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而在事故发生之后白清嘉便再也没有见过徐冰洁, 眼下在徐冰砚离开上海的当口自然更无心去管她。
她是很疲惫的。
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明明陈设都是熟悉的,可人事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身边只有秀知和其他几个佣人陪着, 难免显得空荡寂寞;过多的空暇使她的思绪也变得复杂, 时而想起已经故去的二哥和静慈, 时而又担忧身在远方的家人和他,悲伤的情绪从早到晚地纠缠着, 使她感觉自己的弦就要绷断了。
秀知很担忧她,却不知该怎么劝解,思来想去只能把之前时常来家里拜访的李锐和孟柯再请过来,想让他们陪她多说说话;可惜他们的主意也不多, 李锐只说建议白小姐找些事情做,也许等人忙碌起来之后那些忧虑和伤怀便能慢慢淡去了。
白清嘉自己也觉得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她的爱人尚且在战场上与人搏命,她又怎么能躲在他拼死守护的片刻安稳中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即便不能像他一样做些了不起的大事, 起码也不应当过得太荒唐虚妄。
她于是逼着自己销了假重新回到学校教书。
如今众人看她的眼光又变了最初他们只当她是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女人,看她的眼神总有些轻慢和戏谑;后来得知了她与巡阅使将军的关系, 态度便陡然变得恭谨起来, 似乎生怕因为得罪了她而被穿上什么小鞋;如今呢她的丈夫摊上了大官司、亲哥哥又被炸死了,他们对她的态度便又是一改,既不敢表现得太疏远冷淡,又不敢表现得太热络亲近。
为难得很。
她倒也不在意, 经历过跌宕的际遇起伏之后早已看清了人情冷暖,乱世之中人人图谋自保,趋利避害也不是什么值得非议的事;她于是只按部就班过自己的日子,对旁人的诸种议论打量也都只装作没有察觉。
而在所有同僚中待她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就只有程故秋一个。
他在她富贵时尊敬她, 在她落魄时帮助她,如今她的处境变得微妙尴尬、他也依然没有疏远她,该怎么就怎么,时不时还会关怀几句她翻译新书的进度。
当然他和过去也是有一些区别的,毕竟她已经嫁了人,当初报纸上动静闹得那么大、绝不会有人不知道,他自然也要顾忌习俗和礼仪,要谨慎地维持好和她相处的距离了。
“原本想去你家中看你,又总觉得不妥,”他微微皱着眉看她,眼中充满担忧和挂念,“你瘦了很多身体还好么”
白清嘉很感激能在此时得到友人的关怀,只说自己一切都好,他却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于是忧虑反而变得更深。
“你要照顾好自己,哪怕”他顿了顿,眼神中有种不易察觉的苦涩,“哪怕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放心。”
她没瞧出这些隐蔽的心思,只是囫囵地点头答应,又简单问起了一些他的近况,于是又勾起了一些他的愁绪。
“也没什么,左右就是教书写书,”他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前段日子见了几位刚刚卒业的学生、竟都回家结婚生子了,全是旧式的婚姻,嫁的丈夫此前都没见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无奈,感慨“过去在北大尚且未感国家陈腐至斯,如今到了女校执教才算明白几分深浅我国的女子启蒙的确还是任重道远。”
这话说的正与白清嘉前段日子的思索不谋而合。
早前她和李锐就在帮孟柯推荐介绍工作,前者好不容易算是见到了一些成效、多少也是发出去了一二篇,可这找工作的事却是寸步难行好几个编辑部都婉拒了她的求职,明明她的俄文功底十分扎实、在如今的上海滩已可算是出类拔萃,可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最终就只能四处碰壁。
她也知道这不是孟柯一个人遇到的麻烦,大把读过书的女孩子都因为陈腐的陋习被绑回了封闭的家庭,可那并不是她们原本的愿望,她们已经见过了书中广大的世界,又怎么甘心就这样被拖回原本狭小的角落
她前段日子就有心要帮这些学生解决些困难、只是却被家中一系列糟糕的变故给耽误了,眼下一听程故秋谈及此事又被勾起了此前的心思,斟酌片刻后默默看了他一眼,继而试探着问“倘若由我们自己办一个刊物你觉得这想法可行么”
白清嘉的计划也很明白。
她有意创办一个刊物,要么是针对外国文化译介,要么就是针对国内女子启蒙,编辑部的编辑就都启用新沪的女子毕业生,这样既可以达成文化宣传的目的,又能够帮助学生解决些许工作困难的问题。
这自然是很不错的想法,程故秋也很赞成,但他却很担心她的状态很难支撑如此繁琐的工作办一份刊物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编辑、印刷、发行一环环一节节都是麻烦,要跟许许多多的人打交道。
“你可以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我倒是可以帮一些忙只怕你会太辛苦。”
白清嘉自然也知道会辛苦,可眼下她也正需要做些事情驱散心中的焦虑和杂念,辛苦或许是种别样的福音。
“总要做些事情,不然心里也难免愧疚,”她淡淡一笑,消瘦了的面容依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更枉费那些学生真心叫我一声老师。”
她果然立刻逼着自己动起来了。
编辑部直接设在了白公馆,如今这里空空荡荡的、倒恰巧可以腾出来给大家工作;人员的招募也颇为顺利,孟柯第一个加入,还领头去招徕选择了几位过往已经卒业的优秀学生,一位是法科,一位是国文,还有一位是农学,大家对报刊编辑都十分陌生,只能说空有一腔热情,要说上手还差得远。
李锐对这刊物的创办十分感兴趣,如今几乎是天天往白公馆跑,恰巧也可与他的老同学程故秋频频碰面,两人一同给编辑部的学生们“上课”,几乎是手把手将编辑的工作条分缕析地拆解给她们听。
一本刊物瞧着只是薄薄几页纸,可要把它撺起来却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确定主旨和方向,拟定栏目和内容,征集并校对各类稿件,寻找合适的印刷厂商定合作,联络发行在各大书店经销实在是千头万绪异常纷繁;白清嘉于是一下子忙了起来,每天在学校的课一上完便会匆忙赶回设在家中的编辑部,和大家一起商定各类细节。
他们商量了半个月,终于决定将刊物的名字拟作“女子新沪”,一来暗合了校名,二来也盼望着这上海滩的女子们可以走到一个新世界里去;栏目基本拟定了,主要是宣传新女性的新道德与新文化、推介国外电影与、打破传统推广新的服饰潮流,暂定为月刊,此后视办刊情况再行调整。
这是新鲜的尝试、让在场的众人都是心潮澎湃,白清嘉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原本糟糕透顶的情绪终于有了一点点缓和,有时看着大家在一起热烈澎湃地讨论争辩,她便觉得这世界还是有一丝生机,起码还有人在努力做事,希望能带来一点可贵的改变。
她已经故去的二哥是不是也想看到这样未艾方兴的图景呢
可她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便是资金上的窘迫。
打从二哥从日本归国后这个家便一直是他在养,如今他离开了,这一切便再次落回了白清嘉肩上;她如今不像之前那样有租赁房子的压力,家人们都去了海外、也不必她出钱供大家吃饭,可家里的佣人她显然是请不起了,因此后来还是将大家都放走、另给每人都准备了一笔还算可观的抚恤。
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找徐冰砚要钱,他在离开上海之前还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位秘书,说无论她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对方帮忙安排,她却不太想跟他开口要钱,毕竟如今他在前线打仗、钱粮都很吃紧,她又何必再给他添一些额外的负担
她只需要他的秘书帮她打点一下申办刊物的文书程序,其余的若干细节还是打算亲力亲为,包括资金她计划将自己的首饰和前段日子名流们赠送的礼物清点变卖出去,折出一些银钱来支撑报刊的运营、至少也要让几个在编辑部忙前忙后的女孩子可以糊口。
金银首饰之类的外物她的确早已看淡了,眼下便毫不吝惜地全都拿了出去,统共只留下了他给她的求婚戒指和二哥赠给她的那条红宝石项链;程故秋也很大方,把自己多年积攒的稿费拿出了不少,约莫也有几千大洋,足可以让他们这个小小的刊物安安稳稳地运转上大半年。
一切都像是步入了正轨,她便终于可以既安稳又忙碌地过日子了;只是在他走后她便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便是每晚睡前都在日历上计数,每当太阳落下山去便默默地在那一天的数字上画一个叉,一天天一遍遍,一直把日子翻到了来年。
她便这样跟秀知他们一起过了圣诞节又过了新年,过段日子又一起过了除夕夜,那个人始终都在远方,报纸上频繁变动的消息让她在恍惚间以为离他很近,而实际上又那么那么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