。
在他们的脚下,是已经被折断、原本用来刺杀的武器。
“”雅辛托斯僵在原地,脑海中有关“虚弱的阿卡”的印象咔嚓裂出一道细痕。
虚假虚弱的阿卡拎着两只真正虚弱的“小鸡”,往前迈了一步。
年轻的新兵们顿时骚乱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情况极为罕见,毕竟斯巴达人一向以不畏死亡著名。雅辛托斯忍不住奇怪地看了几眼这群新兵们。
“够了督政官大人已经下了命令,今天必须杀死这个希洛人。”几个年轻人勇敢地冒出头,大声呼喝,“如果连希洛人都害怕,未来怎么上战场没有刀剑,我们还有拳头、双腿,跟我一起上”
有那么一小拨新兵被煽动,向阿卡逼近几步,但紧接着队伍里又发出了更多的声音
“但是,宙斯啊这个希洛人战斗起来,简直就像是英雄赫拉克勒斯本尊”
“说不准他真的拥有半人半神的血统。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半个月前,他就被刺杀过一回,执行任务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五六个人一起上,才把他抹喉,他踢断了三个人的腿,差点拧断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付出这么大代价制服他,结果天,站在我们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另一个遗落人间的宙斯之子”
斯巴达人对于神明的信仰是极为虔诚的,甚至在每次战斗前,都要通过占卜来决定进攻还是撤退。
被剌过脖子的人居然死而复生,他们对阿卡的惊恐已经不是在人类意义上,而是觉得阿卡是否有神明的血脉了。
他们内部正分歧着,带着几分慌乱小声争执,阿卡则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眼睑,笔直地看向雅辛托斯的方向。
两个挣扎半天的“小鸡”毫无预兆地被松开,坠落在地,发出两声沉闷的撞击声。
“”雅辛托斯也没想到阿卡会突然看过来,他和阿卡对视片刻,张了张嘴,一下有点没想好该说什么,阿卡就已经单方面切断了视线的连接。
阿卡低下头,一丝不苟地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然后转过身,冲他大步走来。
被阿卡视为无物的新兵们一阵骚乱,有几个居然头铁地直扑而来,被阿卡不紧不慢地调节步速,毫无停顿地避开,雅辛托斯看得都替他们尴尬,同时也有些奇怪,这样缺乏技巧的攻击,这群新兵真的已经受训完毕,而不是刚刚开始吗
他没有多少时间思考,阿卡就已经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根据半个月的相处,这已经是阿卡能接受的最近社交距离,如果没有特定原因,就算雅辛托斯主动靠近,阿卡也会自己往后退。
阿卡站在那个最近社交距离的边缘,黑沉的眸子扫向雅辛托斯身边的阿波罗,停顿了片刻,才转回来,看向雅辛托斯,接着眉头迅速蹙起“你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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