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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给孩子听的话可做不得准, 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好消息又哪里有那么多呢
如今全城大搜捕,到处都在抓人杀人, 上头的一句“清党”搞得人心惶惶血色弥漫, 且不单是上海, 全国一切已被北伐军克复的省份都在进行同样的动作。
青帮被人收买, 四月十二日凌晨乔装为普通工人突然对分驻各处的工人纠察队发动袭击,双方产生冲突, 随后第二十六军的周凤岐借口调解“工人内讧”,强行动用武力干预问题,导致十三日十万工人集会游行;他们在行至宝山路时惨遭屠杀,死伤数百人,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又陆续有300多人被杀,500多人被捕,5000多人失踪。1
而李锐, 便是被卷入这场大动乱的受害者之一。
他参加了十三日的大游行, 亲眼瞧见刚刚开进上海滩不久的新部队对无辜的民众开枪,同时还成为了要被“清党”的对象多好笑, “联俄、联共、扶助农工”言犹在耳, 最上面的人却竟公然背叛革命,倘若孙先生泉下有知,心中又该是怎样一番凄风苦雨
他逃亡了两日,本想趁乱带着妻子一同逃出城, 可惜一切出入口都被封锁了、后来还险些被军警抓住那些兵可不是徐冰砚的,如今上海滩的天已经变了,不是谁说想护便护得住。
好在到了最后关头徐将军的右副褚元还是及时赶到了,以维护城内治安的名义掩护李锐和秀知一路躲到了将军官邸, 这才总算不至于酿成新的惨祸。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清嘉大发雷霆,当晚一见李锐和秀知进门便压不住火气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知道来找我们就凭自己在外面跑,万一被人抓住杀了该怎么办”
她是气极了也担忧极了、说话时连气息都乱了套,逼得她丈夫不得不默默揽住她的肩膀哄慰,连说了两遍“先别生气”。
李锐和秀知连着经历了两日逃亡,如今真是形容狼狈,前者忍不住点了一根烟死命地抽,后者则一直在低声抽泣,场面着实压抑极了。
“何必再拖累你们”
李锐疲惫一笑,一张脸几乎全隐没在烟雾之后,混沌的样子总会让白清嘉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二哥。
“徐将军的处境也很为难不是么”
可不是
赵开成死了,生前一直与北伐军作对,而在外人看来徐冰砚便是与他一党,尽管在南方军开到上海时他也为平息战事做出了很大贡献,可说到底却算不得南方军政府的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上海注定要换人坐镇,而他这位曾为守护一方土地殚精竭虑的巡阅使将军也注定要成为旧时代的牺牲品,他又能怎么保他和秀知一旦伸手说不定还会遭人诟病、立刻便被拉下马了。
白清嘉也不是看不懂时事、对自己丈夫的处境更是一清二楚,此刻看着躲藏在自己家里形容狼狈的朋友们,心中的悲凉与压抑已经多得快要溢出来了,像是提前看到了某种怆然的结局。
“准备一下,明天我送你们出城。”
一片静默中还是只有徐冰砚开了口,这男人永远沉默寡言,可是许下的承诺却从不会落空他永远有让人放下心来的本事,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肩上山一样的重负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不行,我们不能把你扯进来,”李锐的眉头也皱紧了,此刻他没有平素在编辑部时的随和滑稽,眼底只有沉沉的正色,“稍后我们便出去联络我们的组织,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用不着”
“出城之后你打算到哪里去”徐冰砚却径直打断了这番逞强的话,或许因为情势危急,他也难免又展现出了一个掌权者果断强势的一面,“西北东北或者武汉”
李锐不答话了,或许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情势的恶化实在太过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厘清自己的思路;徐冰砚也明白的,此时只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就姑且听我的安排吧,”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明天出城之后我会派人先送你们到西北去,过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顿一顿,又意义颇深地补充“倘若你有其他朋友,也可一并带上。”
这话
莫不是要救所有被困在城中的
这当然是好极了,毕竟如今北伐军连中原都尚未整个拿下,遥远的西北自然更是鞭长莫及,他们去那里暂且避避风头也算稳妥可
“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李锐眉头紧锁地盯着徐冰砚问。
“万一他们知道你跟我们有牵连,那你”
担忧的话的尚未说完,官邸大门外便忽而传来一阵令人惊惧的敲门声,满屋子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褚元第一个去外面探了动静,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说“是他们的人。”
他们
白清嘉心头一跳,不知何故忽而想起了多年前在租界里护着二哥和他身后那群革命党躲避军警搜捕的旧事,那个夜晚也和此刻这个一样黑一样深,只是门外站的却不再是绝不会伤害她的他了。
她的手已无意识地攥紧、险些就要崩了她的指甲,他却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深邃的眼睛仍旧像初见时那样沉静无波,转过头又让李锐和秀知到楼上去避一避,继而方才对褚元说
“请他们进来吧。”
而让白清嘉没有想到的是,此刻门外那位带着无数军警里三层外三层把这座官邸团团包围的人竟也是她的旧相识,尽管对方已经脱去了一身清隽儒雅的长衫、改穿了肃穆板正的中山装,眼中的神采也由过去的温吞随和变得冷清刻板,可他的确就是她过去认识的程故秋程先生,半点错都不会有。
“程先生”
她真是难以置信,看着对方带着人走进客厅时神思还有些恍惚,对方就镇定得多,兴许是因为早就准备好要在今夜重遇故人,尚可对她礼貌地点头。
“清嘉。”
顿一顿,又转而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徐冰砚“徐将军。”
这荒诞的一幕着实令人瞠目,连一贯冷脸的褚元都禁不住要深深地皱眉,显然不曾料到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会在南方军政府中掌权,甚至还反客为主带兵围了一个将军的官邸。
唯独徐冰砚神情不变,同样向对方礼貌致意,并说“请坐。”
程故秋也没推辞,只是始终回避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震惊又带着探究的目光。
“我们接到线报,说将军府上藏匿了叛党,”他的声音绷得很平,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还请将军配合我们搜查。”
叛党
天晓得当先背叛革命的是哪一方,也亏得他们有脸说出这样的话,而更让白清嘉心寒的却是程故秋他知不知道此刻躲藏在她家中的就是他的老同学李锐呢倘若不知道,那他的“线报”恐怕便不太妥贴;倘若知道,那他
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此刻的白清嘉已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她笔直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朋友,声音比他更自然地说“搜查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事许多年不见了,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她演戏的本事真是比以前高明多了,遥想当初跟徐隽旋那个二世祖退婚时她还演得全不像个样子,如今就流畅逼真得多,仿佛心情还有几分愉快、当真是在同老朋友寒暄。
程故秋的脊背依稀有些僵硬,嘴上也不接话、大概也是因为不晓得该说什么。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她则进一步追着问,语气中已沾上了些许敌意和讥诮,“应当很好吧南方果然给了先生很大的机遇,如今都这样威风了。”
他抿了抿嘴,眼神回避的意味更重,可这回却不能继续不接话,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便又抬起了头,回答“今日我有公务在身,恐怕不能与二位叙旧,不如改日我们另约时间小聚,今日还是正事要紧。”
说完,像是生怕白清嘉再开口,索性径直看着徐冰砚说“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方便
如此气势汹汹地不与人方便,他人又怎么能报之以方便呢
“请其他人先出去吧,”徐冰砚淡淡地开了口,语气十分平和,但气势却极慑人,“先生也应当有话要单独与我讲吧。”
程故秋眯了眯眼,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微妙,斟酌片刻后方抬手对身后的军警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为首的那位军官似乎有些不放心,还试图劝“程先生,这”
“无妨,出去吧,”程故秋同样声息平稳,“徐将军本就是军部出身,早便视你们若无物。”
这话真通透,说得那个小军官也有些尴尬,思来想去终于还是退下了;徐冰砚没说话,只给褚元递了个眼神,褚右副做事更麻利,敬礼之后便同样带着自己的直属退出了房间。
“时间宝贵,我便不耗时铺陈了,”一片僵持中程故秋先开了口,他直视着徐冰砚的眼睛,像是与他分庭抗礼,“总司令有句话让我带给将军,并让我今天就带回您的答复。”
徐冰砚挑了挑眉,淡淡道“请讲。”
“如今北伐大业将成,全国必将一统,此后诸事大有可为,”程故秋身上的文人气不知何时已渐渐褪去了,此刻的他是一位官员,而且是一位杰出的官员,“司令感激徐将军在此次北伐中的配合和贡献,未来也依旧会需要将军的助力”
“等全国的战事都结束了,将军可愿意到南京去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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