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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儿早就等在墙下了。

    “可算等回来了”娟儿扶住了柳孟棠,“我生怕王爷传姨娘。”

    宜尔回首“东西都放桌案上了,神像是今日就画吗”

    “画吧,画吧这怎么能耽搁”娟儿抢答,“奴婢这就给姨娘研墨去”

    院中又只剩宜尔和柳孟棠了。

    宜尔与她隔十来米的距离,正负着手,侧身望她。

    “我先回房了,有事叫我。”

    柳孟棠叫住了她,声音带着她自己没觉察出的急切。

    “道长”

    宜尔顿住脚步,等她上前。

    “我神像画的少,道长可以给我些指点吗”

    宜尔没有着急回答,她越是这样柳孟棠就越发不安。

    她本不是爱显摆的人,看过她书画的人少之又少。

    或许是宜尔说她“病弱又娇气”激发了她心底那层隐秘的自尊,她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展示给宜尔瞧,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一文不值。

    “道长,我”

    “好。”宜尔打断了她,“谈不上指点,只是凑凑热闹。”

    柳孟棠看着她含笑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被宜尔看穿了。

    “还请道长不吝赐教。”柳孟棠浅声道。

    宜尔没再说话,她调转了方向,和柳孟棠并肩往西厢正房去。

    娟儿研好墨了,见她们来,捂着胸口道“太好了,道长也来了。奴婢一个人在这屋子里,总感觉阴飕飕的。道长一来,烛火都明亮了好些”

    柳孟棠兀自走到桌案边,捏着衣袖给笔沾了墨。

    “姨娘,这墨不粘手。我先前帮嬷嬷研过,那个糊了我一手。”娟儿掌着灯,凑到柳孟棠身边观望。

    在这之前,娟儿将房中所有的灯都拿到了桌案边,她再凑过来柳孟棠连胳膊都不方便活动了。

    “足够亮了,剩下这盏给道长,你也坐着歇息吧。”柳孟棠轻声道。

    娟儿端着灯放到了宜尔手边的窄案上。

    窄茶案另一侧有张椅子,娟儿看向宜尔“道长,我能跟你并列坐吗”

    娟儿是下人,柳孟棠是她的主子,宜尔是主子的友人,按道理她是不配和宜尔同坐的。

    “计较那些虚文做什么。”宜尔往椅背靠了些,“怎么舒服怎么来。”

    娟儿抿嘴笑,她有些感动。整个大齐估计都没她过得这么舒服的下人。

    不过这椅子就像长了钉子,坐了一会儿,娟儿浑身不适。

    她拿了把剪子将握把处递给了宜尔“道长,烛火在跳,要剪烛了。我去给姨娘和您沏茶。”

    “好。”宜尔接过。

    娟儿走后,宜尔揭开灯罩用剪刀尖探向烛芯。

    她一刀下去,蜡烛直接熄了。

    宜尔有些尴尬地用指节蹭了下鼻尖。

    柳孟棠搁下笔,看向宜尔。

    “道长不会剪烛”柳孟棠问道。

    宜尔面不改色“嗯是意外。”

    柳孟棠没戳穿她,揭开手边那盏灯的灯罩,端着蜡烛走向茶案。

    “燃了。”柳孟棠道。

    “亮堂了。”宜尔低低道。

    她站起身,往书案边走“画到哪”

    话说了一半,宜尔就卡住了。

    柳孟棠的画技很好,她不限于工笔描绘,只一会儿便绘出了大致轮廓。

    宜尔也有些欣慰,她绘的凌光神君不似寒溪观里的丰腴神塑,反倒多出几分飒爽。

    “没照着观里的神塑画”宜尔回首,看向柳孟棠。

    “寒溪观的神塑太慈眉善目了些。”柳孟棠走来,与宜尔并肩,“我想,凌光神君既为四境神君,镇守的又是最动乱的西方,应当是飒爽些的。”

    宜尔含笑夸赞“有理。”

    柳孟棠听了宜尔的话,反倒有些尴尬了。

    方才她下笔时本想把凌光神君画凶恶些,画着画着就想起了宜尔惩恶扬善时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就将心中想的落在了纸上。

    “不过,我却不知该怎么上色了。”柳孟棠微微蹙眉,“我未曾工笔,再画法服用细致花纹点缀就有些突兀了。”

    “凌光神君就爱纯色衣裳,穿的最多的就是行衣鹤氅。”宜尔抿了下唇,“你照着我这身画也行。”

    她张开臂膀,左手握着鹤唳在柳孟棠跟前缓缓转了圈。

    柳孟棠瞧着她的动作,怔了下。

    “真的要照着您画吗”

    宜尔轻咳了声“画”

    “能被人挂在墙上辟邪也是好事一桩,为我积攒功德的。”

    柳孟棠忍俊不禁。

    “寓意不太好,我会稍做改变的。”

    娟儿端着茶进来时宜尔和柳孟棠已经回到原位。

    她先将宜尔的茶端上来,在端着漆盘凑到柳孟棠旁边。

    “姨娘,您这不是画的道长吗”娟儿惊奇道。

    宜尔用茶盖拂开茶沫,浅浅啜了口。

    “书上记载的凌光神君和我穿的差不多,我就让柳姑娘照我画了。”

    “道长要姨娘画您就直说嘛。”娟儿并未看宜尔,“姨娘肯定会帮您画的。”

    宜尔端着盖碗的手一抖,差点烫到。

    柳孟棠和娟儿齐齐看向她。

    “要帕子吗”柳孟棠问。

    “没溅出来。”宜尔搁下茶盏,坐端正了。

    “我指天发誓。”宜尔道,“凌光神君就该和我穿的差不离。”

    “我绝无私心。”

    见宜尔如此较真,娟儿有些脸红“奴婢一句玩笑话罢了。道长不要较真。”

    柳孟棠打断了她们。

    “夜深了,道长早些歇息吧。剩下的我明日画完。”

    宜尔应了声,顺着台阶下了。

    这一夜,柳孟棠辗转难眠。她耳边一直回荡着宜尔的那句话

    “病弱娇气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不敢反抗,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不讨人喜。

    睡不着便起来继续绘凌光神君图。娟儿陪着她熬了通大夜。

    翌日清晨,柳孟棠推开房门,宜尔像往常那样早早在檐下打坐。

    夏日的清晨总是凉爽舒适的,宜尔一向怕热,因而分外珍惜这段时光。

    柳孟棠没有打扰宜尔,而是在檐下静静立着。

    直到小厮来传话。

    许是宜尔的到来给老太妃了思路,她请来了好几拨道士作法。道士作完法又请完请和尚念经。

    就这么念经诵咒整整三日后,辰王在缭绕的烟雾中坐起身,精神好了好些。

    娟儿正在打扫庭院,听了小厮传柳孟棠侍疾的话,啪一声丢了扫把。

    小厮一走娟儿就嘟囔起来“先前昏着的时候照顾起来方便,现在醒了难照顾了来找姨娘”

    宜尔睁开眼睛,好奇道“不该是昏着的时候难照料吗”

    娟儿用袖口揩干汗,语气里带了那么丝嫌弃“听你这话就知道没照料过人,要么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要么是远离俗务的修士。”

    宜尔听了也不恼,静待下文。

    “先前他半昏不醒时吃喝拉撒都是他人安排的,照料他的想怎样就怎样,醒了就烦人了。”娟儿顿了顿,“要这样要那样,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宜尔颔首,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柳姨娘本身病弱,也需静养。”娟儿语气里带着些不忿,“他一个大男人,有一堆奴才伺候还不够,还要拉姨娘去”

    宜尔又颔了颔首,深表赞同。

    “娟儿,不得胡言乱语。”柳孟棠出声打断,“侍奉夫君是妾室应当做的。”

    隔墙有耳,柳孟棠怕有人把娟儿的话听去,惹来杀身之祸。

    宜尔听了这话就忍不住蹙眉“那妻子病了,丈夫是否该侍奉”

    柳孟棠被问住了,黯然道“我是妾室,不是正妻。”

    娟儿小声嘟囔道“可王爷连位份都没舍得给您”

    “即便是正妻,辰王会去照顾”宜尔道,“不见得吧。”

    “一味要女子付出,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

    柳孟棠沉默了。

    难听的知了声似乎更聒噪了,宜尔望着柳孟棠心,中充斥着种无奈感。

    读话本时,宜尔偶尔能体谅到柳孟棠的情绪。

    柳孟棠被养父那套迂腐陈旧的侍夫思想禁锢,从小缺失关怀,辰王稍稍伪装了下她便动了真情,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终生托付的人。

    归根结底,柳孟棠只是缺少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那日柳孟棠在雨中叫板辰王妃时,宜尔还觉得她似乎也不是话本里形容的那般逆来顺受,现下再瞧,要激起她的反抗之心,仍是长路漫漫。

    小厮又来催了,娟儿边收拾东西边小声埋怨道“催催催,催魂呐”

    作者有话要说火眼金睛的娟儿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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