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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云卷舒, 淅淅雨湿叶。
谢九娘在后山看住民烧炉饼。现在住民自己是不吃这种混着粗糠稻草的硬饼了,他们有食堂,食堂做的烧饼面酥层多,撒薄薄一层芝麻, 浓香能飘到前头田庄上去。而之所以还要做这种粗面饼, 是因为坞堡外面聚集了大量流民,饥寒交迫, 令人于心不忍。
若还是小管事们或者谢玉言当家, 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可是小管事们陆续离开了。因余先生成了贵人们一提起便会恨得牙根痒痒的通缉犯, 冯先生也被驱逐离开坞堡。林公子也出门办差了, 田庄那边又来了个谢家郎君,总管坞堡一应事务,紧闭大门, 除了青壮一概不收。他们渐渐将手伸到后山这边来,很多谢公子从前的规矩都被废之不理,还几次要他们将小管事给他们留下的仓库、窑炉、技术上交。
幸而还有谢九娘在,不时能去田庄闹一闹。但那边并不把她当回事, 有次吵急了, 对面的郎君恶狠狠地蹦出一句“今年就把你嫁出去, 看你到了婆家还敢不敢这么跟大人说话。”
住民们大开眼界,这才知道原来天下的世家子并不都是谢公子那样。
他们围着沉默的谢九娘, 不敢靠太近, 想安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嘟囔道“谢公子不是升官了吗,他们就一点也不顾忌”
谢九娘也是听后母碎语才知道,哥哥这官,还不如不升。
“给他升官做什么, 让他去抓人,去查账。”后母忧虑道,“查的都是什么人啊,世家公卿,哪个是他能开罪得起的。”
后母压低声音与谢九娘耳语“不说别人,咱们家也捐了国债。外面多少人倾家荡产,咱们家里非但不困窘,老太太反而大办寿宴。你说这钱是从哪来,可经得起查”
“你哥哥那人,就是太老实,”后母躲到农庄上仍觉得不安,难免埋怨,“走个过场都不肯。随便抓几个小的,剩下轻纵了就是,百姓还能冲上白玉道找人讲理吗。他非要把这些掀过来,偏偏还先拿自己家开刀,这下倒好,家里干脆不护着他了,你说他能得好吗。”
后母心里躁得慌,指望谢九娘帮忙拿主意,见她沉默,忍不住聒噪“你怎么不着急没见最近老太太都不给你送东西了吗,还叫八娘、十娘搬到她的院子里去住,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他们在打你那位贵婿的主意啊”
谢九娘抬头问她“七哥怎么样了”
后母烦道“还那样,半死不活的,他那媳妇也不懂事,成天耷拉着脸,像谁欠她似的。”
谢九娘觉得厌烦,宁愿待在后山陪着住民烤饼、分饼,和他们一起默默想哥哥、谢公子快回来吧。
这天依旧给堡外的流民发粮。住民发饼时都要向流民重复这是谢公子给他们的粮食。后来听着流民习惯地一声声感谢感恩的话,他们又私心强调是谢家行六的公子,和别人、和谢家都没有关系。也不知流民听不听得明白,反正每次这么强调之后,住民都会开心一点,谢九娘也会觉得气顺不少。
发完饼,顶着湿漉漉的雨夹雪回来,谢九娘草草擦了擦头发,背起弓牵出马打算去隔壁营寨找顾十二打发时间。还没出门便听人惊喜地喊“谢公子回来了”
谢九娘大喜,翻身上马径直往坞堡正门方向冲去,住民跟在后面跑,累得气喘也不肯放慢脚步。哪知到了正门,尚未完全修建好的防御工事将入口牢牢封住,家丁围在门里,门外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青帷小车。
“这是做什么”谢九娘质问,“六哥回来,为何不开门”
家丁互相看看,田庄管事走出来朝她敷衍一礼,不咸不淡道“二公子早有吩咐,坞堡重地,堡外人不许进出。”
住民们炸了锅“你说谁是堡外人”
管事任他们吵嚷,反正有家丁持棍护在前面,他冷淡看着住民们,等谢九娘,也等门外那人的反应。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车里人不可能听不见,但只有驾车的仆人着急地回头说了句什么,不见有人从车里出来。
谢九娘当机立断,勒马转头去找后母,想让她用长辈的身份出面弹压。哪知刚过院门,隔老远便听见屋里的说笑声。有后母的,有谢二郎的,还有她最熟悉的讨厌鬼,谢十三的声音。
谢十三在背书,谢二郎在旁夸他如何聪明灵慧,谢九娘看向拦着她不让进门的仆妇。老仆平日待她很好,此时垂下眼,只默默地朝她摇了摇头。
谢九娘便明白了。
她咬牙离开,翻身上马,急驰去坞堡正门。农庄管事似乎威胁了那些住民什么,使他们面露惊惶不安,愤怒被按下来,声浪已不复先前高涨。青帷小车似乎妥协了,仆人牵马,要掉头离开。
看着谢九娘回来,管事眼中流露出了什么情绪,或许是了然或许是轻蔑,但谢九娘不想费神去看。她反手将弓拉到身前,羽箭离弦,直直朝管事而去,擦着头皮,将他的暖帽射落。
“开门,”她忍着怒火喝道,“既不许进,我自己出去。”
她给了住民中的大队长一个眼神,对方会意,趁管事吓傻的间隙,带人冲上前,抢下了门防。这是他们营建的,自然知道机关藏在什么地方,谢九娘不待门梯全部落下,策马飞跨壕沟,朝马车追去。
仆人听见声音,忙停车唤她。
车内人终于掀开了车帘,看着谢九娘马也不下,直接跳到车辕上,他露出了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无奈道“冒冒失失的。”
九娘扑到车上,害得车身震了震,仆人连忙稳住车架,欲言又止“您,小心些。”
九娘这才注意到,她最重仪态的兄长扭着身,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态半卧在车里。谢玉言发觉她红了眼眶,忙趁她展开更多联想之前解释“只是摔了一下,需要养上一段时间,不碍事的。”
忠仆告状道“先前摔的那次静养就好,这次被人推下凉台,可是伤到了骨头若不是段大人垫了一下,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
九娘怒道“谁干的哥哥为什么不求陛下做主”
谢玉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言语。
天子不想为他做主。
派他去搜贿查账是为了安抚民怨,而后选择不再追查,烧掉账本,将他找到的证据付之一炬,是为了安抚世家的忿怨。世家损失家财,百姓不见青天,这双份的怨恨天子不能承担,自然要转给别人。就像那些炒债的人,一层一层往外转移风险。
可笑
一个小小坞堡都没有治理清楚,他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为国家黎民做些什么了。
谢九娘轻声问他,家不能回,他们该去哪
“去哪”
他身上没带太多银钱,在京中没有私宅,除林茂之,也没有友人能够接济。新认识的同僚倒是有侠义之心,但他的情况不比谢玉言好多少,半被家族放弃的边缘子弟,积蓄只有一笔云桐送回来的稿费恰是足够他前往宁州的旅费。
谢家非要给谢六郎给教训,逼他低头认错。其实,谢玉言可以从后山进堡,田庄未必能察觉,或者,后山仓库里还藏着钱粮,足够他西去宁州。可谢玉言不想偷偷摸摸,也不想动那些钱。那是余仞和冯季走前留给他的“退路”,也是他留给住民们的生路,若有日谢家要豪夺后山掳民为奴,住民们至少能靠这些积蓄求得顾十二援手。
马车颠簸,谢玉言的伤腿被紧紧固定着,钻心的疼。明明唇色都淡得发白,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透过掀起的车帘望着席卷天地的风雪,苦笑一声,贴着车壁轻轻道“好像无处可去了。”
纷纷雪积身。
萧夜舟顶风冒雪,到处寻找余仞的踪迹。
密密匝匝的雪片拍在脸上令人睁不开眼睛,一张嘴寒气便顺着喉咙往人五脏六腑里渗,萧夜舟却早已寒入骨髓,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忧惧,他说话时总觉得双唇不受控制,声音也在打颤。
“找到了吗”
“没有,”手下人还没察觉事态的严重性,乐观猜想,“说不定余先生会自己来找殿下呢”
蠢货,都是蠢货。
余仞当初留给他的“藏身之地”,仅是一个空荡荡的破屋子,萧夜舟把这里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余仞给他留下了什么暗示。蛛网尘埃积了厚厚一层,根本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不顾灰尘,颓靠在梁柱上,甚至不敢走出这个破屋,不敢听到外面那些如风嚎般步步紧逼的声音。
他只是想用更低的价格收回国债而已,有人能付四十,自然就有人能付三十二十。
萧夜舟想的本没错,可他忘了,铁券本身就是一种“资金”。当他不断打压价格,令大部分债主都觉得无法容忍时,忽然有人回过味来他们为什么要折这么多价,亏本外卖。反正这么低的价格卖出去也无法赎回当票,于是败家子们破罐破摔,干脆领一顿家法,然后由大家长出面
向天子讨债。
进了国库的钱,朝廷怎么甘心掏出去,何况这段时间各处用钱已经去了十之七八。若给他们偿债,国家运转再度变得艰难不说,大小债主蜂拥而来,朝廷怎么还得起。就算还得上这些,别忘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债券都是空发出去的,天子为平息事态仅抓了几个小官抄家,他们收的贿赂远不足填这个大坑,到最后还是要朝廷来还。
天子学周赧王,卧病寝宫拒不见人,朝廷只能拽住萧夜舟,要他负责到底。
萧夜舟拿什么负责。
拿他的人头还是余仞的人头。
朔风摧城危。
夜半三更,急行军穿黄平而过,长水校尉出营拦截,喝令止步。
为首的将领除去护帽,火光映出青年熟悉的面容,顾十二心中一咯噔“路岱”
路岱不在乎顾十二的态度,他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行军必然是有急事,兴许是火光影绰,路岱的脸色看起来阴沉极了。他请出一卷帛书,称自己是奉密诏进京。
顾十二先拜诏书,见路岱没有将帛书给他查阅的意思,心中生疑“路侯进京所谓何事”
路岱木着脸,冷声道“清君侧。”
顾十二身后的士兵唰得变步列阵,警惕万分。
明明那一瞬的气氛非常紧张,但顾十二还是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原来在自己人心里,他也属于乱臣贼子的范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更新吧,目前也不敢承诺到底是日更还是缘更
应该还算不上缘更吧顶锅盖小声说
不过明天肯定是有补更的啦
每次写到京城就感觉画风不对 后面努力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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