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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将军府,冯紫英已经躲在卧房内闭门不出好几日了。这好几日,冯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冯将军为有这么个“沉迷女色”的儿子怒发冲冠,冯夫人又为那日说话太过直白以致得罪了史老太君后悔不叠。总之,现在冯将军府的下人们人人自危,唯恐说错一句话,迈错一步路惹来一顿板子,成了主人的出气筒。
正在这僵持之际,门上有人来报,说荣国府的宝二爷,携几位好友来探望大爷了。冯夫人一听,又惊又喜,急忙迎了出来。
三人一同前来,打头的自然是宝玉。柳湘莲紧跟其后,李煊故意坠在了最后,以防出门迎接的是冯老将军,他也好打个眼色,以免他反应不及。
好在,出来迎接的,是从未近距离见过他的冯夫人。
冯夫人一看见他们,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急忙上前拉了宝玉的手道“我的好哥儿,你可来了我原以为你恼了我们,从此再不上门了”
宝玉苦无其事地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咱们两家虽然亲事不成,可仍旧还是世交,晚辈怎么能不上门呢”又问,“冯兄可在我们几位兄弟想约他一起出去逛逛呢,夫人可愿行个方便”
冯夫人抹着眼泪道“他若肯跟你们出去散散心,我求之不得呢只是如今”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只做了个往里边请的手势。
宝玉和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其中的症结,也就不再多言,跟着冯夫人径直来到了冯紫英的卧房外。
此时冯紫英的卧房仍旧房门紧闭,里边静悄悄地,一点声息也无。冯夫人又急又怕,捶着胸道“你们瞧瞧,自打那天之后,他就是这么个德性了,不吃不喝也不让人进去,如今已经好几日了,不知是死是活”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宝玉一听也急了,毕竟气可以怄,但饭不可以不吃啊,若因此闹出个三长两短来,他们荣国府也脱不了干系。想到此,急忙趴到窗边高声唤道“紫英,是我,快开门,我来瞧你来了”
大约是听出了宝玉的声音,里边略略有了一点动静,但很快又偃旗息鼓了。这时,后面的柳湘莲也走上前,唤道“冯兄弟,我是湘莲,我也来瞧你了,还不开门吗”
里边仍旧悄无声息。柳湘莲只得补充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也甚是同情。这样吧,你把门打开,咱们一起商议商议,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圜呢”
转圜哪里还会有转圜呢一脸生无可恋的冯紫英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这时,一直在众人身后甘当背景的李煊终于忍不住,也走上前来高声道“冯紫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若是个男人就赶紧滚出来,该吃吃该喝喝若你承认不是个男人,那我们几个就当从未认识你,你自生自灭吧”说完,便冲几人使眼色,示意几人佯装离开。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冯夫人变了脸色,生怕李煊这几句激将之语让冯紫英越发的气恼,索性一怄到底,因此急忙走上前欲解释几句。谁知,她还未来到窗前,就听里边忽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紧接着,房门一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冯紫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屋外的几人同时吓了一跳,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得木雕泥塑一般,直到冯夫人一声“我的儿啊”的哭腔,才把众人的意识唤了回来。
这就是用情至深,伤害就愈深吧回过神来的众人一阵唏嘘。
冯夫人一看平日里英武神勇的儿子成了这副样子,登时又急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抱着儿子一通儿肝肉儿的大哭。可冯紫英却一脸漠然地任其哭嚎,只冷冷说了句“我还没死呢,您哭什么”
一句话,把冯夫人气得嗓门又拔高了几分。
冯紫英无奈,只得一边任其哭嚎,一边对后面的几人抱歉道“对不住各位,实在是失礼了”
宝玉等人都理解冯夫人的心情,因此也不催促,只耐心等着她老人家发泄完这通怨气,方瞅准时机问“你这屋子,可还方便进人”
冯紫英面色尴尬,摇摇头道“里边几日没有打扫,猪窝一般臭气熏天,各位还是到花厅稍候吧。”说完,指了指自个儿衣裳,“我也得换身衣裳,梳洗一下。”
行,见客还知道收拾收拾打扮打扮,看来这人还有得救
几人颔首,在下人的引领下去了花厅等候。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冯紫英才苍白着一张脸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
宝玉见他一脸虚弱,忙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我没那么容易倒下”他苦笑道,“只是心里一时想不开,需要时间消解消解。”说完,又冲几人轮流作揖,权当赔礼道歉。
冯紫英的心结,柳湘莲最不知情,因此纳闷道“往日见你,也是铁一般的男子汉,怎么为了一桩亲事,就萎靡成这副样子,竟让我有些想不通了难道那位林姑娘就这么好”
一提起这事,即使过去了好几日,冯紫英仍觉刺痛不已。可还未等他答腔,一旁的宝玉率先替他答道“现在的关键不是我妹妹有多好,是他多年的一厢情愿彻底化为了泡影,所以才伤心欲绝成这般样子。”
说完,又转头劝冯紫英道“你呀,终究还是太死心眼我那日怎么劝的你你竟都忘了”
冯紫英苦笑道“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让我失望一次不要紧,要紧的是别失望第二次、第三次”宝玉定定瞧着他,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你可是冯家的独子,你肩上的责任大着呢”
又是冯家的独子这般说辞冯紫英如今最痛恨的就是这个明知道他是冯家的独子,却又为何屡屡违背他的意愿,非要堵住他的后路呢若他因此一蹶不振,或者失了这条性命,冯家上下就不后悔
见冯紫英脸色剧变,一直默默旁观的李煊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事情既然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糟践自个儿的身子也无甚用处,最终受苦的还是你依我说,把她忘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你若怕找不到更好的,就把这事包在我身上”
冯紫英一听,吓得赶紧站起身拒绝道“不,不,这等小事还是不劳烦李兄了”谁知道这人会不会把什么郡主、县主的塞给自个儿。到那时,无论美与丑,温柔与彪悍,可就都由不得他了
柳湘莲不明白冯紫英为什么对李煊的这番好意反应如此之大,还跟着笑道“李兄一番好意,你该谢他才是,怎么还避之不及呢这一点你得学学我,李兄也答应为我谋一门好亲事呢,难道他还害了咱们不成”说着话,又朝李煊拱了拱手。
冯紫英讶然,在为柳湘莲掬了一把同情泪的同时,深为自个儿方才的英勇决定暗自庆幸。
这时,关注点一直偏离的定玉突然“咦”了一声,问冯紫英道“听说你已经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了,我们原以为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没想到精神尚可。是你平日里身子甚为康健的缘故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这一问,瞬间把几人的关注点也拉偏了。几人同时重新审视起冯紫英来,果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可精神尚佳,且说话的底气也还足,根本不像几日不吃不喝的样子。
冯紫英见底细被识破,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掩唇悄声道“都悄悄地吧,别让外人听见。其实,我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只要父母不在窗外,我一直在偷偷吃东西”
几人听了,皆忍俊不禁。李煊笑道“你这是何苦难道你这样骗取他们的同情心,还指望他们能舍下脸再去提一次亲”
这倒是不能了冯紫英又重重叹口浊气道“生在这样的人家,面子看得比天大,比儿子的命还大,这一次,我算是彻底看清了”
“既然彻底看清了,那就振作起来,不然我们这些人,可就都瞧不起你了”李煊说完,率先站起身道,“走吧,为庆祝冯兄脱胎换骨,一起去宝月楼吃酒,我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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