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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第 2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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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明二年, 盛梦瑶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空中楼阁。

    她静静的坐在案桌前,看着这四个字皱眉。

    多年前,她曾经写给澹台老夫人镜花水月四个字。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当年极为害怕的事情已经成功, 她可以把镜花水月四个字烧掉了。

    但烧掉之后,她的纸上又出现了空中楼阁四个字。

    落不到实处,随时都能崩塌。

    她脑海里面突然记起很久之前听戏,曾听过一首曲。

    眼见他起高楼, 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听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想来, 这曲子倒是说得好。

    虽然与她如今的愁闷不尽相像, 但是她愁的, 也是楼塌了。

    更何况,她的楼没有筑起来。

    盛梦瑶叹口气, 跟宫女道“请河洛公主来。”

    宫女应声而去,没多久,河洛走了进来。

    她笑着道“母皇,你叫我”

    盛梦瑶点头,把一封折子给她, “你看看。”

    河洛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该进朝堂历练了。

    盛梦瑶的意思也越来越明显, 她属意河洛为皇太女。但是,朝臣们显然还对小朔寄予厚望。

    河洛跟弟弟的关系倒是没有发生裂痕, 她只是有些愧疚,“小朔没有责怪我,但他郁郁得很。”

    盛梦瑶早先去看过他, 他是个孝顺孩子,没有对她责备,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要废他太子之位,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吃饭。

    不责备,也不说话。

    盛梦瑶叹气,但此时不是说小朔的时候,她道“你看这封折子。”

    河洛也抛却其他的念想,认认真真看起来。折子是折姨写的,她在上面说了一件事情。

    丈夫死后,若是妻子只生一个女儿,那么女儿和妻子同样享有继承财产的权益。

    若是一个孩子也没有,则全部财产,由妻子继承。

    河洛知晓母皇的意思,她道“民间若是家中无儿的,丈夫死后,他的家财都由侄儿瓜分。”

    “若是律法有所对应的规矩,便能解决不少事情。”

    盛梦瑶笑着道“你觉得会解决哪些”

    河洛想了想,“别的不说,只一样就很好。”

    她道“丈夫死后,不必千方百计的养继子。”

    盛梦瑶“将家财给女儿,女儿将来出嫁,这些家财就是嫁妆,会带去别人家。”

    “那么,她的家人可同意”

    河洛皱眉,“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向来女儿家出嫁,带走的只是母亲和父亲给的添妆,不会是整个家财。如今,要是把整个家财带走,那将来”

    盛梦瑶笑盈盈的看着她,“继续说。”

    河洛“好处有,弊端也有。即便是招婿,也不见得好。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好。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吃绝户。”

    “所以都不好。”

    她道“折姨只是提出来这个法子,却没有直接说出她的隐患,怕是投石问路。”

    河洛“这折子先被朝臣们看过了吧”

    盛梦瑶“是啊,看过了。”

    河洛“吵了”

    盛梦瑶“吵了。”

    河洛叹气,“母皇,您想让我做什么”

    盛梦瑶拍拍她的小脑袋,“你要想个对策出来,这事情,我交给你办了。”

    河洛这才明白,这是对她的试验。

    她嗯了一声,站起来,“好,女儿一定想出办法来。”

    等她走了,盛梦瑶静静的坐在案桌前一会,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做了女皇之后,她的事情更多了,能够发呆的时候也少。

    她常想,自己这般做下去,怕是活不长。

    古来君王不长命,她如今是体会到了。

    御医来请平安脉,道“陛下身体康健,无须担忧,只一定要注意修养,不能过度劳神。”

    这是老生常谈了。

    修养如何修养。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她无时无刻不在操劳。多年想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要去落实,女学,女户,女商,女官因她是第一个为这个奔波的人,什么都不能走错了,一步走错,就有不少人丢命。

    在这个位置上越久,她越能体会到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她不怒,只要稍微有所偏差,就有人死去。

    她坐在龙椅上,压抑,沉重,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寥。

    她坐在龙椅上,手握大权,要给众人带去生机。

    黎侧妃,也就是如今的黎太后有一日给她送膳食来,又道“陛下,您的身上,太过矛盾。”

    这般一个生机勃勃的人,却又孤独而立。

    她不解,但又敬佩。

    黎太后笑着道“您要是不欢喜了,就叫妾身来,妾身给您念书。”

    盛梦瑶好笑“念你写的话本”

    黎太后想了想“也行。”

    她道“刚刚妾身来的时候,吴太后说晚间来看您,她给您绣了一件衣裳。”

    盛梦瑶头瞬间有些疼了。

    她道“估摸着又要给我换龙袍了。”

    之前的龙袍都是男子的样式,女子做皇帝,她是千古第一人,于是多种多样的称呼和东西要更换。

    其中龙袍就是一样。吴太后名头上是掌管着官绣的,她第一个提出要带着官绣院的人为她裁制出世上最好看的龙袍。

    她道“陛下,三百六十五天,妾身包您样样不重样。”

    红的,绿的,黄的,圆袍,交领每一种颜色,每一种样式,在绣上龙之后,都被她做出了威严的气势。

    盛梦瑶叹气,“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样子的。”

    黎太后笑着道“无论是什么样式,她绣出来的自然好。”

    然后道“陛下,妾身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

    盛梦瑶一边喝粥一边道“你说。”

    黎太后“当初先帝驾崩,您为女帝,因是匆匆忙忙,宫里的姐妹们也不敢多来烦忧你。”

    “您当初问我们的去意,当时她们不敢多说,也有些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先帝死了,她们这些人本来以为是要做太妃,永困于后宫的,谁知道皇后成了皇帝。

    这是千古未有的奇事,先是茫然,后来就是欢喜。皇后娘娘素来仁善,对她们好,如今做了皇帝,怕是以后过得不会差。

    先帝去世三月后,陛下就问过她们将来想去哪里,留在宫里也好,去外面也好,她都有法子如她们的愿望。

    但是没人先提出要走。无论是东宫的老人还是后来先帝时期进来的美人,她们都活得太快活了。

    她们没有说话,陛下也没有管她们,只让她们慢慢想。她们哪里遇见过这般的事情,慢吞吞的待了一年,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找黎太后。

    黎太后帮着陛下打理后宫,为人也和善。便有一个美人去找她,提出想要去京都的女学里面教书。

    如今京都女学因为陛下做了皇帝而瞬间高贵起来,里面读书的姑娘们有几个还放出话来要考科举做官。

    美人道“妾身读书不如太后多,教书也不便教什么有大志向的人,只想教导姑娘们识字,做个启蒙的先生。”

    她道“太后学识好,可考妾身。”

    黎太后惊讶,她是想过这些人会回家,会去外面住,但是没想过有人来跟她讨差事。

    她记得,这个美人姓孙,美貌有,才学有,但不爱出头,也不怎么得先帝欢喜。

    在皇宫里面平平无奇。

    她问,“你如何想做先生”

    孙美人恭恭敬敬的道“不怕太后娘娘笑话,妾身出身商户,是个庶女。”

    黎太后出身高贵,平日里也不爱交际,对这些先帝的美人们并不熟悉,她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孙美人“您也知晓,像是妾身这般的商户人家庶女,不像是官家庶女,我们可以直接给人做妾的。”

    “妾身家里三个姐姐,便有两个给了同父亲做生意的人家做妾室,还有一个做了秀才做正室。”

    “那是家里最好的姐姐,我自小就羡慕她”

    她的脸上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道“后来,我就开始为了做正室努力。”

    “我学琴棋书画,我学女工烹饪,我学算账,学管家我学了好多好多,都是为了做正室。”

    黎太后开始同情她。

    孙美人笑起来,“我命好,等我到了定婚的时候,陛下在选秀女了。”

    她就这般进宫来了。

    进了宫,她没有先出头,在后宅里面,她已经知晓如何生存,在这个皇宫里面,她也不敢丝毫踏错,继续用她在后宅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讨好皇帝,讨好秀女,讨好主殿的妃嫔。

    然后,她发现,这个后宫很不一样。

    她回过神来,道“妾身这几年,过得很好。”

    黎太后点头,“所以”

    孙美人“所以,妾身开始不用讨好陛下,不用讨好别人了。陛下如今做了女帝,她说女子可以为官,可以从商,妾身的路便又宽了些。”

    “不用讨好别人,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妾身想了一年,想清楚了余生所愿。”

    “妾身想教书。”

    她一点也没有瞒着自己的打算,“就想呆在京都女院里面,不走远了,无人敢欺负,陛下的羽翼下,教书一生,想来还不错。”

    她释然一笑,“您能给京都女院的学生们选要读的书籍,吴太后娘娘能掌管官绣院,想来妾身他日也能在京都女院被人称作山长。”

    黎太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道“好,你既然想清楚了,那我跟陛下说。”

    她今日就跟陛下说了。

    盛梦瑶听闻之后,半响没有回过神,然后笑起来,“她既然愿意,便是最好的。”

    她突然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踱步,最后哈哈大笑,“没错,她既然愿意,便是我没有做错。”

    她不是神,顾全不了天下人,她只能先创造出一个空中楼阁,先把这些愿意去楼里面的人接进去。

    黎太后就笑着看她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最后听她说,“阿黎,你来。”

    黎太后笑了,也只有在陛下这里,能听见这个小名。

    她走过去,“陛下”

    盛梦瑶拉着她去龙椅边,然后拿出一张纸,折出了四四方方一个空盒子。

    盒子上面没有盖,她用手托着这盒子,往里面放东西。

    先是一些碎纸,然后又放了一块砚台。

    她道“你看,刚开始,这纸盒子有我托着,它掉不下来。慢慢的,慢慢的,这盒子里面东西多了,就往下面掉。”

    “只要控制得当,一点点的往下面掉,就能稳稳的着地。”

    盛梦瑶欢喜的道“阿黎,空中楼阁就空中楼阁吧,这楼阁无论是什么样子,只要是喜欢它的人,总会往里面去的,她们肯定喜欢住。”

    她道“我要做的,是稳稳的托住,是把楼阁里面的屋子布置得好些。”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我还是被影响了。”

    是的,她为什么会焦虑自己做的事情是空中楼阁不能着地呢

    因为为帝一年来,在她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多。

    她能坚定自己做的事情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怕好心办出坏事。

    都是第一回做皇帝,站得太高,她惶恐了。

    朝臣们很知道如何做臣子。他们不再用死来反抗她的临朝,他们也不再做出任何剧烈的挣扎。

    但是他们开始用他们那一套来忽悠她了。

    他们说,百年之内,女子不可能如同男子一般进官场做官。

    “上战场,力量的对峙,难道对方的敌寇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而心慈手软吗”

    “在官场上,难道她们不用生儿育女了吗在她们生儿育女的拿一两年里,如何保证她们不会影响政事。”

    “生儿育女本就是难事,如今,您还要她们在难事之上更加艰难,到时候多少女子会畏惧艰难而退。”

    “到最后,坚持下来的女子大多是不成婚的,她们成为另类,在整个世道看来不容于世,势必也会遭到诸多反抗。”

    “陛下,您只看见了不公平,但您又如何知晓,千百年来都这般过,未必不是她们的福分。”

    “您成了陛下,是您受上苍恩宠,您告诉她们,她们可以像您一般,像折尚书一般,像秦将军一般,但是天下多少年才能出这般的人物。”

    “倾天下之力,供养出您和她们两位,于是有姑娘开始跃跃欲试。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折尚书和秦将军这般幸运,她们可能还没有踏出去,就先被打死了。”

    “您最近的动作太大了,您手里的鞭子开始挥向她们,您恨铁不成钢,您想让她们出来,您开女学,想让她们读书,您办官绣,想让她们自食其力,但是陛下,女子千百年都不是您这般过的,她们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观念”

    “您手里的剑,本是庇佑她们的,可过不了多久,臣就可以预见,您的剑悬在她们的头上,成为一把砍掉她们头颅的利器。”

    “您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却又希望她们成为您世道里面的人。”

    “您给她们画了一个空中楼阁,骗您,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一句句话,让盛梦瑶生出了无数的戾气。

    她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老不死的老匹夫在那里说。

    好想杀人啊。

    她手捏着衣裳,吴太后给她绣了一只龙爪在衣袖上,那只龙爪就被她这般揉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爪子。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们在胡说八道,但他们这话恶心至极却又让她无话可说。

    他们说的话,有一半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走在前面,得上天垂帘,得了这皇位。但她知晓,能得这皇位,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世道才坐上来,而是因为她运气好。

    她有一个在支持她的父亲,母亲,亲人,朋友。

    不然,这个位置,她爹可以坐,她娘可以,她兄长们也可以。

    盛瑾安可以,小凤也可以。

    她能坐在这里,是因为身边的人理解她,尊重她,敬佩她。

    所以他们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有时候想得越多,就越是害怕。

    因为她自己知晓,不是因为世道变了,而是她要改变世道。

    她要的世道是对的,但是世道里面的人,她怎么把她们送进去

    她努力用德政去引,用利益诱惑但她怕。

    她怕,她最后用的是刀,是剑,是鞭子。

    太难了。

    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有一个深夜,她梦见自己用剑劈向了坛子,但一刀下去,坛子没了,那些女婴也没了。

    盛梦瑶晚间一日比一日沉默,白日里却要耗费起所有的精神去应付国政。

    她必须胸有成竹,必须要庇佑依附她的臣子们。

    她对黎太后道“我好累。”

    她把空纸盒子放下,坐在椅子上,道“我有些怕。”

    她第一回坦白自己的心扉,黎太后听了这般一番话,惊愕道“原来您也会有担忧和害怕。”

    盛梦瑶“我也是人,怎么不会害怕呢。”

    她道“你看我的鞭子。”

    她的鞭子是典型的云州鞭,是她母亲给她的。

    “我每次一害怕,一烦忧,就情不自禁的揪鞭子,你看,这鞭子都快秃了。”

    她笑起来,“说起来,真是对不住它。”

    黎太后也笑,“还望您以后不要烦忧。”

    她道“妾身也是第一回知晓,您也有怀疑自己的时候。”

    “您看起来,跟天神一般,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您会错。”

    跟随陛下的人那么多,每一个人都臣服她,都敬佩她,从未想过她会犯错,她会犹豫。

    “不过这般的您,更像是一个人了。”

    陛下难得像今日这般敞开心扉,黎太后不由得好奇问,“您有想过做普通人吗”

    普通人

    盛梦瑶摇摇头,“没想过。”

    她说完,又轻轻的摇头,“自我懂事起,就未曾想过做一个普通的人。”

    “你说,普通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折邵衣进宫的那日,就听见这句话。

    她想了想,道“无病无灾长大,成婚,生儿育女,儿孙满堂,逝世。”

    不过,她很是不明白。“阿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盛梦瑶“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

    折邵衣笑着道“普通人,也没什么好的。”

    她累得很,骨头松,坐在地上,将头倒在她的膝头,闭目养神,道“好一点的,努力买上一个宅子,差一些的,病也不敢生。”

    “穷其一生,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

    “嫁了人,生了子,又操劳丈夫,操办儿女婚事,想得开的,晚年还能享福,想不开的,晚年还要帮着养孙辈。”

    她摇摇头,“普通人的一生太苦了,我不想要。”

    她抬头,“阿姐,你想要吗”

    盛梦瑶轻轻的笑,没有说话。

    她默然一瞬后,又问,“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

    折邵衣坐好,盘腿,仰着头看端坐在椅子上的阿姐,毫不迟疑的道“是个很温柔的人。”

    盛梦瑶以为会听见坚韧,强大,信赖,却没曾想听见这么一句话。

    她含笑,“温柔”

    折邵衣,“是啊,温柔至极,至纯至善。”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虽然地上干净的很,也没什么灰。

    然后道“阿姐,我之前也想过,像您这般的女子,要是个普通人,应当也能如澹台老夫人,如我,如小凤一般,有一个爱您的男人。”

    “然后,您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被您教导得很好,很孝顺,很有出息。”

    “您也会过得很幸福。”

    “您这般的人,做什么人,都会幸福的。”

    她走过去,轻轻的抱住盛梦瑶,“而我们,因为有您的不普通,终究有了一道可以照亮前行路的光。”

    “阿姐,您别害怕,还有我们陪着你呢。”

    盛梦瑶愣了愣,然后笑了。

    “好。”

    折邵衣从旁边的碟子里面拿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在我心里,阿姐是最纯粹的人。”

    “旁人看不懂您,但我懂。”

    “因为我享受到了好处。”

    “若是我一生的故事写出来,写进话本里,别人都要嗤之以鼻。小小一个庶女,如何能做得户部尚书,简直就是在说笑,这写书的人,定然是喝了几两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全然没有脑子。”

    “我这一生,写在话本里面给别人看啊,必定会有人说一句离谱。”

    她笑起来,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可是您看,因为有您在,我穿着官袍呢。”

    “往前十年,往后十年,谁人能与我比肩。”

    “得了这般的好处,我自然是懂你的。”

    盛梦瑶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你得意的很。”

    折邵衣走过去,认真的对她道“阿姐,人活着这么长的路,必定有一段时间是不顺的,是怀疑自己的。”

    “这一点错处也没有。”

    “你可以选择做一个普通人,但是你没有,这就是选择。”

    “能如此选择,肩担大任,便是至纯至善至极温柔之人。”

    “尽管去做吧,我们都在,无论对错,千百年后,随意后人评说,我们一起承担这份后果。”

    盛梦瑶低头轻笑,“好,我知晓了。”

    长明三年,小凤的来信让盛梦瑶欢喜了很久。

    她跟折邵衣道“她说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折邵衣很是高兴,“她愿意就好。”

    她很愧疚的。

    “当初我跟她说死丈夫就可以做将军,她还真信了。后来一语成真,一语成谶,我我心里很是愧疚。”

    要是小凤能走出来,她自然是欢喜的。

    两人三年没见小凤,十分想念,写了信去,知晓她要来京都,还会成婚,便开始让礼部准备。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定下皇太女的事情。

    说起这个,盛梦瑶道“我得跟小朔好好说一说。”

    小朔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

    折邵衣叹气,“这就是家务事了。”

    她走了之后,盛梦瑶坐了很久很久才起身,没有让人叫小朔过来,她亲自去了他住的宫殿,站在窗户边,笑着看他。

    小朔本来在看书,看见她之后连忙起来,出门道“母皇,您怎么来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是不是小花又跟你告状了啊。”

    他最近确实有些偷懒。

    盛梦瑶摇了摇头,“不曾。”

    她说,“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小朔“什么事”

    盛梦瑶“是你阿姐做皇太女的事情。”

    小朔脸色僵硬了一瞬,然后垂头丧气的道“儿子知晓,肯定是阿姐更适合做皇帝。”

    他嘀咕,“我笨嘛。”

    盛梦瑶抚摸他的脑袋,“你不笨,只是阿姐太聪慧了。”

    小朔叹气,“我知道的。”

    因为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所以他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和伤心,他之前伤心的时候早扑在小花的怀里哭过了。

    哎,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毕竟东西都到手了,就这般没掉,简直太过于残忍。

    盛梦瑶“我们走一走吧。”

    她喜欢枫树,于是皇宫里面移植了不少的枫树。她常去的地方有好几片枫树林。

    她没事的时候还跟之前一般,喜欢一个人提着灯在枫树林里面慢慢的走。

    后来,有了河洛陪着她走。今天,小朔替她提灯。

    他道“母皇,我就是有些不甘心。”

    “我当时还想,要是您立我做皇太子,必定是比立阿姐更加容易,那么朝臣们也会对您宽和一些。”

    “但是您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

    枫树叶飒飒作响,他穿着鞋踩在上面,脚底下软软的。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不解的问,“母亲,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你教导长大的,虽然父皇也教导过我,但你也知晓,我是听你的。”

    “我听你的话,也可以继承你要去做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是阿姐呢”

    他已经长大,身量窜得快,已经跟盛梦瑶一样高了。这般看着她,让她不由得正视他。

    她便坦然的道“我不信你。”

    小朔没有想到听见这种让他伤心的话,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然后肩头一沉,脸丧丧的,“阿姐不愧是跟您学的,说话一样伤我心。”

    他问,“我跟阿姐比自然算不得最好,但是跟其他人比,我也是个厉害的,我为什么不值得您信任呢”

    盛梦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不信任你此生以此为责任。”

    小朔愣了愣,“啊”

    盛梦瑶从他手里把灯接过来,道“小朔,你很好,但你不能化成光。”

    她提着灯继续往前面走,穿着华丽的龙袍,走在枫树林里,道“你注定化不成我想要的永世之光。”

    “你即便化成了光,也是照亮别的路,我想要的路,你也许在这条路上有所停留,但终究有一天,你会走的,你还会照亮其他人的世界。”

    “但人的一生太短了,我不想,也不敢赌。”

    小朔叹气,“母亲,对我,你好残忍,也好自私。”

    盛梦瑶“对不起,我必须牺牲你。”

    小朔摆摆手,“母亲,不用说对不起,为了我,你也退步了的。”

    阿姐说,父皇还能活着,便是母亲对他和小树的让步。

    他们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依旧愿意退步。这已经极为难得了。

    小朔道“我想去云州。”

    盛梦瑶“你想去云州做什么”

    小朔“我想去做将军。”

    他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咱们和大金平和的过了这么多年,但近年来因为换帝位,大金又开始蠢蠢欲动,此时不赞军功还等何时”

    他道“儿子虽然不懂你和阿姐为什么如此坚持心里的念想,但是也不愿意做个碌碌无为的王爷。”

    他道“我比不过阿姐,但是我依旧骄傲,去了云州,不拿一个将军的头衔,我不会回来见你和阿姐,小花。”

    盛梦瑶沉默不语。

    良久才说,“你想如何去”

    小朔“我想想隐姓埋名去。”

    “我想,我只做我自己,应当也能有一番成就。”

    盛梦瑶“那你就去。”

    小朔“谢谢你。”

    盛梦瑶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确实很残忍。

    长明三年秋冬,小凤带着她的如意郎君来了京都。盛梦瑶亲自看过那个被小凤叫做小明的人。

    这个男人跟齐窗明有着完全不同的相貌,声音,身世,却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他就是当年的齐窗明。

    小凤甚至带着他去了齐窗明的坟墓前祭拜,也去了当年先帝的坟墓前磕头。

    在那一刻,盛梦瑶脑海里面有了一个荒诞的念想,她想招小凤过来问问,但又在一瞬间放弃。

    她释然的笑了笑。

    一是没资格,二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小凤也已经三十多岁了。

    小凤长大了,邵衣长大了,小朔也要跟着去云州了。

    小朔走的那一日,来她的宫里吃早膳,她问,“可要我送你”

    小朔摇摇头。

    他道“怕是此去经年,不能回来看你。儿子心里甚是愧疚。”

    他的生母刘太后已经哭得不行了。

    他叹气一声,“也不知道小花等不等我。”

    盛梦瑶笑起来,“小花自有小花的路要走。”

    小朔“是,所以我没想着让她跟我走,也没想让她给我一个承诺。”

    他吃完饭,站起来就走,“我就不见阿姐了。”

    他有些害怕见阿姐。

    他走了,盛梦瑶让坐在屏风后的河洛出来,问,“你可要去追着送他”

    河洛摇摇头,“他知晓我就在屏风后,既然他不想见我,就随他意吧。”

    “他长大了。”

    盛梦瑶“长大了也好。”

    河洛“你刚刚塞给他一张字条,写了什么”

    盛梦瑶“不告诉你。”

    河洛“您不告诉我,我也知晓。”

    盛梦瑶“是么”

    河洛“是。”

    盛梦瑶笑起来,没有再追问下去。

    宫门口,已经骑马离开的小朔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他心轻轻的颤抖起来。

    即便没有说这是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这是父皇在的地方。

    他眼睛一酸,将地址记住,把纸条放进嘴巴里面嚼下去。

    谢谢你,母亲。

    小朔五年没有回来,刘太后开始颇有微词。第六年的时候,小朔在剿匪途中受了伤,生死不知。

    消息传来的时候,盛梦瑶慌了神。她加派了人手去找,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刘太后。

    本就有些埋怨的刘太后伤心至极之后,在床上对她说出了伤人之语。

    “自陛下成婚,先帝不爱您。”

    “您没有生育,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十月怀胎,什么是剜肉之痛。”

    “您劝解妾身不要着急,但您可知晓,一个真正的母亲是不会这般冷静的。”

    “您永远这般气定神闲,您永远不曾慌乱,你为了自己,杀夫,逼得小朔远走他乡,如今他即便是死了,只要不影响你的大业,您就不会伤心。”

    她哭倒在床上,字字句句控诉她的无情。

    “您真的知道爱人吗您的心肠早就硬了,即便是河洛,您有真正的爱护过她吗”

    “你没有,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想着这天下,这天下,这天下与我何干我只想要我的小朔。”

    “你让他活得像个耻辱。”

    盛梦瑶听见这话,一点也没有生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哭完了,道“小朔不会有事的,他聪慧,仅次于河洛,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刘太后倒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纱帐,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道“小朔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您有天下的人心痛,但小朔只有我疼。”

    盛梦瑶静静的站了一会,没有回话,因为她反驳不了。

    走出宫殿,刚走到枫树林里,就见黎太后在等她,她手里拿着一个册子,道“宫里愿意走的姐妹,都已经走完了。”

    “这是最后一个,她想要回老家看看,陛下,得您批示。”

    盛梦瑶点了点头,“允。”

    这宫城里面的人,越来越少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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