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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有问过宋乾、鲁阳等金吾卫, 那日的殴斗的前因后果。
可惜他们醉的厉害,只记得对方挑衅,他们被激怒, 就动了手, 其他的一盖不清楚, 更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至于宋乾为何执意要邀约鲁阳一同去吃酒,坏主意确实是有的, 可就是灌酒之类的把戏,但他确实并非突发奇想, 而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过一嘴, 教他记住了。
然而那人拎出来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再细问, 才说也是听到别人说的, 但具体是谁, 就说不出了。
这种种放在一处, 说没问题都不可能。
可有没有问题,查不出证据, 且殴斗是事实,陛下乃至于文武百官和民间已经定性为醉酒失德, 该造成的结果已经造成,她若是再深究,也没有意义。
第一次金吾卫殴斗, 她彻底认清,决定留在京城。
第二次金吾卫殴斗,朝堂又带给了她新的认识,所幸她已经不是当年初入京都的裴君, 能够从容应对。
春闱之后,很快便是殿试,颜向阳和裴向、裴六叔裴定之全都榜上有名。
颜向阳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裴家也在为又出了两个进士而低调庆贺,裴君对他们两人的安排,依旧如同先前的裴司一般,远远地外放出去。
原本两人应该先行回乡祭祖,待到任命下来,再去赴任,但老郭氏的身体已快要油尽灯枯,因此他们商定后,便决定留下来,若真有个万一,也好帮忙料理。
其实本来可以不必让隔房的侄、孙留下,但近日,弹劾裴君“严酷”、“霸道”、“擅动私刑”“渎武”等等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飞入宫中,明帝不似从前那般与裴君君臣相得,全都压下来,反而还训斥了裴君。
京中皆在传言裴君与陛下离心,以崔家为首的敌对官员开始使劲办法攻击裴君,十分难缠,裴君要适当地处理反击,府中难免有顾不上之时,便没有反对六叔和族弟留下。
裴定之和裴向听到外头愈演愈烈的传闻,十分担心裴君,只他们都帮不上忙,唯有尽力安抚老太太。
但老太太不知为何,还是知道了外头的事儿,直接吐了血。
裴君一得知“老夫人不好”的消息,便从衙门赶回府里。
她从来不是会迁怒的人,可进府的时候,脸上带着冰霜,一进到后院便发了大火,“到底是谁不长眼,教老太太听到外头那些有的没的”
侍女婆子畏惧地跪了一地,平常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才格外慑人,且她是经过战场洗礼的,发怒时散发出的凶煞之气教承受的人有如刀锋刮过一样恐惧。
一众人皆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是谁”裴君眼神锋利地扫过众人,又问了一遍。
这时,一个侍女手臂一软,险些趴在地上,又撑住身体,爬出来,颤抖着声音哭道“将军,是奴婢的错,老夫人命奴婢将外头有关将军的消息都告诉她,奴婢不敢不从”
裴君克制着怒火,寒意森森地问“我是否说过,不得教外头的事情惊扰老夫人”
侍女恐惧不已,也知道自己犯了将军的大忌,无力地伏在冰冷地地面上,啜泣道“老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违背老夫人,奴婢罪该万死,请将军责罚”
她违抗的是裴君的命令,但是遵从了老太太的命令,一个侍女夹在中间,其实左右为难。
裴君知晓,不该迁怒侍女,可她无法控制情绪
这时,裴婵红着眼走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哽咽道“阿兄,祖母醒了,相见阿兄。”
裴君顺着妹妹的力道,走到老太太的门前,停下脚步,一瞬间有些不敢踏入,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方才抬腿走进去。
老郭氏始终盯着门帘,一见到门帘,便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裴君快步走上前,一把握住老太太的手,跪在老太太床前,低声道“祖母,孙儿在。”
老郭氏紧紧攥住她的手,追问“大郎,你没事儿吧”
裴君扯起嘴角,自信道“祖母,您还不知道孙儿吗孙儿为官向来守德,从不为恶,朝堂上那些弹劾,只因是政见不合,伤不了孙儿。”
“你还骗我”老郭氏不相信,“你总说伤不了你,为何还会三番两次被刺杀,为何还会受伤”
老郭氏胸腔剧烈地疼痛,虚弱地语不成句,“你你就是看我老婆子不懂,故意瞒着我”
她说到后来,竟是难过地落下泪来。
裴君一只手握紧老太太的手,另一只手忙去为她拭泪,略有几分慌张地解释“祖母,孙儿真的没骗您,我很好,我一定会长命百岁,您莫要瞎想。”
老郭氏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手一紧,一松,忽然笑道“祖母若是去了,我的大郎就能守孝,一切便迎刃而解”
裴君和她身后跪着的裴婵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裴婵一急,忙跪挪到床榻前,抓着被褥哭泣道“祖母,您别这样说”
裴君亦是酸楚,严词否定道“您这般说,岂不是教孙儿愧疚难当孙儿早有计较,没与您说明,教您担心,是孙儿的过错,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老郭氏一生,最在意的便是儿孙,如何能愿意裴君往后活在悔恨之中,原来松下去的心气儿霎时又提起来些,急道“我这身体早就破败,与我的大郎有何关系,快将药端过来。”
裴婵一听,连忙扶着床起身,跌撞几步,走到门口叫人送药进来。
随后,阿酒便亲自端着药过来,喂老太太喝下去,等到老太太昏睡过去,又施针配合,好歹吊住了这口气。
裴君、裴婵一直跪在老太太床前,阿酒知道劝不住两人,使人拿了蒲团过来,让她们跪在蒲团上,免得伤了腿。
稍晚些,四公主、三郎赶到,罗康裕也带着两个女儿到裴府来。
阿酒代裴君转达,让他们照顾好孩子,也不必带着孩子到老太太面前侍疾,若是老太太醒了想要见孩子们,再过来。
晚间,整个屋内寂静无声,裴君召了那个侍女进来问话。
侍女受老夫人叮嘱,瞒下一部分事,只将这些时日老夫人装睡告知裴君“老夫人心疼将军,又觉得她生病拖累将军,总说她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难受,教奴婢去外头打听将军的事儿,告诉她。”
“奴婢打听到您近来出京有些艰难,本不想禀报给老夫人,可府里氛围也有些奇怪,老夫人察觉,逼问奴婢,奴婢看老夫人捂着胸口呼痛,一时不忍就如实说了”
侍女磕头,自责不已,“将军,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帮老夫人隐瞒,您责罚奴婢吧。”
裴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无力地挥挥手,“你下去吧。”
侍女咬住嘴唇,含着泪愧疚地看着床榻上的老人。
她自打老太太进京便伺候老太太,裴婵知道她们的尽心,替裴君说完她没说的话,“这事儿不怪你,先下去吧,好好做事,这个时候府里更不能乱。”
侍女遵命,一边抹泪一边恭敬地退下。
老郭氏为了不教裴君愧疚,这一口气儿生生吊住,可裴君瞧着祖母这般模样,又有些不忍。
老太太这一生全都为了儿孙而活,裴君哪能忍心看祖母为了她连最后的生死都要受尽煎熬才解脱,便又一次说了谎话。
“祖母,我丁忧,我回晋州为您守孝三年。”
她这话一说出来,裴婵便伏在床榻上泣不成声。
而床榻上,老郭氏干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良久,方才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双浑浊的眼睛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仍旧费力地望向裴君的方向,艰难地张嘴。
裴君立即凑过去,耳朵凑在祖母嘴边,“祖母,您说,孙儿听着呢。”
“大、大郎,好、好地,和七娘,好、好地,只要你们好好地”
裴君点头,右手拉过裴婵的手,两人一同挤在老太太近前,保证“是,我和妹妹一定会好,您放心。”
裴婵悲不自胜,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地点头。
老郭氏又张了张嘴。
裴君忙又凑过去。
“大郎”老郭氏气音几若无声,神色恍惚,“替我、替我向你母亲道一声谢,再再道一声歉”
她说完,便无力地阖上眼。
“祖母”裴婵扑到老太太身上,悲痛欲绝。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十几年,及至裴君回来,才有了别的依靠,裴婵对祖母的感情极深,甚至远超生母、兄长。
那一声悲鸣过后,她痛哭流涕,几欲昏厥。
裴君相较于妹妹的痛哭,安静极了,只是额头贴在祖母的手背上,掩面伏在床榻上,若非肩膀微小的颤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屋外守着的人进来,见到这一幕,皆露出悲戚之色。
罗康裕冲上去抱住裴婵柔声安慰。
阿酒亦是第一时间搂住裴君的肩膀,抱住她,心疼道“将军”
裴君抬起头,神情平静,可眼圈通红,水润的眼里满是痛苦,“阿酒”
阿酒应道“将军,我在呢。”
裴君木然地扯动嘴角,“阿酒,我所求问心无愧,可唯独愧对祖母。”
祖母想要孙子,她不是。
祖母想要曾孙,她没给。
祖母希望她安稳,她非要走荆棘之路。
祖母最后一刻,她都说了谎,她根本无法抽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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