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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蓝发银尾的人鱼已经分化成了雄性人鱼,他眼露复杂,幽幽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回来了。”
而这条蓝发银尾的人鱼,正是银发蓝尾的大祭司奥奈蒂斯的同胞弟弟,也是人鱼族的族长,奥尔希顿。
尽管一直知道奥尔希顿不喜欢并防备着自己,但光是那一日奥尔希顿从风暴中救起自己,桑晚也不可能对恩人有敌意或者摆脸色。
桑晚的眼底难掩焦急和担忧,恳求诚挚地问道:“兜兜说奥奈蒂斯出事失踪了,然而其中的细节人鱼族却并未公之于众,兜兜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和人类相关,那么奥奈蒂斯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奥尔希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细细打量着早已长大成人的桑晚,眼底满是彻骨的悲伤和无奈。
“奥奈蒂斯养了你几年,也算是对你有恩。我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否则也不会找回来。我们人鱼对于岸上的事情有心无力,现今你可能是救回奥奈蒂斯最后的希望了。”
桑晚表情凝肃:“我会尽力而为的。”
短短几个字,却让奥尔希顿的眼底有欣慰闪过,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满是怨愤,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在那年捡到你很久之前,奥奈蒂斯曾救过一个落海的人类,那人类双眼有疾,奥奈蒂斯可怜他眼睛不好,细心照料于他。却不曾想这人类是口蜜腹剑,狡猾阴险的白眼狼,名字……好像是叫历晁来着。”
奥尔希顿的声音伴随着远处滔滔的海潮声,显得有几分渺落。
“他利用奥奈蒂斯对人类的善意,趁信赖他的奥奈蒂斯不备,暗地里引来接应的人类,设下陷阱夺走了奥奈蒂斯的双眼。若不是这大海是奥奈蒂斯水系异能的主场,当年恐怕奥奈蒂斯连性命都难保。”
奥尔希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缓缓说道。
“你回家之后的第三年,奥奈蒂斯救下了一船遭遇海难的人类。却不想这里面有那个历晁专门派来的鹰犬和爪牙,他们和一直怀恨在心的奥赫尔曼互相勾结,使出龌龊腌臜的手段封禁了奥奈蒂斯的魔力,并将它掳走。”
桑晚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捏紧:“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筹谋算计,抓走了奥奈蒂斯?”
奥尔希顿的目光满是复杂:“人鱼的数量稀有,有价无市,是最难捕捉的兽人之一。这世间,只有人鱼眼睛化为的鲛珠可以给人类移植,而人鱼不仅能泣泪成珍珠,就连鱼尾的肉质也是世间绝味,而鱼油燃点极低,制成的长明灯千年不熄,人鱼还可以编制入水不濡,遇火不爇,品相柔软却又质地坚韧的鲛绡。”
“正因为你们全身都是宝,所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桑晚忍不住接了一句嘴。
而这句话显然戳中了奥尔希顿的心窝子,他目眢心忳地低声道:“正是如此。然而却只有奥奈蒂斯这个奇葩天性喜欢和亲近人类,历晁怎么会放弃能够活捉一条君王级人鱼的机会,不知道筹谋盘算了多久,终究还是让他得逞了。”
桑晚面沉如水,有些失神地呢喃道:“历晁……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上界的一名高阶君王。”
虽然人类世界的高科技盛行,但和兽人同样以实力为尊,甚至阶级更加固化,拥有异能和魔力的贵族与平民其间的鸿沟巨大。
人类的地界不同于兽人的领土管辖动荡混乱,分割断裂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城邦和国家。
人类的领域划分则泾渭分明,严明地分为上界,内城,外城,平民区,垃圾窟五个区域。
上界坐镇的都是君王级别强者,内城的无数个区域则被领主们分封管辖,外城则是有魔力的等阶御师们及其亲眷族人,平民区和垃圾窟,则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和各种老弱病残。
“你如今还是一名领主,对上身为高阶君王的历晁岂不是根本无望?”奥尔希顿面色难看地吐出一句话,他向来说话直白:“实力相差如此之大,你还是不要去送死了。”
桑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人类世界不像兽人单纯地以实力为尊,也要看植党营私的势力分布,从前她能从桑明旭手中夺权也是依仗了艾琳娜和其他几位君王的援手。
不知何时天色变得晦暗起来,雨僝云僽,遥遥远处的海潮犹如浓墨恣肆搅动,翻腾着犹如煎盐叠雪一般的逶迤巨浪,桑晚忍不住眼露感慨道:“奥尔希顿,多谢你当年从暴风雨中救了我。”
奥尔希顿闻言却是苦笑一声:“若要细究算起来,真正救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奥奈蒂斯被尊崇为大祭司之名,并不是虚称,他的占卜之术可以问卦吉凶,测算天气。那一天他一早算出天气恶劣,会有暴风雨,只不过他失明行动不便,才特意嘱托我和埃利特先行来到海面四处巡游,帮扶有需要的海族兽人,这才碰巧撞见溺水的你。”
桑晚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却见奥尔希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的百感交集,最终从储物囊里拿出了一个巨大的蚌壳:“打开看看吧,奥奈蒂斯留下的东西。”
桑晚神色难免带了几分迷惑,迟疑地打开蚌壳,里面塞满了无数片大大小小的甲骨,既有龟甲也有其他的兽骨,上面密密麻麻地篆刻着桑晚看不懂的古老文字。
这些象形文字古老而神秘,但桑晚随手拿起几片甲骨,其间总有几个字的形体分外熟悉,桑晚又连忙随意换了几片,每一片甲骨却都总是反复提到这两个字。
桑晚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这是我的名字吗?”
奥尔希顿微微颔首:“你离开之后,奥奈蒂斯每天都会为你占卜一次吉凶,根据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推测吉凶。若是吉兆也便罢了,若纹路显现凶兆,奥奈蒂斯几乎是茶饭不思,焦虑不安地担忧你的安危。占卜不仅消费时间,也极其地耗损精神和魔力,但这么多年以来,他每天都会例行为你行卦,从未间断过一日。”
桑晚呆呆地捧着巨大的蚌壳,里面足足堆积着有数千片的腹甲骨片,都篆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里面暗藏着多少年的荏苒星霜,葳蕤岁月。
桑晚紧紧地抱着蚌壳,双腿轻飘飘地无力跌倒,像是站不稳似的软趴趴地坐在沙滩上,光洁的小腿霎时到处沾染着沙尘泥泞,她却无暇顾及。
原来这么多年,在她不知道的远方,奥奈蒂斯一直为再也见不到的她牵动着情绪,默默牵挂和担忧着她的喜怒哀乐。
占卜对于失明的他并不轻松,每次占卜都需要使用甲骨要先取材、锯削、刮磨,再用金属工具在甲骨上钻出圆窝,在圆窝旁凿出菱形的凹槽,反复钻凿。然后用火灼烧甲骨,根据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判断凶吉。
可奥奈蒂斯从未间断过一日。
可以想见她离开的每一日,失明的奥奈蒂斯都会仔细地用手指摩挲甲骨,感知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判断她处境的吉凶,并虔诚地祈求神明,保佑桑晚顺遂无虞,长岁无忧。
奥奈蒂斯喜欢人类,可它永远最喜欢自己抚养的那只人类幼崽,并且一直思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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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你还好吗?”芬里尔看桑晚的神色如此难看,忍不住眼含担忧地问道。
桑晚失魂落魄地勉强摇了摇头,明眼人却都能瞧出她心情低落,四月递过来一杯水,紫珏给她铺好了坐垫招呼她过去休息,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琥珀都忍不住垂着毛茸茸的耳朵,黄纹黑底的尾巴耷拉着,难得乖巧地蹲坐在后面,满脸关切地盯着她。
桑晚和奥尔希顿谈话的期间,其他人和兜兜都一直安静地等在后面的棕榈树群之下,虽然就连最缠人的墨曜都强忍着没有打扰,但墨曜还是有些不高兴地瘪了瘪嘴巴,依恋地靠过来,尾巴自然地缠上桑晚的脚踝,语气委屈:“晚晚,骗我。朋友,是雄的。”
桑晚一边哭笑不得地解释,一边带了几分好奇和调侃地看向奥尔希顿:“这是奥奈蒂斯的弟弟奥尔希顿,说起来,我曾经见它们的时候都还没有分化,也不知道奥尔希顿身为人鱼族身份尊贵的族长,到底遇到了怎样心爱的另一半,才会分化为雄性。”
奥尔希顿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桑晚眼前的方向:“喏,忘了介绍,我的伴侣。”
桑晚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害羞捂脸的兜兜,失声叫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在桑晚的记忆里,奥尔希顿是人鱼族严苛威严,古板守着规矩的族长,兜兜则是一只像是个孩子的吃货海獭,两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兽人在她的印象里似乎连话都没说过,如今却在一起了。
兜兜拉着童年玩伴的手,凑在桑晚耳畔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有一次我贪嘴为了吃贝壳,差点被卷进深海的漩涡里,是奥尔希顿救了我。”
桑晚连忙祝福了奥尔希顿和兜兜几句,才恍惚地意识到,原来距离她离开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
可无论时光流逝,岁月更迭,失明的奥奈蒂斯却日日夜夜摩挲着腹甲骨片的兆纹,为再也无法相见的她占卜祈祷,从无间断。
“我要回去了,回人类那边。”桑晚在众兽人错愕震惊的目光中,艰涩地缓缓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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