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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掌柜过来同我说, 张员外家的小姐明年这时候便要出嫁了,预备雇我去绣嫁衣。”
听闻陈寡妇的话,木槿马上恭喜她“这个活计当真不赖, 若运气好, 得来的银子够你和麒麟吃用个一年半载。”
陈寡妇口袋里连个银子的响声都听不见, 兼有粮食价格攀升,日子委实不好过。
有张员外的活计,怎么也会挣几两银子回来,总算能解陈寡妇的燃眉之急。
陈寡妇握住木槿的手“我托乔掌柜问过张员外的夫人, 若你想跟过去瞧瞧也是使得的。”
张员外是陈寡妇多年的老主顾,他夫妻二人对上回那道屏风格外满意。
而且张员外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财主,没有官老爷般养绣娘的能力, 又看不上绣庄里的绣娘,便想到了陈寡妇。
陈寡妇收到消息自然激动不已,张员外家的活计费力不假, 但人家肯给十两银子,她无法抗拒如此大的诱惑。
然而激动过后她有了新的顾虑。
自己是个年轻守寡的寡妇,明州城的风气又出了名的保守, 倘若她年过四十,爱去哪儿去哪儿, 压根不用惧怕流言蜚语。
奈何陈寡妇才二十出头, 自认为处在容易招惹是非的年纪。
张员外是陈寡妇的老主顾不假,可他们通过乔掌柜这个中间人联系, 连张家是何情形都不晓得, 陈寡妇实在太胆怯。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木槿。
木槿跟随她学针线纺织已有快四个月,虽说没办法独自完成大片的刺绣或者单个人把布料、丝绸纺织好, 然而木槿学东西比寻常人更快。
别人学大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学明白的东西,她不用半年便摸透了,陈寡妇倒乐意教她。
到张员外家,即使木槿囿于能力没办法绣大个的花样,帮忙缝制衣物或者在边边角角绣小花却是使得的,而且张员外管饭食,去了还能节省家里的口粮。
陈寡妇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
木槿听了,问道“我只会些皮毛,缝缝补补没问题,绣出完整的花样却不容易,只怕会拖嫂子的后腿。”
人家张员外夫妇是雇人干活的,又不会平白管人饭食,她担心过不去张员外那关。
“我托乔掌柜跟张员外提过,他那头是愿意的,而且张员外豪富,定然不会在意那点子针线布料,你正好练练手艺。”
对张员外这种大户人家来说,几尺布料针线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对木槿以及陈寡妇来言,却轻易不能浪费。
刚开始的时候,木槿只能在旁边看着陈寡妇干活,偶尔用自家破旧的布料练练身手。
她当然明白熟能生巧的道理,手头却没有足够的布料针线挥霍,木槿手中有银子不假,可她如今没有能养活自己和孩子的营生,对手里的银子看得极重,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用手中的银子买布练手。
其实,木槿最开始以为用几尺布料练练就成,还真同陈寡妇提起过自己要不要买布的犹豫。
陈寡妇脸上立马挂上肉疼的表情,赶忙阻止“用几尺布可练不出真功夫,若想精进,须得长年累月地学,人人都是这般过来的,若单独拿布料练,即便用最差的,照旧好几年回不了本。”
用布料练的话,按照木槿初学者的手艺肯定没办法往外卖,少不得折在自个儿手中,陈寡妇也是替她着想。
如今有张员外的路子,木槿正好用他家针线练手艺。
“若我跟过去,人家不会嫌弃我吃白食吧”
苦日子过久了,在木槿看来,饭食相当珍贵,她不知道张员外家介不介意。
“你过去还能替我穿针引线,做些零碎活,而且又不用他家给银子,像他这般财大气粗的财主定然不会介意。”
如果去外头的绣庄做衣裳,未必比陈寡妇差很多。
不过女人上身的衣裳肯定不能轻视,若花样或者张小姐的尺寸被传出去,少不得引起些闲言碎语来。
张太太觉得绣庄靠不住,又对陈寡妇的绣活颇为满意,便决定让陈寡妇来做了。
在给女儿绣嫁衣这种大事上,即使再吝啬的人都不会小气,何况张家呢,他们全然不在意再多张嘴吃饭。
见木槿拒绝的决心并不强烈,陈寡妇心中有数。
“那便说好了,再过半个来月你跟我过去。”
木槿心里其实是想去的,若不安心于后半辈子做个连织女镇都无法出去的农妇,她必须寻找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再则眼下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错过可没有这般机会让她练手了,得把握住才对。
在即将答应下来的关头,木槿想到家里的孩子。
她问“我们要在明州城呆多久啊”
因为木槿跟随陈寡妇学手艺的缘故,白日靠王李氏照看如意吉祥,她等晚上再来陪孩子玩耍,如果去很长时间,总担心孩子无法适应。
“恐怕得个把月功夫才能把活干完。”
个把月功夫不长也不短,木槿疼爱孩子不假,可实在无法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她咬咬牙答应了陈寡妇。
半个多月之后才会出发,陈寡妇过惯了苦日子,实在不想放弃养蚕的机会。
如果眼下不养的话,等她回来说不准天就冷了,连半匹布都不一定能凑齐。
所以,木槿照旧过来帮忙喂养蚕、搬运桑叶并清理放蚕的屋舍竹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麒麟从五六岁开始看着娘亲干活,略微长大点就能够帮把手,在抽丝之前完全可以交给麒麟照看。
“就是苦了孩子。”陈寡妇无奈地感叹。
家中养的蚕多,寻常她和木槿两个人干大半天才能干完活,这项任务对于八岁的麒麟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陈寡妇对麒麟道“你先把能干的都好了,若有不懂的去你五婶家里问,等娘回来给你炖肉吃。”
听见肉,麒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头一回自个在家,本就不适应,甚至想哭着求娘别走。
听见娘说给他割肉吃,麒麟原本的悲伤全部消失,如果当真能吃肉,自己在家也不是不成。
陈寡妇怜惜地摸摸麒麟的头,然后嘱咐道“你乖乖呆在家”
她知道单让麒麟在家不好,却始终无法放弃养蚕的银子,只好不停冒险。
陈寡妇给族里老五媳妇打过招呼,让她每日过来一两个时辰帮忙。
在过去的几年中,陈寡妇带着儿子饱受欺凌,有些踩高捧低的人家恨不能仗着家里有男人或者成年儿子多踩她一脚,以便多占点便宜。
老五两口子是少有的实诚人,比麒麟亲叔伯还要好,所以陈寡妇倒信得过她。
她不白让人家帮忙,前几日就去老五家说每日给十个铜板,平常喂食有麒麟看着,只消老五媳妇每日和麒麟一块更换新鲜的桑叶、清理粪便就成。
在流通不便的乡村里,想多赚银两并不容易,加上老五两口子年轻力壮,不拘谁过来,能帮忙把活干了就成,对方倒愿意把这活计接过去。
每日十文,个把月下来就有三钱银子呢,这数目不算小了。
陈寡妇担心儿子和养的蚕,木槿同样有她的担忧。
出门这么久,木槿不知道该如何与王宝山和王李氏说。
现代社会人员流动性大,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属于再常见不过的现象,然而在安土重迁的古代,即使去不远处的明州城也是出远门,何况木槿需要跟陈寡妇待个把月才能回来,这种情况只有在外出读书的学子以及商人身上才会出现。
她特别怕王李氏和王宝山无法理解自己的决定。
王李氏当然察觉到闺女的不对劲。
见木槿摆出有话要说却吞吞吐吐的架势,王李氏先开口“可是遇见难事了”
王李氏满心以为闺女在陈家遇见了难题。
“该不会是麒麟娘不愿意接着教你了吧”王李氏眉间皱起的褶子仿佛能夹死苍蝇。
她的猜想不无根据。
这段时日木槿在陈寡妇家干活,有织女镇本地的妇人去陈寡妇家时,不少露出惊奇甚至鄙夷的目光。
她们觉得,麒麟他娘把手艺交给外乡人实在太巴结人家了。
织女镇中人人知晓那群逃难而来的外乡人家当颇丰,不仅有成堆的粮食还有余钱建青砖大瓦房,瞧着和里正家差不多体面,很多人敬畏对方。
说不准陈寡妇为了从人家那里多得些好处就把祖传的手艺教给外乡人,实在太对不起祖宗了,有人如此想道。
陈寡妇当然看出同乡妇人们的疑惑。
她年轻守寡,比寻常人家更在意名声,为免有不好的传言流出,她解释道“我们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自打麒麟他爹没了,孩子再没有吃过几回肉,加上他叔伯又如此”
陈寡妇本想说麒麟的叔伯不地道,然而她怕让对方知晓了再顺势报复,便不曾再说后头的话。
反而接着说“上回办迁居宴,本没有孩子的事,人家却给麒麟喝了碗肉汤,里头还有两块拇指大的肉,孩子回来乐呵了好几天,我得念着人的好。”
如果麒麟爹还在,陈寡妇必然不会因为这点子小事便感动到痛哭流涕。
自打丈夫没有了之后,她和儿子感受到无边的恶意与歧视,一丁点的好都能被她记在心里,得知木槿同样丧夫以后,她待木槿更为亲近。
木槿听完才知道,自己无心的举动竟会改变了她往后的人生轨迹,让她有学习一技之长的机会。
她没有将实情告诉王李氏,这种事可以从陈寡妇嘴里说出来,却不能由她来说,否则未免有挟恩图报的意味。
“我在麒麟家学的好好的,令我为难的并非此事。”
王李氏“那是何事”
木槿同王李氏说起她想跟陈寡妇去明州城给人做衣裳的事。
接着,又补充说“恐怕要去个把月。”
王李氏第一反应并非去多久,而是“麒麟娘瞧着是个厚道人,不过咱们才搬过来,两边尚未熟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她坑害你咋办”
王李氏不想把人想的太坏,但周家的事才发生两天,她觉得有些人从外头看着老实,内里如何却无法瞧真切。
毕竟亲家公表现得如此老实厚道,不光王李氏和王宝山觉得他是个好人,连族长都被他蒙骗过去,他关起门来还不是险些把婆娘孩子给打死。
若独身从外面新认识一个人,对方还要带她出去赚钱,木槿必然会起疑心。
但陈寡妇是织女镇中人,她唯一的儿子麒麟还留在织女镇上,她总不能往后再也不回来了。
而且木槿自觉有两分眼力见,她觉得陈寡妇不是坏人,王李氏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了。
王李氏想清楚其中关窍,才说“我让亲家母的事给吓糊涂了,总爱胡乱忧心。”
王李氏昨日去周家瞧过,亲家母躺在炕上整个人晕乎乎,只能用眼神示意
她脸上被打肿了,压根没办法张嘴说话。
木槿跟王李氏说“麒麟单独在家,就算他性子持重,却到底是个孩子,还要辛苦你和爹平日多照看照看他。”
“我让你爹每日上地的时候顺道去他家里瞅瞅。”
家里的地在后山,下地干活时会经过麒麟家,所以瞅瞅他就是顺道的事。
而且王李氏和王宝山对年幼丧父却无比懂事的麒麟颇有好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照看孩子。
木槿听见王李氏答应她的请求,心下稍安。
她实在不放心让年仅八岁的麒麟独自在家生活一个来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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