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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以前像个托儿所。
我高中那会住进来一个小孩，老家邻居，关系不错，说是要在附近入学，于是托了过来。
多一口饭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我妈让我就当多个弟弟。
谁家弟弟天天板着张臭脸，让叫声哥就瞪的。这弟带不来。我非常嫌弃，回到房间锁上门。
这小孩跟我生活习性差很大。我宅，习惯窝在屋子里打游戏，他学画画，背着个画板半天不着家。
那画说是从小就喜欢，硬是绝了几天食换来的机会。画的真挺好看，我说不出他学的什么路什么派，但屋子里的颜料画笔在墙边堆了很多，最整齐的就是架在其中的画架，连床都得给它让让。
我看见过他画画，对着窗外的夕阳调色，最后蘸下一笔晕开。本来是要叫他吃晚饭，一个两个都被我拦了下来，如果不是我肚子响起来打扰到他，他不一定能停。
他乍一回头，吓了我一跳，生怕他手抖沾上画布。东西放得挺小心，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仍旧面无表情，我回头看了一眼画布，夸了句漂亮。
他对这有反应，掀起眼皮瞥我一眼，接着伸手洗去手背上的色彩。我懒得自讨没趣，先他一步坐到桌前。饭早凉了，他捧着碗，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接着问我为什么也没吃。
我夹起一筷子菜，说和你一样呗。
他声音平静我是画忘了。
我咽下一口饭，随口接我是看忘了。
他显然很喜欢别人赞扬他的画技，即使我只打了擦边球，他也一样脸色缓和不少。
我上课时间紧，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也没有常遇见，他时间几乎和我错开，规律地早睡早起。再早也早不过我，常常是我离开家时，才听见他打开房门。
周末我才和他同时在家。但我通常是睡到自然醒以后摸出手机，等我妈敲我门才伸懒腰出去，忽然有一天他敲开我的门，塞给我一块三明治，冷漠地告诉我今天只有他和我。
我爸妈经常周末不在家，总不留东西，叫我自己解决。那这三明治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孩还站在原地没动，像有话要说。
我不想浪费时间，边洗漱边等他开口。他表情很纠结，欲止又言，欲言又止，在我即将挂上毛巾的时候才终于开口，问接下来两顿怎么办。
。这就是让高冷小酷哥难以启齿的事情，不错。
我抖着手摊开毛巾，勉强和他商量外卖还是堂食。他又犹豫住，半晌才开口，问我出去的话，能不能带画板。
小帅哥挺有想法。他在我打饱嗝的间隙支好画架，面对着一片我从未留心的景色。那是一条溪，开阔壮观，有粼粼波光，沿岸枝条轻触水面，漾起波纹，惊起停留的飞鸟，展翅间被他采进画面。
他这次没带颜料，手边全是彩铅，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画架支在树下，零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在纸上，看得我有些目眩。
我坐在他旁边打游戏，自觉地关掉音量，有些后悔没有带出耳机。但亮度调到最大也看不清界面，输掉两局以后索性关掉，努力地打发时间。
脖子正酸痛，忽然有细细的清凉点在我后颈，一抬头仿佛看见复制粘贴，“ctrcv”差点脱口而出。
会画画的人太厉害了。
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昂着头，我笑了好久，我妈却惊喜地发现他长了个。确实，他抬头看我的弧度明显缓和，画板背在身上的比例也正常不少，但是他在意识到长个后猛然骄傲又克制的小样完全没变。
我拍拍他的头，劝他先别得意，毕竟才到我眼睛。他打掉我的手，切了一声，扭着脸回了房间。比他刚来时那副臭拽脸可爱多了，我忽然觉得，真的像有了个弟弟。
但课业逐渐繁重甚至开始补课时，我不再常陪他出门写生，甚至下了晚自习回家，也完全看不见人影。以前觉得小孩早睡省事，现在觉得这弟弟真没人情味。
小东西，我必须拦下来一次。
月考结束的下午终于得空，我摸去了他的学校。那是所私立，离我家蛮近，但风评不是很好，校内状况两极分化。我忽然有些担心小孩学坏。
保安不在，我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正想按着年段找过去，听见角落有声音，我好奇瞧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背影握着木棍，和几个男生对峙。
我不可思议，冲过去握住他的手腕。他狠狠回头，那张向来臭拽得意的脸上满是愤怒，在看见我之后转成惊讶，在瞬间红了眼。
那几个男生仍然僵在原地，他慢慢地向我伸出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在我手心撒下几张碎纸。上面有他常用的色彩，天空，河流，枝条，和半只被撕裂的羽翼。
我轻轻夺过木棍，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却松了手。我拍拍他的头，嘱咐他小心那玩忽职守的保安。
他像是不解，我掂掂木棍，嫌弃道不然我来不及跑，笨蛋。
我非常嫌弃他们学校，并强烈要求小孩转学。小孩表情敷衍，问我那他该去哪儿。我没有想好，于是报出我的学校。
显然这并不现实，但也没人再找他麻烦。他说他也可以解决得很好。
我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不是绝食就是打架。
他忽然住了嘴，我猛地意识到这话不太好，正想弥补，他主动给了我台阶，问我要不要打游戏。
我很久没玩了，没时间打开，他这样一问，我开始手痒，点开更新的功夫想跟他道个歉，他却抢先一步戴上了耳机。
呜呜，这弟弟一点也不好带。
画画的手打起游戏一点也不灵活，亏他手指那么长。我被坑了好几把，终于忍不住拉他开房间。
哥教你，哥教你好吧。我特别无奈，下意识用了平常和朋友打游戏的便宜称呼，没想到他应了一声，我呆住，扯掉耳机，有些激动你再叫一声
角色停在了塔里，界面由红变灰，复活倒计时。他低着头推掉我的塔，在我复活时点掉最后一丝水晶，画面重新鲜活，水晶炸开的瞬间，一向不可一世的小帅哥望向了我。
我摘了耳机输了游戏，却幻听出一声报喜。
victory。
我和他关系确实更好了，但这小孩过年的时候依然对我不冷不热。
吃完年夜饭我就去串门，爸妈按顺序，我就先一步去了小孩家。他们还在吃，见我来，也给我拿了一副筷子。我道着谢挤在他旁边，他不动椅子，人平移着远离了我。
无语。我没吃两口，爸妈就到了。大人聊天，我不爱掺和，蹲在他家门口看邻居互相串门。挺热闹的，过年回来的人多，小车都停了一排排。
他站在我旁边，矜持高贵。路过的人都先问他，几岁啦，几年级啦，成绩怎么样啦。他终于蹲了下来，表情屈辱，笑得我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没有讲很多，假期也没有很久，过两天我就上课走了。小孩还没开学，不用一起走，但很给面子地出来送了送。
我趴在窗口，张嘴吞风记得想我。
个彻底追上我的小孩很大一只，立在窗边，犹豫了一下我很忙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没有很失望，风把我刮回车内，我正要摇上车窗，听见他补充但我会想你。
我愣了一下，车开了出去，我彻底拉下车窗，探出头回望他，他仍旧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向我告别。
嘿，酷酷的乖小孩儿。
我和他谁也没有松气。我摸着黑回家，客厅的灯熄了，静悄悄的深夜，光从他门缝漏出。
显然这乖小孩儿没有学坏。我非常放心。
我掐掉了回家的午饭时间，顶楼的教室在日中时非常燥热，窗外的光没法直视，桌上的书多到碍手，脚边的箱子常绊着我，我眯起眼把小风扇调到最大档，昏昏欲睡。
那个季节总是枝繁叶茂，但操场得不到庇佑，裸露着被炙烤，再反馈给活跃在球场上的学弟们，旁边的看台有女生坐着，远远地捧着脸，手上有一瓶在正滴水的饮料。
这是夏天。我偶尔路过，有些感慨。
忙里偷闲的时间总是飞快，卷子满天飞的日子戛然而止，我有了大把的空，顺便去接小孩放假。考场外很多家长，热气熏得我差点就地晕倒，甚至有些眼花，幸好小孩好认。
瘦高个扑克脸，在周围一众鲜活表达感情的小朋友里分外突出。不愧是他。
他父母很快就来了，千谢万谢之后把他接走。我倚在门口，看他慢慢收拾着画具。挺狠心的小孩，一副都没给我留，走得干干净净。
我当然不服，顺嘴问他为什么不留。
他摇了摇头，说不好看。
要求真高，连假期都在进修，再没来找我玩，倒是志愿确定下来后告诉了我，是我的母校。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建议，我甩过去四个大字不要早恋。对面发来一串省略号，我笑得半死，告诉他操场上的帅气学弟，叫他好好学习。
我不打球。他半天发来一句。
但你长得帅。我在打游戏的间隔回了一句。
我的志愿也很快确定，本省的其他城市，没啥远大志向，就想离家近点，宅男本色。
小孩没再住来我家，高中比较严，他也不常找我。我有时点开他朋友圈，空空荡荡，连个转发集赞都没有。挺不食人间烟火的。
朋友圈了解不到，我爸妈倒是经常跟我说。
年段前几啦，画作获奖啦，出去集训啦，又回来啦，又走啦。我对他的忙碌表示震惊和不解，但觉得他获奖理所应当。
他集训后倒是能联系上了，甚至能在半夜回我信息，但还是话少。我把他挂上置顶，有事没事发发信息，也不管他有没有空看。不过小孩一点我很喜欢，他会把我从头到尾的消息看一遍，一件一件回答我。
我有时候会向艺术系的同学打听打听艺考的事，问得多了被质疑没话找话，舍友语重心长地教我放手一搏。
我顺手也发给小孩儿，本来是想让他也乐一乐，但他不领情，冷淡地发来仨字别问了。
我被定住，郁闷了好几天，被舍友质疑失恋，拖着安慰了好久。我热泪盈眶。好室友，臭弟弟。
他的假期难得和我有了同档，一觉醒来发现客厅多了个人。我不知道他要来，醒的晚，出门时他正要走。我洗漱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挂上毛巾才愣住。
我干嘛着急。
我纳闷地吃完饭，听我妈依依不舍地说要送他去，他摇了摇头。我在心里点点头，这才是他。但却忽然被点名，小孩指指我让哥送我吧。
这会叫哥了，小东西。我又不忿又得意。
小孩背的包很大，我顺手想接过，他躲开我的手，声音低沉不用。
嗓音磁了不少。我有些愣，看着他先一步走出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小孩长大了。
几年没见，我对他的变化有些无所适从，除去网上的交流，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不知该不该开口问，怕被拒绝。他难得打破沉默，告诉我他没有早恋，有好好学习，认真画画。
自律的小孩儿。
我想拍拍他的头，又感觉有些怪异。我正纠结，他看向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也有在想你。
他语无伦次地补充我爸妈知道，我获奖的那幅画画的是你，他们同意了。
接着语气委屈小心翼翼我没有绝食，没有打架。
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他把他的喜欢抬到明面，尽管满面通红，话不利索，眼神却不闪不躲。
周遭忽然安静，我幻听到了我的心跳。
阳光晒得他发顶滚烫，我终于拍了上去嘿，乖小孩儿。
他发出了第一条朋友圈，炫耀他的便宜哥哥。
神仙下凡，值得点赞。
嘿，乖小孩儿文奚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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