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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乌茵终于明白之前自己到底在害怕担心什么了。
想必陆星盏在瞧见大批杀手的那一刻, 就已经抱了赴死的想法。
他的面无表情,其实是一种面对死亡时的麻木、决绝。
项乌茵被巨大的恐惧冲击得浑身颤抖。
陆星盏的结局,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可这个时候她不能害怕。
从前的她就很胆小, 所以处处都要依靠南姝,后来还因为胆小, 中了南芮绮的圈套。
六年,项乌茵一次次克服着内心地胆怯, 才终于让自己习惯了大舞台, 习惯了闪光灯,习惯了被大众议论。
可当生死考验再次降临的时候, 项乌茵就好像突然功亏一篑了, 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胆小的自己。
她紧紧抱着箱子, 努力深呼吸, 再深呼吸。
然后转过身,立刻朝出口再次奔跑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 项乌茵都不敢抬头,望着地面不停地跑。她甚至好几次连呼吸都忘了, 用闭气来控制身体的颤抖。
始终绷着一股弦, 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拼命想着南姝,想象着她就在身边,正带着她一起奔跑。
这种程度对南姝而言, 肯定不算什么吧,从前她都能那样从容地走向死亡
项乌茵不停地告诉自己, 要勇敢, 只有勇敢了,才能帮得了南姝,才配站在南姝的身边。
自信地和南姝并肩站在一起, 而不是站在南姝身后仰望、站在南姝身前受她护盾。这是十八岁的项乌茵,一直羞于启齿的初心。
项乌茵终于跑了出来,外面的日光热度强烈,却无法温暖项乌茵全身的血液。
正值学校放假,偌大的潼城大学里空空荡荡。
南音开着车在学校漫无目的地兜圈,迟迟找不到陆星盏研究所的位置。
在弯道上行驶一段路后,他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介于女人与少女的性感,一直是项乌茵走的路线。
栗子色的直发,黑色无袖过膝背心裙,勾勒着曼妙的曲线,钢琴褶皱带一点活泼的休闲。
然而此刻,精心打扮的女明星,却狼狈地赤脚逃命着,脚上全是伤痕,每一步都能留下血糊糊的脚印。
南音连忙将车停到项乌茵的旁边,“项姐姐,你要去哪里,上车我带你。“
项乌茵看到南音来了,大喜过望。
她喜极而泣,正要上车,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我不能和你一起”她惊恐地四下张望,把手中的箱子塞进南音的车里,告诉他,“赶紧报警,把东西交给警察,这里面是天神最新研究成果,有好多人都在抢它,趁他们没看见你,你赶紧走,我帮你引开他们”
项乌茵说完,没有给南音思考或反驳的时间,就又跌跌撞撞地往另外的方向离开了。
南音沉吟了两秒,发动汽车,调转车头。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南音也不敢有片刻的耽误。
行驶的过程中,南音拨通了报警电话,提到了天神。
南音一路超速行驶,附近的公安局在二十公里外。
潼大面积广阔,南门到北门都得花费不少时间,南音还没有进入位于市区的北门,右边单行道突然闯入一辆货车,南音惊险躲开,谁知那货车又掉了头,继续加速朝他撞来。
这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项乌茵引开敌人,让有交通工具的南音送箱子,这个决定已经很理智了。
可他们从前毕竟没有和天神研究会的人交锋过,不知道他们的狡猾。
南音和项乌茵相遇的时候,暗处的人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知道东西不在项乌茵手里,在南音手里。
南音拿着内胆,项乌茵的箱子只是个空壳。
六年前,天神研究会的秘密研究成果被警方的卧底乔阳绘盗取,六年后,他们自然也要盗取陆星盏的研究成果。
对天神之脑,研究会这次是势在必得
南音涉猎过赛车,车技已经算是不错了,可在如此来势汹汹的围堵之下,车已经在数次撞击中变成了废铁一堆,他只有弃车而逃。
这里在山上,到处都是工厂和农田,人烟稀少,三公里外有个集市,跑到那里去几乎就能得救了。
只有三公里了
南音抱着箱子不管不顾地狂奔,沿着乡间的马路,头也不敢回。
炎炎太阳底下,南音感觉自己的皮肤就像黄土一样,被晒得要龟裂了。
南音忍受着身体濒临崩溃的痛苦,不禁想,原来天神研究会的人这样地可怕。他们现在势力尚且不比从前,都能如此凶恶恐怖,当年南姝面对的可是全盛时期的天神研究会。
她当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害怕过么
她孤军奋战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简直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种超绝的心谋,才能让那样强大的天神研究会,在旦夕间败得四分五裂。
由于南音提到了天神,徐泾处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天神研究会固然盘根错节,根基强硬,对付天神研究会的警方队伍也不可小觑。
早在贺重锦时期,用来专门对抗他的队伍就开始无限壮大,一直由徐泾暗中负责。
徐泾摆在明面上的职位与此毫无相关,所以一直以来贺重锦和戴荷都没有发现徐泾才是所有行动的领头人。
贺重锦狗急跳墙,不惜绑架傅成枭逼问那藏在背后的人,傅成枭到死也没说出徐泾的名字。
二十余年,两大组织就像两棵苍天巨树,长在各自都看不见彼此的地带,但藏在底下的根基总是在不断地交缠战斗,互相吸取着对方的骨髓。
“封锁消息,一个都不许放走,派便衣去帮助南音。”
南音的位置很快就得到了确认。
有人担心地问徐泾,“看场面是潼城的暗线倾巢出动了,怕是戴荷早就知道了,乔云稚一个人在那里,我怕她会有危险。”
徐泾“阿川也在那里,应该能帮忙扛一会。”
天神研究会地下总部。
遇到那个小姑娘没多久,在下一个闸口前面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研究会里全是大人没有小孩,所以一来人他们顿时就被认了出来。
这可糟了,惊动了附近七八个人。
乔云稚和傅惊野转眼就干掉了一群,站在最远处的人看情况不对,马上就要启动大警铃,届时整个地下总部都会接受到通知。
大警铃本是非必要不启动的,因为一旦启动,基本上预示着总部需要弃城而逃。
乔云稚见状争分夺秒地扑上去,另一只手却比她更快,将那研究会成员右手一掰,警铃落到地上,再对着后脖子一个手劈,人立刻就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乔云稚没收住脚,额头一下子就磕到那人胸膛上,隔着无菌服都能感受到胸肌硬邦邦的,将她撞得还有点目眩。
乔云稚抬起头,看到一双很熟悉的眼睛,柳叶眼的形状,眼皮很薄。
“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这语气,这声音,是徐瑟川没错了。
乔云稚当即不开心地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
徐瑟川把报警器扔进垃圾堆里,反问她,“你说我怎么会在这。”
任务本身是派给徐瑟川的,乔云稚没安好心地约他喝酒,把徐瑟川灌晕了,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
现在看情况,徐瑟川分明当时就是装醉,乔云稚前一步走,他后一步就跟上了。
“虚伪。”
乔云稚翻了他一个白眼。
庄藤面对徐瑟川丝毫不慌,即使他从前曾极度自以为是,做过一些很没有底线的事情。
她把小姑娘带到徐瑟川面前,“你既然来了,把她带出去吧,有她在我们太容易暴露了。而且她知道这里的地图,可以帮到警方不少。”
徐瑟川猝不及防地看到庄藤,心脏猛然一落。
望着面前女子与南姝极度相似的样貌,想起了伴随他多年的那份自责和羞愧。
徐瑟川只看了庄藤一眼,就极度生硬地低下了头,“好,我会带她出去。”
乔云稚望着那威风凛凛的徐瑟川在庄藤面前突然就没了任何主意,成了一只恨不得缩成一团钻到地底下的小鹌鹑。
她忍不住得意地冷笑一声。
看来徐瑟川也知道自己无颜面对南姝的呀
小姑娘知道自己在这里会拖累庄藤,乖乖地走向了徐瑟川。
傅惊野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快速地记下了小姑娘给的几张地图。
他将纸页递给庄藤,“走吧。”
三人再次出发。
徐瑟川望着乔云稚离去的背影,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我出去后会立刻通知父亲你们的位置,看情况不对立刻离开,等其他同事来了再一起行动,千万要量力而行”
乔云稚没有回答徐瑟川。
小姑娘踮起脚用通行证打开了一个电箱,只见她按下几个开关,通道便开始慢慢弯折,把满过道的研究员藏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后,她拉了拉徐瑟川“走吧。我带你出去。”
徐瑟川已经看不到乔云稚他们的身影了,在通道闭合前与小姑娘一起走了出去。
小姑娘在经过了刚才一场激战后,依旧心态平稳,甚至和徐瑟川闲聊起来。
只是她闲聊的内容有点吓人。
“你想当我爸爸吗”
徐瑟川“”
小姑娘“我看你好像想找老婆了,所以我来问问你,如果你找到了,我可以当你女儿。”
徐瑟川“”大可不必。
潼城的温度很高,是与阴沉沉的林区截然不同的天气。
南音从田野的小路一路爬坡上坎,差一点就要到镇子集市上了。
楼与楼之间有一个夹缝,出去就是街上。
南音却在这里被追上了。
今天是赶集日,一出去准能引人注意。
南音毫无章法地躲避着杀手的拳脚,一着不慎被勒住了胳膊,无数的手好像钢爪网罗着他,将他往后面拖。
原本临门一脚,眼看着出口却越来越远。
这实在是一场极度惊心动魄的挣扎。
南音死不松手,紧紧将箱子抱在怀里,疯了一样乱打乱踢,简直豁出去了。
终于他一个不稳,倒下地去,那些人想来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竟就这么让南音奇迹般地滚了出去。
出了巷子,太阳的光芒从头顶照了下来。
南音在强光中不适地眯起眼睛,看到面前一片热闹之景,竟是没想到自己滚到了街上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南音赶紧大声呼救,街上的人果然很快就被吸引着看了过来。
巷子里的杀手面面相觑,反应很快,其中一人冲了上来,扯着南音就要往回走。
他陪着笑装作难为情地解释,“是我家小孩,偷了家里的东西,要带回去教训的。“
同时,和另一个男人巧妙地捂上严南音口鼻,不让他出声。
简直目无王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信口胡诌
南音没想到自己一个成年男人,竟然会遭遇这种可怜少女被人贩子当街拐卖般的恐惧。
本来就已经累得没了力气,如今更是无计可施,方寸大乱。
除了发出闷闷的唔唔唔声,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周围人将信将疑,但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南音无助绝望至极。
就在他又要被拖到阴暗窄巷里时,对面突然有个人出声。
“这不是那个明星吗”
“对就是他”
“好像叫什么南音的我女儿家里全是他的海报”
“但那些人说是这个男孩子的家里人哎”
“不可能我们哥哥是豪门啊新闻上报道过,这些人根本就是冒充的”
场面瞬间逆转。
大批看热闹的都围了上来,其中不乏许多年轻人。
年轻人自然就认得南音了,你一句我一句,甚至还比起来了。
那些杀手一时慌了。
他们平时也不追星啊哪里知道这小子是个歌星啊
很快,人群中就有人见义勇为了,“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不放人”
这个男人说着就要过来,身后也出现了许多附和他的,跟着他一起要进巷子。
“就是去公安局说清楚”
杀手眼看情况很不妙,只好扔下南音,转身就往巷子里逃。
刚跑到偏僻处,突然从四面八方走出来许多青壮年男子。
他们三下两下就将杀手制服在地。
手铐戴上的那一刻,才知道这是徐瑟川的便衣。
刚才警方不便在大庭广众下出手,便利用了南音的明星身份煽动群众,找借口见义勇为,得以在暗处将杀手全数抓捕归案。
南音躺在大街上,望着头顶的太阳。
感谢我的粉丝,感谢我的国民度,感谢电视台,感谢品牌商爸爸们让大家记住了南音长什么样子。
虽然这并不是在颁奖典礼
天神终于平安地送到了警方的手中。
项乌茵、东方瑛、南音三人也都被送进了医院。
项乌茵在一位警员临走前,多了一句嘴,“对了,南芮绮也被抓到了吗”
项乌茵记得把南芮绮关在东方瑛的家里,但她已经报了警,按道理前去的人应该会找到南芮绮,但项乌茵莫名不安,所以又提了一句。
果然,那警员脸上出现了茫然。
“你等等”
很快,徐瑟川的心腹就进来了。
当得知南芮绮竟然越狱出来作案的事情后,警方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项乌茵离开东方瑛的住处后,南芮绮很快也醒了过来,送她离开潼城的人早就等在了外面。
项乌茵报警后,破门而进的警员并没有发现南芮绮的踪迹。
所以一直到刚刚,徐泾方面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惜,南芮绮现在已经离开了潼城。
徐泾愁眉不展。
大家都知道这事不容乐观。
“怎么办,南芮绮放走了。”
“按时间估计,拦截也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已经下午了,恐怕她已经到了。”
南芮绮越狱了,现在在监狱里的,的确是她的替身。
之前南芮绮一直嚷嚷着说自己是替身,大家一检验发现她撒谎,久而久之就对此视若无睹了。
如今,真正的替身说自己是替身的时候,便无人相信。
好一招狼来了的反用。
藏在地下的天神研究会,资金都用来建造和研究,轻易不敢联系外界。
所以发生在潼城的事情,其实戴荷并不知情。
戴荷很早就派人潜伏在陆星盏身边,指示他们一旦有成果就行动,不需要请示她,所以成员并未实时和总部联系。
本来大家都在各自的棋盘上运筹帷幄,几乎都尽在掌控。
可有一颗棋子,它掉到了棋盘之外。
这个不确定因素,就是南芮绮。
南芮绮会让戴荷知道,天神之脑的出现,和今日警方在潼城的这一系列的逮捕行动么
庄藤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总部,精神病院规定不能戴手表,因为有的手表能通讯,乔云稚显然也不能,作为一具尸体,腕表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被人偷走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五位数的手表离自己远去。
还好小姑娘带着个儿童手表,临走前她把这个给了庄藤,说是认作母女的信物。
庄藤看了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地图已经熟记在心中,戴荷的地下宫殿庞大无比,按照小姑娘留下的线索基本上能够确定主殿的位置。
主殿也就是掌管着整个天神组织命脉的中枢,就在第九道闸门的深处。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在第六道闸门附近。
三人找了个废旧实验室,商讨计划。
“今晚凌晨之前,我们必须要找到中枢主殿。”
乔云稚根据目前所有的情况,确定下这次行动的作战目标。
她显得谨慎过度。
“凌晨一过,我们说什么都不能再继续了,必须撤退。”
庄藤点了点头。
这一点她倒是不反对,既然之前能在精神病院搞出那么轰轰烈烈的动静,庄藤压根就没想过把事情留到明天。
“我要在今天就解决。”
傅惊野看了庄藤一眼。
听她这话怎么像是在说,我让人今天死,他就活不到明天
“按照巡逻的时间来看,每隔半个小时,这里的布局就会变一次。”傅惊野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罗列和计算,眨眼间已经能在心里规划处一条路线,“我们需要在半个小时之中,通过第五道闸门。否则我们几乎无法躲过直接从我们正面升上来的敌人”
庄藤和傅惊野对路线已经心中有数,只有乔云稚还一脸懵逼。
“上学的时候你俩读书就厉害,我比不过,天生智商不够。”
乔云稚抱拳。
诚然乔云稚已经是局里十分优秀的刑警了,疑难杂案抽丝剥茧,屡出奇招快刀斩乱麻,作奸犯科之人没一个逃得了,能说她不聪明吗
当然不是。
恐怕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出戴荷的地下魔方宫殿,傅惊野和庄藤不是正常人。
他们是头脑怪物。
乔云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跟着庄藤和傅惊野身后猫着身子溜。
她偶尔还能听见傅惊野和庄藤小声争论路线问题。
每个字她都能听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正在乔云稚抓脑壳的时候,整座地下实验室闪起了红光,刺耳的警铃有节奏地长鸣。
这难道就是大警铃启动了吗
情况突变后不超过三秒,四面悠悠转出了许多洞。
洞口对准他们,噼里啪啦窜出子弹扫射。
整个过道的无菌膜都被打烂打穿了。
傅惊野护着庄藤往前跑,乔云稚紧紧跟上。
傅惊野急中生智,以最快的速度扑上前扳动手闸,过道扭转,一扇门落下来,他们乘着类似于升降梯的东西,去了上一层。
如此堪堪躲过机关扫射。
即使到了第二层,也并没有脱离危险。
“我们已经暴露了。”
庄藤呼吸不均,语调却依然平静。
既然刚才那洞口能对准他们,说明戴荷已经知道了他们进入了地下实验室。
能煞费苦心地将整个实验室的布局设计得如此巧妙,“眼睛”们必然是少不了的。
这里的摄像头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了。
想必现在那些暗处的针孔摄像头也全部被打开了。
乔云稚不甘心地咬牙“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
因为那原本是一个该待在监狱里永无自由的人。
南芮绮很怕戴荷知道了自己私自行动、企图杀害东方瑛的事情,所以自从回来后,就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说。
戴荷是什么人,能是南芮绮不说话就能瞒得住的吗
终归还是让戴荷在陈晖林被东方瑛发现的细节上,推测出了一切。
南芮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戴荷是怎么从她说的那些话里,知道警方的人来了
事实上,戴荷是对的。
在监控中,她立刻就锁定了三个形迹可疑的闯入者。
戴荷在中枢下达了死令,瞬息间,整个实验室的高手以及机关,全都对准了庄藤他们。
在电梯自杀式销毁之前,他们爬上了上一层。
庄藤并不知道戴荷在这里保卫队伍的布置,根本不可能预料到敌人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他们能做的只能逃,漫无目的地逃,看到手闸就掰,看到门就进,努力地甩掉追兵。
管道里的机关也很令人头疼。
庄藤原本正奔跑着,突然脚下一空,地面像盖子一样全部脱落,他们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傅惊野反应快,掉下去的瞬间,豹子一般飞跃到了平台上。
庄藤只能勉强抱住一根岩松枝干,乔云稚挂在上面通道掀开的地面边沿。
傅惊野将庄藤拉了上去,乔云稚手臂训练从未落下,沿着盖子狭小的凹槽一步步地移动,跳到了安全地带。
所处的平台在一条管道的天花板外顶,他们站在这里,终于看到了这个地下实验工厂的全貌。
原来并非完全在土地里打洞,相当一部分管道是架空在头顶上的,这些架空的管道有着纵横在两岸岩壁的铁架支撑,轻易不会掉落。
“如果猜得没错,戴荷就在那个位置。”
傅惊野指向了西北方。
不断变化着的管道里,隐约可见一个如罗盘的圆形区域,这就是戴荷所编织的蜘蛛网中枢。
他们现在再次有了清楚的方向和目标,不再只是一味地逃了。
傅惊野负责引走追兵,那些追兵被他有技巧地调虎离山,庄藤和乔云稚负责直捣黄龙,顺利地进入了第四道、第三道闸门。
最后他们在第二道闸门前回合。
虽然已经过了六年,傅惊野却依旧和当年一样身手了得。
把几十个保卫处杀手引到一块打,豁出性命似地,招招要害,完全放开了拳脚,凶残不留余地,哐哐几声,把人砸到墙壁上,背后能凹出一大窟窿。
庄藤看了心想,实战果然过瘾。
乔云稚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两个字,生猛。
等傅惊野一干完杀手,乔云稚就开启了第二道闸门。
“傅惊野快来”
她半只脚踏进去,催促了一声。
却看到了身后突然来了个身形极为彪悍的人。
庄藤也看到了,大声提醒傅惊野,“身后”
傅惊野头一偏,那人一拳打空,不料这时从大汉咯吱窝钻出个一米五都不到的家伙,尖利的匕首直刺傅惊野腰腹。
傅惊野差点就没躲过,腰部被划了一道,血在无菌服上十分显目。
强壮的高个子有两米多,力气大如泰山,小个子像个土豆,但身手很灵活。
一大一小两个人组合起来,配合熟练,招式也很诡异,傅惊野一时措手不及,那人钳住傅惊野的胳膊将他重重放倒在地,大汉力气很大,纵使傅惊野双手如板砖,能把人拍得头破血流,到底也不如他绝对的蛮力。
乔云稚看傅惊野被锁在地上,短时间无力起身,矮个子又想趁机杀掉他,连忙跑过去要帮。
乔云稚一开始就想过去,但她实在没看出如何破解,况且时间很短,真正的拳手作战都是风驰电掣的。
乔云稚刚跑没两步,忽然管道天摇地晃。
就连那死死把傅惊野锁着的敌人,都被摇晃得左冲右撞,不当心地松开了傅惊野。
没等一切恢复平静,傅惊野已经解决了这没能有足够应变能力的两个人。
庄藤刚才为了平衡,坐在地上攀着墙壁,努力从目眩中找到平衡,揉着眼睛朝傅惊野说,“你快过来。”
傅惊野正迈开步子,却突然一道门砸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乔云稚连忙拉起庄藤,生怕她被落下的铁板门砸到。
六道门落完了就不再落了。
隔着六道门,庄藤透过门中间的小窗看到对面有什么东西灌了进去。
乔云稚也看到了,吓得不知所措“傅惊野”
傅惊野闻声看了过来。
没有恐惧,没有慌张,放在庄藤身上的目光,只有一种欣慰、
还有不舍。
他来不及说一句话,甚至来不及流露过多的情意,水泥就淹没了他。
乔云稚歇斯底里地击打着门板,对它拳打脚踢,门板坚硬地站在原地,不可撼动。
就算是破开了这一扇门,那还有第二扇,第三扇第六扇呢。
庄藤睁大着眼,呆滞地注视对面已经被水泥糊掉的小窗,手指在门上紧握成拳,控制不住地抽颤。
对方的恶意昭然若揭,庄藤猝尔望向了头顶的摄像头。
戴荷也在摄像头里望着庄藤。
那是一张与南姝一模一样的脸,一双美丽的眼睛罕见地猩红,带着熊熊燃绕的仇恨。
戴荷震惊来的竟是庄藤。
但没过一会,就阴险地笑了,她抚摸着屏幕上,庄藤那双淬毒的眼睛,喃喃自语,“时隔多年,你还好吗”
说完这话,戴荷按下红键。
庄藤所在的通道,再次出现强烈的震动。
这次震动,与上次傅惊野作战时那场震动,相隔不过两分钟。
经过上次,庄藤已经知道震动背后必有杀招。
乔云稚还没从悲痛和愤怒中醒过神,便见大水撞击着墙壁奔泻而来。
没过一会,整个通道就被水灌满。
在复杂的水流中,庄藤和乔云稚就像乱转的陀螺,过了很久才找到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乔云稚生怕庄藤窒息在水里,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找庄藤,挟着她的胳膊,拼命往上游。
庄藤游泳技术也不差,看清乔云稚的意图,就在下面托着她。
乔云稚打算捅破上面的管道天花板。
她有备而来,身上有万能的工具。
当时他们掉到外面,看到了管道构造,有些管道的外壁不是坚硬的水泥。
乔云稚感受到托举,不禁往下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庄藤闭着气,正抓着她的腿努力往上举高。
她的头发在水里安静地漂浮,脸显得更白了几分,有小小的泡泡从她的口鼻浮上来。
这一刻,乔云稚从庄藤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乔云稚讶然。
这辈子她都没想过,她也能被南姝信任,支持,托举。
滚热的泪意在乔云稚的眼眶打转,她忍着鼻酸狠狠地戳着天花板,一下又一下,力道极大,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
终于,上面被捅破了一个口子。
庄藤游了上来,与乔云稚合力撕开了上方。
既然是水淹,戴荷设计的时候,肯定想过把人淹死后的排水工作,所以这根管道不应该是嵌在实心地里的水泥通道,下面虽然有坚硬的铁架,但上面没有,只是类似塑料的材料,但肯定要比塑料好很多。
无论如何,庆幸的是这种材料能被砸破。
乔云稚和庄藤爬到了上面,望着傅惊野所在的那处走廊已经完全发生了偏转,很快就被挡在了众多管道身后,不见踪影。
乔云稚克制住涌上来的抽噎,望了眼庄藤。
庄藤还在看着远方。
她的双目了无生机,一片灰败、空洞、荒芜。
乔云稚抹了把眼泪,鼻音浓重,拉起庄藤,“走报仇“
晚上十一点,这个时间,一个城市的夜晚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此时此刻,北纬四十八度的森林却有如寒冬,笼罩在一片深深迷雾中,无人涉足,凄清之至,和那繁华都市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庄藤和乔云稚在午夜前一个小时,到达了戴荷的主殿,这座地下工厂的中枢。
戴荷敞开大门迎接她们,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蓄势待发。
“南姝,你回来了”
戴荷兴奋地呼喊南姝的名字,双眼亮晶晶的,涌出百感交集的泪意,就好像真心实意地惦记了南姝多年,如今南姝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欣喜若狂。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可以重新从海里走出来”
庄藤望着戴荷就如同望着久别重逢的故友,激动得热泪盈眶,隔着几十米与她遥遥相望,“是啊我又回来了我杀你来了这么多年在地下当老鼠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戴荷觉得自己已经够疯了,没想到庄藤比自己还要疯。
她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这才是她认识的南姝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可爱”
戴荷仿佛由衷地感到欣慰,嘴角笑开,眼圈都红了。
与此同时她拉下了开关,无数的子弹就噼里啪啦地扫向对面。
乔云稚带着庄藤滚到掩体后面,身边的墙壁和地板以及散落的物件被炮火攻击得稀烂一片。
枪炮声停了,却袭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大机械启动的声响。
乔云稚探出头瞧,只见戴荷所在的中枢圆盘区域正在脱离连接。
戴荷还留有后手
就说这个圆盘怎么这么奇怪,原来它还是一个潜艇舱。
危机出现时,随时准备脱离实验工厂,单独出逃。
砍掉所有冗杂的一切,能丢的都丢,只带着最核心的机密,保留最有用的力量。
精神病院虽在林子里,但林子后面却是海。
戴荷的地下实验工厂非常庞大,绵延土层数公里,出口正是那片海。
眼看连接带就要彻底分离,届时戴荷的的潜艇入海,她就真的自由了。
带着她的天神研究成果,天高海远任鸟飞
决不允许
乔云稚奋力冲上去,拿出了与国家二级运动员赛跑冲刺的速度。
戴荷轻蔑地望着这个曾经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十多年的假妹妹。
“乔云稚,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乔云稚此刻已经起跳扑向对岸,毫无退路可言了。
“那个电话,你打给乔阳绘的那个电话,让我们成功地找到了这个叛徒哈哈哈哈”
在乔云稚生死一线,在无底深渊之上,飞跃潜艇的关键一刻,戴荷说出这样的话,其目的显而易见
庄藤声嘶力竭,盖过戴荷的声音“你没有乔云稚你没有”
隔着六扇门,傅惊野看到了远处的庄藤。
她双目圆睁,罕见地流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所以,她还是在乎他的,是吧。
这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在死亡的前一刻,能看到这样的庄藤,他也算没有白爱过她一场。
真好,她没有和他一起死。
就是有点舍不得呢。
水泥淹没了傅惊野的视线,眨眼间就将他活埋在了里面。
无限的黑暗中,无法灵活游动的粘稠空间里,他忍到极限,无法闭气,生理性的呼吸动作,让更多的水泥灌入口鼻。
人陷入这种情况,几乎没有自救的可能,更何况此处空间密闭,是戴荷早就为他钉死了的活棺材。
这是傅惊野人生经历过最可怕的几十秒钟。
就在傅惊野意识开始混沌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空,就像之前那样,整块地板跟盖子一样被掀开。
傅惊野和水泥一同掉到了下面一层。
他全身都是水泥,像一个兵马俑,一时来不及睁开眼睛,有双手连忙帮他擦了擦,傅惊野这才恢复视线。
世界才光明了不到一秒,傅惊野就看到了前面忽然多出了追兵,举起武器就要朝他们砍杀。
傅惊野一把将身前救他的人推开,便和追兵搏斗起来。
还没有从刚才濒死的状态抽离,身体还是虚弱的,但他有许多擂台的经验,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速恢复状态。
愤怒,和仇恨,是最容易转化为力量的情绪。
以及
好不容易活下来,一定要去见她的冲动
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撂翻了多名杀手。
就在收尾的时候,上面通道的大水冲了下来。
这一层有一头是空的,没有封闭,想来是用来排水的尾部通道。
大水一来,所有人都来不及躲开,结果无疑会被冲到不见天日的悬崖底下。
傅惊野没有来得及想自己的安危,回头找刚才把自己从水泥里面救出来的人。
那个人抓着一个突出的铁栏杆,但身体素质不够,还是在大水的冲力下,不当心松开了手。
傅惊野随着水俯滑过去,急遽地在最后一秒抓住了他。
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淌着,冲洗了傅惊野身上的水泥,也冲湿了那个人用来遮住容貌的长发。
傅惊野望着那张展露无遗的面容,瞳孔猛缩。
“哥”
几乎是瞬间,傅惊野的眼睛就被一阵酸热模糊了。
傅时暮失踪多年,傅惊野不是没想过傅时暮会在戴荷的附近,所以他费尽心思寻找天神研究会,也是为了找到傅时暮。
如今真正见了,只觉得难以接受。
大哥今年四十不到,却因为长期在艰苦的环境里,眼角都长出了皱纹,皮肤蜡黄下垂,瘦得只有一副骨架子,哪里看得出半分当年风姿绰约站在世界中心的模样。
“阿野”
傅时暮温良地笑起来,嘴角是难以克制的苦涩,眼中亦是泪光闪动。
身后大水的冲力,没有任何减弱的意思。
傅惊野握住的那根栏杆已经岌岌可危。
傅时暮老态龙钟的眼睛看着傅惊野,平静温柔地说,“放开我吧,阿野。”
傅时暮的腹腔阵阵撕裂的疼痛。
潜伏六年,他终于成功将信号秘密发给了潼城的警方,不曾想来的竟是亲弟弟。
傅时暮当然不会让亲弟弟陷入危险,千方百计阻拦他进入地下工厂,甚至在院长室内与他交手,抢走他的线索,好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傅惊野最后还是进来了。
没办法,傅时暮只能跟着傅惊野进入工厂。
他不比傅惊野身手好,没有办法在凶险的实验工厂毫发无伤。
他的腹中嵌入了一根铁片,血不断地汩汩流出,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已经没有在此刻拖累弟弟的必要了。
能在刚才那样危机的情况中救下傅惊野,傅时暮觉得这已经是上天仁慈,成全了他最后的心愿。
他想下去找乔阳绘了。
傅时暮有了从容赴死的决心。
然后,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傅时暮的脸上。
“我不要哥哥你不要离开我了”
傅时暮一愣,望着傅惊野的双眼写满了讶异。
他有整整二十年没有见过弟弟在自己面前哭了,还哭得这样无助,这样委屈,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
过去二十年,傅时暮一直都很期待弟弟能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肆无忌惮地向长辈撒娇,任性地调皮捣蛋,然后扔一堆烂摊子,毫无负担甚至得意洋洋地交给大人来解决。
可弟弟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哭也不会笑了,成熟得令人痛心。
潼城的大家把傅惊野传得像恶鬼修罗一般,见到他都躲得很远。
世人怕他,但作为哥哥,只有无尽的担忧和心疼。
傅时暮的眼角情难自抑地滑下一行热泪。
这一刻,要是能永远定格就好了。
再听听阿野的声音,看看阿野的样子
傅时暮的手渐渐松开,傅惊野仓惶地收紧,再收紧。
他终于束手无策,连声音哭哑了。
“楼爷要死了,他临死前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想要见阿暮,你真的不去见他么”
“你不要叔叔伯伯了吗”
“你不要阿野了吗”
“哥哥,我很想你,只要你回来,我听话,我一定听你的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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