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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前, 信国夫人宣布,明日一早考试。
明容回到西偏殿,便开始埋头苦读, 背诵枯燥的课文。
过了会儿, 敲门声响起。
冬书打开门,接过采桃端着的银托盘。
“姑娘。”她把一碗甜汤放在明容的手边,温声道“冰糖银耳炖雪梨,润润喉。”
明容捧着书卷, 疲惫地打哈欠“谢谢。”
冬书无奈,“怎么总要对我道谢呢”说到最后, 心头一跳。
她为什么对着姑娘自称我
这是何时养成的坏习惯, 是从回宫之后么还是过年那会儿若是被朱妈妈听去, 又要念她。
怪春棋。
那丫头大大咧咧的,嘴又快,常在姑娘面前没规矩,我这我那的, 害得她也说习惯了。
也怪她自己。
姑娘平易近人, 从小待下人就温和,最近更是宽容。
主子当然可以仁慈,她却不能放纵。
冬书又道“姑娘可别道谢,折煞奴婢了。”
明容转过头, “冬书不是奴婢”
可冬书在古代, 确实是签下卖身契的奴仆。
明容沉默,抬起头, 认真的道“冬书在我心里不是奴婢,是最照顾我的姐姐。”
冬书愣了愣,眼圈儿微红。
她想, 她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今生才能遇见姑娘这样的主子。这一辈子,值得。
明容握住她的手,轻拍她手背,神秘兮兮的,“等我给你涨月钱啊。”
冬书双眸泛着水光,唇边挂着笑,柔声道“我们做下人的,月钱自有柴总管和账房先生分发,姑娘别操心这些。”
明容说“你等着。”
冬书无奈的笑。
又一会儿,明容放下书,揉揉酸疼的眼睛。
她决定稍作休息。
闭上眼,她放松下来,一时兴起,点开系统的人物列表。
经过这几日坚持不懈的雪中送炭,有时送吃的,有时送生活用品,赵检的好感值上升到30。
奇怪的是,每次去过未央殿,最多延迟一两天,皇帝的宠爱值也会上升1点到3点。回宫半月,截止今日,宠爱值已达26。
为什么呢
明容思忖半天。
也许,皇帝是在乎赵检的。
虽然他把赵检废为庶人,丢他一个人在荒凉的未央殿自生自灭但是血浓于水,他对赵检,未必全然无情。
所以,有人见到她去未央殿,告诉皇帝,他知道自己关心赵检,便心生好感。
这是唯一的可能。
明容单手托住脸,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有些忧伤。
赵检,他也是皇帝的亲骨肉啊。
既然关心他,为何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圣上难道不知道,赵检被太子欺负得有多惨吗
这世间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咚。
咚咚。
明容慢一拍才反应过来。
冬书看向窗子,那是声音的来源。她很是无奈,小小声抱怨“燕王殿下总来找您,这可怎么是好叫皇后知晓,怕她心里有想法。叫玉贵妃知晓,更糟糕。”
咚咚,咚。
冬书无可奈何,只能开门。
少年坐在院子里的树上,两指捏着一粒珠子,眯起眼瞄准。
冬书忙道“别扔,别”她捂住嘴,环视左右,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窗纸破了还得补,殿下手下留情”
赵巽道“你怀疑本王的箭法”
冬书“”
什么箭法呀,他天天就拿珍珠当石头扔。
赵巽又掷出一粒珠子。
珍珠正中红木窗棂,弹到地上,沿着长廊滚动。
冬书追在后头捡。
这东西要是被别人发现,那也麻烦。
少年一阵风似的从她身旁掠过。
冬书回头,只看见四崽摇着小尾巴,从门缝里钻进去。
她一手扶额。
这几天,姑娘一得空,燕王便来找她玩耍,每次都是神出鬼没,来的时候如风飘然而至,走的时候也是乘风而去,无影无踪。
幸亏他轻功好,至今没人发现。
玉贵妃仇视皇后娘娘,对她家姑娘自然也没好脸色,偏偏她儿子一天到晚地献殷勤这叫个什么事呢
“七哥,我没空陪你玩。”明容用小勺子舀起甜汤,吃了一口,“明天考试,我要复习到很晚。”
赵巽拿起她的书,随意地扫两眼,“别忙了,你和谁一起听课”
明容说“让我想想长乐公主,长悦公主,蔡姑娘,谭姑娘”
赵巽淡淡道“第一名是长乐,第二名是长悦,你和剩下那几个并列第三。”
明容愣了一下,“为什么长乐公主书本都不带回明光殿,长悦公主一上课就睡觉,我这么努力学习”
“你是伴读,岂能考的比公主好”
“这不是内定吗黑幕不带这样的。”
“所以叫你别瞎忙。你看我,我从来不去听课。”
“”
明容因为愤慨而失去胃口,对着吃了小半碗的甜汤愁眉不展,怨念一会儿,又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较劲,浪费粮食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
于是,她拿起勺子,继续吃汤。
赵巽见她忽而长叹,忽而皱眉,然后又跟没事人似的,高高兴兴地吃东西。
他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奇怪的小姑娘
怪可爱的。
明容斜睨他一眼,“你笑什么你不上学,早上都在干什么”
赵巽说“我去演武场。”
明容记得,三皇子也经常去那儿。若梅和问竹分别关照过她,远离北边的演武场,三皇子的箭法不灵,误伤过好几个人。
她问“你和三皇子一起去”
赵巽嗤之以鼻,“谁要跟老三一起,就他那点破烂本事,也敢到处献丑,丢人。”
“那你玩你的,他玩他的”
“压根不在一处。”赵巽道,“他在宫里,我在京郊的玉家私宅那儿的演武场比宫里的好太多。宫里这个,配备的兵刃都是一般货色,陪练的侍卫、武者更是不堪一击。两年前,我就把他们都打倒了,从此懒得再去。”
明容崇拜的问“你飞的比他们都高吗”
赵巽心想,他会的武艺不止一门两门,她为何只对轻功感兴趣
“比他们高。”他有意炫耀,“你没见过我耍长枪吧走,我带你去演武场。”
“三皇子在那儿呢。放学回来,路上听他吵着今天要一次撂倒两名大汉。”
“我用演武场,他就得腾地方。”
明容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要学习,我想考第一名。”
赵巽哭笑不得,“都跟你说了你只能考第三名,怎么就不听话呢。”
明容说“我尽力而为。就算信国夫人真的把我排在两位公主后面,我也对得起自己。我心里知道,我应该是第一名。”
赵巽又想,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挑眉,“那么喜欢读书”
明容摇摇头,“也不是很喜欢。”
“那你还当书呆子。”
“我这个年纪,就该认真学习,争取考个好成绩你也应该这样。”
赵巽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明容的头发乌黑柔软。她总是喜欢扎两条长长的辫子,像个乡下野丫头。为此,他见到她,总得压抑揪她辫子的热烈冲动。
很想逗一逗她。
可是,明容不喜欢。
他下手没轻重,她会疼。
他随心所欲惯了,难得克制自我。
无论如何不愿再让她难过,不想看见她哭,她还是多笑笑吧。
明容是他见过的,笑起来最可爱的小姑娘。
赵巽又摸了摸她的头,食指轻轻一戳少女柔嫩的脸颊。
他笑道“我念什么书啊。再过两年,我就会披甲出征,像我的外祖父和舅舅们一样。”
明容一怔。
她问“你以后要去打仗,所以从来不上学,不读书”
“书还是要读的,兵书。”赵巽说,“还有四哥叫我读的那些。”
“太子叫你读什么,你就读什么”
“对。”
明容注视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么心高气傲的男孩子,却对动辄阴阳怪气又刻薄的太子言听计从。
她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问“你为何那么听太子的话”
问完,不禁懊恼。
话太直白,只怕他反感。
好在赵巽并不介意。他回答“因为四哥聪明。”
明容蹙眉。
是聪明。
可惜聪明的脑袋瓜不肯用在正道上,一门心思地钻研歪门邪道。
“别皱眉头。”赵巽说,“当心过几年额头长满皱纹,变成小老太婆。”
“我没有皱眉头。”明容急忙掩饰。
赵巽又笑“知道你看不惯四哥,放心,我不会告你的状。”
他面对重新拧起眉的小姑娘,无奈又好笑,耐心的解释“四哥就是嘴上不饶人,他自己聪明,便容不得别人太笨,也听不得蠢话。他心眼不坏。”
不是太子心眼不坏,而是你深受反派的黑暗光环蒙蔽,看不清真相。
明容想。
赵巽接着道“四哥对我其实很好。他从小就是神童,三岁背诗词,五岁作文章。我刚学会走路,就跟在他身边。他教我认字、读书大曜的山川湖海,舆图上的地名,都是他教我的。我要什么,他也都让给我。至于他说话气人,忍忍就过去了。”
他沉默会儿,又道“四哥总是生病,每年都要在病榻上躺两个月,脾气难免暴躁。你念在他是重病之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明容低头。
四崽方才一直在墙角跟一块破抹布较劲,这会儿来到她脚边,咬着她的裙角拉扯。
明容弯腰抱起它。
昨天,四崽的好感值达到90,之后便停滞不动。
她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点开四崽的名字。
备注四崽只有一个主人
原来如此。
不管她对四崽多好,不管四崽有多喜欢她,她都不会拥有它的满格好感。
四崽心中唯一的主人,它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唯有长乐公主。
可它一靠近公主,就开始发狂,极具攻击性。
这只杯具的小狗狗啊
明容用手指梳着它的毛发,忽然道“我要给勇气写一封信。”
赵巽好奇,“谁是勇气,你家的婢女”
明容“我收养的小狗,勇气。”
赵巽笑出声。
古怪的小丫头。
“你要给狗写信”他说,“狗能看懂吗”
“春棋会读给它听。”
“那你可得用心写,起笔汪汪汪,结尾汪汪汪。”
“你才汪汪汪。”
明容瞪他。
赵巽哈哈大笑。
明容不理他,继续道“然后再给阿缘写一封信,他一定很挂念我。”
赵巽问“阿缘又是谁”
明容瞥他,“不告诉你。”
赵巽嗤了声。
明容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书卷递给他,“七哥,我背诵课文,你比对原文,哪儿错了,你提醒我。”
换作往日,赵巽绝对没这耐心。
可他鬼使神差地点下头,“好。”
早春的午后,空气也是慵懒的。
金色的光芒透过窗纸折射进来,窗下的少女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朗朗背诵古文。
阳光斑驳,光影流动。
岁月无声而温柔。
大清早,五皇子赵衍一进门,还以为来错地方。
他环顾四周。
没错,这儿就是文华殿啊。
他掐自己的胳膊,唉哟真疼,不是梦。
可他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身后,有人拍他肩膀,“五哥,干嘛呢别挡门,我好困,放我进去睡觉。”
是六皇子赵玄。
赵衍不回头,只抓住弟弟的手,拽他到跟前,“老六,你来的正好,我看花眼了吗”
赵玄看见屋里的人,也是一愣,“燕王”
他们是最早来上课的皇子。
空旷的室内,只在窗边坐着一人。
少年一双长腿翘在桌上,手臂环胸,坐姿很不斯文,是周博士见了要疾言厉色训斥的程度。
这可真是,活见鬼。
赵玄走过去,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七弟,你来找谁”
赵巽头也不抬,“不找谁。”
赵玄心想,定是玉贵妃逼儿子来读书。这么早被叫起来,老七心里不爽,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他找了个远离赵巽的位置坐下,头枕在胳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少顷,三皇子赵弘到了,一见窗户旁的人,惊讶过后,连连拱手作揖,挤眉弄眼的,“稀客,稀客。七弟,你在就好,跟我一道去演武场,咱们兄弟过两招。”
赵巽道“我不去。”
“你不去,难道在这儿当书呆子,听老夫子摇头晃脑的背书”赵弘调侃。
“对。”赵巽瞥他一眼,“我今天就是来听课的。”
一阵死寂。
学堂里的几人你望我,我望你,深觉可笑,却笑不出来。
赵弘清了清喉咙,一只手放在唇畔,神秘的问“七弟,你是准备捉弄老夫子,大闹学堂,好叫贵妃娘娘头疼吗”
赵巽心不在焉,“没你那么无聊。”
赵弘又问“那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赵巽不耐烦,“我不都说了,你听不懂人话”
赵弘放低声音,像在讲军事机密“我问的是你的真实目的。”
赵巽懒得搭理他。
这时,文华殿的人多了起来。
赵巽望向窗外,远远的,望见一道熟悉的粉白身影。
小丫头比别的女孩矮上一些,梳着两条长辫子。丫鬟空手站在一边,她自己反而背着个大书箧,也不嫌累得慌。
她往前走,庭院当中的照壁挡住视线。
赵巽收回目光,见众人仍不死心,便低哼一声,懒懒道“真实目的老子想考第一名呢。”
公主放学早,今日考试,考完就能走。
赵巽等到女孩子走的差不多,给不胜和战无使了个眼色。
两位旁听的侍从一溜烟地闪了出去。
赵巽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也不管正在高谈阔论的老夫子,堂而皇之地离开。
没人拦他。
周博士恼怒,本想重重地哼一声,事到临头,仿佛有所忌惮,脸色变了变,强自忍耐怒气。
除了用严厉的眼神瞪着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他束手无策。
就连叫一声燕王的名字,都怕传出去,被玉太师知晓。
这夫子,当得屈辱。
信国夫人刚从屋里出来,穿过院子,不知从哪窜出两名少年,贸然拦住她的去路,吓得她慌张后退。
不胜道“夫人莫惊,且在此等候片刻,王爷这就到。”
信国夫人皱眉,“王爷你们”
她看见了绕行过来的少年。
宫里只有一位幼年封王的皇子。
信国夫人收敛惊色,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妾身见过燕王殿下。”
“夫人不必多礼。”赵巽道。
信国夫人这才抬头。
赵巽开门见山“本王听说,今日公主们月考。”
信国夫人颔首,“是。”
赵巽道“公主年少贪玩,有几位皇妹更是生性懒怠,不愿用功苦读,需要多加勉励。此次月考的文章,还望夫人秉公批阅,不要因为顾忌公主的颜面,就从宽评断。”
信国夫人很是迷茫。
这话,说的很对,每个字都正确。
偏偏每个字都是从燕王嘴里说出来的,这不仅可笑,而且可怕。
燕王总是不来上课,年年大考不见人,逃学倒是第一名。
早年,他难得来一次两次,表现恶劣,气得当时的讲师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这事传了出去,引为笑谈。
玉太师一向护短,对此甚是不满。
他认为那鲍学士小题大做,故意为难他的宝贝外孙,于是深夜把人押到太师府,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鲍学士自觉受辱,回府以后,悬梁上吊,还是他妻儿苦苦哀求,才给劝了回来。
鲍学士不久便辞了官,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燕王之逆反,玉家之专横,可见一斑。
所以,燕王对她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赵巽问道“夫人意下如何”
信国夫人只能回答“殿下所言,正是妾身心中所想。”
“那便好。”赵巽点头,“夫人慢走。”
他转身离去。
信国夫人站在原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燕王今日传达的话,是玉贵妃,亦或是圣上的意思
她大吃一惊,深感责任重大。
赵巽一到西偏殿,明容就说“七哥,你来了,太好了。四崽”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赵巽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瞧了会儿,语气有些冷,“你被人打了”
方才在文华殿,远远地看见她,竟然没有立刻察觉。
明容拍开他的手,“不要乱讲。黑眼圈嘛,大惊小怪。”
赵巽问“怎么弄的”
“昨天夜里失眠。”明容道,“可能太紧张,反正就是睡不着。我干脆爬起来,对照课堂的笔记,写完两篇小作文,反复背诵。累是累了点,不过值得,今天派上大用场。”
“小作文”
“就是文章品鉴。”
“”
明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抱起四崽,往他怀里塞,“七哥,你帮我把四崽送去明光殿,好不好公主想这孩子。我好困啊,脑子晕晕的,皇宫太大,我怕走到一半倒在路边睡觉,影响皇城市容”
赵巽不知作何感想。
哪儿有人把狗称作孩子那长乐算什么,狗崽它娘
皇城市容又是什么鬼东西
还有,她这么用功,就图信国夫人的几句夸赞
她的小脑袋瓜子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行,帮你送。”赵巽妥协,揉揉她的头发,催促,“回去睡觉。”
他转身,破窗而出。
冬书在旁看见,来不及阻拦,急得直跺脚,“殿下唉呀,您不能去啊”
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长乐抱着四崽回到房里,刚喝完一口热茶,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禧妃叫道“长乐,长乐”
她充耳不闻。
禧妃一进到房里,四崽突然跳到地上,冲着她吼叫“汪汪,汪汪汪”
“呀”禧妃被它吓一跳,幸亏身后有宫女搀扶,才没跌倒在地。她指着狗儿怒斥,“你这不长眼的小畜生,骂谁呢”
“您和畜生计较什么。”长乐淡淡道。
禧妃想进门,可四崽摆出一狗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势,左蹦右跳的,挡住门口不让进。
“汪汪汪汪汪”
禧妃火冒三丈,向女儿抱怨“长乐,管好你的狗”
长乐下去贵妃榻,趿拉着鞋子,弯腰捞起四崽,递给小雯。
小雯对着禧妃行过一礼,带着狗儿出去。
禧妃长出一口气,拍拍心口,在另一边坐下,问道“金璃说,刚刚燕王来找你,他来做什么”
长乐“还狗。”
“还”禧妃不满,“你的狗为何在他那里娘跟你说过,不要和你七哥有过多的来往。你舅舅在叶家三爷手底下做事,咱们要立场坚定,站队分明”
长乐冷眼相对,“叶家和玉家争斗,太子和燕王却兄弟情深,他们自家孩子立场不清不楚的,轮得到你站队分明”
禧妃语塞。
她重重哼了声,道“贵妃当年怎么对待咱们娘俩的,你难道忘记了”
“不会忘。”
“那你还把狗给燕王”
“没给。”长乐说,“明容暂时养着四崽,我想见四崽,七哥替明容送它过来。”
禧妃一听,颇为惊讶,“那个小丫头好大的面子,请的动燕王做事。”
长乐道“他们应该关系不错。”
禧妃蹙眉,“什么叫应该”
长乐回忆,“刚才我一出去,四崽在七哥怀里挣扎乱叫。七哥笑说,这只小畜生惯会狗仗人势,平时比刚出生的小猫还乖觉,主人来了,它却装模作样。”
禧妃冷哼“他不是摆明了嘲讽你么狗仗人势呵,仗的不就是你的势”
“七哥心直口快,没这意思。”长乐说,“他既然知道四崽平时表现如何,那一定经常见它。最近,四崽一直在明容身边”
“他和明容厮混”禧妃大惊,霍地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连声的埋怨,“那个小丫头怎么回事长乐,你怎么不看紧她呀咱们指望她讨好太子,她却勾结燕王。这、这上回她不是去东宫了吗”
“去了。”
“结果呢”
“太子哥哥病了几天。”
“这我知道。”
“明容跟他大吵一架,太子呕血,这才病倒。”
“”
禧妃只觉得头昏目眩,失声道“金璃金璃”
金璃搀扶她坐下。
禧妃抬起一根颤巍巍的手指,“快,把明容给我叫过来”
金璃领命,疾步离开。
长乐漠然道“你叫她来也没用。我原以为明容在装傻,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却发现,她是真的傻。”
禧妃一只手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脸色惨白,“你说你舅舅还活着吗”
“他要真死了,咱们的日子反倒轻松。”
“混账”禧妃怒道,“他是你舅舅,他待你也不薄”
“我知道,可我有时总宁愿他死了。”
禧妃待要出言教训,一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女儿倔强的小脸。于是,话到嘴边,终成一声叹息。
明容睡下不久,便被人叫了起来,随着金璃来到明光殿。
她没睡醒,眼皮在打架,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不知身在何处。
别人对她说话,像隔了云山雾海,音容模糊。
禧妃瞪着她,说道“皇后娘娘统领六宫,琐事缠身,有些事情,怕是没空与你说清楚,本宫今日就代为教导你作甚这样看着我”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朦胧。
傻乎乎的臭丫头。
金璃说,这丫头十二岁,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看起来那么幼稚。
个子不高,小脸圆圆,杏眼含笑。
此刻,那双带笑的眼睛雾蒙蒙的,显得迟钝。
明容疲倦的说“娘娘,我听着呢。”
答非所问。
禧妃又瞪她,心想忍一忍吧,谁叫太子偏偏喜欢这个笨丫头。
“皇后在宫中不容易。”她耐心的提点,“这三年,她一路怎么过来的,我看得一清二楚。皇后之所以举步维艰,还不是因为没个依靠你的父亲,南康侯,他自是一位品行高洁的温良之人,可他对皇后的助益,实在有限。”
她顿了顿,体贴的问“你听的懂吗”
明容梦呓似的说“娘娘,我没有偷偷睡觉。”
长乐在旁听见,嘴角扬起。
禧妃气得砰砰砰拍了三下桌面。
明容惊醒,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没流口水。
“不准打瞌睡”禧妃恨恨的道,“给我精神点儿,我说的可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哦。”
禧妃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再拐弯抹角,直接道“皇后比谁都需要太子站在她这一边。太子既然对你有意,你就该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负担起拉拢太子的责任。那是你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你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
明容的脑袋里像有一片沉重的云,禧妃拍桌子,云散开一些,如今又聚拢,压了下来,压得她睁不开眼。
她昏昏欲睡,茫茫然的,“太子对我没意思啊。”
“你这丫头怎么不开窍”禧妃急道,“你不知太子的为人,他若对你无心,你这辈子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不说别的,就说宫里的这些小丫头,哪个能有你的待遇太子的偏心如此明显,人尽皆知,就你不知,你什么眼神啊”
“我的视力50,眼神特别好。”
“”
禧妃又拍桌子。
明容再一次惊醒。
禧妃咬牙,“金璃,你站过来,撑开那丫头的眼皮,不准她睡觉还有你”她指着明容,“不准噘嘴”
明容两只手捂住嘴。
“你把太子气吐血,还好太子对你正火热,不与你计较。否则,你害了皇后,害了你爹娘,也害了你自己”禧妃斥责,“你以为投靠燕王能得什么好处你再和燕王亲近一些,玉贵妃一旦知晓,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没想投靠燕王。”
“这就对了”
“我只想过投靠赵检。”
“”
禧妃瞠目结舌,半天没反应。
长乐又笑。
良久,禧妃总算回神,抬手狠掐明容的脸,“笨蛋笨蛋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笨丫头投靠赵检投靠一个庶民一个有今日没明日的庶人你怎么不干脆去投胎呢你自己活腻了寻死,可别连累本宫的长乐”
明容吃痛,委屈地扁嘴。
禧妃厉声道“不准哭”
“我没有哭。”明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娘娘,你不要掐我。”
“那你放聪明点”禧妃用力一戳她的额头,“本宫真想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跟你说话,真是比对牛弹琴都累。我认真劝导你,你好像听不懂。你说的,有的我听不懂,有的我听懂了恨不得听不懂。”
她一会儿捏捏明容的脸,一会儿又摇晃她,心急如焚,“你的脑袋瓜有没有被门夹过你该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明容往后缩。
禧妃长叹一声,独自生闷气。
四周安静。
明容起初还精神,过了好长时间,没人说话,她又开始困倦。
“怎么办啊。”禧妃瞥她一眼,顿觉生无可恋,又对女儿愤愤道,“你选的好伴读”
“是挺好的。”长乐说。
禧妃不住地叹气。
她转过头,见金璃尽责地撑开明容无神的双眼,那小丫头的脑袋却一点一点的,竟然睁着眼睛也能睡着。
她快抓狂了。
“明容”禧妃大声道。
女孩揉揉干涩的眼睛。
禧妃冷着脸,“本宫说了叫你不准哭。”
“我没有哭啊。”
“那你眼睛里的水是什么”
“想打哈欠,一直忍一直忍,忍出的眼泪。”
“”
禧妃无语。
长乐说的对,明容是真傻,装都装不出来的傻。
她跟傻瓜置什么气呢
“明天一早,你陪我去东宫。”禧妃打定主意,“当着太子的面,你看我眼色行事,我说什么,你跟着点头应和,没我允许,不准擅自开口。”
掌灯时分。
赵巽推门进来,唤了声“四哥。”
没有回应。
他挑眉。
窗下的榻上放了一张矮几,赵秀和赵枕河分别坐在两头,正在斗牌。
赵巽加重语气“四哥”
“稀客。”赵秀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赵巽无语。
今天老是听见别人称他为稀客,早上老三说,这会儿四哥说。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稀罕
赵巽“我不天天来吗”
赵枕河“这两天,王爷一到白天就找不着人,晚上才见你。”
赵巽“我在京郊的宅子。”
赵秀肩膀上披着厚重的氅衣,低低咳嗽几声,丢出一张牌,“只去了玉家私宅”
“你们以前也不管我去哪儿,今天问东问西的。”
赵秀又丢出一张牌。
他手里只剩下两张牌,其中一张画着一只人脸包子面无表情,高高扬起脑袋,用鼻孔看人。
明容眼里的他,就是这般自负。
他也确实瞧不上世间多数人。
可明容自己就很了不起么
她正视所有人,只瞧不起他,只对他心存偏见。
他们半斤八两。
赵巽问“四哥,你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赵秀不答。
赵枕河替他回道“何竺去过一趟将军府,拿来了灵药。”
“哦,那不会有什么大碍。”赵巽点头。
赵秀目光淡扫,“你希望我有什么大碍”
赵巽微怔,皱眉道“四哥,你说话夹枪带棒,我哪里惹到你”
“你今早去文华殿。”
“一时兴起。”
“我叫你去听课,你不去。明容一说,你跑得倒快。”
“我不是因为她叫我去我才”赵巽突然止住,不悦,“你套我话”
赵秀冷笑“你的那点心思还用的着下套闭上眼都能猜出来”
他丢出一张小王,紧接着跟一张包子三。
赵枕河鼓掌,“殿下牌技精湛,微臣自愧不如。”
赵巽抱起双手,剑眉紧拧,神情烦躁,“对,我是去找明容,你说过不讨厌她。”
赵秀冷冷道“那你做贼心虚,掩饰什么”
“你先阴阳怪气”赵巽道,“每次一提起明容,你就阴阳怪气。你生病,我不想你多心,才不说。”
“我真得谢谢你。”
赵巽火大,“看吧,你又来”
赵枕河打圆场,“有话好说,亲兄弟,别为一点小事伤和气。”
僵持半天,赵秀生硬的问“明容在你面前,都说我什么”
赵巽生硬的答“很少提起你”他停顿一下,“她有问我,为何听你的话。”
他们谁也不看谁。
许久。
赵秀收拢桌上的牌,慢慢道“那你怎么回答”
赵巽默然片刻,语气冰冷“替你说了几句好话。”
赵秀斜睨他,“她听进去了么”
“不知道。”赵巽回忆,声音仍紧绷着,硬邦邦的“她只说,想给家里的狗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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