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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叶知春活过来了。
人活着就离不开衣食住行,过去一整年,叶知春不曾在意过吃什么,穿什么,住的只有病房,坐在轮椅上哪都去不了。
而今,一切都因袁山河的出现而改变。
衣
叶知春第一次对母亲提出要求“妈妈,明天给我带一条裙子来吧。”
母亲一怔,“裙子”
“我不想总穿病号服。”
母亲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女儿侧头望着和煦的窗外,“天气暖和了,我想穿裙子,最好是浅绿色的那种。”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弯起嘴角。
隔日,叶知春穿上了母亲带来的绿裙子。
袁山河来病房找她时,她正费劲地攀住扶手,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僵硬的脚。视线接触到那身浅而明亮的绿,袁山河一怔,停在病房外。
褪去条纹病服,叶知春不再是个病人。
她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女孩子一样,即便不施粉黛,也闪耀着青春的光彩。
绿裙子是旧衣服了,过去合身,如今略显宽大。她一动,裙摆激荡,像朵绽放的花。
袁山河一时没能踏进病房,失神好一阵,直到叶知春脚下虚浮,身子一晃,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在她跌倒前抱住了她。
可惜他也瘦得可怜,扶不住,最后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好在袁山河很有绅士风度,下意识当人肉垫子,叶知春倒在了他的腿上。
两人同时叫出了声。
四目相对时,袁山河揉着屁股,问“我垫在下面,你叫什么”
叶知春也揉屁股,“垫下面,什么用这么瘦,硌得我,屁股疼。”
她讲话越发流利了,虽然只能三个字三个字地念,像小孩儿念三字经似的。
袁山河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还是我不对了”
“那可不”
“我说公主,你可真不讲道理。”
“你都说,我是,公主了”某人翘尾巴,“公主,讲什么,道理啊”
“是是是,公主不需要讲道理,活该我当人肉垫子。”袁山河失笑,“敢问公主,打算什么时候起来我这么瘦,你不嫌硌屁股了”
叶知春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面上一红,攀住扶手,手忙脚乱想站起来,最后还是在袁山河的帮助下才站起身。
她留意到袁山河多看了两眼裙摆下方。
因为长期坐轮椅,腿上的肌肉早已萎缩,裙摆下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踝,像小鸡爪子似的。
叶知春心头一跳,下意识扯动裙摆,想要遮住它们。
自卑,慌乱,懊悔,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真可笑,她怎么会想要穿裙子这样的腿,这样畸形的身体,她凭什么穿裙子
握住裙摆的手忍不住发颤,叶知春强装镇定,却遮掩不住瞬间低落的情绪。
直到有人伸出手来,轻快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将它拉离裙子。
两人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大的那只滚烫,小的那只冰凉,还带着颤意。只是说来奇怪,在他握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奇异地不抖了。
像是红日初升,春冰瓦解,他用一片旭日融化了她。
袁山河对她说“很好看。”
“裙子很好看,你也是,叶知春。”
并不是什么热情洋溢的赞美,在过去的日子里,追她的男性不计其数,每一个都有比这更动听的话语。
但没有哪一句,没有哪个字,比这样平实的赞美更令她动容。
叶知春望进那双眼底,看见一片坦荡的真挚。
不知为何,明明是喜悦的时刻,她忽然眼眶一热,几欲落下泪来。
食
生病之后,叶知春毫不在意自己吃下些什么。事实上,她经常情绪失控,动辄打翻餐盘,抗拒进食,病房里永远一片狼藉。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意自己每天吃了些什么。
大概是袁山河对她说“女孩子太瘦不好看。”她便下意识从餐盘里挑肉吃。
他捧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一一摆在她的小餐桌上。
叶知春一看就皱眉,不满地敲盘子“不吃,苦瓜。”
“我吃。”
“也不吃,菠菜。”
“我吃。”
“西红柿,真多。”
“你吃蛋,我吃西红柿,行了吧”
叶知春翘起嘴角,把那盘红烧肉往自己面前扒拉扒拉,“这个,我的”
袁山河哈哈大笑,“你的你的,都给你。知道你爱吃肉,特意多打了一份。”
他的大脑里大约有一只小本子,上面钜细靡遗写满了叶知春的喜好与厌恶清单。而他本人极具科学精神,总在留心观察她对待一切事物的反应。
会在水果盘里只剩下木瓜时,总结道“哦,喜欢草莓和蜜瓜,不爱木瓜。”
于是下一次,他会把盘子里的木瓜都吃掉,只留下草莓和蜜瓜。
他看出她不爱吃蔬菜,一边说“不吃蔬菜可不行”,一边绞尽脑汁每天换着种类打菜,像科学家做实验一样,今天试小白菜,明天试苕尖,后天试南瓜叶子
最后总算发现,叶知春勉为其难能接受娃娃菜,理由是“娃娃菜,没什么,味道”。
最讨厌的蔬菜是豌豆尖,理由也很可笑“豌豆尖,太有,性格。煮在,汤里,汤里,都是它,的味道,炒进菜里,肉都被,它污染。”
袁山河“”
真不愧是公主。
他把她喜爱的东西都堆在她面前,而她不爱吃的,他统统笑纳。
其实叶知春并没有这么讲究,过去学琴,常在国外,只要能填饱肚子,哪有那么讲究但她像个顽劣的孩童,心知肚明只要哇哇大哭,大人就一定会给糖吃。
于是她任性地挑三拣四,每当看见袁山河妥协的表情,举手投降的样子,心情就像中了。
住院以后,人生只剩下一片晦暗,而袁山河是一束光。
他将她照亮。
住
病房就是病房,再昂贵,再豪华,也改变不了它是病房的事实。
叶知春在这里呆了一整年,闻到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就想砸东西。
可是渐渐地,它也因为袁山河的存在变得可爱起来。
起初他抱了只公仔来,神气地放在她的床头,“喏,拿去。”
“这是”
“医院对面的便利店新进了娃娃机,我刚抓的。”
“厉害。”叶知春竖起大拇指。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袁山河很乐观,夸他两句就能上天,可惜叶知春慢吞吞问了句“抓了几次,抓着的”
肉眼可见,袁山河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然后云淡风轻说“没几次。”
“没几次,是几次”
门外的王娜端着盘子走进来,嘻嘻一笑“我听说也就三四十次吧。”
袁山河“”
叶知春噗嗤一声笑出来,“听谁,说的”
王娜指指楼上“我之前在十四楼轮科呢,认识不少人,听王叔说的。他说山河哥抓娃娃的时候,他正好去买牛奶。”
王娜模仿王叔的语气,粗声粗气说“我问那小子,是不是准备在娃娃机前头倾家荡产了,他跟我说,老子不信邪了,今天非要抓”
话音未落,袁山河拎着王娜的衣领往外走,“娜娜,跟我出来谈谈心。”
病房里传来叶知春快乐的大笑声,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来。
于是袁山河站在病房外,看着王娜皱着小鼻子冲他讨好一笑,“哎呀,不是故意损你的啦,别生气,别生气哈”
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一部分是因为王娜卖萌,另一部分原因是,住在这间病房里的姑娘,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爽朗的笑声。
他把手揣进裤兜里,斜眼看王娜,“给你记一功。”
“啊记什么功”
“下次给你也抓一只。”
叶知春留下了这只来自娃娃机的蓝胖子,公仔的眼睛都做得歪歪斜斜,一看就是粗糙的盗版。可是不要紧,她自带滤镜,就好像又老又瘦的袁山河,在她眼里是个英俊的浪子,这只糟糕的哆啦a梦于她而言也能算得上丑萌。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最怕浪子忽然的回头,最怕冰山忽然的温柔。
接受了那只公仔以后,病房里一点一点多出了色彩。
袁山河喜欢溜达,仿佛这寻常的世界总有细枝末节的美丽以供探寻。他会在花鸟市场傍晚打折时,带着一束不那么新鲜的花回到医院,一边插在单人病房的床头柜上,一边喜滋滋地说“猜猜这束多少钱”
“二十”
“错,是五块”他像从超市里抢来打折商品的大妈们一样,骄傲地说,“五块钱买这么一大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过日子”
叶知春“”
嘴角抽动两下,她开始狂笑不止,眼泪都出来时,才抬头看见袁山河的表情。
他温柔地望着她,眼底是一片欣慰。
那一刻,叶知春忽然明白过来,他哪里是在骄傲,分明是为了逗她笑。
再后来,病房有了贴纸
“叶知春,你每克服一次挑食的毛病,我就给你贴一朵小红花”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反正你在我这儿,最多也不超过八岁。”
“呸”
“呸”
有了跳棋、飞行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来下棋”
“下就下,谁怕谁”
“哎哎,叶知春你怎么悔棋呢”
“就,就悔”
“你这个癞皮狗”
“你,你才狗”
下飞行器时,叶知春的飞机要被炸回家了,她急急忙忙护住棋盘,大声嚷嚷“不,不许炸”
袁山河皮笑肉不笑“刚才你炸我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过。”
“好,好男不跟女斗”
袁山河砰的一下把她炸回家,还配了个音,拿腔拿调地说“那你当我是女的吧。”
叶知春气得把棋弄乱,一推,“不玩了,不玩了”
袁山河就叹气,一边捡起地上的棋,一边说“公主,你这脾气,也就我能让着你了。”
他把棋一一摆好,又把叶知春被炸回家的飞机放回原来的位置,“不炸,不炸就是了。这下不气了吧”
在他的注视下,叶知春渐渐红了脸,嘴上说着“才不要你让”,心里却是一个繁花盛开的春天。
行
这其实是两人最初的相识。
若不是那天夜里,叶知春想不开,独自推着轮椅爬上天台,也不会遇见去天台弹吉他的袁山河。
后来他推着她看遍了医院的春天,他们一直在路上。
因为袁山河的主动,叶知春认识了一个更广阔的的世界,不管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她都不曾留心观察的细枝末节。
春天最早盛放的花是迎春花。
至尊宝的英文名字叫joker。
法国梧桐并不是梧桐树。
医院后花园里散发香气的是含羞草。
他推着她一起去对门的便利店吃热狗,挑薯片,怂恿她尝试樱花味、芥末味、小龙虾味,这些垃圾食品是以前的叶知春绝对远离的。
电视上放美食节目时,叶知春忽然说想喝乌鱼汤,袁山河就推着她去市场买鱼。
老板挑了条活蹦乱跳的乌鱼给他,“您瞧这个如何”
袁山河装模作样接过来看看,下一秒,忽然把与扔给叶知春,吓得叶知春哇哇大叫。
可怜的乌鱼滚落在地,挣扎得厉害。
叶知春气得指着袁山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袁山河笑得像个顽童,哪里有半点四十一岁的样子这让叶知春想起不久前他们一同观看的电影,那个返老还童的男人。
她又好气又好笑,身上湿漉漉的,还带点鱼腥味,可看见袁山河那样开怀的笑,她居然也跟着笑起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真好。
闹哄哄的市场,人来人往,水产区域脏兮兮、臭烘烘,她却觉得此刻宁静悠远,人间烟火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是过往二十七年的叶知春都不曾体会过的滋味。
那天夜里,她捧着袁山河炖的鱼汤,小口小口抿着。入口即化的鱼肉,鲜嫩味美的汤汁,又或许鱼汤本身并没有这样好的滋味,全是因为她给他加的一层滤镜。
只要是袁山河做的,她都觉得好。
在她喝汤时,袁山河就坐在她的对面,又一次拿起了他的木吉他。
他唱了一首王菲的歌,叫做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起初他只是拨弄吉他,低头看弦,后来才抬起头来,含笑望着她。
他唱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
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
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遗憾的是,人的记忆如此有限,那碗鱼汤究竟是什么滋味,随着时间流逝,后来的叶知春早已不记得。
她唯一确定的是,这一生都不曾喝过比那天更美味的鱼汤。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评论里大家都在要求多甜一点。
收到
怎样,今天是不是有够甜的挖鼻
都有红包,揪住潜水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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