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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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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郑太医来到清凉殿, 要给太后请平安脉。

    裴行昭说不得空,过几日再说。

    老郑太医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殿外, 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裴行昭跟这老头没辙, 只好让他进殿给自己把脉。

    老郑太医原本笑眯眯的, 给她诊脉之后,便笑不出了, “太后娘娘, 您近来没觉出什么不妥么”

    “没有。”

    老郑压低声音,“您这脉象, 分明是中过毒啊。”

    阿妩和阿蛮立时色变。

    “是么”裴行昭扬眉, 却也不当回事, “早些年在山里中过一种剧毒, 却因祸得福了, 寻常再有什么毒,对哀家都没效用。”

    老郑强忍着才没瞪她, “这是两码事,不怕毒跟谁给您下过毒是两码事,怎么会一点儿都没察觉呢是不是伤病犯了,难熬得紧不然说不通。”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裴行昭想了想,“哀家大抵知道是谁下的手, 会找补回来。”

    老郑太医转身去开方子。

    “又没事,开什么方子”裴行昭有些不耐烦,“你跟李江海鼓捣了那么多药膳, 还不够”

    老郑气哼哼的,“服几日药,不要再喝酒, 夜里睡不着就点安息香。”

    裴行昭做出让步,“做成药丸吧,熬药容易闹得人心惶惶的。”

    “行吧。”

    “老规矩,脉案还是做两份。”

    “知道。”老郑愈发地没好气了,“那种毒,本该今日发作,换个人的话,小命不保。”

    “哀家这不是百毒不侵么”

    “”老郑再也忍不住了,瞪了她一眼,“先帝交代过微臣,要好生照顾您,微臣自认已竭尽全力,可您总不听话,哪日到了地下,微臣都没脸见先帝。”

    “这又不关你的事儿。”裴行昭对他一笑,“好了,你不是也喜欢没事儿喝两口么回头多送你几坛好酒。九酿春成不成哀家喝着没什么意思,把酒窖里存的那些都给你。”

    老郑啼笑皆非。

    送走这位老太医,阿妩和阿蛮凑在一起,琢磨着他留下的脉案和方子,看完之后,阿蛮已经满脸煞气,问裴行昭“是不是陆雁临趁您不注意下了毒”

    “嗯。”裴行昭一边回想一边道,“上回见她,我给了她一巴掌,那时候,是她下手的好机会。”说着目光一闪,“赶紧去告诉杨攸,她别着了道才好。”

    “是”阿蛮急匆匆出门去。

    阿妩非常无语地望着裴行昭,“这叫什么事儿您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儿”她已经要被陆雁临气死了,又头疼于自家小太后没心没肺到了这份儿上,“往后每隔两日,便请老郑太医来给您把脉,不然我不被吓死也得被气死。”

    裴行昭失笑,“行,听你的。小姑奶奶,别生气了,成么”说完,自己动手磨墨,“你去一边儿喝杯茶,消消气。”

    阿妩走过去,夺过墨锭,推了她一把,“起开,什么时候才有个做太后的样儿这是您该干的差事么真不知道说您什么才好了。”

    裴行昭仍是笑,“絮絮叨叨的,你才多大”

    阿妩横了她一眼,磨了会儿墨,认真地问她“真没觉出什么不妥”

    “没有。”裴行昭摸了摸鼻尖,“我这鼻子一阵一阵的失灵,闻不到味道。陆雁临到底是怎么下的毒”说完,沉思起来。

    当日阿妩没随行,无从猜测。

    这时候,林策来了,捧着一个偌大的木匣子,看起来很沉手,阿妩连忙去接了一把,“郡主自己带过来的”

    “是啊,我也有些力气,不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娇小姐。”

    阿妩笑出来,“先前真没看出来。”

    林策向裴行昭行礼。

    裴行昭示意她坐,“你怎么这么早就跑过来了让你闹的,我已经以为掌管内务府是个闲差了。”

    林策轻笑出声,“事情是不少,但是我会用人啊,有几个下属上道儿了,能替我分担一大半的差事。对了,那匣子是烫样儿,寿康宫的。我打量着您肯定没闲心把寿康宫转到,手下找到了,我就拿过来,请您瞧瞧自己住的地方。”

    “好事啊。”裴行昭把案上的奏折归拢起来,腾出地方。

    阿妩把木匣子打开,放到她面前。

    林策也凑到跟前,兴致勃勃地道“这东西做的可细致了,房顶还能拿下来呢。”说着,小心翼翼地把一所房屋模型的房顶拿起来,“您瞧,就跟在房顶上往下瞧一样,能看到室内的样子,有意思吧”

    裴行昭颔首,“还真是,这些工匠当真是手巧,心思也巧。”

    阿妩则点了点正殿,“这个也能拿下来”

    林策笑盈盈地点头,“能,你试试,特别好玩儿。”

    三个人就围着烫样儿琢磨起来,真算是开了次眼界。

    林策问裴行昭“我能不能找找精通这些工匠,请他们给我做个郡主府的烫样儿做大一些,摆在我的书房。我太喜欢这个了。”

    “行啊,人家愿意给你出力才好。”

    “我付工钱,前几日才在燕王手里赚了三千两银子,不会亏待工匠的。”

    裴行昭讶然,很是好奇,“行啊你,居然能从燕王手里抠出钱来怎么回事”

    林策歪了歪小脑瓜,“我都给他下跪了,能白跪么”随后,把事情原委讲给裴行昭听。

    把裴行昭和阿妩笑得不轻。

    阿蛮那边,从速寻到杨攸,唤她到院中,附耳低语一阵。

    杨攸听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磨了磨牙,“我饶不了那个混帐东西”

    “郡主千万当心,别也被她寻到下手的机会。”

    “多谢阿蛮姑娘。”杨攸道,“我跟她早就不合了,一直存着戒备,她也清楚,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阿蛮点了点头,随后告辞,回去复命。

    杨攸吩咐手下唤来自己的四名女侍卫,便在院中来来回回踱步。

    陆雁临今日为何闹着要见裴行昭,为何跟她翻来覆去地说废话,她全明白了。

    裴行昭还心存希望,没给陆家父女定罪,没完全相信他们的话,而陆雁临却已对她下了杀招。

    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寒难过的事儿么

    杨攸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裴行昭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女侍卫赶来之后,杨攸带着她们走进关着陆雁临的厢房,进门后,冷声吩咐“把这东西的那身儿皮给我扒了,首饰全部除下来。当心她身上有带毒的东西。”

    “是。”四名女侍卫迅速交换过眼色,两个人挟制住陆雁临,两个人麻利地扒衣服。

    陆雁临当真恐惧起来,声音变了调“杨攸,你不能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

    杨攸不予理会。

    不消片刻,陆雁临身上只剩了小衣。

    “罢了。”杨攸命女侍卫把那些衣饰全部拿出去,“仔细验看,去一趟暴室,调几个老人儿过来。”

    四个人称是而去。

    陆雁临蹲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自己,“太后娘娘那些收拾人的法子,没少教你吧”

    杨攸坐到一张椅子上,实在气狠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架起腿来,“没脸没皮的东西,不需要那些身外物装饰。”

    陆雁临抬眼凝视着她,“我跟你该说的、能说的,全说了。真要我说出点儿什么,就得劳烦太后娘娘过来一趟。难道太后娘娘不想我招供”

    杨攸不再理她,等到暴室的人进来等候差遣,吩咐道“把你们那些惯用的手段使出来,好生服侍她。我今儿没什么事儿,就在这儿瞧着,你们可不要偷懒。”

    “小的们遵命。”

    陆雁临切齿骂道“你这个贱人”

    杨攸打个手势。

    不消片刻,室内响起陆雁临的闷哼声、压抑的惨叫声,和时不时出口的谩骂声。

    下午,裴行昭和重臣、阁员议事之后,跟他们说今日要处理些私事,官员若有要紧的事,内阁商议着做主即可,其他的都延时到明日。

    诸位官员都听说了她三婶病故的消息,且都已送去祭品,眼下只以为她要腾出些时间焚香以尽哀思,也便满口应下,告退时纷纷请她保重身体。

    其实他们猜错了。

    裴行昭走宫里的密道离开皇城,没让阿蛮和阿妩随行,坐上黑漆马车,去了什刹海。

    这日天气好,沈居墨正在亲自晒书,听到裴行昭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先去屋里待会儿,我腾不开手。”

    “嗯,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事儿。”裴行昭说着,顾自走进书房。

    沈居墨唤小厮给她备顶级云雾和枣泥糕,自己继续倒腾书,忙完手头的事,又叮嘱了两名书童一番,这才进屋。

    室内浮着云雾的茶香、枣泥糕的甜香,而裴行昭,已经蜷缩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没来由的,沈居墨就感觉回到了幼年和年少时。

    行昭是从这几年才开始不喜点心甜食的,小时候喜欢吃云片糕、枣泥糕、玫瑰花糕。

    老爷子平时的日子看起来最是俭朴,却常年不缺顶级的茶,也肯为了兄妹两个雇手艺一流的厨子。沈居墨喜欢大红袍,行昭喜欢云雾。

    很多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兄妹两个的功课告一段落,到老爷子的书房里,每人面前一盏最爱的茶,三两样点心,一面享用,一面接受老爷子考问功课。

    行昭总是对答如流,到末了,还会向老爷子请教还没学到的功课上的疑问。老爷子对她的疼爱,从没宣之于口,可那慈爱的眼神、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兴许一辈子的温和耐心都给了行昭了。

    那时候,沈居墨的求知欲比不了行昭,觉得被安排着度过每一日便很好。有一天忽然发现,行昭文武课业都已赶上了自己,着实心焦起来,生怕有一日小师妹超过自己,自己这师哥做起来便会没了底气,亦因此,开始卯足了劲儿用功。

    几年的时间,生活环境很单调,过得其实也很枯燥,可在离开之后每每回想起来,总觉时光匆匆,过得太快。真想那样的光景长一些,再长一些。

    沈居墨洗净双手,用帕子擦干,走到裴行昭跟前,“不舒坦”

    “有点儿。”裴行昭睁开眼,目光有了几分慵懒,“想睡会儿。”

    沈居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勾了勾手,“爪子给我,把把脉。”

    “滚。”

    “快点儿,不然把你扔出去。”

    裴行昭无法,伸出手让他把脉。

    沈居墨凝神把脉,下巴抽得越来越紧,把完脉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很是锋利,已经很是不悦。

    “太医给瞧过了,你黑着脸吓唬谁呢”裴行昭不以为意,“我头疼,睡会儿。”

    “还是以前那样的症状”沈居墨问。

    “嗯。”

    “坐起来。”

    “干嘛”裴行昭坐起来,要下地,“你也不给清净,那我换个地儿。”

    “老实待着。”沈居墨站到她身后,“给你按一会儿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按哪个穴位,吩咐一声就行。我这回又没带丫鬟,偏要跑过来让我伺候。”说着,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裴行昭嘶地一声,又笑,“回头你不舒坦了,到宫里找我伺候你。”

    沈居墨又气又笑,按了她后颈的两个穴位一阵子,回身找出银针包,在她手上、手臂上灸两个穴位。

    多说也就过了一刻钟,裴行昭晃了晃头,“嗯,好了,好了呢。”

    沈居墨取下针,收起来,手没轻没重地拍在她额头,“见你一回上一回火,早晚被你气死。”

    裴行昭理亏地笑着,照单全收,拉过薄毯,懒懒地倒下去,打了个呵欠,“我真要睡会儿了。”

    “几天没正经睡了”

    “有几天了。”裴行昭阖了眼睑,“晚上在你这儿吃,给我做碗面吧。”

    沈居墨沉了沉,嗯了一声,给她掖了掖毯子,“踏踏实实睡一觉。什么时候醒,哥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吃饭。”

    “好。”

    沈居墨到卧房换了一袭箭袖长袍,去了厨房,遣了灶上的人,亲手准备饭菜。

    慢条斯理地做这些的时候,他心里特别平和,思绪又飞回到了多年前。

    老爷子常年食素,却不让两个小徒弟随着自己吃,说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又出自富贵的门第,清汤寡水的时间久了,身板儿受不住。

    平日里,老人家和他们分开吃,只在他们过生辰的时候一起用饭,早间会亲自督促着灶上做长寿面,午间晚间的膳食也亲自拟出菜单,让他们吃得更加丰盛,晚膳后,便会笑眯眯地给过生辰的徒弟一个大红包,另一个则给几个小金锞子。

    这也是两个人打小觉着老爷子很神的一个理由长年累月地瞧着他优哉游哉地度日,一样赚钱的营生都没做,手里却从来不缺钱。

    寻常的节日,他们只过春节,也不过是多吃几次饺子、年糕,除夕、初一放爆竹。

    十来岁起,沈居墨和裴行昭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学做饭经常习武做功课到三更半夜,想睡了,也着实饿了,不好意思吵厨子起来忙活,就自己学着动手做。

    他们最早学会的是疙瘩汤,原因是觉得面疙瘩就算拌得不好,总能煮熟,搭配着的不一定非得是番茄蛋花,换成紫菜肉沫肉丝也行,横竖饿的时候不会挑剔饭食,能吃饱了早点儿睡觉就成。

    就算这样,头两次不是面疙瘩有夹生的,就是糊了锅底。两个人凑在一起捧着碗,照样儿吃得津津有味,满脸是笑,吃完了一起刷锅洗碗。

    之后就开始学着蒸饭、炒简单的菜。

    馒头花卷饼之类的面食,碰都不敢碰,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把白面变成可口的主食,深以为那是有点儿神奇的事情,况且白面也不便宜,做砸了就是浪费,实在是不好意思。

    后来,还是行昭在老爷子书房里翻出了两本食谱,不知是哪位擅长素斋的大手写的,需要的食材、烹制的步骤写的很详细,两个人如获至宝,没出两天就背熟了,然后开始学着给老爷子做素斋。

    灶上的人见他们这么上心,也时时提点一番。

    行昭最喜欢吃沈居墨做的面,不拘打卤面还是热汤面,每次都像小猫似的,唏哩呼噜地吃完,绽出单纯璀璨的笑靥,说真好吃。

    她十一那年,学会了做针线,裁衣缝制做鞋袜全不在话下,给老爷子和沈居墨做了不少衣服,后来爷儿俩瞧着心疼,不准她再做这些,她便只给他们做薄底靴子,补一补破损的外袍。

    沈居墨记得,行昭从军之后,老爷子便省着穿她做的道袍深衣了,终年倒腾着两套穿,不穿得很旧就不换新的。

    沈居墨倒是想省着,却正是蹿个儿的年纪,不赶紧穿妹妹给自己做的衣服,往后再想穿就不能上身了。

    行昭不在山里了,爷儿俩都有好一阵不习惯,相互看着不顺眼,发小脾气。

    对他们来说,行昭是生涯中不可失的小精灵,不在眼前,便是抓心挠肝地惦念。

    老爷子和沈居墨懒得跟对方较劲之后,也就散伙儿了,老爷子说那丫头害得我修为起码倒退了二十年,看不开了,得换个地儿修行去,你爱干嘛干嘛去,别老在我跟前儿提醒我还有个小徒弟。

    好像徒弟都不在跟前儿,他就能忘了他们似的。沈居墨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做土匪去。

    老爷子踹了他一脚。

    离开山中这么久了,沈居墨越来越没有归属感,意念中的家,是有老爷子、行昭在的那个古朴宅院,而非沈家。

    他知道,行昭也是如此,而且,如今对她来说,老爷子和他身在何处,何处便是她的家,一进门便能放下一切,得一场酣眠。

    而在这种时刻,她通常都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许心里气闷得太厉害。

    很想问清楚,她为何心烦气闷,想替她免除烦扰。哪怕她已贵不可言,在他心里,仍旧是需要自己呵护陪伴的妹妹。

    裴行昭一觉睡到了入夜。拥着毯子翻了个身,看到焕发着柔光的六角宫灯、水墨屏风,深深呼吸,萦绕在鼻端的是书香、墨香、茶香。

    这样醒来,再惬意不过。

    她噙着微笑,伸了个懒腰。

    沈居墨颀长的身影转过屏风,见她醒了,亲自去打了水来。

    裴行昭下地,净面净手。

    沈居墨把室内的明灯逐一点亮,唤人摆饭。

    裴行昭坐到餐桌前,已是神采奕奕,看到桌上的六菜一汤、热汤面、码着臊子的攒盒,笑得心满意足,“真好。”

    “活过来了”沈居墨手里的筷子一转,敲了敲她的额头。

    裴行昭嗔他一眼,“谁还没个打蔫儿的时候”

    沈居墨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快吃。”

    “嗯”

    仆人奉上一壶陈年竹叶青,为兄妹两个斟满。

    两人吃到七分饱,才开始喝酒。

    沈居墨说起付云桥的事儿“一想起来就上火,可上火也没用,那厮不是常在外走动的。”

    “不是说了别着急么”裴行昭笑道,“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跟过街鼠似的,你非要找出他的行踪,一年半载能有斩获就不错。”

    “但你这小姑奶奶不也着急上火的么”

    “我才没有,生了点儿窝囊气,现在好了。”

    沈居墨见她无意多谈,便知她已打定了主意,不消多久自己便能获悉,也就不深究。

    裴行昭岔开话题,说起燕王、林策两人之间的事。

    引得沈居墨笑了一场,“有这种活宝在你跟前儿打岔,日子便有过头。”

    “是啊。”裴行昭道,“瞧着这宅子归置得有模有样的,是不是打算常住了”

    “废话,太后又不是能撂挑子的事儿,我总得离你近一些,回头老爷子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还有闲心晒书、下厨,过得挺悠闲的,不给我找个嫂子”裴行昭凝着他昳丽的眉眼,“虽然你是好看的跟个男妖精似的,但配得起你的女孩子也不会少。”

    “打住打住,我可跟咱娘说了,要是再给我张罗婚事,我就剃光头。”

    裴行昭哈哈地笑起来,“咱娘真可怜,摊上了你这么个儿子。”

    “弟弟妹妹都不少,不出五年,就得生一帮小孩儿,非揪着我娶媳妇儿干嘛我挺多时候别说别人,连自己都烦,过不了有家室的日子。”

    “我就是觉着有点儿可惜,你要是有了儿女,再长得跟你酷似多好的事儿啊,我一准儿得把侄子侄女抢回宫里带着。”

    沈居墨哈哈大笑,“下辈子吧。”

    “行啊,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做亲兄妹吧”

    “答应你了,死之前我一定念叨着这事儿,你也别忘了。”

    “忘不了。”

    两人笑着碰杯。

    分喝完一壶酒,裴行昭又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了,“得了,我也该滚回宫里去了。”

    “我送你。”沈居墨起身,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两个白瓷瓶,“上回老爷子拿给我的,让我四五月份交给你,手里的吃完了吧”

    “是快吃完了。”裴行昭收起来,“有存货了,心里更有底。”

    沈居墨又拿给她两个精美的琉璃瓶,“止疼的,实在难受了,就倒一杯底喝了,见效快。”

    “记住了。”

    两个人走出书房,漫步在春日的夜色之中。

    风柔和,略带暖意,花草的芬芳随风流转,营造出静谧祥和的氛围。

    兄妹两个没再说话,一个望着空中的弯月,一个打量着一路的景致。

    到了马车前,裴行昭对沈居墨一摆手,“回吧,得空再来。”

    “好好儿的。”

    裴行昭点头一笑,“你也是。”语毕身姿轻盈地上了马车。

    原路返回宫里,换下了早已皱皱巴巴的深衣,裴行昭去见陆雁临。

    陆雁临身上盖着一条白色床单,渗出斑斑血迹。

    她被饿了几日,又被结结实实地用了半日刑罚,此刻乍一看,真的是半死不活。

    看到裴行昭,她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裴行昭问正喝闷酒的杨攸“累不累”

    杨攸苦笑,答非所问“起先嘴巴不干净,找人带她出去转了一圈儿,看了看付云桥。”

    陆雁临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干呕起来。

    “交给我吧。”裴行昭和声道,“你回家歇息,别让你娘总惦记着,得空了就看看你弟弟的功课。”

    “好,那我回家。”杨攸拿着小酒壶走了。

    “瑟瑟跟你说我安然无恙,你不相信吧”裴行昭语气很柔和,“她越是对你动刑,你越会认定我出了岔子。”

    陆雁临仔细端详着她。

    “我真没事,没防备的,就是用不着做无用功。”裴行昭到了她面前,抬手掀开她身上的床单,看了看她触目惊心的伤势,“这要是给你加点儿蜂蜜、香油什么的,野狗会很喜欢吧”

    陆雁临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这几日,我很生气,也很窝囊。到了今日,我到底算不算栽到你手里了”裴行昭放下床单,拨开遮挡着她半边脸的发丝,“我也出去转了一圈儿,想通了,看开了。付云桥的处境,你想不想看到令尊也深陷其中”

    “不”陆雁临终于出声说话了,“你不能那样对他。”

    “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仁至义尽。到此刻,你已是不相干的人。”裴行昭神色认真,“我没开玩笑,对你们,已没有应不应该可不可以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了解裴行昭的人都清楚一件事,她最可怖的状态,要么是暴怒的时候,要么是明明该暴怒却冷静得出奇的时候。现在的情形是后者。

    “你要怎样”裴行昭语气更柔和,“长夜漫漫,不如请令尊自今夜开始过一过别样的日子原本那是处置下三滥的法子,可谁叫他只做女儿的父亲,枉顾冤死的儿子谁叫他帮着你蒙蔽我,为此不惜行凶杀人康郡王该不该死,是他能做主的”

    陆雁临嗫嚅道“他只是为了我,真的只是为了我”

    裴行昭用视线描摹着陆雁临的轮廓,“你就当我被你毒死了,如今的裴行昭是另一个人,横竖我在你眼里本就无恶不作,为了问出真相,我不在乎手段。”

    陆雁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是不能死得体面一些。”裴行昭说完,过了几息的工夫之后,缓缓转身。

    这一转身,意味的便是方才的言辞成为现实。“等等”陆雁临挣扎着撑起身形,豆大的泪珠随之滚落,“我、我说。”

    “不要说废话,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是。”陆雁临一手撑着床板,“案发前,我遭了陆成的算计就是那个被韩琳射杀的陆成。我以为他是忠仆,从不防范,以至于出门办事途中被他掳走,囚禁了整整两日。”

    “说下去。”

    “不知他从怎么寻到的一名画匠,最擅长画的是活春宫我被画了那种图,画了好多”陆雁临的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床板,面上尽是屈辱之色。

    “然后”

    “他们强迫我反反复复看那些画,以此要挟我在案发当日传密信给两位兄长,要他们到那所宅院等我,我要跟他们说的,是对你而言举足轻重的事情。”陆雁临吸了吸鼻子,“陆成说,只是要依照晋阳的吩咐,将杨家兄长弄进监牢,我哥哥会全身而退。从那时到如今,我别无选择。只要我违背他们的意思,他们就会将那些画散播到各处,我连最下等的欢场女子都不如。”

    “收买陆成的人,是晋阳还是付云桥、廖云奇”

    “晋阳,他说是晋阳。”陆雁临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晋阳,那么晋阳在死之前,就算是为了打击恶心她一下,也会提一提这件事。所以,陆成是付云桥或廖云奇收买的人。自然,那种事,陆成是不会主动提及的,说出来也只是将任何人惹得对他平添几分嫌恶。

    “我从不知道,你看重名声到了这地步。”裴行昭平静地说道,“令尊何时知情的”

    “案发后,我想自尽,被他救下之后如实相告,他打了我,随后,你都知道了。”

    “倒真是父女情深。原来亲情也有人走茶凉一说。”

    “你给他个痛快的了结吧,不论如何,他是被我连累,我不能害了两位兄长之后,又害得他不人不鬼。”

    “看着我。”裴行昭吩咐道。

    陆雁临抬眼对上她视线。

    “你与付云桥有无往来,可曾谋面”

    “有。”

    “何时”

    “两年前,有过数面之缘。”

    “听闻他口才了得,你是否被他说服了”

    “算是吧,起码找到了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或许,是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而不自知。”

    “明白了。”裴行昭淡淡的,“瑟瑟再来问你的时候,就这样老老实实的,仔细交待,不要再恶心她。”

    “是。”

    裴行昭回了正殿,唤来许彻“明日将陆子春收监,详细盘问他杀害康郡王的经过。不出一半日,杨郡主会把陆雁临交给你,问问陆麒、杨楚成一案与她的牵系。”

    许彻呆了片刻,“她怎么会跟冤案有关”

    “是或不是,你应该甄别的出。”

    “但、但是,”许彻有些磕巴了,“这种事,不好昭告天下吧”

    “为何不能”裴行昭扬了扬唇角,“再就是廖云奇,与陆雁临有些渊源,也要留心。”

    “是。”许彻梦游似的走了。

    裴行昭这样安排,还有一层考量边知语提及陆雁临的时候,没提冤案的事。她本来也想秘而不宣,现在想想全无必要。别人做过的事,她费心费力地隐瞒又是何苦来保不齐还会留下隐患。边知语说她寿数不长,被这些烂糟事儿气死的也未可知,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她到底不是来混吃等死的人,多活一个时辰兴许都有用。

    她沐浴歇下,抛开眼前事,只回想在山中过的那几年。

    和沈居墨真正领会兵法,是老爷子带他们远远观望狼群围猎野山羊群、野马群,那种震撼,很多天才能消化掉,才能反思狼这种生灵骁悍残酷的性子、运用的作战招数。

    随后也看过虎、豹狩猎,便比较平静也很偏心了兄妹两个喜欢虎豹,当大猫,看到它们失利总会很惋惜,浑忘了分析它们失误时是为何故。把老爷子气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睡意渐渐袭来,连裴行昭都没想到,一觉到天明。

    陆志春被关进刑部大牢。他是不是招供并不重要,刑部和锦衣卫仅凭目前掌握到的证据,便可以给他定罪。

    裴行昭让阿蛮、阿妩帮着抓紧处理了案上一大半的奏折,刚要传话给裴显,安排元琦进宫来,在朝天观服侍皇帝的冯琛回宫了,用呈献宝物的意态,呈上一个樟木匣子。

    “什么”裴行昭问道。

    “回太后娘娘,是皇上请朝天观的道长为您绘的清心符。”

    “”裴行昭想说,你们可该死哪儿就死哪儿去吧,谁要这种玩意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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