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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虞清梧用白日采摘的荷花与莲子做成芙蓉莲子酥,一份叫人送去永泰宫给闻澄枫,另一份则由她亲自提着去了驿馆,寻虞鸣瑄。
其实她始终有个困惑,自虞清梧还在越宫中时就缠绕着她的困惑。彼时渔阳长公主脾性刁蛮,说一句恶名远扬不为过,宫内有如虞映柳般瞧不起她的,也有如诸多宫女太监深深惧怕她的。
唯独虞鸣瑄捧出一颗真心待她,良善地跳下水救闻澄枫,且如同团子般,鼓着腮帮子软软地喊她渔阳姐姐。
可原主那恶毒性子,哪里配得上做他阿姊。
直到这会儿,虞清梧在虞鸣瑄身边见到了一位姑娘,身着锦衣华裳,却并不太显高贵清雅仪态,云嬛楚腰也没给她添上温婉娇柔之感,反倒说知性雍容更合适,还有那双杏花眼底若有似无流露出一抹精干明锐。
虞鸣瑄说,这是他定下的王后,非出自名门望族,而是寻常商户之女,且比他虚长两岁。
如今不再被世家门阀管束牵制着,他自然喜欢谁便娶谁,此番前来颢京便是叫渔阳姐姐瞧一瞧。
虞清梧蓦地恍然,或许眼前亲弟和闻澄枫多少有些相似,并且虞鸣瑄的童年与少年经历,比闻澄枫更加凄惨。
自小失了母亲,又被父亲厌弃。虽身为皇子,周围却尽是看碟下菜的狗奴才。他读的书上写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现实则恰恰相反,于是他开始对虞清梧这个姐姐存在幻想,哪怕渔阳长公主脾性再恶臭,也低着头往上凑。
幸好他遇上了穿书后的虞清梧。
而今又遇到了弥补他心底空缺的命定之人。
虞清梧答应待他成婚之时,去临安坐上席。
驿馆外响起更夫敲锣声,一下接连一下,听声音辨别应是打二更。亥时夜深,她该回宫了,可虞鸣瑄却眨着水灵灵眼睛还想她再多待一会儿。
虞清梧只犹豫了短暂便点头,同时派暗卫传消息给闻澄枫知会一声,否则那缸醋坛子又该瞎操心,巴巴跑来寻她说什么家中夫人丢了,也不嫌幼稚。
虞鸣瑄双手交叠搭在桌子上,半张脸都埋进手臂里。
他望着虞清梧站在窗边吩咐暗卫的背影,待她关了窗问“渔阳姐姐会嫁给他吗”
昨日鸿胪寺朝见,虞清梧穿的是翰林院编修朝服。今日驿馆相见,虞清梧为免生事端,依旧青衫束发做的男子打扮。虞鸣瑄久居越地,颢京事鲜少传入他耳中,也难怪有次一问。
虞清梧给轩窗上好闩,而后和他在桌边同坐“会,封后大典就在三个多月后。”
他便又问“所以渔阳姐姐是真心喜欢他”
虞清梧不置可否,甚至不仅仅只是喜欢。
烛火曳曳中,虞鸣瑄眉目低垂,眼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似乎感慨般地叹出一口气“我从前总还以为,像渔阳姐姐这般女子,是定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虞清梧微微挑眉,狐疑道“为何这样说”
“我记得,最开始这样想是在渔阳姐姐十岁生辰那年,我想去瑶华宫找你问喜欢什么礼物。”虞鸣瑄道,“可身边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去,他们说渔阳长公主是宫里最跋扈的人,定会嫉妒我嫡子身份,出言讽刺我的处境。我原是退缩了的,但不巧经过御花园时,撞见渔阳姐姐在明月湖边打骂宫人。”
“当时我被吓惨了,被怕你发现我在附近,于是就躲到了假山后头。直到你把所有人全都打骂走,我本以为你也会离开,可我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呜咽哭声。透过石头孔缝,我看见你蹲在湖边抹眼泪,边哭嘴里边嘀咕一个个都说本宫刁蛮跋扈,当本宫真的乐意这样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六哥儿。”
虞鸣瑄续道“我顿时好奇极了,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紧接着就听见你低声絮叨本宫是庶出,却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帝姬。这也没什么,但还有些东西和位置,该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本宫不能有人心拥护。”
虞清梧微怔住,正要端茶盏的手在半空顿了刹那才继续动作。
听六哥儿这意思,原主并非真的蛮狠嚣张
而更叫她愣神困惑的是,虞鸣瑄口中原主说的话,她也曾讲过。犹记得是在缙云行宫祭春宴时,她去竹林中寻裴延之,虞清梧意欲让对方放弃尚公主的念头,她当时便说了几乎相同的一句。
身为帝王最宠爱的帝姬,不该有卓越才华,和人心拥护。
世间竟会有这般巧的巧合
虞鸣瑄看着她吟游太虚的失神面容“渔阳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虞清梧摇头,“你继续说。”
“自那之后,我就知道渔阳姐姐是宫里唯一待我好的人。”虞鸣瑄道,“后来有段时间你身边频繁更换伴读,那些人不是被打板子到皮开肉绽,就是被砍去手掌成了残废,宫里宫外便又开始传你阴狠恶毒。我不相信他们的片面之词,于是去四处打探。果然,那些人背后的世家无不是扰乱朝堂的奸佞,你不过在警告他们罢了。”
他抬眸望了虞清梧一眼,眸底含着淡淡笑意“总之在我心里,渔阳姐姐和光熹、仪宁两位老祖宗一样厉害,也就觉得你会和她们一样,在身边养面首无数,但全都只当做宠爱的玩物,绝不会对谁动真感情。”
“结果没想到被他霸占了渔阳姐姐。”虞鸣瑄眼睛瞪圆气鼓鼓的,明显想直呼闻澄枫的名讳却又顾忌着身份不敢,重重哼唧,“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他掉进明月湖,我就不救他了。”
虞清梧知道他心地好,这些话只是小情绪说说而已,不禁哑然失笑。
温声细语“我该谢谢你,救了我喜欢的人。”
之后,虞鸣瑄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都让虞清梧对原主的印象改观不少。
再然后,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吐字越来越含混,趴在双臂合上眼皮睡着了。
虞清梧喊人进来伺候他就寝,自己踩着茫茫夜色离开。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当虞清梧走在驿馆楼梯上,总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自己。
可她几度转身回头,却都没有察觉到异样。无端在仲夏夜晚,惹人后背微微发凉,不由得加快脚步。
次日逢双,闻澄枫卯时登金銮殿上朝,虞清梧也一身翰林官袍自府宅入宫门。本以为与寻常时候没什么两样,可到了午间正欲传膳之际,鸿胪寺少卿来禀,说是楼兰太子此番来颢京还带了两名厨子。
如今已经在鸿胪寺宴厅备下楼兰盛宴,请陛下赏脸移驾。
鸿胪寺少卿告退后,虞清梧绕出屏风,她和闻澄枫对视一眼,瞬间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相同的讶异。
昨天画舫驶离荷风湖后,闻澄枫便命人将阿依木送回驿馆,亲自交到楼兰太子手中,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警告。
魏君大度,不追究楼兰王女大逆不道,挟持北魏重臣的罪责,是看在两国交好百年,不愿平添战事的份儿上。但还请楼兰太子管教王女谨言慎行,否则,若再有下次,送回驿馆的就不一定是活人了。
可如今看来,这楼兰太子也不是个安分的。
没准,又会是一场鸿门宴。
闻澄枫和虞清梧到鸿胪寺时,其余大臣已经入席就坐,包括虞鸣瑄及随行的越地臣使也在其列。
虞清梧下意识想起昨夜那道藏匿暗中的阴恻诡谲目光,心底生出些许不安。幸好这场宴会的气氛还算肃然,闻澄枫与楼兰太子主要交谈着两国商路与朝贡之事,闲来夹杂几句楼兰膳食,谁都没有将话题扯到阿依木的婚约上。
但他们两个没说,不代表旁人识趣不提。
无论民间宴聚也好,宫廷盛宴也罢,最怕的便是有人饮酒上头,一张嘴把不住门。
这楼兰马奶酒度数不高,后劲却大,虞清梧自入座席间后就没有碰过丁点,相反也有猎奇的朝臣贪杯不止。接连几杯下肚,就开始给官家陛下敬酒,又给越王和楼兰太子敬酒,一句仿佛冰人说媒询问楼兰王女婚事的话,顺其自然便溜出了口。
“王女殿下可有选中如意郎君呀”
阿依木端起酒盏回敬他,一饮而尽马奶酒后道“算了,不选了。”
“我来中原之前以为这边山好水好,养出的儿郎也定然好,可没想到,还不如我们楼兰的巴达西。”
巴达西在楼兰语中是好哥们儿的意思。
蓦地,大殿内所有人脸色纷纷低沉不好看。
中原二字,不止囊括了北魏,连带把越地也骂了进去。
他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中原儿郎,岂能容人平白无故诋毁,硬生生矮了楼兰人一截。
最先开口点起这把火的大臣接收到同僚不悦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顶下这口锅,黑着脸色讪讪道“王女殿下,在我们中原,说话讲究一个有理有据,否则就和天桥下说书人编的故事没有差别。”
君王与士族是上九流,而说书的充其量算个中九流,这话便将方才楼兰王女贬低中原的面子又给挣回来了。
纵使阿依木汉话说得再流畅,也听不出这些个内涵,只耿直反驳“我当然有理有据”
“就拿我昨日相中的那位大人来说。”她眼睛倏尔看向了虞清梧,“瞧着衣冠楚楚的好模样,可谁知,竟被我发现他孤身夜访越王殿下,直到四更天才离去。这么古怪的行踪,很难不让人怀疑与越王殿下密谋了什么。”
虞清梧瞥见她一闪即逝的算计,霎时明了。
昨夜隐在暗中紧盯着她的,正是楼兰的人。
此言一出,众大臣的视线瞬间便挪到了虞清梧身上,只等他说出个能够服众的解释。
毕竟,过了二更天就是满城寂静沉睡的时辰,过了三更天就连风月之地的歌舞也停歇。朝中官员深夜出行本就值得细细追究所见何人所做何事,更何况是翰林臣子与藩地的王见面。
诚如阿依木说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两者合伙密谋了什么。
历来帝王多疑,最忌不忠。而不忠之首,正是通敌叛国。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可没人能接得住。
偏生虞清梧丝毫不惧她的,呵笑一声道“王女殿下可曾听说过中原有句谚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某昨夜是奉的陛下之命去见越王殿下,说的也都是两地邦交大事。臣请陛下还有越王殿下纡尊替臣做个证,还臣清白。”
“不错,的确是朕派爱卿去的。”闻澄枫当即道,他还顺带把为何时间在夜间编出说辞,“朕从前在南越时,和越王有些交情,昨晚司膳司送来时令的芙蓉莲子酥,叫朕不由得回忆起越宫中的一些事。又恰巧那时爱卿正要出宫回府,朕便让他顺路去驿馆,给越王捎了些莲子酥。”
虞鸣瑄也配合地“嗯”了一声,补充说“是我留他多问了些陛下对越地运河行商的态度。”
虞清梧心里憋着笑,两个好弟弟果然都跟自己有默契。
她望向阿依木的神情越发倨傲,腰杆挺直“猜忌太深是为疾,王女殿下倘若疑心过重,某以为还是尽早去医馆瞧瞧为好。或者晚些散宴之后,请陛下派太医署的太医去给王女殿下把个脉。”
“这有何难。”闻澄枫跟她一唱一和,“太医署的太医各个都有仁心仁术,定能医治好王女的病。”
“只是在此之前,王女方才因胡乱猜忌污蔑了朕的爱卿和越王的清名,是否该向他二人赔礼道歉”
要说记仇,绝对还是闻澄枫更记仇,他绝不会让虞清梧吃亏。哪怕一丁一点,也必定给她讨回来。
皇帝都开口了,众朝臣哪能不附和,且这又事关中原与北魏的颜面,这些人你一句“泱泱华夏乃礼仪之邦”,我又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的阿依木眉间染上愠色,不得不把歉给道了。
她先向越王简单鞠躬,继而转向虞清梧。
在做相同的动作之前,她说“阿依木提前祝大人与未婚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话听在虞清梧耳中甚是阴阳怪气,总直觉有哪里不太对。果然,下一秒她蓦地瞥见一抹银光晃过眼底
是根簪子从阿依木的方向朝她射来。
虞清梧下意识侧身闪躲,闻澄枫也意识到事态不妙,连忙抓起手侧酒盏抛出打落暗器。
眼见银簪掉在地上,没有伤到虞清梧,他松出一口气,正想发怒质问楼兰究竟什么意思。虞清梧忽觉冠帽的系带松动,猝不及防整顶帽子歪斜,在她伸手扶正之前,掉了。
连带着束发玉簪也滑出发顶,在清脆碎玉声中,虞清梧的长发松散披落肩头。
众臣骤然愣怔,阿依木在这些人没能立马反应过来之前,做作地捂嘴惊呼“这大人您竟是女子”
“抱歉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收回,您是女子怎么可能真的有未婚妻。但您如果是女子的话,又怎么能跟越王殿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深夜关着房门畅聊两个时辰。”
“你们该不会是在榻上聊的天吧”
殿内窸窣响起几道鄙夷的吸气声。
虞清梧瞥过阿依木唇边不怀好意的微扬弧度,顿时恍然大悟。
昨天阿依木费尽手段也没能把她带走,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和楼兰太子合谋设下今日这场宫宴。她们从最开始就是冲着虞清梧来的,揭穿虞清梧真实身份,让她在北魏和越地都待不下去,自然只能跟她们回楼兰了。
所以方才那支银簪,并非是想刺杀她,根本目的在于用气流打落虞清梧的冠帽。
她和闻澄枫都被对方的虚晃一枪骗了。
而只怕阿依木自当初在玉石铺中遇见虞清梧后,便查出了她和闻澄枫的私下关系,所以才会想到这么一招,当众污她清白名声,来挑拨离间二人感情。
可惜啊,虞清梧在心底啧啧摇头,楼兰密探查得再清楚,也查不到她和虞鸣瑄是亲姐弟。
这步棋甚妙,不过,是招废棋。
虞清梧气定神闲,瞒不下去索性就不瞒了。
她用手指梳顺长发,回敬阿依木言辞腌臜的反问“常言有道,淫者见淫。从前我不太明白这道理,直到今日听王女殿下一席话,才终于豁然开朗,想来讲的就是王女殿下之辈。”
阿依木这会儿倒是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了。
用那双微微凹陷于眉骨的眼眸直视虞清梧,隐蕴精光,仿佛有十足把握能把她带回楼兰,端的是成竹在胸。
又嘴角轻扯出洋洋得意,坐回席中看戏。
可事实上,殿内朝臣这会儿压根没兴趣知道她昨晚到底在没在虞鸣瑄榻上。真正让他们错愕震惊,良晌说不出话的,无不是新上任翰林院编修居然是个姑娘。
其中,经手审阅过中正品评名册的吏部官员及丞相都记得,当初名册上写的,分明是御史大夫家的嫡小公子。
这可是由朝廷严苛审查确认的,如何能做到欺瞒造假。
丞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坐席又和御史大夫相邻,当即开口道“诶,究竟怎么回事啊咱俩同僚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这事儿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御史大夫装傻充愣“说什么”
“你年前从道观接回来的那个小儿子。”丞相朝虞清梧的方向一努下巴,“怎么成女娃了”
“”怎么不先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一个自小被送去道观的儿子。
御史大夫一阵头疼,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索性选择不回答,拿起手边筷子,闷头顾自吃饭。
丞相见他始终一言不发的,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打着颤直指他“你该不会该不会”
御史大夫被他指得莫名其妙“你有话就说行不行”
“好你个御史老头儿,居然以权谋私”丞相立马接了他的话,“你上头两个儿子没出息,这把年纪了又开始担心门第衰败,就把幺女卷进朝堂。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刚正不阿的御史,居然也会谋私”
御史大夫太阳穴突突直跳,被他烦得不行“死老头儿你闭嘴行不行老夫没这么做。”
“没这么做”丞相半信半疑,“那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啊。”
御史大夫委实忍无可忍,蓦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死老头儿你也就敢追着我问,有本事,去质问陛下啊。”
本来只是两个人之间扯嘴皮子的窃窃私语,孰料,他摔筷子时不小心用力过大,一声重重的“啪”,犹如公堂上的官老爷骤拍三尺惊堂木,殿内的人不由自主暂时缄默,那句“质问陛下”就这般钻进众人耳朵。
闻澄枫挑眉“质问朕什么”
无人敢应答,他继而幽幽开口“楼兰王女携利器中伤我大魏皇后,即刻驱逐出宫,遣回楼兰。”
前一秒还安静无声的大殿,顿时又响起交头接耳声。有人向身侧同僚询问自己应该没听错,也有人反复掏了三四遍耳朵来确认自己应该没幻听。
“陛下您方才说的是皇后”
依旧是丞相最先提出质疑。
“不错。”闻澄枫不假思索,“月前朕在金銮殿上册封的皇后,当时汪全宣读圣旨,诸位爱卿都该听清了。”
丞相隐约觉得有哪里古怪,可不等他再度启唇,楼兰王女张扬笑音先传入耳中,语带讽刺“陛下可真是大度呢,居然能容准深夜与其他男子闭门独处两个时辰之久的人,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口口声声说着陛下大度,可这话哪里是说给闻澄枫听的,分明是要殿内的北魏朝臣听到。
众口铄金,只要所有人都怀疑虞清梧,这种事,纵然生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她要虞清梧在北魏毫无立足之地。
殿内交谈私语声越来越多,哪怕碍于君王在上,音量压得极低,可仍旧有少许被阿依木捕捉到。她嘴角徐徐上扬,古书上说梵漓祭司是楼兰的保护神,那么虞清梧就该毕生为楼兰开拓绿洲,这是她必须完成的职责。
突然,一只酒盏砸到阿依木面前小案。
盏中还有马奶酒,猝不及防洒污她衣裙。
“淫者见淫,渔阳姐姐说的果然没错”扔酒盏的人是虞鸣瑄,他哼道,“照王女这话的意思,你与贵太子共处一室,干得也是龌龊勾当咯”
“越王殿下别混淆视听,这哪里一样。”阿依木当即反驳,“我和阿兄是亲兄妹”
虞鸣瑄道“我和渔阳姐姐也是亲姐弟。”
阿依木适才张嘴说话的双唇还没完全合上,这晌闻言,彻底僵硬半张着,保持呆愣的半圆形久久难以回神。
她虽长居楼兰,可楼兰皇室在中原不乏刺探秘闻的细作,自然也知晓些许南越的情形。这封号为渔阳,又能让越王唤一声姐姐的,除却昔日南越的渔阳长公主还能有谁。
阿依木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办坏事了。
可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闻澄枫已经再度道“禁卫军呢来人啊,楼兰王女接连污蔑皇后与越王清誉,妄图挑拨两国关系,还不快带下去”
话音落
侯在门外的羽林军旋即入殿,绷着面无表情的冷淡脸色走到楼兰王女及太子席位前,不客气地“请”人出去。
闻澄枫在阿依木不可置信地忿忿神色中,续道“麻烦贵太子回去告诉楼兰可汗一声,我大魏千里沃土、物阜民丰,不是非要走你们楼兰的商路不可。倘若楼兰还想与我大魏通商,还请可汗带着诚意来。”
楼兰太子和阿依木被禁军侍卫请离席位,皆是满脸不甘心。可事实摆在这里,楼兰只是个沙漠小国,除了具有适合通商的地理优势,没法与中原河山相提并论。
阿依木诋毁虞清梧时有多么趾高气昂,这会儿就有多么恹恹狼狈。
而虞清梧始终端站着,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予她。
殿内其余文官武将亦是对楼兰被驱逐出中原的处境无甚在意,他们全都已经被虞鸣瑄说出的“渔阳姐姐”四个字砸昏了脑袋,迟迟不敢当真确认。
不知是谁忘了压低音量,满腹疑虑回荡在大殿上空“我怎么记得,渔阳长公主早在三年前就薨了。到底是我记错了还是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的诡术”
“子不语怪力乱神。”闻澄枫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爱卿记错了。”
虞鸣瑄虽然很不愿意帮衬他,但为了虞清梧,还是勉强跟他站在统一战线,附和道“确实是你记错了,渔阳姐姐一直是我南越最尊贵的长公主,不曾有过你口中提及的事。”
足有半数清楚听过当年瑶华宫走水焚毁事实的朝臣当即挠头不止,紧锁眉峰质疑,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
这一回,反倒老丞相默默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醒神。他如今才终于理解御史老头儿的苦衷了,是陛下想要指鹿为马、说黑为白,好歹不算什么太荒唐的事,他们为人臣子,就当记错了罢。
闻澄枫对如今这场面很满意,极力压下想暗自偷笑的嘴角,续道
“朕当日也说了,洛阳纸贵,颢京的纸更不便宜,诸位爱卿勿要给朕上折子进言立后之事。可事实上,朕每日依旧会收到那么几封奏折,反反复复始终在向朕强调家世、门第。朕今日便就问问你们”
“渔阳长公主和亲北魏,是父皇在世时就定下的旨意。”他瞥了眼汪全,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呈上两卷白玉为轴的国书。闻澄枫笑道“如今,彼时两国互换的和亲国书尚在,众爱卿对朕的皇后人选,可还有什么异议”
“臣,无异议。”看通透了的丞相最先表态。
御史大夫撇嘴翻了个白眼,心说果然死老头的变脸速度比谁都快,暗自嘀咕完,而后也道“臣,无异议。”
闻澄枫嘴角弧度咧得越发明显“既如此,诸位爱卿还给朕上折子吗”
众人暗中对视之后,异口同声“颢京纸贵,臣等自当勤俭节约。”
“如此甚好。”闻澄枫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朕尝着这楼兰膳食也不怎么样,比之咱们中原美食差远了,便与皇后先行退席,爱卿们随意就好。”
众臣纷纷站起身恭送,但这会儿,大家再度瞧见虞清梧身上那件翰林院官袍慢半拍反应过来。
“陛下,臣还有一事。既是皇后娘娘,再同司翰林院编修之职,是否不妥”
闻澄枫闻声回头,见说话之人正是负责品评授官的吏部尚书,他道“朕且问你,中正品评的依据是何”
吏部尚书对答如流“家世与品行才德。”
闻澄枫一笑“南越长公主的家世自是不必说,至于品行才德若有一人曾帮朕治愈望郡瘟疫,安抚望郡民心,又助朕平定靖王起兵祸乱,爱卿以为,该评为几等品第”
吏部尚书毫不迟疑“自是上上品。”
闻澄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朕先前在早朝时提出女子为官之举,众爱卿最终皆附议认可。那么如今有可评为上上品的女子,授官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有何不妥。”
吏部尚书从始至终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险些就要摇头说并无不妥。
幸好他方才宴上没饮酒,一拍脑筋说道“可这皇后娘娘与朝臣怎能为同一人日后,臣等又该如何称呼”
“这倒说的,也有些道理。”闻澄枫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沉吟模样,“不如”
“不如帝后同朝,垂帘听政吧。”
虞鸣瑄猝不及防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把闻澄枫未尽之言接了。
“越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吏部尚书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言语不善,“皇后娘娘是越人,殿下您便是外戚。而今说出这种话,是想远在越地却以外戚身份干政,扰我大魏朝堂吗越王可别忘了,您如今是我大魏的臣。”
“呵,你在说什么屁话,真当孤瞧得上你们北魏朝政吗”虞鸣瑄不屑嗤声。
“当初若非渔阳姐姐亲自劝说孤,你们这群退了兵的人又想重新拿回已经攻占的城池,孤才不可能把临安以北交给北魏。否则,就凭你们派来的几个烂使臣,孤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扔出临安。就算南越再弱,杀北魏几万士兵还是可以的。你看起来也一把年纪了,可长个心眼吧,你们如今得以炫耀的千里沃土有不少渔阳姐姐的功劳。”
“这”素来能言巧辩的吏部尚书也被他一席话呛得说不出话。
无他,当初收复南越以北城池,确是先有满朝文武谏言无用,后有谈判使臣无功而返。倘若真如虞鸣瑄所说,是渔阳长公主的功劳,兼之平祸乱、抚民心、赈瘟疫
临朝听政,虽不合适,但也不为过。
其余明事理的朝臣多少也跟他同样想法,心底不断地在权衡利弊。
闻澄枫便又看准时机添了最后一把火“从前朕在南越,如若没有渔阳长公主,朕活不到今日。”
众目睽睽之下,他牵住了她的手。
这天下是北魏与南越拼合的版图。
这江山也有虞清梧的心血与付出。
河清海晏该有他们携手共看,锦绣盛世也该由他们并肩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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