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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雨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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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用五个字来形容唐梨现在的感觉,那么一定会是痛并快乐着。

    黑布蒙住了视线,香香软软的老婆压在自己身上,手心贴合着腰部淤青,就这么细心地揉着。

    任谁都忍不住啊。

    唐梨可不是什么圣人,正相反,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坏蛋,还是特别馋老婆的那种坏人。

    楚迟思刚涂了两下,就被唐梨给推开了。

    然后,她就看着蒙住眼的某人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摸索着,最后“咚”一声摔床下去了。

    楚迟思“”

    都说了别乱动,就是不听。

    “嘶,我的腰。”唐梨趴在地上,无声地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具破烂身体,能不能好了。

    她摔得骨架都快散了,褐金长发凌乱地垂落,蒙眼黑布也歪了歪,勉强露出一只眼睛来。

    长睫微湿,眼眶微红,唐梨整个人狼狈又无措,莫名有点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楚迟思从床上下来,摸了摸她的长发,说“你还好吗”

    唐梨违心地说“还好还好,迟思你把药膏给我,我熟练一点,我自己来涂吧。”

    楚迟思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递给她。

    唐梨动作确实熟练,对待自己毫不心慈手软,楚迟思揉半天没揉散的淤青,被她两三下弄好了。

    见唐梨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楚迟思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抱走了医药箱,拿走了黑色背包,走之前还不忘看唐梨两眼。

    “你如果又摔倒了,”楚迟思叮嘱道,“我已经学会怎么揉了,下次我来帮你揉。”

    唐梨“”

    迟思,不是这个问题啊

    窗外暴雨依旧连绵不断地下着,慢慢堆叠着世界程序里的内存,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唐梨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头疼欲裂,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明明涂好了药,却还是疼得厉害。

    奇怪,有一点不对劲。

    头还有些昏沉,唐梨扶了扶额,耳畔响起熟悉的“叮咚”声音。

    她原本还以为是每日任务更新了,可一看屏幕,却发现上面虽然是“每日任务”的格式,但内容却截然不同。

    任务完成数2930

    任务详情恭喜你累积完成了29个任务包括每日任务,限时任务,以及危机处理作为给您的奖励,接下来几天就请好好休息吧

    失败惩罚无

    系统怎么可能这么良心,唐梨皱着眉头点开“身体状态”,却发现剩余生命值竟然是诡异的100点。

    往日里这副弱鸡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狠狠扣生命值,昨天唐梨那一下摔得这么狠,生命值绝对不可能是满的。

    而且她这腰酸背痛的,根本不像是满生命值时那活蹦乱跳的状态。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在这个剩余生命值100点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一堆不可显示的负面状态,就和系统那个监测面板一样。

    都是不能显示给她攻略者的。唐梨想想就头疼,她洗漱完毕之后,换了身便服往外走,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着找老婆。

    楚迟思又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靠着布满水珠的玻璃窗,正慢慢翻着一本书。

    “迟思,你醒”

    唐梨的话刚说了一半,膝盖软了软,她忽地左脚绊右脚,硬生生“扑通”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

    楚迟思吓得书都掉了“”

    肩颈狠狠撞在地面上,撕心裂肺的疼,唐梨闷声忍住,慢慢地爬起身子来。

    什么情况啊,为什么连走路都会平地摔唐梨揉了揉长发,见身旁靠过来一个人。

    楚迟思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了扶她的肩膀“你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小问题而已。”

    唐梨绽出个笑容来,干脆坐在地板上不动了“没想到不小心摔一跤都能引来老婆,那我以后多摔几下。”

    楚迟思“”

    楚迟思沉默片刻,说“真的是不小心”

    唐梨一愣“嗯”

    楚迟思仍旧穿着那件有些过于宽大的毛衣,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长睫弯弯的,稍微盖下些许。

    没有缜密的试探与布局,没有满怀的心疼与爱意,楚迟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压抑着什么极深的东西,就像是民谣中所唱的那句当月光坠下树梢。

    她似乎也要跟着坠落了。

    唐梨心一颤,慌忙解释说“我只是昨天没睡好,脑子有点昏而已,就是不小心绊倒了而已。”

    楚迟思拢着手“嗯。”

    见楚迟思垂着头没说话,唐梨伸出来来,覆在她头顶上,不由分说地揉乱了那黑色长发。

    楚迟思抬起头,便看见那一如既往的笑容“别担心,我没事的。”

    我没事的一语成谶。

    唐梨是真没想到,人倒霉到了极点,可能真的是喝口凉水都是塞牙。

    她本来想着给楚迟思做午饭吃,结果一拧燃气灶,火苗忽地窜出几米高,把唐梨长发给烧短了一小束。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把楚迟思给引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烧断的那缕长发,神色变了变。

    “我瞧我这个记性,”唐梨笑着,不露痕迹地侧过身,挡住断发,“忘记把头发给绑起来了。”

    楚迟思向前走了一步。

    唐梨想躲,却被楚迟思给压在了桌沿。她伸手捧起那一缕被烧断的发,一言不发。

    发梢蜷缩成小球,被火烧成了黑色,可往上那一段还是完好的金色,两者对比格外鲜明。

    最终唐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被楚迟思给推出了厨房,她打电话喊了外卖,两人就这么匆匆敷衍了一顿午饭。

    第三件事情发生在晚上。

    唐梨再次昏倒在了洗手间里,这次额头撞到了洗手台,殷红的血汩汩涌出,染湿了长发,顺着面颊淌下来。

    楚迟思拿绷带的手都在颤动,地面上散落了一堆染着血的纱布与纸巾,那伤口一直渗着血,怎么也止不住。

    唐梨声音沙哑“我我没事。”一个苍白无力的谎言,就连唐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圆,只能一遍遍地安慰楚迟思“小伤而已,根本就不疼。”

    楚迟思低着头,说“我不信。”

    唐梨失笑,故作轻松地说“小伤而已,我之前那次被纨绔揍得多惨啊,休息一段时间后,还不是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她勉强直起身子,纱布乱七八糟地裹着褐金长发,那个笑容却很干净、纯粹“真的不疼。”

    楚迟思鼻子一酸,将纱布和药膏统统塞到唐梨手里,然后跑出了洗手间。

    伤口砸得有一点深,唐梨缓过神后一看,才发现自己半张脸全是血,白色瓷砖上殷红斑驳,难怪把楚迟思吓成了这样。

    她闭了闭眼睛,试着喊了句“系统”

    系统没有回话,但唐梨知道她还在,一直都在,就这样安静地监视着自己,从不曾离开过。

    唐梨处理好伤口,便见楚迟思坐在客厅发呆。

    电视上显示着自己之前给她玩的那个小游戏,水面上层层叠叠,建着好多小房子。

    “你在看什么呢”唐梨在她身旁坐下,很不客气地挤了挤,“这建的是什么”

    楚迟思转过头来,她看着包裹在唐梨头上的纱布,不自觉地伸出手来。

    苍白的五指触上纱布,小心翼翼地向下滑,最后触上唐梨的面颊,捏了捏,惹得她笑起来“怎么啦”

    触感很软很暖,没有血痕。

    楚迟思慢吞吞地想要收回手,手腕却被人给握住了,修长有力的手嵌入指缝中,将她严丝合缝地扣紧。

    十指相扣,很紧,很紧,甚至都有些疼了。唐梨忽地靠了过来,抵着楚迟思的额头。

    两人靠得好近,近得能望见浓长的睫,近得能看见浅色眼睛里,静静闪烁的微光。

    那目光坚定而深沉,直直望进她的深处。微弱却耀眼,比星星还要明亮。

    “楚迟思,不要担心。”唐梨拢紧她的手,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自然,含着浅浅的笑意。

    她说“你老婆很厉害的,你可千万别小看她。”

    到底什么可以相信,什么不能相信,楚迟思已经快要分不清了,窗外暴雨接连不断,就像是她心中那个不断跳动的概率。

    那声早安1

    发现跟踪2

    发烧照顾3

    “滴答,滴答”,那雨一直下着。

    储物间里30

    在那微乎其微的概率下,你会是我的溪水吗你会是我的唐梨吗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扣动扳机9999

    我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唐梨,我好想你。

    提鹦鹉螺9999

    酒醉拥抱9999

    糖果公式9999

    落雪民谣9999

    概率不断、不断地跳动着,叠加着。

    却最后停在了一个数字上。

    9999,不是100

    永远也无法到达终点。

    她的理智、她所掌握的信息、她所拥有的筹码、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些不断重复的循环坚决而残忍地,删去了最后的001。

    楚迟思,你不可以动摇。

    窗外的雨声很密,很吵,运算量不断叠加的同时,会对强行链接的个体造成影响,如果不尽快清理缓存的话,有可能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身体。

    我要保护她,我必须要保护她。

    暴雨终于在第三天时减弱了些许,虽说还是一直下着,但起码没有之前那样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了。

    唐梨昨天睡得还挺安稳,但一起床后就找不到老婆这件事,让她瞬间就不安稳了起来。

    她急得满别墅乱转,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人,打电话去找,结果在沙发上看到了扔在那里的手机。

    唐梨又火速冲去了irare,结果奚边岄满脸茫然,说什么迟思姐很久都没有来上班了云云,让她去别的地方找找。

    北科大学里面也没有,讲堂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唐梨一路跑来的喘气声,在一片寂静中不止地回荡着。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唐梨连忙接起,却失望地发现是唐家打来的电话“小唐啊,花卉市场的土地差不多谈下来了,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老婆都没了,还看什么土地

    唐梨烦躁地刚想挂电话,却忽地想起了山顶上的研究院遗址,如果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那么

    楚迟思很可能在那里。

    几个小时的车程格外难熬,唐梨从未有过这么坐立不安的时刻,就差没有把车当成火箭来开了,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很古怪的是,在汽车行驶过4号与7号交界线的那一瞬间,本来平静了许多的雨,却忽然变得猛烈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云蓄满了水珠,无根之水汹涌地往下砸落,像是要将这个混乱的世界全部冲洗一遍。

    人类创造神明,人类书写经典,口口相传着,用来回答那些没有唯一解的问题。

    他们说神使洪水泛滥,毁灭一切有血肉,与有气息之物;

    他们又说神怜悯仁慈,让诺亚造出方舟,于洪水中幸存。

    唐梨只觉得可笑至极,难道捏了几个小小的权限,就可以自诩神明,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等她好不容易到达研究院时,雨势居然稍微小了一点,可乌云依旧阴沉沉地压着,无声地染开大片墨色。

    山顶之上,寒风凛冽。

    风裹挟着雨滴,又急又密地砸落在废墟中,这一片焦黑土地沉默地看着她,漆黑巨兽睁开了双眼,饥肠辘辘地蛰伏着。

    昏沉的雨幕里,站着一个人。

    楚迟思仍旧穿着那件白色毛衣,只不过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就这样紧密贴合着身体。

    她站在废墟前面,一如既往。

    那一点点疏落又昏暗的光,将她的身影从雨夜中慢慢勾勒而出,似被雨打得零落的花,也似一只孤寥的雁。似乎在下一刻,便会消逝在天际。

    看到她的一瞬间唐梨就认出来了,心中的大石头轰然落地,她顶着雨快步上前,远远地喊道“迟思”

    楚迟思转过头来,眼睫弯了弯。

    “你果然来找我了,来得正好,”她笑着迎了上来,嗓音轻轻柔柔的,“我刚刚设置完所有东西。”

    唐梨愣了愣“设置东西”

    楚迟思乖巧地点了点头,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面颊,衬得眼睛愈发黑亮,盈着水光。

    她说“嗯,我决定结束这个循环了。”

    楚迟思一步向前,微微踮起脚来,用双手捧住了唐梨的面颊,亲昵得像是要给她一个吻。

    但她没有,只是笑了笑,声音漫不经心“你的背后那位观察者正在看着吧又或许,那位看着我的管理员也在”

    “真是可怜,我们都被监视着。”

    雨水沁冷,楚迟思的手心也很凉,那样轻柔地摩挲着唐梨的面颊,眉眼缀着冷意“不过全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唐梨哑声“迟思”

    楚迟思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唐梨下意识想要去拉她,可是对方动作更快。

    细密雨滴砸落在银白色的金属上,那管口明晃晃地对着唐梨的额心,只是她持枪的手有些不稳,轻微地晃动着。

    “管理员,你给我听好了”

    楚迟思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延缓了自毁程序,但这都是没用的。”

    她的话清晰而有力,一字一句,剖开了细密的雨帘,直直扎入唐梨心里去。

    “看看这个极其不稳定的世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物,层出不穷的错误与崩溃”

    “你们就该知道这是我书写的代码,这是我创造的东西,你们永远偷不走,也拿不走。”

    雨水砸落在地面,天地一片朦胧,可是她的声音却穿透了水雾,比磐石还要沉重,又比羽绒还轻缈。

    “除了一具尸体和两块废铁,”

    楚迟思轻笑着,

    “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话音刚落,她猛地按动了什么,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和唐梨许多年之前,听见研究院爆炸的声音一模一样。

    早已设下的特殊物质被引燃,瞬息便将身后的研究院遗址所吞没。

    雨势依旧猛烈,却浇不灭那铺天盖地的火焰。这场大火以废墟为食,越烧越旺,热烈的红色席卷了半边天空。

    雨水、火焰、四溅的砂石、研究院的残骸、焦土中埋藏的特殊物质,众多物理效果全部叠加起来

    让世界彻彻底底地过载了。

    唐梨只觉得脑内传来一声极其尖锐,撕裂般的疼痛,嗞嗞的电流声灌入鼓膜,暂时切断了系统与她之间的联系。

    她捂着头,身形向后踉跄了两步,快要摔倒的时候,却被另一人给抱住了。

    她们一起摔在了地上。

    手臂环过脖颈,用力地抱住了她,楚迟思低垂着头,喉中晕着血气,颤抖着说“唐梨,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楚迟思抱着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我早该让你离开的。”

    清冽香气侵入胸膛,让唐梨清醒了些许,勉强从数据洪流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与意识。

    她顶着耳畔嘈杂的噪音,顶着心肺间剧烈的疼痛,用力喊道“迟思,你在哪里”

    无数运算量的压迫下,唐梨眼睛里满是血丝,她迫切无比地看向楚迟思,等待着一个答复。

    可是,楚迟思慢慢地,轻轻摇了摇头。

    唐梨一颗心猛地坠到了谷底,胸膛中空落落的,浑身都被寒气所浸透。

    “我不知道。”楚迟思垂着头,轻轻地揽着唐梨的肩膀,不断地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唐梨用力抱紧她,指节覆上她的黑发,嗓子干哑,不断安慰着“没事,没事的,我会找到你的。”

    “迟思,别担心,别难过。”

    唐梨头疼得几欲碎裂,连安慰也碎成了一片一片“我在这里,我肯定会找到你的,我发誓。”

    这无边无垠的雨啊,就这样一直下着,让人分不清那落在肩膀上的水珠,究竟是雨滴,还是满溢而出的委屈。

    “如如果你真的是唐梨的话,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请你去找北盟上将。”

    “问她要我母亲楚博士的最后一项研究,”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深深埋入唐梨的怀里,“救救我。”

    那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可是,她的眼眶有一点微不可见的红,她的声音死死地压着颤抖,所有东西都被藏起来,生怕让唐梨注意到。

    每个字都在肺腑间烧得滚烫,再硬生生地从血肉间剜出来,砸落在无边的雨中。

    她哭着说“唐梨,不要再回来了。”

    。

    金属抵上额头,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那细弱的响声过后,噪音消失了,疼痛消失了,雨声消失了,火焰消失了,废墟消失了。

    怀里抱着的人也消失了。

    “咳,咳咳咳”唐梨咳了半晌,终于稍微恢复了些许意识,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唐梨艰难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清澈的海水之中,四周波纹轻漾,一圈圈荡漾开来。

    平静而令人安心的海洋。

    与楚迟思一同失踪的两台仪器,允许人将其意识粒子分隔出来,导入电脑设备的数据流之中。

    完完全全,只有电脑构建而出的世界叫做纹镜;与之相对,由个人意识倒映而出,在电脑辅助下建立起的世界,则被称为水镜。

    不同于水镜的光怪陆离,纹镜具有严格的逻辑性,依照现实世界搭建而成,无法自行运转,需要一个人的意识作为枢纽。

    如果说现实为第一层,那么第一面纹镜就处于第二层的位置,最多可以减缓64倍的相对时间。

    而倒映在第一面纹镜里的镜中镜也就是相对现实的第三层则最多可以减缓4069倍的时间流逝。

    不过,目前技术应该最多只能建立一个镜中镜,而且时间虽然被减缓了,还是只能正向流淌,不可后退。

    唐梨记得第二层应该是那个虚假的穿越局才对,为什么会变成了一片海洋

    她揉了揉额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看起来熟悉又陌生,苍白的皮肤下,隐约能望见淡青色的脉络。

    唐梨偏了偏头,看见从肩膀垂下的墨色长发,轻轻柔柔地,在海水之上晃动。

    清澈的海水之中,倒映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暗沉漆黑的眼睛,浓长却低垂着的眉睫,掩不住的苍白与疲惫。

    我是在迟思的潜意识里

    这也就证明,楚迟思目前的求生意志极为薄弱,近乎于崩溃自毁的边缘。

    唐梨攥紧了拳,很紧很紧。

    她四处张望着,那一片包裹着海水的黑暗中,忽然冲出来了几个高大强壮的黑影。唐梨下意识向后躲,手忽然碰到了一把枪。

    一个声音响起握住它。

    那是银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带着强大的、不容置喙的力量,从灵魂与意识的深处响起。

    唐梨能感受到楚迟思本能的害怕与恐惧,握着枪的手剧烈颤抖,在唐梨反应过来之前,便疯狂地连开数枪。

    “砰砰砰”

    倒下的尸体将海水染成红色,而随着包裹尸体的黑雾散去,唐梨也看清楚了那些尸体的脸。

    有派派,奚边岄,书教授,还有许许多多的穿着实验服,北盟科院与楚迟思关系好的学者。

    还真是不择手段啊。唐梨心中冷笑,她们就是这样一遍遍地去威胁,逼迫迟思么。

    正想着,有人从海水里缓步走来。

    繁琐精致的白色制服,紧实漂亮的长靴,银看向站在尸体间的“楚迟思”唐梨,弯眉笑了笑。

    她声音很轻“我们又见面了。”

    唐梨的动作比反应更快,一瞬间,金属管对准了银的心脏,紧接着一连串的响声过后,银也倒在了海水之中。

    血液涌出,染红了这一片无边无垠的海水,只是有黑雾漫了上来,遮掩住了银的面孔。

    唐梨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用脚尖踢了踢银的尸体,而随着黑雾散去,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散落的褐金长发,被染红的浅色长睫,哀伤而惊恐的眼神,嘴唇微张着,似乎像是要说什么。

    那是她,“唐梨”的脸。

    “楚迟思,你看看你做了什么。”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柔,依旧沉稳,在耳畔轻轻低语。

    “你又让她难过了,你在伤害她。”

    银在利用自己,利用楚迟思对自己的感情,反过来去一遍遍折磨她,让她愧疚,让她绝望,让她崩溃。

    唐梨怒火滔天,指尖深嵌入掌心中。

    就在这时,耳畔的声音化为了实体,银从海水之中走来,她停在了“唐梨”的尸体旁,微笑着看向自己。

    “滚给我滚开。”

    唐梨皱眉看向她,再次抬起手中的金属,用“楚迟思”的声音说到“给我滚开”

    奇怪的是,银的表情有些诧异。

    她看起来很震惊。

    半晌后,银忽地“扑哧”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少将,没想到我们会在水镜之中见面了。您这几次循环还愉快吗”

    “不愧是多年的伴侣,你确实伪装的很好,无论是语气,神态,甚至说的话都和楚迟思很像。”

    “但是你太冷静了。”

    “楚迟思不可能这么冷静。”

    银背着手,眉睫微弯“果然,无论找多少性格相似、背景相似的人都没有用,终究还是比不过真的啊。”

    “楚迟思在乎你一个人。三万次循环都没能让她动摇,你却只用了三次就轻易地做到了。”

    银弯了弯眉,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少将您可要小心些,别将您的妻子逼得太紧了。”

    无数筹码握在手中,她笑意愈深“楚迟思如果真的崩溃了,我们两个的目的都达不到。”

    正说着,一双手猛地揪起衣领。

    唐梨不偏不倚地望过来,指节愈发用力,将银的脖颈慢慢勒紧,压制住她的呼吸“是吗”

    漆黑的眼睛里,藏着她的爱人。

    “该小心的人是你,最好藏着点,别被我找到你的位置”唐梨声音骤冷,“敢把我老婆折磨成这样”

    那锋寒刺骨,一字字压下来

    “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把你的肉一块块削下来,拆碎你的骨头,统统剁碎了扔给狗吃”

    不同于楚迟思,唐梨所带来的压迫感极为强烈,那双漆黑眼睛里面杀意弥漫,染满了硝烟与血气,竟让银颤了颤。

    她才是那一个真真正正,不择手段的疯子。

    脖颈被人勒死,杀意如潮水般涌来,硬生生地压制住了银的动作,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话来。

    金属声响起,冰冷触感融进皮肉。

    那眼睛深处燃烧着死亡的幽魂,比久远之前两人在雪山的那一次对视,还要令人心怵胆颤,令人毛骨悚然。

    “等着吧,我绝对会找过来的。”

    唐梨挑了挑眉,笑意轻蔑“到时候,你可就没有第二次循环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扣动了扳机。

    。

    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意识再次坠入一片黑暗之中。或许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把房间里另外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回过头来。

    少将星衔映着冷光,繁琐的银链泠泠垂落,唐梨猛地坐起身子,五指间全是咳出的血。

    一片惨红,洇湿了指节。

    “唐少将”奚边岄连忙跑了过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纸巾递给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唐梨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冷极寒,把奚边岄吓得颤了颤,差点没拿稳纸巾。

    “老婆都不在了好什么好,好个屁。”

    唐梨随便擦了擦血,拧起眉睫“我没能拖很久时间,具体的之后再说,你们将定位缩小了多少”

    派派坐在一大堆杂乱的设备旁,她摘下耳机,声音很小很小,就差没把自己给埋进去“呃只有三分之一。”

    “哦”

    唐梨微笑“就这么点”

    平时楚迟思在的时候,唐梨可谓是笑容灿烂,永远阳光明媚,心情好了还会勉强分她们一块蛋糕。

    然而,只要楚迟思不在

    那可就完蛋了。

    两个助手就差没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大气也不敢出,缩成了两个小小的鹌鹑蛋。

    唐梨又咳了几声,血逐渐稀薄了起来,她无所谓地把纸巾揉成一团,顺便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们拥有两台功能完整,可以搭建镜中镜的镜范,而我们只有一台相对粗糙的实验品。”

    奚边岄小心翼翼地说“如果强行接入那边,对您身体造成的负荷会很大”

    唐梨声音很冷“我没事。”

    奚边岄立马不敢说话了,缩了缩身体,恨不得变成一个软体动物,躲进楚院士那个歪歪扭扭的鹦鹉螺陶土里。

    “少将,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派派查看着屏幕,有些疑惑地问“连接全部都断掉了,两台仪器都在重启中,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

    “迟思的状态很不好,”唐梨叹了口气,摩挲着额头,“我们必须要尽快。”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这点几乎是毋容置疑的,楚迟思失踪了三个月零三周,所有的资料与两台仪器全部跟着她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纹镜是读取现实而生成的虚拟世界,但由于诸多“保护机制”的存在,很多现实世界的信息被模糊,被保护了起来。

    在现实中,失踪的是楚迟思。

    但是在纹镜中,她却是客观存在的“个体”,所以当仪器加载世界时,便自动将“飞机失联”这件事安排在了另一人,也就是“唐梨少将”身上。

    唐梨深深叹了口气。

    机器嗡嗡运转着,暂时无法搭建起与遥远之处另一边的联系。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唐梨拢着手,瞥见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照片,于是把照片拿了过来,指腹轻轻描摹着边缘。

    那是一张她们两人的结婚照。

    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倒映出岸边的无数灯光,那天的晚风温柔而缱绻,拂过她发间的白纱,一阵沙沙的轻响。

    婚纱太长了,楚迟思差点被绊倒脚,冷着一张脸,与唐梨唠叨了起码半个小时婚纱设计的不合理性,社交礼仪不应该存在云云。

    唐梨抱着手臂,故意去逗她“你这么不喜欢婚纱,难道是后悔嫁给我了”

    楚迟思一愣,有点结巴“没没有啊。”

    话还没说话,有个人就扑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暖融融的梨花香蔓过来,蔓进她的心里。

    褐金长发被掩在白纱下,顺着面颊垂落几缕,散在楚迟思肩膀上,像是顺着溪流涌动的点点金芒。

    “就算你后悔,那也已经太晚了。”

    唐梨将她松开一点,用手捧着她的面颊,点了点那因为害羞而泛红的鼻尖“我缠定你一辈子了。”

    楚迟思依旧是那副冷淡表情,耳廓倒是已经红透了,小声说了句“我没反悔。”

    唐梨笑得灿烂“那可就太好了。”

    楚迟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映着灯火的河水上,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那黑色长发。

    没想到唐梨此人太坏了,不依不饶的,趁楚迟思不注意又凑了过来,偷偷亲了亲她的面颊。

    柔暖而亲昵的一个吻。

    那唇瓣又软又烫,呼吸绵绵擦过耳尖,落下一声闷闷的笑,小虫似的钻到耳廓里面,直要挠到她心里去。

    楚迟思心一颤,手一抖,差点就没拿稳手里的捧花,差点就把捧花连带着自己整个人都给扔进河里。

    得亏唐梨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不然两人可真就要到河水里面去拍婚纱照了。

    楚迟思猛地转过头,瞪了唐梨两眼,一点都不凶,有点软“干什么呢”

    唐梨泰然自若“偷亲我老婆啊。”

    楚迟思“”

    “怎么,和我相处这么久,”唐梨笑得可坏,“你还没发现我是一个这么不正经的大坏蛋吗”

    楚迟思面无表情“早发现了。”

    她长长叹口气,神色可严肃,声音很正经“但是,你要再这么闹下来去,我们明天都别想拍好婚纱照了。”

    唐梨才不管那么多,偷偷打量楚迟思的面颊,那里刚被自己亲过,还带着点柔红的颜色。

    看起来软软的,想咬。

    “没事,明天再拍。”唐梨倚在栏杆上,声音轻快,尾调小勾子似的扬起,“天天拍,拍一辈子。”

    风吹起褐金长发,空气中满是梨花淡香。楚迟思瞧了她一眼,默默摇头“不要,婚纱太难穿了。”

    唐梨委屈“呜呜,老婆不要我了。”

    楚迟思“”

    她永远也弄不懂这人的逻辑。

    摄像师勤勤恳恳站了半天,结果那两人就只知道腻歪,不由得悲从心来,要不是钱给的太多,她早就走了。

    “咳咳,”摄像师默默打断她们,“请问,你们还拍不怕婚纱照了不拍我就回家吃饭去了。”

    唐梨揽着楚迟思肩膀,将对方往怀里带了带,柔柔地笑着“拍,怎么不拍了。”

    摄像师开始指挥姿势,两人跟着照做,就是都有点手脚不齐,老是摆不到位置上。

    好不容易弄好了,摄像师选好角度与位置,向她们挥挥手“准备好,一,二,三”

    唐梨本来规规矩矩摆着姿势,动也不敢动,反而身旁传来些婚纱摩擦的轻响。

    快门闪的那一瞬间,有什么贴上了面颊。

    柔柔的,软软的,轻盈又剔透的一个吻,让唐梨瞬间呆住了,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踮脚向自己凑来的那个人。

    那天的晚风仿佛有了颜色,淡金色的,柔粉色的,澄澈的橘色与灿红,洒满了闪闪发光的亮片与点点光芒。

    那些柔软而细密的风啊,就那样吹拂过她的面颊,吹起了她的长发,将她的气息送过来。

    唐梨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楚迟思看着她,表情得意洋洋,很是一板一眼地分析“你刚才偷亲我,我也偷亲回来。”

    她说“这叫等价交换。”

    苦涩一点点从喉腔之中蔓出,夹杂着散不去,化不开的血腥气,几乎要将她淹没。

    本来应该是两张照片的,偷亲这张是自己的,拥抱那张是楚迟思的,和她一起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

    唐梨将照片放回桌面上。

    奚边岄递过来一杯水,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好沉默地坐在唐梨身旁。

    唐梨哑着嗓“谢,谢谢。”

    她接过小杯子来,将清水一口喝完,那薄薄的塑料杯被她捏在手中,变成皱巴巴的小团。

    唐梨发泄一般地攥紧塑料小团,指节死死用着力,关节泛白。

    不知攥了多久,她才倏地松开。

    窄小的房间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密密麻麻的电线与设备,另一半则贴满了照片与图片。

    在墙壁最中间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方为北盟,中间为许多的中立国,下方为南盟。

    一个小点被用红图钉标注出来,上面标注着失联位置以红点为圆心,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圆形跨越了南北盟,数个不同国家,其中许多地方被打上了“x”的标志,但还有更多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唐梨站在地图旁,微仰起头来。

    幽魂似的昏暗黑影慢慢下坠,下坠,沉沉压在她肩膀上,描摹出一个冷峻森然的轮廓。

    我会找到她,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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