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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五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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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把四饼送到家后, 余葵直接带时景回家属院。

    听到准女婿还没吃饭,程建国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碗面条。

    早上剩的红烧牛肉汤打底, 余葵眼睁睁看着她爸又舀了一大勺西红柿鸡蛋做浇头, 刚要出声制止,汤面已经被红红黄黄的帽子覆盖。

    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言起来, 又不好直说,从程建国手里接过碗筷,转身放在时景面前, 压低叮嘱“吃不下就算了,别撑着。”

    “叔叔的手艺很棒, 没事儿,闻起来挺香的。”

    时景满怀信心。

    他对程建国的厨艺已有耳闻,但在军校集训拉练时候,众人连压缩饼干和硬馒头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想着这辈子第一回踏进准丈人的家门, 吃碗面条的诚意,怎么都得奉上。

    男人仪态优雅, 先浅尝一口,随着咀嚼的次数增加, 时景的从容消失了,笑容刻在脸上,吞咽的动作缓下来。

    程建国从厨房出来, 边摘围裙边期待问“味道够吗缺盐还是缺醋, 我去给你拿。”

    “很好吃,什么都不缺,叔叔您不用忙了。”

    时景的礼仪无可挑剔, 干呕的冲动一涌上来,立刻条件反射般垂眸掩饰,神情仅用零点几秒从食道抽搐圆滑切换至失落模式。

    程建国面带怀疑。

    “不好吃吗”

    时景怀缅地答“好吃,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给我煮过西红柿鸡蛋面。”

    真诚的赞美叫程建国成就感倍增,他父性大发,背着手在客厅来回溜达,不时看看时景的汤碗下降刻度,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再来一碗。

    时景终究没能拗过准丈人好意,两碗面条下肚,他有种中毒的错觉,头晕眼花,胸口翻腾。

    余葵十分同情地给他倒了杯水,戳开瓶藿香正气口服液双手送上,小声安慰“其实我爸的厨艺属于正常发挥勉强能吃,越用力就越接近暗黑料理的状态。他喜欢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加在同一口锅里,一努力就咸咸甜甜酸酸麻麻从这个角度看,他其实蛮喜欢你的。”

    这样的喜欢,属实有点负担。

    时景面容潮红,有气无力把水喝完。

    余葵觉得有点不对,伸手摸摸他的头,突然起身站门口探头,“爸,你刚才在面条里加的什么野生菌是不是没炒熟时景看着怎么一幅中毒的样子”

    “不可能吧”

    程建国忙颠儿过来,又是观察他瞳孔,又是给他量体温,见时景体格这么强悍的年轻人肉眼可见地不舒服,才懊恼道“不会是扫把菌炒肉丝中毒了吧,我刚才扒了一点调味可我今早也吃,没事儿啊。”

    “可能他吃到的没熟均匀。”

    余葵叹口气,给时景烧温开水催吐,出门又再三叮嘱,吓唬程建国,“爸,你以后千万可别再买带毒性的野生菌回家自己炒,万一出点儿问题,我就没爸爸啦”

    程建国有点讪讪的,刚进门时候的岳丈谱儿也不摆了,烧水买药忙前忙后,所幸时景的症状并不严重,就是刚咽下去的两大碗面条,又扶着马桶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余葵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因祸得福。

    时景洗漱完,头重脚轻飘飘然往洗手间外走。

    然而他人高马大,才迈开腿,额头在门框上哐当撞了一下。

    梅开二度,这一声实在清脆。

    这房子使用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一位客人因为个子过高而被门框误伤,时景的气质跟老式单位楼格格不入,面积不大的房子,让他这长手长腿的孩子住起来实在憋屈。

    瞧时景英俊的面庞上额头微肿,眼周因催吐泛红,白璧微瑕,程建国难得良心发现,主动请缨给他铺床。

    家里三室一厅,剩下的卧室本来是杂物间,上次余葵外婆住院,被程建国收拾出来,添了张新床进去,这会儿杂物堆在一边,他麻利换上新床单被罩,叫女儿搀着时景进来。

    不知道是跟这地方风水不合,还是今日运势持续走低,时景才进门,又给满地的书堆绊了一下。眼见他就要倒地,程建国心说今天绝对不能再让这孩子第三次挂彩,眼疾手快冲上去给他当人肉垫。

    时景趴倒未来岳丈背脊上,脑袋嗡嗡的。

    过了两秒才想到要爬起来给他道歉,“对不起叔叔,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我懂,我有你这么大,刚来昆明参加工作时候,吃牛肝菌也中过毒。”

    程建国揉腰,咬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是叔叔对不起你,等你明天好了,我重新给你做顿好吃的。”

    眼看着时景喉咙的生理性反应又快上来了,余葵赶紧把老父亲赶出去,“爸,我们明天就回老家,在外公外婆那住几天,领证前总得通知他们一声,让时景认认人,是吧”

    程建国听她说得有道理,本想跟着一起去,奈何项目国庆没有停工,还得往工地跑,思来想去只得叮嘱“你记得帮我把买给你外公的降压药和新鲜松茸都带回去,还有你外婆电子播放器的经文,我给她又下载了一些新的,保证她是庙里版本最齐全的”

    “知道啦爸爸晚安”

    余葵把人送到门口,正要关门,程建国感觉不太对,“你怎么在里面,不出来么”

    是哦。

    余葵被他问得愣了两秒,急中生智把地上溜达的橘猫抱起来“物理想认识认识它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我等会儿就带它回房间睡觉”

    程建国勉强信了她的解释,走两步又回头的脑袋又仿佛在说,我会盯着你俩。

    余葵深呼一口气。

    把门掩上,回头就见时景翻起刚刚差点绊倒他那沓漫画。

    她起先并不在意,直到凑近一看,才奇怪道“银魂”

    她扔开猫让它自由活动,蹲身往床底下瞧。

    竟然又扒拉扯出来两袋,除了国内出的第1至66卷,甚至还有日文版的6777卷,一堆加起来近十几公斤重的银魂全集,余葵盘点完震惊了,往地上一坐,开始拆塑封,“我家里怎么有这个东西我根本都没买过老家漫画店送我那几本都是旧的散的”

    “你当然没买过。”

    靠在床头养病的时景幽幽道,“因为这是我买的,庆祝你考入清华的礼物。”

    余葵怔住。

    她猛地想起高考前似乎确实有个周末,时景约她打网球。

    那晚,两人精疲力尽并肩躺在露天球场上,仰望头顶白炽灯穿透深蓝色的夜空,畅想未来时,时景问她考进清华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挣钱买银魂全集。

    长大后的余葵早就把这愿望抛之脑后。

    而这段被她遗忘在记忆间隙中再琐碎末微不过的对话,时景不仅记得,竟然还兑现了

    她愧疚难耐,掏空脑袋,实在想不起“你什么时候寄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时景倒是记得很清楚。

    “2015年,我从北京出发,去长沙报道之前。”

    “那时候我应该刚到北京吧,竟然错过了”

    余葵不死心爬起来,哐哐去敲程建国卧室门,“爸,床底下那十公斤银魂,时景寄来的时候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程建国还在贴膏药,被她敲门的动静吓一跳,放下衣摆去开门,“时景寄东西来了他什么时候寄来的”

    瞧见那五颜六色一堆书,他疑道,“啊这不是你买的啊”

    “包袱寄到的时候,寄存在门卫室那儿,下雨把牛皮纸泡了,签单看不清楚,荣大爷说是你的,我一想这花花绿绿的漫画书,除了你都没人会买,当时学校不是还给你发了高考奖金嘛。我下晚班就直接把它扛回家了,怕打扰你休息,转头第二天忘了跟你说”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77卷的银魂全集呆在了杂物间里吃了六七年灰,直到他俩准备回昆明领证,险些把他绊倒,才被送出礼物的时景本人,从书堆里翻出来重见天日。

    冥冥中,这也许就是另一种奇妙的缘分。

    到昆明的头天晚上,时景受了不少罪,不过第二天,两人还是风雨无阻踏上回老家的大巴车。

    在余葵的漫画里看了无数次,时景第一回真正踏足这片土地。

    秋风起。

    绵延起伏的山脉护在小镇东西两端,近处有密林,田野开阔,屋舍俨然,田埂上垒满了金黄色的草垛子,连空气中都充满稻草的香气。

    得知余葵拐了个北京女婿回来,整村子无所事事的中老年妇女,都扔下麻将扑克牌,从老年活动中心涌来参观,堂屋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连村里青壮下地干活路过,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瞥两眼。

    余葵总算知道古代美男子卫玠是怎么被颜控看没的了。

    哪怕是她考上清华那年,村委会在村口扯横幅,杀鸡宰牛,她都没收到过父老乡亲这般隆重的待遇。

    七大姑八大姨趁余葵一个不注意,你戳一下,我摸两下,纷纷上手,以验证这英俊得像大明星的小伙子确实是有体温的真人。

    外婆担忧极了,背地把余葵拉到一边,“小葵,你谈恋爱也就算了,结婚咱怕是不能光看脸哟,长这么俊,结了婚以后,你要有多操心”

    余葵佯装受伤。

    “外婆,我长得丑嘛怎么就不能是他操心我”

    外婆戴上老花镜,看看她,又看看时景。

    半晌无言以对,叹口气,再瞧堂屋里一屋子的老姐妹,越看越不顺眼,干脆把供桌上的音频播放器打开,扩音放起大通方广悔过灭罪庄严成佛经,驱赶这群上了年纪的女妖精。

    乡下的时间过得很慢。

    或者说,是和余葵呆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得很慢。

    时景走过余葵小时候上学必经的田埂,摘满整束小黄花插在她床头的案几上,也认识了纵容她许愿的菩萨娘娘,两人一起不着调地天马行空许愿,烧了折子上书。

    早晨跟外公去水库钓鱼,午间躺过她曾翘着二郎腿睡觉的糖心苹果树,醒来渴了,就扒下枝杈,脱衣服装满一整兜,在夕阳的余晖里,牵着吃饱的水牛回家。

    再回昆明,已是国庆假期结束。

    谢天谢地,总算等到民政局营业了

    晨间一场小雨过后,余葵对着镜子仔细描摹了玫瑰色口红。

    她在白色蓬纱短裙外头,加了件米色长风衣保暖,刚刚蓄到肩膀的头发柔顺垂下来,戴上素净简单的头纱,便跟时景出发去领证了。

    一切都很顺利。

    照片已经提前拍好了,民政局里甚至没什么人排队,取号、领证、宣誓一气呵成。

    直到步行回家的路上,余葵捏着小红本子反复看,忽然有了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伸手拧了时景一把,“痛不痛咱们这就算结婚了”

    “怎么不算呢。”

    时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把她的小本接过来放在外套兜里,“好好保存,别在马路上看丢了。”

    “不是,这流程也太简单了吧”

    “一点儿也不简单。”

    时景握紧她的手,十指交扣,声音在风里显得又低又轻,却仍清晰传递她耳畔。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绿灯亮起。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纯附门外,穿过斑马线,便能隔着整齐的栅栏看清校园全貌。

    鸣噪了一整个夏季的蝉,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疯狂鸣叫,红白色校舍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远处塑胶场上冒着蒸腾的热浪,体育生在绿茵坪里奔跑。

    “年轻真好,可惜我们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高中了。”

    她走累了,便在路边的长椅坐下休息,凳子上还有水迹,时景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垫着坐。

    余葵见他俯身,突然想到“时景,你昨天给菩萨烧的折子里许了什么愿呀”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还知道我全部的愿望呢”

    余葵不服气,“我现在是你老婆了,互通愿望,符合咱们村庙许愿的基本法。”

    “这法是你立的吧”

    时景实在没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纱,心突然变得很软,敞开长腿,往椅背上一靠,答道“我没写别的,只希望她维持现状。”

    余葵追悔莫及“我昨天捐了双倍功德,你这样躺平,折子不是白烧了”

    时景想了想。

    “也不算吧,更早之前,其实我已经许过愿了。”

    就在国科大操场上替余葵寻四叶草的时候,贴满最后一页那天,是他本科毕业授衔的日子,时景用尽毕生的虔诚,祈祷他们能重逢。

    “我许愿,你能爱我。”

    而现在,这唯一的愿望,他的妻子已经替他实现了。

    余葵坐在原地,呆呆凝视他。

    胸口饱涨地涌动,鼻尖酸涩,差点泪目,在他话声落下的瞬间,迫不及待倾身,仰头吻上他的唇角。

    呼吸交缠,捧花落地,雪白的头纱被微风拂起。

    阳光穿透繁茂的香樟树绿枝间隙,细碎的光点斑斓,一切就像青春电影的结尾,寻常而又不寻常。,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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