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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确实短暂地在小猫大人身上出现了片刻,但是当小孩把泪津津的小脸扑上来、毫不见外地挨到他手臂的时候,云棠的脸立刻就变了,原本因那种莫名触动而显得慈怜温和的神态很快便转为抗拒和不知所措,小猫大人茫然地将目光投向离他最近的老童。
而老童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只是因这样的情形感觉到心软的好笑。在他看来,祥瑞自己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呢。
总之这整座紫禁城里可没有人指望——更没人舍得让云棠把黎峻之照看得多么周到。
看到云棠往后悄悄地退了半步,又试图镇静地挽起袖子给小孩抹抹脸什么的,掌笔太监立刻便凑近过去,试图把看到云棠后精神面貌就离奇振奋起来的黎峻之接到手中。
这回的黎峻之倒是没有像跟掌宫嬷嬷在一起时那样强烈反抗,大概老童看起来更加的威严平和,黎峻之又对这个老人有点印象,而且一个美丽得超过小孩子想象范围内的「仙子」还是镇住了他,确实让小少爷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黎峻之还是对皱纹深得有点吓人的童总管表示了明确的拒绝,他的小手以一种跟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力气死死抓在小猫大人袖子上,有些干燥皲裂的指节都用力到泛青,他缺少血色的嘴唇紧抿着,小小的眉头钉在一起,显得神态格外倔强——跟云棠上回看到的那个可怜可爱的傻孩子比起来,黎峻之的境况似乎更加凄惨了,但是在这短短的时日内,他的性子和脾气也全都见长。
在巡城礼时,老童对这个宗室小少爷本人分明没有多大的触动。当时的掌笔太监对黎峻之的所有善意都来自于他身上流着的柳家人的血、以及这孩子在那天把他的心肝小毛球哄得很高兴。
可是在此刻,当黎峻之不再那样老实傻笑、单纯懵懂,他脾气坏了很多,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更执拗,童鹤衣却在这样深秋早上的晃神中突然想起来多年前他在柳妃宫中看着长大的那个暴脾气小皇子幼时的模样——
跟如今喜怒不行于色的皇帝相比,婴幼儿时期的黎南洲可是着实难搞。
任何时候,如果这个被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大皇子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就会一直抗争。哪怕柳妃有时候气到不得不上手,幼小的黎南洲也会板着脸像这样紧皱眉头,以被先帝称为「天生的皇室威严」那副情态抓着他当时一定要的——比如一条蛇、一根带刺的秃棍子什么的——而事情往往都要发展到母子大战,直到他们之间的老好人先帝赶过来救场。
只是跟黎峻之不同,陛下幼时几乎是不太哭的。这让突然沉浸在过去的老太监看向小孩的目光又有些不满和挑剔了……
稍微懂事之后,黎南洲好像就很少哭了,他只是总是在生气——皇帝小时候可真是个爱发脾气的坏孩子——实话说,其实那时候还比较年轻的童鹤衣并不算那么太喜欢大皇子,他总觉得这小主子长大了会是个当暴君的料。
可是在阮英环进宫后,背后有阮国公做倚仗的她在短短一年间数次找上柳妃母子的麻烦,而同样显赫的柳家也支持着先帝同阮系对抗。平心而论,童太监并不觉得拥有皇帝偏爱和柳家撑腰的陛下在先期吃过多少亏,可黎南洲还是在那两年间懂事了不少。
当然黎南洲那会儿的懂事也并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
他只是很快伙同如今的卫教宗一起、精通了无数既不会让朝中大臣有借口批判大皇子,又能让手段频出的阮英环添堵的方式。然而尽管大皇子的性格还是那样爱恨分明,复杂的生存环境依然让他的世界慢慢蒙上了阴影。
这样的情形也颇持续了几年。一直到幼皇子安王出生,先帝被人下毒——那时候的情况还不是太糟,毕竟那些党派并不希望先帝死得太早。然而就童太监所知,阮后在那个时期疯狂地针对黎南洲,想要策划一出大皇子的早夭,就像先帝同样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大儿子、同时千方百计试图对刚出生的小儿子下手。
阮英环在这样的现实下很快对先帝感到绝望,她先把黎南越藏在自己寝宫里、没过多久又在父亲的劝说下把这孩子送回到国公府。
所以要童掌笔来说,他甚至怀疑先帝是没怎么亲眼见过自己小儿子的,而老宦侍也很难判断先帝到底有没有对黎南越生出过一丝一毫的慈父之情……
但掌笔太监并不同情先帝——尽管阮系势大,先帝的一切行径看起来都是被迫的。然而老宦侍并不认为先帝在打心眼里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能让阮后怀上安王。
童鹤衣只是越来越心疼起慢慢由喜怒无忌变得沉默的黎南洲。
在柳妃把自己的心腹宫人又派到儿子身边以后,童掌笔开始全心全意地为还年幼的大皇子打算起来,他在先帝和柳妃施加的两重焦虑之下护持着这个阮系的眼中钉,同时也逐渐忘了在黎南洲更年幼时、自己对这个坏脾子殿下产生的那些可笑印象。
后来的十几年里有太多事发生,等到柳妃和先帝相继离去,黎南洲在党派制衡的情形下艰难地登基,跟在幼年受制的陛下身边,掌笔太监每日从睁眼开始就没有一丁点喘息的功夫。
尽管掌笔太监的年纪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但他确实没有多少用来回忆的精力和时间,好像一直到黎南洲在去年冬天彻底颠覆了盘亘中原的三个大型异教,又在今年接连覆灭圣婴教和背靠阮系的庞大钱庄——或许最重要的是祥瑞从天而降——老童的生活才一下子清闲得多了。
他甚至在这样深秋的季节于自己温暖的住处侍弄起了花草。
而此刻,老童又时隔多年地对着一张相像小脸上有点相似的神情久违地回忆起幼年的黎南洲。
这让掌笔太监露出了半个未达嘴角就悄然隐匿的笑,而更离奇的是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换成某种更强硬的手段对待这个抓着祥瑞不放的小孩,反而先放了手:
“他太喜欢祥瑞了。”童掌笔快速地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老奴觉得,峻之少爷跟陛下生得有点像。”
而这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云棠的全部注意力——
“你才发现吗老童?”云棠简直是惊异地看向掌笔太监:“他们两个真的很像。柳家人的眼睛、柳家人的凶悍眉毛,黎家的鼻子和下巴,是吗?广恩伯的侧脸轮廓也跟这小孩一模一样。”
“唔……”不再去拽孩子小手的掌笔太监伸手接过了阿亚递来的温热布巾,然后把黎峻之的脑袋整个捂住了:“小少爷跟陛下同出一脉,五官难免有相似之处。不过这孩子的品格实在跟陛下幼时——大相径庭。”一点很稀有的倾诉欲正在老宦侍心里缓缓升腾。
“那他小时候什么样?”强烈的好奇之下,云棠一时间都忽略了紧紧把自己贴在他身上的人类幼崽,赶在老童后悔之前追问了一声。
“陛下小时候的性子极威风。”掌笔太监也赶在自己后悔前快速地吐露了一句:“不过峻之小少爷刚才板起脸的神情,倒是让老奴想起陛下当年的模样。”湿布巾这时候还被童掌笔捂在小孩脸上没撤走——“但是陛下幼时极为聪明,不到两周岁就已经口齿伶俐,这一点倒是完全不同。”
小猫大人帮着不停挣扎的小孩子一起拽掉老童捂着人家的布巾,然后撑不住地笑了。
“他们两个成长过程都不一样,怎么比?”想了想,云棠还是帮着手里的笨孩子反驳了一声。
在这段短暂的对答之后,窗外的天色虽然仍阴灰,小猫大人也还是对一个小孩子的黏黏糊糊感到陌生。
但是这个被抹了脸又很快被一众宫侍共同哄着换过衣裳后又贴上来的黎峻之似乎还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在老童示意下人又换过一桌比较受幼龄孩童喜爱的膳食后——很明显祥瑞对于那些花样百出的点心更买账。
而仅仅是半多月的功夫,黎峻之好像就对食物冷漠得多了——但是一个三岁的、笨拙的、惊惶多日的孩子仍然对让他大生好感、满心喜欢的「温柔仙子」有很多需求。
——黎峻之从看清小猫大人的样子后便一直坚定不移地跟在云棠身旁,而尽管这小孩后来没再掉眼泪了。
可是他抿着小嘴抓着云棠的手、他用那双跟黎南洲过分相似的眼睛充满依赖的看着小猫,他贴着云棠走路,并且在累的时候坐到地毯上、把瘦巴巴的小脸枕在云棠脚背上……
黎峻之无师自通地卖弄着他的脸,卖弄着他的可怜和可爱。于是这一整日的时间,小猫大人竟然完全被这个瘦伶伶的东西缠住了。
似乎云棠真的暂时没空去想念无暇露面的黎南洲了,毕竟这里有一个极度可怜又实在喜欢他的孩子太需要他的关照。
黎峻之甚至一直强忍着睡意、瞪大了眼睛不肯睡下,因为他知道自己睡着之后云棠就会走。
而被黏了一整日的云棠好像再次心软了。
“让他跟我一起睡吧。”云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上去带了一整天「迷你黎南洲」的小猫大人此刻也正困得不行,他的睫毛懒懒垂着,肩膀也耷下来,那是云棠每次困倦时候的模样:
“我带他到永晏宫一起歇一会儿吧,你们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在那里,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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