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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来人, 太子有请。
赵弘想好了一千一百个推拒的借口,太子闭门不得出,一时半会儿的, 倒不怕他找上门来。
他刚要开口,东宫的侍卫呈上一物。
一枚带血的玉扳指。
赵弘遍体生寒。
玉扳指不是什么昂贵的玩意儿,这一枚用了有些时候, 一侧留有磨损的痕迹,是他往日里射箭套在手指上的。
他认得。
他带何六偷偷去未央殿,三箭射完, 他取下玉扳指, 交给何六。
何六失踪了。
从早上起,就没见过他的人影。派人去找,满皇宫搜过来,一无所获。
如今,东宫的侍卫带来何六保管的东西,玉扳指上有一滴凝固的血。
何六在太子手上。
那狗东西屈打成招了吗他都说了什么
赵弘变色。
侍卫道“三皇子,太子殿下想见您。”
同一句话,赵弘不再拒绝。
他不得不赴约。
赵弘头一次孤身到东宫。
很多年前, 他与兄弟们来过一趟,彼时太子病重, 卧床不起,他们结伴前来问安。
那会儿, 他还小,不记事。
今日再来,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太安静了, 东宫为何如此安静
沉默的不是风声,不是流水与落叶,而是人。
东宫的下人走路都轻巧,生怕惊动一朵花,一株草。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麻木,举动如牵线人偶。
赵弘穿过庭院,不知不觉也放轻了脚步。
太子在书房。
少年独自坐在上首,单薄的肩膀搭着一件长外衣。
赵弘见了他,想把门带上,两名侍卫从门口进来,越过他,站到太子身后。
他们腰间佩剑。
赵弘一怔,讽刺的想,是他糊涂,太子怎会与人独处一室
赵秀防兄弟像防家贼,自从回京路上遇刺,疑心更是日渐深重。在他眼里,自己和真的刺客相比,区别也不大。
赵弘拱手行礼,勉强笑道“太子。”
他顿了顿,正欲问安,少年一眼扫来,如同一片飞雪刺入血肉,轻盈冰冷,令人心肺生寒。
“这时节,再过不久,便是春夏交替的日子。”赵弘自知理亏,赔笑,“到时小病小痛的总是免不了。太子留在东宫,也能安心休养。若嫌闷,兄弟常来同你作伴,就怕你嫌我嘴巴笨,不会讲话,哈哈,哈哈哈。”
他干笑。
其实,他打心底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太子从不是追逐热闹的性子,就算不禁足,十天半月不出东宫,也是常有的。
这次就是丢了几分面子。
这薄薄一层面子,无影无形,却比金子贵重。
赵秀道“你嘴巴笨孤看未必,对着父皇,不是很会讲么”
赵弘脸上发烫,心里阴冷。
赵秀的目光一动,玉英当即将磨损的玉扳指放在书案上。
“孤一直以为,你虽然莽撞,但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少年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庶兄,“何时竟变成了无胆鼠辈”
“太子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没认出玉扳指,那你来东宫作甚”
“我,我只是关心”
“老三。”赵秀打断,眉眼淡漠,语气带着嫌恶,“父皇不在,你做戏给谁看你怕何六落在孤手里,你怕他招认,你蠢吗孤有心拆穿你,在凤鸣宫,当着父皇的面,早就做了。”
赵弘茫然。
赵秀平静的道“这事落在孤身上,不过禁足一月,落在你头上,可要砸穿一个窟窿。”
赵弘呆了呆,若有所悟。
赵秀忽然勾唇,“父皇那儿,孤替你担着。”
“太子大恩,兄弟定当铭记于心”赵弘大喜,弯腰,一揖到底,“将来,太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是么,孤记住了。”赵秀漫不经心的,“眼下倒有一事,需要你办。”
“太子请讲。”
“你去长宁宫找明容,真相如何,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
赵弘犹豫不决。
这事好办,举手之劳,问题出在明容。那臭丫头是傻的,今天她敢上凤鸣宫告御状,明天她就敢把他的事情宣扬出去。
赵秀轻声问“不愿意”
“不,当然愿意,就是”赵弘为难,“就是明容妹妹”
“你叫她什么”赵秀声音骤冷。
赵弘一愣,咳嗽了下,慌忙改口“明姑娘天真单纯,心里装不住秘密,她如果知道,万一对人说了,恐怕不好。”
赵秀道“该怎么劝她,孤教你。”
赵弘舒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他听太子说完,又行了一礼,“我这就去向明姑娘坦白,告辞。”
“明早再去,还有”
赵弘回头。
赵秀抬了抬眼,面无表情,“不准凶她。”
傍晚,皇帝来到明光殿。
上一次宠幸禧妃是在什么时候,他想不起来,也许是一年前,也许是两年前,他记不住。
今晚,他见禧妃,并无风月之心。
他白天处罚了太子,晚上就得到禧妃宫里坐一坐,目的只有一个,安抚将军府。
禧妃是叶家送进宫的旧人。
时隔多年,禧妃又一次接驾,表现得比初次侍寝还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搁哪儿。
皇帝道“你坐着。”
她便坐下。
皇帝抬手,两名小太监抱来一堆等待批改的奏折,整理好了,放在桌上。
他坐在灯下批折子。
禧妃闲不住,一会儿问“陛下,您渴不渴妾身为您倒杯茶,两年前的试毒银针还在,就是放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一会儿又说“陛下,您批折子,手累不累,肩膀酸不酸妾身给您揉揉。”
皇帝道“坐着,别开口。”
禧妃只能闭嘴。
才清静不久,皇帝一转头,却见她对着空气挤眉弄眼。那似曾相识的五官,呈现出各种扭曲古怪,叫人发笑的模样。
他如坐针毡,浑身不快,于是质问“为何作怪相”
禧妃指着自己的嘴唇。
皇帝不耐烦,“准你回话。”
禧妃这才答道“请陛下恕罪,方才有一只小虫子乱飞,嗡嗡怪叫,一下子钻进臣妾的耳朵,一下子又叮上臣妾的眼皮,臣妾不胜其扰,故此与其斗智斗勇”
“够了。”皇帝冷冷打断,又问太监,“什么时辰”
“回陛下,亥时一刻。”
皇帝起身。
禧妃愣了愣,“陛下,您这就走了吗”
皇帝道“忙你的。”
禧妃手足无措,“可臣妾没什么要忙的啊”
皇帝不回头,背影挺拔如松。
禧妃站在宫门口,站在宫灯投下的昏暗光芒之中,目送他离开。
她脸上淡淡的,不曾多加挽留。
深夜,一灯如豆。
何竺道“莺莺送来了三皇子的箭矢。”
赵秀坐在窗下。
窗外小雨。
夜色深沉,灯笼的光芒在风雨中飘摇,少年半边脸沉入黑暗。
何竺接着道“殿下,莺莺还说,明姑娘曾经给赵检喂药。那药非宫中所有,也不似民间药房所售,见效奇快。等到太医过去,赵检的伤口已经不流血。”
赵秀淡淡的想,小神女的仙丹。
他本以为,他会更兴奋。
毕竟,这个消息几乎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明容的确有仙药,也许能续命延寿,且不会像将军府的灵药,吃了疼个半死。
可他意兴阑珊。
他只在想,明容怎么喂的药
她可曾碰到赵检的脸,赵检的嘴唇哪根手指碰了,手掌心擦到了吗
他要把赵检的脸戳十个窟窿,把他的嘴唇用小刀削掉。
赵秀暗恨。
像钻了牛角尖,想起就发怒,却不能不想。
他低哼。
“殿下”
少年从榻上下来,鞋也不穿,猛地推开门。
夜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汹涌灌入。
他走入雨中。
“殿下”
明容吃过早饭,正想带上一些补品,到未央殿看望赵检,忽然记起来,赵检已经不住那儿了。
他终于搬出冷宫,搬到临近的长生阁。
她笑了笑。
又过一会儿,冬书带来小厨房做的鸽子汤。
两人刚从屋里出来,采桃站在台阶下,道“明姑娘,三皇子找您。”
明容惊讶,“三皇子”
她想起那名冲进凤鸣宫的少年,皇帝骂他脑子有粪。
赵弘在院门口等候。
明容走过来,弯了弯膝盖,“殿下”
赵弘一挥手,对着冬书道“你退下。”
明容说“冬书不能走。”
赵弘皱眉,“为何”
明容“男女授受不清。”
“”赵弘无语,“大白天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关系”
“您有什么事啊”明容问他。
她和赵弘只在文华殿见过两三回,赵弘和长乐公主也谈不上多亲近,突然来找她,好奇怪。
赵弘瞪着冬书。
这冥顽不灵的小丫鬟低垂脑袋,假装看不见他吃人的眼神,死活不肯走。
于是,他冷笑“行,你留下。我今天说的话,若有一字传出去,我弄死你”
冬书垂着眼睑,“奴婢不敢。”
明容把她拉到身后。
赵弘冷哼,又对明容说“明姑娘,你听好”他左右张望,咳嗽一声,“射伤赵检的人,是我。”
明容不为所动。
赵弘立即道“你不相信我骗你,能得什么好处”
明容想,哪有人做坏事,还上赶着承认的
她问“真是你干的,干嘛告诉我”
赵弘说“因为是你跑去凤鸣宫告状,你告错了人,我当然找你。”
“那你昨天不说。”
“昨天父皇在,那么多的人,我坦白了,能有好果子吃吗”赵弘理直气壮,“宫里爱玩弓箭的就我和七弟,太子的侍卫出手伤人,会用不易发现的暗器,犯不着明目张胆射箭,平白留下证据你还是不信明容,我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生儿子没屁眼,一辈子倒霉”
明容想,他那没影的儿子,真倒霉。
赵弘又道“明容,明姑娘,小姑奶奶,我又不是圣人,不是我干的,我吃饱了撑的往自己身上揽我”
“对啊。”明容说,“不是太子干的,他干嘛往身上揽”
“他没揽。”
“他也没辩解。”
“太子辩解,倒霉的就是你啦”赵弘暴躁,想骂她,想起太子的警告,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
太子说,不准凶她。
他深吸一口气,耐心的解释“当时为赵检请命,间接指控太子的人,分别有皇后,禧妃,长乐,你,还有玉贵妃”
明容“还有你啊。”
“”
赵弘在心里破口大骂,臭丫头,臭丫头
他忍了,“其中,身份最低的就是你。父皇错怪太子,不能没点表示,罪名难道会落在玉贵妃头上吗不可能横竖都只会砸在你这颗小脑袋上”
冬书一惊,神色微变。
明容怔怔的道“你是说,太子他不想陛下砸我脑袋”
可能吗
太子会有这么好心
她看向赵弘,“你跟我去见陛下”
“去什么去”赵弘语气不善,“父皇的命令下了,太子已经禁足,这会儿咱俩再去,你找死啊”
“如果太子无辜,陛下自会收回成命”
明容瞥他一眼,无声的说,应该把你关禁闭。
赵弘突然变得安静。
他俯视明容,怜悯她的无知,“父皇收回成命,那代表什么,你可知道”
“代表陛下关错了人”
“代表父皇做错了。”
明容抬头。
赵弘的声音很低,很轻,连冬书都听不分明。
“父皇永远不会犯错。”
赵检在长生阁。
他的肩膀受了伤,一条手臂行动受阻,但是下地走动,完全没问题。
明容来看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博古架前面,盯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仿佛十分好奇。见到少女,他笑笑,“你来了。”
明容说“我带了鸽子汤和豆腐烧猪肝”
“我不想吃猪肝。”赵检皱皱鼻子,“我想吃羊肉,牛肉,鱼翅和燕窝,我以前从没吃过,只听莺莺提起。”
“猪肝补血啊。”
“不要紧,我已经好多了。”赵检说,“还没谢谢你。你不去凤鸣宫,父皇也不会准我移居长生阁。”
明容笑了笑,“不用谢,小事。”
她心里有一点点别扭,很难形容的微妙感觉。
一夕之间,赵检变得陌生,可到底哪儿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他还是他,什么也没改变。
明容想,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她才有病。
她说“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赵检道“我不要休息,我休息太久了。在未央殿,除了睡觉,除了发呆,无事可干。我要忙起来,越忙越好,我有好多事情想做。”
明容张了张嘴,沉默一会儿,才道“也别太累了啊。”
赵检说“我有分寸,你放心。”
明容没话讲了。
她放下食盒,说“那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
赵检颔首,“好。”
明容走到门边,停住,“赵检。”
他在想事情,有些走神,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嗯”
明容望着他,“伤你的人,真是东宫的侍卫吗”
赵检一怔,很快答道“我一直躲闪,没看清。宫里的侍卫,穿着打扮,好像都差不多。”
明容说“可能吧。”
不是。
他极少离开未央殿,所以不知道,禁军的打扮自是统一的,只有东宫侍卫不同,因为他们是叶家的亲兵,身着银甲。
站在长生阁外,明容站定脚步,仰望牌匾,眯起眼看了很久。
她想起当初回宫,她带着一大盒米糕去未央殿。
她坐在井盖上,看着杂草丛生,荒僻的庭院,看着莺莺和赵检吃米糕。
那时,大家说说笑笑,一点儿也没有隔阂。
如今,赵检不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他有了新的住处,温暖的床褥和棉被,还有太监和宫女照顾他。
可为什么,反而生分了呢。
明容转身离去。
变陌生的,不是赵检。
是他们。
明容去东宫探监,这可伤脑筋。
整座皇宫,皇帝以外,太子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玉贵妃都比不上,她能送什么礼物
太子眼高于顶,什么也瞧不上。
即便如此,她总不能两手空空的登门。更何况,她还是去致歉的。
她把事情告诉了长乐公主。
公主听完,出奇的淡定。
她叫小雯取来几卷古籍孤本,道“太子哥哥爱看书,我不喜欢,你带上罢。”
她陪明容一起来东宫。
何竺在门口等候,放她们进去,进了第一重门,玉英过来,带公主去看三崽。
明容跟着何竺继续走,问道“秋月姐姐呢”
何竺“殿下病了,小厨房在煎药,秋月看火。”
明容怔忡,“又病了”
何竺瞧她一眼。
明容忙改口“这实在是太不幸了”
何竺“”
他在寝殿门前停下。
明容犹豫。
何竺问“明姑娘,等什么呢”
明容说“我进去了你别锁门。”
何竺失笑。他点头,“好。”
明容松一口气。
可她前脚才进去,何竺就从外头把门拴上了,还落了锁,她听得一清二楚,气得想骂他出尔反尔,又忐忑。
她蹑手蹑脚地向前。
太子的起居室空无一人,他在房里。
明容轻轻推门,一推便开。
太子的卧房也是冷冷清清的,窗户紧闭,床幔低垂。
帐幔之内,一声声凄烈的咳嗽传出来,惊心动魄。
明容放下书,说“太子殿下,是我,明容。”
没回应。
明容也没指望他回答。她深深呼吸,尽量镇定的道“早上,三皇子来找我,他说他说,是他去未央殿,放箭射伤赵检。”
一阵死寂。
明容清清嗓子,继续说“我误会你了,害你被关起来,对不起。”
咳嗽声又响起。
明容越发不安,向门口挪动脚步,“我、我带了几本书过来,你要不嫌弃,就用来打发时间罢。你还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找。”
终于,帐幔内的少年说“过来。”
明容怔住。
他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的。
明容提起茶壶,茶水尚且温热。她倒了一杯,握在手中,慢吞吞地来到紫檀木床前,低声询问“殿下,你想喝水吗”
他还在咳嗽。
“你没事吧”
明容等待一会儿。
太子咳得停不下来,回不了话。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抬手,指尖才碰到床帐,便被人从里面一把扯开。
她惊呼“啊呀”
少年黑发披散,一袭素白的中衣,衣襟上全是咳出的血,星星点点。他的嘴唇、下巴上也都是血污。
“你、你”明容吓得后退,失声叫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想起来,何竺说太子病了。
才一天,就病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难道,他因为被人误解,又被皇帝惩罚,忍不了这口恶气,才突然病倒
明容猜测着,不免内疚,“你先喝口水”
“关心我”赵秀问。
他的脸色苍白,瞳孔漆黑,似笑非笑。
明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手腕被他握住,吃了一惊,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秀对她笑,目光如水,声音低沉且柔和“你心里盼着我死,又关心我做什么我死了,给赵检让出位置,你不该称心吗”
明容道“我没有盼着你死,我”
可他的确会死。
书里,他怎么死的来着
貌似坏事做尽,落了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凌迟处死,那又是什么死法
她不是很清楚,但听着就可怕。
古装剧里,只有当一个人罪大恶极,皇帝怒极的时候,才会下令凌迟处决。
赵秀紧盯她,一瞬不瞬。
他开口,语调带着熟悉的嘲讽音“明容,在你眼里,天底下都是好人,只我一人十恶不赦。那我死了,不好么从此,无人挡赵检的道,他前程似锦,自然忘不了你雪中送炭的情意。你本就盼着他好,恨不得我死的。”
他又开始咳嗽,咳出血,血染衣襟。
素白的中衣,鲜红的血,交织成触目惊心的一张画,宛如苍白凄艳的大雪之中,点点红梅盛放,又似褶痕纵贯的白纸上,朱笔凌乱的涂抹。
明容见了那么多血,脑袋眩晕。
“我没有,我没有”她说。
“你有”赵秀冷冷道,“你总是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理我只对别人笑,他们值得吗咳咳,咳咳咳”
明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她知道,他再这么咳下去,会咳死的。
她害怕,从屋里飞奔出去,殿外的门推不动,她便死命拍门,“来人啊来人啊快传太医,快叫大夫来抢救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救命不是救我,是救你们太子,他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们,谁都行,快来个人罢”
大门纹丝不动。
屋外,无声无息。
明容跺了跺脚,又去拍窗户,窗户也打不开。
她从殿外跑回去,砰砰砰拍卧房的窗户,想了想,搬起一张椅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想把窗户砸开。
赵秀倚在床头,看着她折腾。
明容在救他的命呢。
他觉得有趣,高兴极了。
“明容。”赵秀低低的开口,气息微弱,“我真死了,你在我房里,你也活不了,何不陪陪我”
少女回头。
她气喘吁吁的,额头上有汗,双颊通红,“你你说什么”
赵秀柔声道“陪我死吧。到了阴曹地府,我挖死人的骨头,给你盖一间小屋子,你剥无头鬼的皮,为我织衣服。如此,也算男耕女织”
“谁要跟你男耕女织”明容从惊吓中回神,带着哭音道,“我不想死,你快叫何竺开门,他只听你的话”
“没力气。”
“你有力气恐吓我,怎么就没力气呼救呢”明容跑到他身边,定下神,急切的说,“太子,你要坚强,不可以放弃,不能失去求生欲阴间很可怕,到处都是血淋淋的鬼怪”
少年凝视她,微微一笑,“你陪我,我就不怕。”
明容气煞。
他死了,她也十死无生,然后呢
她被砍下脑袋,黑白无常拖着长长的舌头来抓她,地狱里左一个牛头,右一个马面,每个厉鬼都想吃掉她。
明容的心都碎了,神魂俱裂。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上天堂,我才不陪你下地狱”
赵秀便笑。
她哭得越伤心,他笑得越愉悦。
他的小神女多可爱啊。
这辈子,他不准任何人欺负她,不准别人惹她哭,也不准别人逗她笑,她哭笑都得对着他一人。
长乐抱着三崽,跟随玉英穿过九曲回廊。
她拧眉。
太子起居的院落外,聚集了许多人,足有几十名德高望重的大夫。
有的她认识,宫里的御医,他们的学徒也在。还有的多半是民间的名医,带着各自的药童,药童背着药箱,准备齐全。
院子外有戎装侍卫守门,院内只有何竺。
他站得笔直,脊背僵硬。
玉英问“如何”
何竺摇了摇头,神情沉重。
长乐凝神,倾听屋里传出的声音。
明容在哭。
她哭一声,便有人笑一声。她呜呜咽咽,那人却笑。
突然,所有声音寂灭。
怕是不妙。
长乐问“还不进去”
玉英低声道“殿下有命,掷杯为号,茶杯不碎,门不开。”
长乐回头,看了一眼侍卫戍守的院门。
原来,那些大夫在此等候,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太子哥哥一旦有什么差池,大夫可以就近诊断,他们连药都带上了。
可是,茶杯摔碎的声音,从未响起。
狗太子昏过去了。
他笑她,笑得那么高兴,终于力竭昏迷。
明容坐在床边,生无可恋。
少年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目合起,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
他昏迷,她情急之下,便喂了他两粒通用药,这会儿也只能祈祷他福大命大,千万别死。
明容推他一下。
没有反应。
她呼唤“太子,太子”
沉默。
明容看着他。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那么惊艳的眉眼,醒时如同带刺的花,花瓣淌血,张扬尖锐。昏迷了,却乖巧,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触即碎。
他的右手放在被子上,肌肤苍白,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他那么瘦,单薄得像纸片。
“”明容轻声道,“赵秀。”
还是沉默。
他真的昏过去了。
明容的脸上挂着泪痕,长长的叹一口气,无奈至极。
“赵小秀,你做个好人罢”
明容叹气。
总在他耳边唉声叹气的,还敢给他乱起绰号,好大的胆子。
赵秀不睁眼。
他靠在她的左肩上,闻到浅淡的花果香,甜甜的,很清爽,于是恍然的想,夏天快到了。
少女柔软的发丝划过他的脸,她又叹息。
明容说“幸好我有药,不然你真死翘翘啦。”
不,不对。
他赌的从来不是自己的运气,他只赌小神女心善。
明容不忍心,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任他去死,她太心软。
小神女总是看不见他,对他冷硬,心里的堤坝筑起需要多时,坍塌却只用一瞬。她给他药,帮了他,就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终于,等来这一天。
他不再被关在她的世界之外。
从此明月也照他。
明小容日志古代历险记
乾封十八年,春末。
赵秀说,他可以原谅我,但是我必须每天下了课去东宫,读书给他听,陪他解闷。
为了我的名誉着想,带上长乐,她可以玩三崽,也可以玩玉英,随她高兴。
他把我当成有声书播音员了吗
赵秀还说,他的提议是认真的。
人总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人的一辈子短短几十载,死了却要在地底下待成千上万年,必须早做准备。
他想和我一起去地狱里男耕女织。
如果我乖乖听话,他会捡眼珠子回家,串成风铃挂在窗户上,送给我。
我好像被一个疯子缠上了。
第二卷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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