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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从窗内跃入时,看到北岛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
仅一眼,就让研二心惊肉跳。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穿着病号服的北岛半边身子没入黑暗,半边身子被月光映得惨白,她眉目低垂,眼窝深陷,憔悴的面容和昨天晚上最后一次见面时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猛得一看,好似一只骷髅在沙发上抽烟一样。
北岛吐了口烟,也没看研二,只是简单地说
“过来,坐。”
一瞬间,犹如时光倒转,二人初见的场景于此再现。
研二咽了咽口水,乖巧地走了过去。
什么做戏,什么阴谋,什么讨个说法,都被萩原研二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记忆中又回想起北岛秋杀意盎然,犹如史前巨兽般带给自己的恐惧感。
此时此刻,看到这个再无客气隐忍、低情商暴躁少女感的北岛秋,研二瞬间知道了一件事实
怪物已经被北岛秋杀死了。
而下一个她要杀的,就是毫无心理准备,踏入房屋落入陷阱的自己。
地板上的黑线如同蛇一样密密麻麻地扭动着,他们攀附上研二的脚腕,却并没有牵制他的动作,让他得以顺利来到北岛秋身前。
好了,下一个问题来了
北岛秋说「过来,坐」,那我应该坐在哪里
沙发上肯定不行,肩并肩的距离太近了。
茶几上肯定也不行,那样我坐着就比北岛秋高了,万一她突然来句为什么俯视我,想死吗直接给自己绞了,死得岂不是太冤了
于是他就地盘坐在自己第一天刚刚苏醒时的地方也就是北岛秋的脚边,仰着头看着北岛秋。
这么近距离一看,北岛秋的变化其实更大了。
抛去这几天的伪装,只和第一次遇到的北岛秋相比,现在的她再没有了那种外表虚弱,内在强势的攻击感,她一口一口抽着烟,目光并没有落到屋子里的某件实物上,看起来憔悴颓唐又虚弱
然而却比第一天给他的感觉更可怕。
道理很简单到底是一只有理智的,你可以揣摩其行为轨迹的野兽可怕;
还是一只理智岌岌可危,完全无法预测其下一步行为轨迹的野兽可怕呢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日本的死刑犯不会收到自己的执刑通知,于是他们每天清晨睁开眼睛,都会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因为也许下一秒,狱警就会进来告诉自己,一个小时后就是自己的死期。
据说这也是惩罚犯人的一个措施。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被判了死刑的死刑犯。
焦虑,忐忑,不安,压抑,恨不得下一秒北岛秋就把自己杀了来个痛快,又恨不得那一秒永远不要到来。
北岛秋抽完了一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研二注意到那里已经有六根烟蒂了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开口道
“这是第二次了,你毫无防备地靠近我。”
研二无奈地叹了口气“北岛小姐是已经杀死那个怪物了吗”
北岛秋先是意外,随即恍然“你都知道了”
“其实几分钟前才意识到。”研二试图用话语延长自己的存活时间,主动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从医院苏醒过来,北岛小姐就开始故意说踩我底线的气人话,用很低级的手法抢走菜刀,甚至含糊不清地暗示自己就是106主犯一开始我以为北岛小姐本性如此,今天中午才想明白,北岛小姐是故意赶我走吧。”
北岛秋像是根本没听研二在说些什么,只专注地抽着烟。
用一种不抽烟的话自己就要没命了的专注。
许久,见研二不出声了,她才搭腔道“继续。”
于是研二硬着头皮继续“一开始我以为拘置所是北岛小姐给自己选的安全屋,因为在那里全是真枪实弹的警察,如果闹出什么大问题的话,北岛小姐一定会被直接击毙吧那个怪物是不可能在拘置所出现抢夺你身体的呃,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
这种从结果和线索一步一步倒推分析,最终推理到自己目标的过程让北岛产生了一些兴趣,她死气沉沉没有光亮的黑眸转了转,聚焦在研二的身上
“大体都对。”
“但北岛小姐的目的如果是单纯的养伤,有一点却让我感觉很奇怪就是北岛小姐对待警察的态度。”
“我的态度怎么了”
“非常不配合,非常不客气,像是在故意惹怒警察一样。”
“比如呢”
“有很多啦就比如北岛小姐要单独去卫生间的时候,有更好的借口可以争取到单人独处的空间吧还有阵平说已经确定你使用的炸弹和106炸弹相同的时候,你的态度反应,完全就像在给警察传达「没错,我的确和106有关,但你们肯定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这种嚣张有恃无恐的态度”
“继续。”
“所以北岛小姐果然是故意惹警察生气的。”
“是。”
“为了在拘置所里不好过”
“对。”北岛秋叹了口气,“老头子给我捞出来的太早了很遗憾啊,没见识到一直吹冷风的空调,半个屁股的硬凳子,小黑屋,馊掉的午饭什么的,亏我还有点期待。”
前身为警察的研二视线有点飘“怎么可能啦逼供出来的证词是无效的。”
北岛回以一声简单的嗤笑。
“总之,故意踩我底线,让我情绪崩溃和你闹翻;联系免费的律师,不想从拘置所离开;却又故意挑衅警察,想让自己在拘置所的日子不好过,北岛小姐给我的感觉就是在处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唯一的解释就是,北岛小姐是为了做戏给那个怪物看吧
“我猜北岛小姐一开始的打算,是等自己被拘置所的生活折磨得差不多了,才会给极东会的会长打电话,用一种极低的姿态求他救你出去,那时不只北岛小姐的身体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差不多我也彻底被北岛小姐赶走了。
“众叛亲离,体弱无力,等了五年的怪物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对。”北岛说,“尤其是它已经等了一个五年,不只是我,它也等不及下一个五年了。功亏一篑的失败感肯定会让它心态不稳,急于求成,正是最好勾的时候。”
“其实这里还有个问题就是说软弱也好,说没脾气的老好人也罢,我感觉凭我的性格,无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放下北岛小姐不管,北岛小姐是有什么后手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北岛秋平静地说,“其实106主犯就是我,看你生前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不说,死后还被自己的仇人耍地团团转,真是太有意思了。”
研二“”
地上的黑线将研二拉拽到北岛身前,又抽完一根烟的北岛熄灭烟蒂后,慢悠悠地取下藏在左手护腕间的雕刻刀,看着研二说
“那个家伙叫松田阵平吧出狱我会如法炮制,玩弄并杀掉他,保证让他尸骨无存,让你们死后做个伴。
“接下来我会试图杀掉愤怒的你,但千钧一发之际刚好被你逃走。还活着且对我抱有仇恨之心的你,一定能给那个怪物更多胜利的信心。
“那个怪物大概率会找你联手,依照你的性格,可能会假意同意或者置之不理,最好的结果是你俩真的联手了。
“但这些都无所谓,就算你们没联手,等我出去后收拾掉那个躲猫猫专家,下一个就是你了。”
“太狠了。”研二心情复杂地说,“就算是现在,知道这番话是假的,我也不由自主感到了难过。”
“是真的。”
“”
北岛秋的态度是摊牌的坦然与不想将游戏进行下去的无趣,她看着研二紫灰色的眸子平淡地说
“我是106主犯这件事,是真的。”
研二叹了口气“如果是今天之前我就信了,但现在我相信的是如果106爆炸案的主犯真的是北岛小姐,早就成功得到10亿赎金,干掉同伙,远走高飞了吧。”
北岛秋“”
我他妈是不是真的还要谢谢你跟老头儿对我人品下限的信任啊
看着那雕刻刀黑沉的锋芒,研二冷静地继续说
“北岛小姐根本没把生者的一切放在眼里,或者说,从始至终对北岛小姐威胁最大的只有那个怪物而已,毕竟对于能看到幽灵还有后台可以依仗的北岛小姐来说,找到主犯洗刷罪名并非是办不到的难事。
“所以北岛小姐从始至终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怪物引出来,然后杀掉它。
“但意外发生了,极东会会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你被拘留的消息,第二天就把你保释出来。
“尽管他本意是好的,却打断了你的计划。而只要离开拘置所,你的伤口肯定会慢慢愈合,就算再故意折腾自己的身体,怪物也不会信了。
“所以刚刚我在去极东会会长住宅的路上,就猜北岛小姐肯定会故意用什么理由,拒绝去极东会本部被保镖保护起来,而是会来到这个被炸弹炸成一片废墟凄凉无比的家,把自己折腾得更惨,引那个在你附近藏了五年,你却一无所觉的怪物现身
“因为如果不想再等个五年十年,出狱的当晚,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怪物唯一的机会了。”
雕刻刀的刀尖已经对准了研二的眉心。
北岛难得有些不解地问“都意识到不对劲了,还要回来被我杀”
“一开始我只是担心虚弱的北岛小姐可能会被翻盘,想着至少来看一眼,确认你安全了就走,如果怪物占上风的话我就帮你这次帮完我肯定转身就跑。
“但刚刚翻进窗子时我才发现,这个屋子已经到处都是你布下的陷阱,自投罗网的我已经逃不掉了。”
“所以我让你过来坐你就乖乖过来了啊。”
“因为已经逃不掉了嘛。”研二看着眼前第一次见的雕刻刀说,“这就是北岛小姐隐藏的杀手锏吧,怪物就是死于这把雕刻刀刀柄的花纹有点熟悉是那把菜刀吗”
“对。”
原来如此,北岛小姐早就猜到菜刀的主人会出问题,所以才想着把菜刀夺过去,说不定刀还在我身上的时候北岛小姐就已经用黑线着手从菜刀原主人身上抢夺了
难怪,当时他还以为北岛把黑线缠在自己腰上是想控制他,当时他还吐槽如果不是自己性格太好,换成别人早和北岛秋打起来了,原来抢夺菜刀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以及,那个想杀我的西园寺春、她的丈夫,还有所谓的早濑川老大都是那个怪物的手下
不,西园寺春和她的丈夫应该只是被利用的小角色,他们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真正能接触到怪物的应该只有早濑川在神谷町周围小动作做得越多,被北岛意识到不对劲的可能性就越大,蛰伏五年的怪物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当时就感觉早濑川兴师动众杀死自己的举动很奇怪如果想杀死自己获得好处,不是知道的死灵越少得到的利益才越大吗何必把整个神谷町的鬼怪都聚集起来
应该是怪物直接下令让他杀掉自己。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早濑川老大死都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了,毕竟是个有主的。
“神谷町附近可能还有那个怪物的手下。”
“我知道。”
研二笑了下。
然后沉默了。
北岛秋也沉默了。
其实萩原研二真不怕死毕竟他怎么也是个受够死灵世界,完成心愿就准备自杀的人。
他只是感觉很遗憾。
可又因为知道没有北岛的帮助,只凭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遗憾。
等一下
北岛小姐一直举着刀没下手,是不是对我有点好感呢
他指的当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就算是打破他的脑子,在女生中如鱼得水的研二也没办法想象北岛秋对一个人产生好感的样子他指的是一个人对一个「好人」生出的好感。
我,我不求她因为这点好感放了我,只求她去帮帮阵平
应该能行吧
研二突然感觉紧张起来“北岛小姐,其实我还有”
北岛秋突然放下一直举着雕刻刀的手,倦怠地说“算了,你走吧。”
“诶诶诶”
一根黑线接过她手中的雕刻刀,用轻柔的力道重新将其缠绕在北岛秋的左手手腕。
然后她拿起烟盒,又从里面叼出一根香烟。
死里逃生的研二感觉如坠云端,充满了做梦般的不真实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北岛小姐,你不担心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给别的幽灵了吗”
“知道我身体秘密的又不只你和怪物那两个,只不过那家伙是近几年唯一敢付诸行动的家伙。他藏起来的时机有点特殊,所以我没发现他总之除了它,这些年只要进神谷町的幽灵来一个我杀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线是杀不死你,但现在我有了雕刻刀,想要杀你依旧易如反掌,所以放你走也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离开后,下次你再踏入神谷町,我就杀了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研二“”
点燃香烟的北岛秋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在恍惚的烟雾中看到研二站在那没回过神的样子,不由也跟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她弹了弹烟灰,垂眸发出一声沉重又疲惫的叹息,犹如步入暮年的老人般充满倦怠的无力感
“哎,一切都是因为救你才整出这么多破事儿。再没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会是爽的剧情了xd
十七章两个人终于要正式组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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