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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蝉离开张家的第六年冬天。
辞镜和阿蝉之间好像回到了在张家的时候。
汪家的人并不太管阿蝉,他们只是定时来,又定时走。
“辞镜,”阿蝉眯着眼去感受阳光,转过头冲辞镜微微笑了一下,“这些年里,我总是与你说,我不怪你,并不是为了安慰你什么,是我真的没有怪过你。”
辞镜也转头去看阿蝉,但是她没有接话。
阿蝉微微睁开了眼睛,垂着眼去看自己身上的服装。
是辞镜给她带来的,白色的长裙。
她看着裙子上织布的纹路,还是那样淡淡的笑,“或许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那些你防着阿起,在阿起不在的那些夜晚偷溜出去的事。我都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辞镜的眼睛有些红了,阿蝉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说着,“我啊,其实早些时候也是和阿起一样强的人呢。我们都是一个师父训练出来的,你该不会以为师父只教了我泡茶罢”
阿蝉说到这儿的时候想起了张瑞昭,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我曾经也是一个下墓很厉害的人。我们学习这个,便从来不会进入很深的睡眠,每每你半夜离开,我都会因为你开门的声音而醒过来。
我也曾经跟在你的身后,随着你进入那满是假山的园子,躲在你们后面听你们的密谋。有时候我也会想,要不把你送走,就可以无事发生了。
但是其实我所学习的那些,并不能阻止张家在他们接连去世之后,停止衰败下去。我只知道,一个和张家很相似的家族,正在一步步地入侵到张家里面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张家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它太脆弱了。”
阿蝉张开了右手五指,垂眸看着五指又慢慢并拢,“你和那些人的联系,我全都知道,你送出张家的每一封信,我都曾见过。我放着你们的人进来,看你们一点儿渗透进这个家族里,而我所能做的,只有保护好张起灵。”
辞镜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轻声喊了一句夫人。
“或许我是一个很冷情的人吧我对张家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特殊深厚的情感,对于我来说,张家更像是一个牢笼,就像现在被关在这儿一样,被关在张家。
我可以选择阻止你们的计划,但是我没有。我并不在乎张家是否可以繁荣下去,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那些人。师父也好,阿起也好,你也好。对我来说,这些生活温暖的血肉之躯,才是我在张家真正在乎的事。
而张家呢,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张起灵,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信仰。是我也好,阿起也罢,都没关系,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信仰。可是我想保护我的阿起,
从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来的结果。”
阿蝉说的有些累了,她又闭上了眼睛,窝在轮椅上,“连我被你们抓来,都在我的计划之中,而真正计划之外的,是其他东西。”
那些在阿蝉计划之外的,是动心。
她没有因为被汪家抓来而后悔,让她觉得难过的那些东西,是她的余生再见不到她的张起灵了。
辞镜想问计划之外的那些是族长吗,张着嘴巴却又觉得说出来只不过是平添伤心罢了,她把手覆盖在阿蝉冰冷苍白的手上,很轻地握了一下。
“所以,我不怪你。辞镜,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些事,就像是我在张家所做的那些事一样。人活在这世上终究都是不能万事顺意的,违心也好、被迫也好,只要人活着,就有无数难以完成的事要去做。你在完成你的任务,我们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在你刚来张家的那些年,我睡不着的每个夜晚,你都在陪我。
我发呆的那些时候,你也总是在我身边陪着我。
在我看不见的那些日子也是,你说话逗我开心,照料我的日常起居,为我穿衣绾发,你是真心的。或许正是因为看不到,所以我感受出来的东西不会骗我,你是真心在照顾我。
我知道的,辞镜,我都知道的。”
阿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去看悬挂着的暖阳,盛光之中她又想起来了张起灵。
想他柔软的黑发,淡漠的眼睛,总是抿着的唇。
想起无数个在张家的日日夜夜。
辞镜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垂着头,眼泪不断地砸到阿蝉的手上。
这些年里,辞镜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每每想起来自己做的错事,都要忍不住哭出来。
阿蝉又说“辞镜,那年去长沙城,我没有骗你。”
辞镜抬着朦胧的泪眼去看阿蝉。
阳光在她周身撒下金色的碎屑,温暖的光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灰色的瞳孔里也映上了暖黄色的光。可是她太白了,白到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在阳光下的皮肤看起来几近透明。
她看起来就像是辞镜初见到她时候的样子,温暖得像初冬的阳光。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这件事,我没有在骗你。我是真的拿你当做我的小妹妹了,我还记得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呢,那样害羞的一个小女孩,僵着一张脸扯出笑来看着我,眼睛里还是掩盖不住的害怕。”
阿蝉说着就突然笑出声来。
好半晌,她又说了一句,“可是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是,再也回不去了。
辞镜嚎啕的哭声吸引来不少的注目,阿蝉拍拍她的背,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哄自己顽皮哭闹的小妹妹一样。
阿蝉已经忘记自己离开张家多久了。
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没有意义,她就像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数着日出和日落,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她却停滞在原地。
大多数时候辞镜和她说话,她也会在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抱歉一般朝辞镜笑笑,又马上莫名地出神。
所以总是辞镜在阿蝉的身旁念念叨叨地说话,只是她一个人说话,阿蝉并不会回应她一句半句。
尽管是炎热的盛夏,阿蝉的身体也总是冰冷的。
她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像一具尸体。
有些时候阿蝉精神也会看起来好些,辞镜就会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晒太阳,来来往往的张家人在她们面前走过又消失,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无关的淡漠,一点儿眼神也不会分给她们。
阿蝉的话越来越少,就像是逐渐地忘记了资历语言的能力。
也可能只是没有力气再去说话了。
阿蝉的头发越来越长,辞镜会在阿蝉的头发过腰的时候为她剪成齐肩,如果不去看阿蝉苍白病态的脸,她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
这是阿蝉活在这人世间的第几年了
她眯着眼去回想,那个南方的水乡小镇,初到张家时难捱的那些日子,已经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模糊了。
她好像在一点点地忘记那些事,可她无法阻止。
她没有忘记的,是那个黑发黑瞳的、不苟言笑的少年。
再之后,汪家突然就乱了。
她被一个长发的年轻男人带到了古墓里,没有人再定时来取自己的血,也再没有人给她的食物里下着让人没有力气的迷药。
她也没有再见过辞镜。
她只记得辞镜把她交给那个男人时,脸上带着的是强烈的悲伤。
和一点儿未知的惶恐惧怕。
辞镜握着阿蝉的手,这会儿她又没有哭出来了,反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意“夫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儿了。这些年里,我每每想起来张家的那些年,我都是觉得开心的。
开心之后也是害怕,和一点儿懊悔。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是汪辞镜就好了。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夫人,我还要到您的身边去。”
阿蝉的神智不太清醒,她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她徒然地看着辞镜松开她的手,叮嘱这那个男人很多话,然后一步步地朝着光走去。
外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枪响,辞镜再也没有回来。
阿蝉麻木地看着辞镜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呜呜地哭出声来。
从外面照进来的光,刺得她眼睛发烫。
离开了那些迷药,和每周定时的取血,阿蝉的精神在慢慢地恢复起来。虽然称不上有多好的精神,但是左右能够自己一个人起身走路了。
男人却给她带上了脚铐,就好像是害怕她逃跑似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一间墓室。
这个年轻男人并不是每日都在,他只是每月会来上一次,给阿蝉带一些保质期很长的食物来。
有一次男人来的时候,对她说“我是汪辞镜的弟弟。”
阿蝉怔怔地抬头去看他。
他长的和辞镜一点儿也不像,他身上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少年气,头发有些长,全部朝后,拢在后脑勺扎成一个小丸子。
阿蝉随后又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男人很轻地嗤笑一声,在安静的墓室里响起,带着一点儿回音。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他说。
阿蝉还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男人或许也是觉得无趣,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再之后,男人也没有再来了。
古墓之中没有日出和日落,也没有一年四季的更迭。
青铜的床永远都是冰冷的,熨贴着她同样冰冷的身体。
她活在连时间都不知道的日子里。
又是很多年之后,张起灵在吴山居见到了阿蝉。
那一瞬间张起灵只觉得时光在他周身急速倒退,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阿蝉离开的那一年,他放野回来时看到挂了满院子的白绫,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弹。
阿蝉就站在那随风飘动的白绫之下,带着一点儿悲哀的神色看着他。
他抿着唇,慢慢地走到阿蝉的面前,他周围的景色在他前进的时候才光速褪去,变成了吴山居的模样。
阿蝉还是他记忆之中的模样,只是比记忆中还要苍白而瘦削些,他蹲下身去看她灰色的眼睛,一言不发,直到阿蝉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她说“阿起。”
张起灵胸口里那些热烈的想念,在那一瞬间里差点着起火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把存稿箱的时间设置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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