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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元三年, 春。
百草权舆,渟膏湛碧。
北雁回来时, 上京城的热闹犹如春发的柳絮, 沸扬不止。
筹备帝后大婚的这段时间,是礼部自皇帝登基以来最忙碌的时候。
因为这可能是当今官家在位期间唯一的婚事,更要力求完美, 不出纰漏。
想当初皇帝为先皇守孝两年, 两年期满,正当百官蠢蠢欲动,又想进宫进谏之时,一道立后的圣旨忽然降下,轰动朝野。
圣旨上说
“朕受命昊穹,居尊夷夏。欲正邦基,在求德阀。询于壸范,敦此人伦。咨尔盛氏,盛国公盛鸿文之女,生于鼎族,庆流令淑。朕登大宝,允赖相成, 宜正位号。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以奉神灵之统, 母仪天下, 表正四海。1
六宫归一,帝后一体。分尔同治, 进退齐心。”
是以,在皇后入宫前夕,后宫已经整肃了一番, 曾经的后宫六院重新修整,以明仁殿为中轴,重整格局,行成了与福宁殿与前朝类似的性质。
后人称,此为皇后内治,内阁的雏形。
而且六宫合一的另一层意思更主要在于,废六宫,等同不纳妃嫔,后宫唯皇后一人。
至于子嗣的问题,早在两年前皇帝已经给出过答案,他宁可用宗亲的子嗣,也无人能强迫他为开枝散叶而纳妃娶妾。
再多的非议与争论都只能止于大婚前,止于前朝。
一些固执老臣不满的抗议就像不能撼动车轮的螳臂,大婚如约而至。
皇帝大婚与百姓不同,皇后与皇帝是分别受礼,在繁杂的大礼之后,盛则宁已经累散了骨架。
拆去了沉重的龙凤花珠冠,重新沐浴更衣后,盛则宁才得以松了口气。
坐于铺着百子图、盛放着譬如桂圆、枣、花生等寓意吉祥的几样小吃的桌前,等了许久,她手撑着腮帮,几番都险些睡了过去。
已经板了一整天脸装正经的竹喜见状,也险些笑了出来,不得不用喜扇轻轻给她打起了凉风。
“娘娘,快些醒醒,还要等官家呢”
别说,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倒春的寒气还是不容小觑的,这凉风拂到脸上,冷飕飕。
盛则宁重新抖擞了精神。
可没到半会,她又有些支撑不住了,这会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的吃食,肚子有些饿了。
旁边的司礼官不得轻咳一声,制止皇后的小动作。
旁边年长的喜婆却笑眯眯道“官家那边的仪典没有那么快结束,倘若娘娘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
司仪官觉得不妥,刚皱起了眉头,喜婆却乐呵呵拉住了她,劝道“现在就让娘娘歇息吧,这良辰美景莫辜负啊。”
司仪官给喜婆一通暗示,脸上稍红,终于默不作声。
盛则宁还没领会这番话中的远见,只是有了喜婆和司仪官的纵容,她果真就手托着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天都要保持不出半点错,紧绷着那根弦,铁打的人也累了。
晚风卷起了帷帐,火烛噼啪一声响,忽地炸出了朵火花。
盛则宁察觉到身侧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身体忽然就腾空而起。
她险些惊呼出声,却在这个关头一眼就看向刚刚沐浴更衣过的男人,那与她身上一致的澡豆香气就萦绕鼻端。
在筹办大婚的这一个月来,他们不能时常相见,更别提有什么更亲近的接触,所以这一抱就让盛则宁心跳急促了起来。
“你何时来的”
“有一会了。”封砚低下头,似乎鼻息就拂在她的颈侧。
这么近的距离让盛则宁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扭头躲了过去,将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目光飞快地往后,扫了一圈大殿四周。
安静不是没有缘由的,刚刚还陪着她的那种喜婆、司仪官甚至竹喜都不见了。
“其他人呢”
“用不着她们了。”封砚力气很大,单手都能托起盛则宁,而另一只手还能将桌子上的合卺酒带到床榻边。
盛则宁顺着他放下的手,坐在了床边,因为还没彻底醒过来,神智还不是那么清醒,愣愣接过他递到眼前的一瓢酒。
成婚的流程她已经倒背如流,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可两人喝完酒后,本该由喜婆为他们结发。
但是喜婆现在人影都瞧不见了。
封砚起身,从边桌上的红枣木托盘里取出小金剪坐回到她身边,亲自为她剪下一缕发,再与他的一缕发用红线捆在一起,还贴心地打了几个死结,这才是结发为夫妻,礼成。
此物寓意夫妻至死不渝、相守终身,是珍贵的契约,封砚慎重地将它放回桌边的红匣子里。
随着木匣机关处清脆的咔嚓一声,沉寂的殿内就多了一些难言的燥闷,就好像暴雨来前空气里又湿又热,逼得人后背出了一身的薄汗。
盛则宁咽了一下,目光不知不觉都落在封砚的身上。
烛台上的光摇曳,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从优越的宽肩到精瘦却有力的腰,喜庆的红色寝衣挂他身上,与他平日里穿的风格不同,却让盛则宁看出了一些更具威迫的感觉。
封砚转过身的时候,顺手就把手边的帘子打了下来,本就不再明亮的室内,又暗下了不少。
封砚抬步往床边走来。
只有六七步的距离,盛则宁感觉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随着他的脚步狂跳了起来,就仿佛眼睁睁看着风暴就来到来。
“封”盛则宁手捂住心口,试图压下狂跳的心,才将将启开唇,封砚的一只腿已经跪在了她身侧,随着整个人迫来,盛则宁下意识往后躲去,但被早有预谋的封砚用一只手扶上她的后颈,让她没能及时躲开压下来的唇。
所有后倒的重量都靠他一只手托着,盛则宁的心瞬时就提在了半空,她整个人随着那碾压交锋的唇瓣而微微颤抖,像是在雨中被淋了一身的小兽,怯怯可怜。
而那逐渐攀升的体温仿佛是就要到燃点的干柴。
封砚那灼烫的唇舌仿佛在找寻自己多年的思念,即便没有深吻下去,却也留恋不去,就在唇角、唇珠上徘徊。
盛则宁在空隙间喘了口气,手用力抵住他就要压下来的胸膛,他的心脏在她的掌腹下像是一只有力的牛犊,跳动,彰显出某种急迫地冲动。
她小声挣扎,还是有些害怕,害怕未知的事情,“封砚。”
封砚又在她唇上温柔印下一吻,轻声道“嘘,别开口。”
盛则宁身体倒进了薄被里,得亏现在没有往床帐里撒桂圆、花生的习惯了,不然她这一倒,定然要硌着腰背难受,不过虽然腰背没有被硌着,但是随之覆上来的身体也并不柔软。
她不禁睁大那双迷蒙的眼睛,任人瞧了都会心软几分的神色浮了上来。
无知又迷惑。
她用手撑了一下,以免被继续压着。
封砚把视线从她眼睛上挪开了,只是轻柔地吻在了她的香腮上,他喃喃细语道“你一开口,我就要心软了。”
他的低语声像是细雨,逐渐润湿了所有。
盛则宁手颤了一下,正要往下落。
可还没等她寻到合适的去处就在半空被人擒住了,他将她的手引去了该去的地方。
“唔”
若非封砚的吻太深,让她的惊呼都溢不出口。
她将手腕拼命扭转,往后挣,好离开那危险。
可是封砚果然心狠下来了,愣是没有让她挣开,也没有让她能有后退的余地。
直到他被柔软的手心圈住。
封砚他方挪开了唇,在她耳边沉沉呼出了一口气,又烫又湿。
是痛苦还是快乐。
盛则宁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手心里随着脉博跳动的口口摄住了。
饶是每位小娘子出嫁前都会阅读一些书,亦或者听过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描述,但在这一刻全都给盛则宁抛之脑后,只剩下不知所措,和害怕。
莫怪古人会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一说,这绝非从书上只言片语能领会过来的。
封砚额头划过热汗,还在她耳边鼓惑。
“别怕。”
一阵细风从支开的窗缝里吹了进来,烛光在垂帏外面轻摇。
几滴细雨浇在窗下,叶片都折下了腰,不知不觉一场春雨降临了,雨点有序地敲打在屋檐上。
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夜宴上熟练的乐人,手拨动着琵琶,淋漓尽致的声音时快时慢,就犹如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动听。
这时候一只手朝着洒金的床帐往外伸出,五根手指微蜷起,指尖湿润还泛着樱红,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像是要抓住什么。
夜风吹不透几层帏幔,也吹不散帐子里的热气。
那手只来得及够住从床架上垂下来的丝绦,那本是用来固定床帏的丝带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被牢牢抓住了。
晚风吹不动的丝绦随着那只手前后晃了起来。
有轻呼声从齿缝里溢出,又被什么咬住了。
“今日听说在仪典上出了一些意外,没有伤着你吧”
这种时候,这种状态,他还能故意引她分神去想下午的事。
盛则宁咬着自己的手不愿意开口回答,偏偏封砚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那丝带着热与潮的气息染在耳廓上,又惹来一阵战栗。
她侧过小脸,慢慢撑开一双眼,委屈又恼怒地瞪着眼前的人,偏偏此时此刻,此地此身,一点威胁力都没有,那眼底犹如被风吹开的湖面,波光粼粼,只分外惹人怜惜,只会让人一心想让那风再吹得大一些,快一些,好让那眼底的波光荡得更远。
封砚将她的手从那根快被她拽下来的丝绦上不由分说地摘了下来,重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她的脖颈上拂过,也不再强求她开口回应他什么,只轻声提醒了一句“扶这里,稳一些。”
盛则宁闻言,也不是第一回了,所以霎时就明白过来,小脸一白,正要松开手,开口求饶。
却已经迟了。
没有一片叶子、一朵花能抵挡住要强势入境的春风。
带着春天特有的潮气与温暖,席卷而来。
皇帝大婚照例有三日假,不过封砚做主,为自己延长到了五日。
本以为开国以来难得遇到一位不会因为沉溺宠妃而不早朝的帝王,却不想,帝后之间也能如漆似胶。
众臣们心里也忐忑,可总不能向内官打听帝后在福宁殿里究竟待了几日了。
但往好里想,至少皇帝身有恶疾这一则谣言不攻而破了。
盛则宁躺着床上,刚挥出去的手就被人轻轻抓住,还放在唇边吻了吻。
她气呼呼地瞪着身边好像劲还没使完的男人,心里也在想。
什么恶疾,骗人的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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