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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昭如是在血光中昏迷的。
再醒来的时候,她身下是柔软的床榻,指尖拂过的绸被是她熟悉的天丝蝉绒,眼前是硕大夜明珠,身边则和前些日子一样,是她以手撑着额角闭眼未眠的母亲。
与她刚从北州回来病愈苏醒时一样。
也不一样。
那时候她都不知道太子是谁。
“阿绪醒了,渴了吧太医说你是担惊受怕忧思过虑,吃不好睡不好受了惊才昏迷的。”
长公主递了一勺汤,
“阿娘让他们温了乌鸡的参汤,来,喝一口。”
长公主与她昏迷前所看见的一样,还穿着那件深紫芙蓉裙衣,袖口的金线略断两根,是她所为。
不是梦。
崔昭如就着银勺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汤,有些力气后她朝四周看去,问,“阿娘,太子呢”
“在侧室。”长公主道。
她在出发去山村接人的时候,总担心遇见上回那样的状况,便同皇帝说了声,令宫内太医院首来公主府被候着。不想阿绪没受伤,受伤的是太子。想到当时所见与往日所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安抚女儿道,“阿绪莫担心,太医正在为他疗伤。”
崔昭如又问,“陈院首呢”
长公主“啊,在外头给你煎药呢。”
崔昭如胳肘撑着木塌坐起来,不大认可道,“阿娘,我这是小事旧病,太子那儿都受了重伤”
“好好好,我现下就要他去,”长公主连忙说,她按住要起身的女儿,“阿绪你不要着急,外头冷,院首说你急不得受不得寒。”
崔昭如掀开被子,“不成,我得去看看,不然我放心不下。”
长公主犹豫两息,这才咬牙道,“行吧。”
太子在天光楼外,路中会经过一道长长的回廊与小花园。上都比山间暖和,但今日也在落雨,出门前,长公主替她披上白绒的斗篷,又给她塞了一个宝蓝小手炉。
斗篷是全新的,崔昭如却觉得触感有些熟悉。
大约绒毛都差不多
她没有多想。
天光楼旁的小楼内,三四个太医围在榻前商议,面色十分为难犹豫,见到长公主时赶忙让来,再看见长公主身后的陈院首,目光骤然亮起。
为首的太医道,“剑刃错胸分毫,这药到底该如何用下臣几个商议半日也没个结果,只能先缓着,正要去寻院首。”
他与长公主解释情况便和陈院首火急火燎地商量起来。
崔昭如皱着眉头看向长公主,“阿娘,太子是我救命恩人。”
长公主万事都先想着女儿,女儿昏迷自然要用最好的大夫,至于太子,太医们又不是治不好,且若是好不了,大不了风光大葬死后哀荣。
总而言之对她来说阿绪的事最重要,其他所有都得靠边,包括旁人的性命。
不过长公主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见女儿神色不好,又安抚道,“阿绪别愁,日后不会了。”
她斥责太医,要他们仔细谨慎不可马虎,接着便握住崔昭如的手,柔声说,“阿绪你离远一些,这儿血腥味重得很,要不回去吧总归太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现下陈院首也在。”
崔昭如神色平静,摇头,“我想在这儿待着。”
长公主还要规劝,外头却走来几个宫人。宫里太后听说崔昭如醒了,要长公主进宫一趟问问状况。长公主只能答应,离去之前还叮嘱崔昭如好几句。
她走后,楼内便剩下崔昭如、太医,以及不省人事的太子。
崔昭如没有去打扰太医诊断,但也没有离开,她远远立在青帘之外,累了便就着木椅坐下。木椅早被人装上绒毛垫子,旁边是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茶水,与山村的穷苦截然不同。
她回了家,再不必受寒吃野菜睡硬板。
可若是用太子的性命回家,她宁愿还在山村内。
崔昭如没有忘记昏迷前的一切。
在黑衣人到来之前,村内风平浪静,一切同往常没有区别。
那日早上山间落小雨,寡妇姐姐将珍藏的话本子拿出,她同姐姐一道窝在房内,听着雨声谈论话本子里狐妖与书生的感情,炭火烧得很足,土屋暖和舒适。
气氛温馨愉悦,黑衣人便在那时闯进来。
四下慌乱,刀剑与锄头碰撞的声音比凛冬的风更加冰冷,黑衣人有刴,他们想杀她,又不仅仅杀她,像是要将整个山村埋葬。
崔昭如费劲挥动锄头驱赶他们,拿寡妇姐姐送她的毒虫驱赶他们。
她心急如焚,直到鲜血溅在她脸上时才略微冷静。
血溅在她脸上。
那血明明是温热的,可真的好冷。
冷到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喘着气颤着手扶不动眼前人。
那个前几日在为她买糖葫芦、替她煎药、同她说好听笑话、努力令生病的她开心一些的青年又一回挡在她身前。
崔昭如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她只是好想将人扶起来。
她看见黑衣人的剑刺了过来,看见黑衣人咽了气,看见母亲提剑朝她奔过来,发髻散乱,神情慌张。其实没必要慌张,受伤的不是她。
闭眼之前,她倒在母亲熟悉的怀抱中,她紧紧攥着母亲的深紫广袖,将上头金芙蓉印在掌心,她用全身的力气对母亲说,
“阿娘,救救他。”
在那时候,长公主是她唯一的希望。
在她心里,母亲是她在上都最亲的人。
她想要太子活下去,想要最亲的人去救太子。
倘若太子能平安,她一定不会再遮遮掩掩待他好,她不会再在他罚跪的时候无动于衷,在他挨打时冷眼旁观。
崔昭如心乱如麻,她真的好担心,又很心酸。
她说不出原由,于是归咎于太子真可怜。
真可怜。
受了这样重的伤,宫里问都没有问一句。
没有人关心他。
以后她来吧。
她会认真去关心他的。
不以救赎小猫小狗的态度。
宫内。
太后这几日为着崔昭如的事生了一场病,药在炉上温着,侍仆在殿外小心伺候。殿内只有太后与长公主二人。
长公主回想当时场景,狠狠道,“母后,我看那亲事是做不得了,卢明月是真的疯了,她同北蛮人又有牵扯”
“天下人知道吗”
“她的内侍都同北蛮人走到一块儿了,刀剑都比在阿绪胸前了,她想做什么她就是想杀了阿绪,嫁祸太子,要太子的命。”
长公主想到此事便来气,她刚才就去钟粹宫与卢明月吵了一架,偏卢明月还说什么根本不知道北蛮,那可是她的内侍,是卢家的人,她不知道谁能知道
她握着拳头道,“她要杀太子便杀太子,做什么牵扯阿绪这样狠毒,我怎么敢要她做阿绪的婆母”
“行了,”太后摁着额角打断她,“此事还不一定,你先别下定论。”
“可是”
“再说若不成这门亲,你想要阿绪嫁给谁,嫁给太子吗还是二皇子或者大皇子”
“王家崔家向来不和,大皇子自然不可,二皇子是腿疾”
长公主停了停,没说太子的不是。
太后冷声道,“太子他娘是郁嫔,皇帝绝不可能把皇位给他。阿绪嫁过去就是受苦,你在想什么”
长公主不认可,“若得崔家”
“想也不要想”太后厉声道,她深吸两口气,“你别看皇帝现如今平平静静,他是个什么东西咱们都知道,他有多看重明月与淮王你也知道,北蛮的事那样明显,他都令人压了下去,上都谁知道北蛮同卢家又干系你想的那条路并非不可走,但走得艰难,何必要阿绪与你一同受怕”
母亲动了怒,长公主只能讪讪应是。
可她心里却不这样想。
太后姓卢,爱重阿绪却也爱重卢家,在意五郎并不仅仅因为五郎是最好的夫婿,更因为五郎是卢家的皇子。
可她不一样。
她只要阿绪好。
看重五郎仅仅只因为五郎是阿绪的良配,若有一日不是了,她便换一个,便再寻一个。她不觉得太子有多不合适。往日不喜欢,只是因为卢明月与他那风光霁月的模样令人厌烦,只是有五郎这个最好的选择在。
现在选择没了,太子又还看得过眼,且无强势母家,嫁过去她说不准就威风更甚。
何乐而不为
皇帝不愿意,崔家要他愿意便是了。
长公主握住掌心,暗下定论。
“你不要急,明月疯癫,但五郎是好的,阿绪与五郎有感情在,五郎爱重阿绪,太子呢太子这样救人、这样表现,你如何知道他是伪装还是真实若是伪装,日后阿绪又要如何。”太后看一眼女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若明月真的无法挽回,咱们阿绪也不一定要有婆母的。”
这个意思是。
必要时刻,卢明月可以死
长公主凤眼明亮,看向太后,见她眸色沉沉,神色无疑,便将一颗心压到腹中,微勾着唇道,“也好。”
她自然也会担心太子是否为伪装。
即便觉得不是,但担心总是有的。
无论如何太子都比不上他们看着长大、与阿绪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五郎。倘若卢明月不疯,亦或者没有卢明月,淮王绝对是她心底唯一的女婿。
长公主的好心情与笃定一直到回到长公主府。
当崔昭如睁着如有月光的明亮双眸问她,“阿娘,我真的一定要嫁给淮王吗”
一瞬间,她又犹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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