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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封十九年, 初夏。
明容穿越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多一点点的时光。
在这期间,她一跃飞升为大曜皇宫, 乃至于整个京城最风光的姑娘之一,地位发生了质的改变。
去年,她为了赵检前往凤鸣宫请命,闹出一场风波。
太子禁足一月,出狱后,并没有像许多人料想的那样,针对身为始作俑者的她,施加惨无人道的残酷报复行为。
太子不仅没弄死她,还准许长乐公主带她去东宫,阅览他的藏书阁。
无数人大跌眼镜。
于是,宫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 她是九殿下跟前的红人,与赵检乃是雪中送炭的情分。
有人说, 她是禧妃跟前的红人, 与长乐公主情同姐妹,形影不离。
也有人说,她是太子跟前的红人, 今年就要做东宫选侍,也就是太子的小老婆。
她才不要。
渐渐的, 当玉贵妃时不时的将她叫去长春宫, 且没有赏她玉家酷刑大选, 没有罚她跪针板,也没有扒她一层皮,而是请她吃香的喝辣的, 像打扮芭比娃娃一样,给她穿漂亮的衣裳,梳华丽的发型又有人说,明容是玉贵妃和燕王跟前的红人。
然后,今年初,皇帝按惯例封赏百官,轮到南康侯府,他破天荒的多说了几个字,还特别表扬了明大姑娘秀外慧中,沉稳得体的优点。
万众哗然。
明容问苓娘“怎么没人说我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呢”
“真有人这么说,容容就得进宫当娘娘。”苓娘失笑,轻刮她鼻尖。
“那怎么行”明容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陛下是姑姑的丈夫,是我的姑父啊。”
“没人在乎的。”
“”
明容在乎。
即使皇帝貌若天仙,气质又如雪莲,她也不要当他的妃子,万万不可。
她说“陛下夸我沉稳,夸得我都脸红啦。”
苓娘笑“陛下未必真的这么想,他说给外人听。”
明容问“什么意思”
苓娘淡淡道“外头的人听了,心里就有数。”她微微垂眸,抚摸女儿的头发,借此掩饰对于未来的不安,“皇子妃必然沉稳得体,陛下想让你嫁给宫里的皇子。”
明容觉得,结婚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
她才十三岁,再过半年,到年底,也才十四。
可是,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都在议论她的婚事和未来的夫婿。
她一会儿是人们嘴里的东宫选侍,一会儿是燕王侧妃,一会儿又成了九皇子妃,身份和她老公母族的势力成反比。
她可真忙啊。
明容不喜欢被视作某某人的小老婆,南康侯和苓娘也不喜欢,家里其他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胡姨娘每每见到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笑得不知几多灿烂。
胡姨娘说“大姑娘,现在这京城,公主之下,就属您最风光啦。您是京城第一贵女,是咱们侯府之光,日月星辰都比不上您的光彩”
明容等她的下一句话。
胡姨娘继续道“您何时将妍儿接进宫,让她也沾一点光啊”
明容听见胡姨娘尖尖的嗓门就头疼。
但是,她有在考虑胡姨娘的建议。
按照书中的剧情,明妍深爱赵检。
有时候,明容想,也许她应该安排他俩见上一面,看能不能擦出欻欻的爱情火花。
这次,明妍不用为了赵检的庶人身份而挣扎,他已经恢复皇子之位,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虐恋情深的阻碍。
可赵检身边还有莺莺。
明容希望,赵检可以少娶两个老婆,莺莺与他同甘共苦,他只待她一人好,也是天经地义的。
但古人的想法和她不一样,万一他们都愿意组建温暖的n口之家呢万一她想当然的为他们好,实际上却妨碍了他们,那怎么办
她踌躇不定。
这一年,赵检很忙。
他是明容见过的最努力最上进的人之一,不愧为原作的大男主。
赵检困守未央殿多年,勉强识字,莺莺教他的。
他没读过几本书,写字也不好看,更不能像太子那样,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他甚至比她还不懂宫里的规矩。
所以赵检拼命学习。
练字,学知识,学规矩,学待人处事,学人脉交往。
一年以后,他初具一国皇子的礼仪风度。
陌生人绝对瞧不出来,九皇子在不久之前,还像野人似的在冷宫里爬井取物。
赵检待她也是很好的,他就是太忙,一天当两天用,忙得不见影踪。
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和赵检都发达了。
赵检从冷宫庶人变为长生阁的九皇子,明容从送给太子的粘牙小点心,变成京城第一贵女。
好感值越来越容易刷,尤其当对方身份低微。
从前,她好言好语的和他们交流,偶尔送出小礼品,人家表面对她笑,好感值却一动不动,心底待她冷漠。
现在,她多看他们一眼,好感值便唰唰的涨。
她问他们两句话,他们感动得如蒙恩赐。
明容起初不觉得怎样,这样的状态,其实也正常,仿佛梦回现代。
在老家,大家就这么对待她。
所有人都很喜欢她,时常夸奖她,尤其当着爸爸妈妈的面
是啊。
当着爸妈的面。
明容惊醒。
在现代,她身后有爸爸妈妈,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如今,在旁人眼里,她身后有皇后,禧妃,太子,燕王,玉贵妃甚至皇帝。
权势赋予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释放的善意再贫瘠,也是纡尊降贵的施舍。
她在高山上,对方在谷底仰望她。她的一个眼神,一句关怀,都是恩赐。
皇帝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吧。
他站得远比她高,苍天以下就是他,无数人怀着谦卑的心,虔诚地仰望他。
因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被赐死都要高呼陛下万岁。
明容想通后,不再沉溺于全世界都爱我的虚荣与喜悦之中,也不再执着于刷宫人和侯府下人的好感。
她只觉得可怕。
即便如此,她依然刷满了一十人的好感值,又因为皇后和长乐公主等人对她的满格好感,她的系统称号跳跃一级,从小家碧玉邻家女直奔名动京城百家求。
明容想起来就叹气。
骗人的。
说什么百家求,压根没人求。
令狐沛之后,再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大家只对她到底会嫁给哪位皇子感兴趣,眼下领跑的是燕王。
以前,赵巽来找她,还会飞檐走壁掩人耳目。
自从她和太子冰释前嫌,赵巽是半点不带顾忌的了。
在文华殿,当着众多公主、皇子、伴读的面,张口容容闭口容容。她纠正他,告诉他在外面要叫明姑娘,他死活不听,我行我素。
燕王一向无法无天。
以至于五皇子赵衍背地里笑话他,学他的样子,叫了两声容容。
明明背着模仿对象偷摸说的,不料燕王千里耳,愣是听见了,当下便是一拳头,拳风扫过赵衍额前的碎发,发丝轻微晃动。
赵巽的手停在赵衍鼻尖。
赵衍腿一软,瘫倒在地。
赵巽垂眸,扫他一眼,冷哼一声便走。
他答应明容,不再乱打人,但又气不过,于是离开的时候,踩了赵衍一脚。
赵衍有苦难言,只能忍气吞声,夜里抱着受伤的腿脚抹眼泪。
自那以后,有人将明容和燕王妃联系起来。
流言传到长春宫,玉贵妃勃然大怒,命人揪出乱嚼舌根的东西,有一个是一个,绑在树上一顿惨绝人寰的毒打。
众人以为,教训完嘴碎的宫人,下一个遭殃的就该是明容。
怎么看都是她主动勾搭燕王。
然而,玉贵妃一句重话没对明容说,她和自己的儿子大吵一架。
刚开始,她语重心长的劝说“明容是你姐姐,我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她只能是永寿,鼻子眼睛和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巽“你放屁”
玉贵妃暴怒,“你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放肆”又道,“命数这东西,高人掐指一算早已点明,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在生死簿上”
“你叫高人过来,老子一枪捅穿他的脑袋”赵巽冷笑,“阎王定的命数,老子砍了阎王判官写的生死簿,老子斩了判官”
“老子老子,我是你娘,你满口老子给谁听你赵巽,你滚回来”
燕王气得足有大半个月不回长春宫。
他到东宫,对他四哥诉苦,说他娘成天发癫,怕是中了邪,得叫宝华殿的大和尚做法事,给她的脑袋驱邪。
明容这才知道,原来玉贵妃把她当成永寿公主的转世。
难怪啊。
玉贵妃每次请她吃饭,总对她说“容容,你叫我什么”
明容说“贵妃娘娘。”
玉贵妃摇头,“不对,四个字太长,太绕口。”
明容想一会儿,又说“娘娘。”
玉贵妃眼睛一亮,“再短一点儿。”
明容放下勺子,皱眉沉思,认真的道“玉娘娘。”
“这不三个字更长了吗”玉贵妃急躁,“再想想”
“”
原来是想哄自己叫她娘啊。
这怎么行
什么都可以认,娘亲可不能乱认。
赵巽瞟一眼明容,道“容容和我娘哪儿像啊就只有脸蛋都是圆的”
明容抗议“我是瓜子脸”
赵巽心情好转,笑了。
明容也笑。
赵秀原本在翻书,对弟弟的抱怨置若罔闻,一听见明容笑,少年精致的眉眼便阴沉几分,如同雨云凝结。
“我瞧着相差无几。”他告诉赵巽,“和你也像,宛如双生。”
“双生你个鬼四哥,你昧良心,睁眼说瞎话”
赵巽气跑了。
明容指着他的背影笑,没心没肺。
她看向敞开的门,看向消失在黄昏光影中的赵巽。
赵秀在一旁凝视她,一手支头,优雅而沉默。夕阳透过窗棂洒落,他的眉梢眼角染上一层燃烧的红。
他看着明容,却吩咐侍女“秋月,关门。”
秋月将殿门关上。
赵巽的背影被隔绝在外,明容看不见。
她说“今天这么热,又闷,你还不让通风,热死啦。”
赵秀道“再搬一个冰盆来。”
明容不抱怨了。
赵巽发现,他喜欢上一个小姑娘,他是有心上人的爷们儿了。
他喜欢明容。
他能那么快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还得感谢他的表哥。
去年,他回燕北兵营,明容塞给他两只小盒子,再三叮嘱“这是防晒霜,你知道什么叫防晒霜吗就是不让太阳把你晒脱皮,晒太黑用的。你抹在脸上、脖子上,今年就不会变成黑炭。”
他弯腰,平视小姑娘的眼睛,勾起唇角“嫌弃你七哥黑啊”
“也不算嫌弃。”明容说,“可你晒得像巧克力,又总是穿银白的衣服,真的很好笑。”
“什么是巧克力”
“一种小吃,黑黑的。”
“好吃吗”
“又苦又甜,算好吃吧。”
赵巽笑,揉揉她的头发。
到了燕北,烈阳曝晒。
清晨,天刚亮,他在大帐里抹防晒霜,被他表哥看见,收获一箩筐的嘲笑。
表哥尽说风凉话“没想到啊没想到,娘们儿涂脸的胭脂,你都擦上了,从前竟不知你有这癖好。”
他冷冷道“见了霜膏就当胭脂,没见识。”
“那你说是什么”
“听好了,这叫作,防、晒、霜。”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晒黑不愧久居京城的小王爷,就是讲究。”
“关你屁事。”
“借我用一用呗,别小气,我们边关小城长大的土包子也想开开眼界”
“敢碰捅死你。”
“啧,瞧你紧张的。”表哥斜睨他,慢吞吞的道,“喂,老七,你小子该不会有心上人了吧你的防晒霜,是不是塞外风狂日烈,姑娘心疼你才送的”
赵巽怔住。
心上人吗。
眼前浮现明容的脸。
她对他笑,眼睛像月牙,笑容甜如蜜。
原来,是心上人啊
表哥的声音响起,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老七,你脸红啥”
“滚”
回京以后,神神叨叨的母妃,更让赵巽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娘病的不轻,总以为明容是永寿再世,又觉得她在寒酸的南康侯府受尽委屈。
母妃想把明容从南康侯那儿抢回来,恢复公主的名分。
幸好,不止他一个人觉得母妃魔怔了。
玉家从不信神佛,母妃在宫里闹,玉家派他的大舅母进宫劝阻。
大舅母劝母妃别整怪力乱神的东西,还吓唬她,说她真敢闹起来,一旦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叫父皇知道还有前世今生、转世重生这玩意儿,那敢情好,父皇一定命人全国各地搜罗叶初的转世,用不了多久,便会迎接十个八个叶皇后的转世进宫,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娇俏。
母妃听完,不敢明面上闹,只暗戳戳的哄骗明容叫她娘。
他的容容多聪明,才不上当。
今年初夏,就在赵巽即将再一次赶赴燕北之前,他把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全叫了出来,只没叫上四哥没必要。
太子和明容的关系冰雪初融,总算不再针锋相对,但也谈不上有多亲热。
四哥对谁都那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他最上心的只有江山社稷。
因此,他和明容不可能。
太子妃的人选,必定出自将门,四哥比谁都清醒。
可剩下那几个就说不定了。
赵巽的目光锋利如鹰隼,扫视一张张与他相似的脸孔。
明容嫁入皇家只是早晚的问题,具体嫁哪一位皇子,却还有变数。
于是,赵巽看着众多不曾定亲的皇子,每一个都像偷他媳妇儿的贼,奸猾狡诈,背地里暗藏诡计。
“都听好了”赵巽开口,声音冷厉,“明容,都认识吧你们谁敢打她的主意,就是明着与本王作对,是本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生之敌。”
众皇子“”
赵弘不悦。
七弟发什么疯,把他们叫来,顶着日头训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太子呢
他怎么不敢叫上太子
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生之敌,不就在东宫坐着他赵巽怎么不敢把太子抓到大太阳底下,威胁恐吓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赵弘说“老七,你在燕北大营待太久,难道把我们当成了你的兵哪有人对兄弟这样讲话”
“不满意”赵巽挑眉,反手握住背后的银枪,“谁不满意,兵刃说话”
他把枪都背来了。
赵弘闭嘴。
赵巽目光斜飞,冷冷道“赵检,你听见了吗”
复位不久的九皇子面无表情,不点头,不摇头。
赵巽“你不服气”
赵检“你讲得这么大声,聋子才听不见。”
赵巽冷笑“我还真怕你是聋子”
赵检神色不动,“你讲完了,我们听见了,现在能走了吗”
赵巽抬枪指向他,艳阳照耀下,枪尖寒芒一闪,“赵检,你”
几位皇子看见他身后的人,纷纷退开一步,抱拳作揖,“太子。”
赵巽回头。
四哥站在他身后,离他不远。东宫的随从一字排开,从园子的一头排到另一头。四哥出门的排场总是讲究。
赵秀淡淡道“聊什么”
“没什么。”赵巽收起枪,笑了笑,“聊聊这天气怎么突然就热起来,前两天还怪凉爽的。”
众人“”
赵秀的视线落在赵检身上,只一刹那,便移开。
他走了。
东宫的侍卫跟上,长龙似的队伍随他远去。无论走多远,无论经过多窄小的路,队伍从不散乱。
赵检望着那人的背影。
他感到几分厌恶,自然是针对曾经百般欺凌他的少年。
他还感到几分愧疚对于明容。
明容经常会同长乐公主一道前往东宫,对外说是查阅和整理藏书阁的古卷。
众所周知,东宫的孤本残本极多,冠绝天下。
可赵检派人打听过,这只是借口,离真相甚远。
东宫的人说,明姑娘与太子做了交易,只要她去东宫,太子就不找九皇子的麻烦。
他虽然离开了未央殿,赵秀要对付他,却有太多法子。
明容是为他去的。
她在东宫,赵秀都怎么磋磨她可有言语威吓,行动欺辱明容才这岁数,他总不至于真的对她下手,做出禽兽之事。
赵检觉得恶心,又愤怒。
但他太弱小,暂且无法与赵秀抗衡,也救不了明容。
他只能寄希望于将来。
有朝一日,等他扳倒了赵秀,再补偿明容。那少女如火焰,照亮了他的长夜。
他做不到像她一样的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可他一定会救她,就像她拯救了他。
总有一天。
窗外,碧空如洗。
流云缓缓飘过天空,残影如纯白的丝缎。
明容手捧一卷书,低声诵读。
赵秀慵懒地斜倚在榻上,有些困倦。
他的目光却在明容身上徘徊,时而落在她随风轻晃的碎发,时而落在她颤动的纤长眼睫,时而落在她翕动的淡粉双唇,时而又落在她细白的手指上。
天地辽远,风景变幻。
他永远在看她。
一边看,一边想,好可怜啊。
他放出消息,故意让赵检以为明容在东宫遭罪,结果呢
赵检什么也没做。
明容敢偷偷给他送药,送吃的,送护膝,为了他长跪凤鸣宫外,那废物不敢。赵检连多问一句明容的处境,都不敢。
赵秀唇边泛起一丝笑,冷清而厌倦。
明小容救了一只白眼狼,天底下怎会有她这样的小傻瓜。
她就该放那废物自生自灭,叫他在未央殿煎熬度日,她从来不该搭理赵检,她应该多疼疼他。
世人慕强,神女扶弱。
整整一年,明容还是不够疼他。
为何
是他不够弱么
她只有在他病倒的时候,对他稍微好一点。
她会用小手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再摸她自己的。那一刻,肌肤的温度紧密相连,于是他分外高兴。所有病痛里面,他最喜欢高烧发热。
咳嗽不行。
明容见他咳血,吐血,便害怕。害怕就是嫌弃。
但她会给他喂药。忍着恐惧,忍着对血的排斥,可怜兮兮地靠近他,喂他吃药。
她的手指细白,多小的一只手,软软的又温暖。
有时他便想,比起药丸,也许他更想咬她的手指尖。
明容把自己读困了,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
她低头,注视手中书卷。
太子的书都很难读,超级深奥。
深奥,对她来说就代表无聊。
书的内容包含历代皇帝的生平简介,功绩大全,以及帝王权术,诸如此类不仅绕口,且动不动蹦出来一个生僻字,她只能抬起头,腼腆的问“有字典吗”
太子教她怎么念。
赵秀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用家里的大人说过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往大的说,他满脑子都是江山社稷,怎么当皇帝,怎么制衡朝堂。往小的说,他脑子里装满了阴谋论,整天想着怎么阴人。
他不累吗
明容放下书,握着茶杯,透过氤氲的雾气,望向榻上的少年。
他乌黑的长发和披着的外衣是同一个颜色,俊美似妖的脸与修长颈项却是冰雪的苍白,叫人看着就寒冷,仿佛他的肌肤也是霜雪凝结而成。
他和皇帝一样,内心欠缺温度,本质上都是阴冷到骨子里的人。
单薄,苍白,阴沉。
赵秀突然道“明小容。”
明容下意识的抬眼,“别这么叫我。”
她皱眉。
赵秀轻哼。
明小容生气了。
她总是自称明小容。她以为他昏迷,便敢叫他赵小秀。现在当面唤她一声,她倒不高兴。
明容拧一会儿眉,忽然舒展容颜,十分好奇的问“殿下,你以后会有几个东宫选侍啊”
赵检有五个老婆,她老爹有六个,陛下有很多很多个,那么作为储君的
“零。”
“”
明容惊讶,努力思索片刻,机智的道“因为你要娶大将军的女儿,她会管着你。”
赵秀“为何”
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明容说“我当了这么久的有声书朗诵员,权术策论也读过不少,这是我感悟出来的道理。”
赵秀看着她,她还挺得意。
笨神女。
“我只能娶两种人。”他不带感情的道,“叶家心腹之女,手中无兵也无权的草包之女。”
明容愣了会儿,瞪他一眼,小声说“我爹爹手中无兵,也没什么权利。”
赵秀“嗯,他是草包。”
明容想也不想,便为父亲争辩“他不是草包,我爹可厉害了”
她其实并不认为自己的父亲当真厉害,可她总要在外人面前护着他的。
“南康侯是一只聪明的草包,比纯粹的废物更可恨。”赵秀冷冷道,“因为聪明,所以明哲保身,混吃等死。他还不犯错,犯了错倒好,抓住把柄就能名正言顺的杀他,省的白拿俸禄,浪费国库的银子。”
“你,你啊呀”明容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本事,还娶什么草包的女儿逻辑不通,都是你乱说的。”
赵秀沉默。
半晌,他望一眼窗外的流云,很快又收回视线,重新在她脸上定格。
“明容,你常在院子里飞的破纸鸢,记得吗”
“那是我的宝贝纸鸢,才不破。”
“我就是那只纸鸢。”
明容一怔。
赵秀眉眼冷淡,沉声道“牵着我的线绳,一根在父皇手里,一根在叶家。他们都怕线断了,我飞向长空。”
明容想了又想,说“不懂。”
心中却忐忑,太子说的这些话,貌似不是她能听的。
果然,少年道“敢说出去,我与你同归于尽。”
明容“”
赵秀微笑。
他有足够的耐心。
明容来东宫一年,他不曾戳穿她的神女身份,他甚至忍住冲动的,没有问她狮子王的结局。
他在等。
他每透露一点自己的秘密,明容便成了他的共犯。秘密换秘密,他的把柄交给她,她的警惕心才会放下。
人都是如此。
如今,是时候了。
赵秀唤她“明小容,过来。”
明容“都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她坐到他的榻上,与他相隔一张矮几。
赵秀散漫的问“会讲故事吗”
明容一愣。
赵秀又道“这日子闷的很,你讲故事给我听。”
明容不仅会讲故事,还很擅长。
她抿一口茶,打算讲泰坦尼克号的凄美爱情,郑重开口“从前,有一个陆姑娘”
“不想听人。”赵秀道,“想听飞禽走兽。”
明容好笑。
这人早熟到变态,思维模式宛如历尽沧桑的老者。原来,终究保留了几分同龄人的天真童心。
她双手撑在矮几上,捧着脸蛋,“从前有一只乌龟和一只兔子”
赵秀又打断“不听乌龟。”
他可真挑剔。
明容深吸一口气“从前,有一个叫武松的汉子”
“都说了不听人。”赵秀恹恹的道。
“这故事的全名叫武松打老虎,不仅有汉子,还有大老虎。”
“不听。”
“那你到底想听什么啊”
赵秀沉默,仿佛在思考,好一会儿,才道“狮子。”
明容从善如流,“从前有一个草原王国”
赵秀眼底浮起浅淡的笑意。
很快,他发现,明容讲故事不太严谨,还带自己创作的。
辛巴失去父王,在草原上流浪,明容完全凭想象,形容废太子小狮子有多可怜。
它到处受气,鬣狗抢它的食物。它吃不饱肚子,下雨的深夜思念母亲,还做噩梦,梦见母亲被刀疤叔叔欺负,吓醒了,便泪流满面地抱紧野猪彭彭
辛巴遇见青梅竹马的母狮子,明容又声情并茂的现场编撰,说那母狮子有多美貌,辛巴一眼看见她,便被她矫健的身姿和明亮的大眼睛吸引。
可辛巴是一只流浪雄狮,和地主狮王相比毫无优势。它想拥抱暗恋的对象,都怕被嫌弃。
它担心自己没有领地,鬃毛不如别的雄狮茂密。
它内心煎熬,越煎熬,越自卑。
赵秀想听的是结局。
明容着重描述的却是辛巴的坎坷情路,有很多甚至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
终于说到结局,赵巽来了。
他撞上赵枕河,便要求与对方过招。
赵枕河道“我不善武术。”
赵巽说“玩玩,点到为止。”
两人在院子里打斗,很影响赵秀的心情。
吵死了。
还好,狮子王的结局圆满。
辛巴成功复仇,解救了它的母亲,与青梅小狮子成亲,终成一代雄主。
赵秀十分满意。
他侧眸。
明容正望着窗外,聚精会神。
院中风声鹤唳,赵巽与赵枕河缠斗,兵刃相交,你追我赶。
赵秀仍凝视着明容,又因为明容的注意力总不在他身上,而不悦。
他说“瞧,彭彭。”
“嗯”明容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正从屋顶上俯冲而下的赵巽。她忍不住笑道“你说七哥是疣猪,当心我告诉他”
赵秀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懒的,又道“丁满。”
明容失笑“七哥是彭彭,赵枕河是丁满,你呢,你是辛巴吗”她摇摇头,“圣上春秋鼎盛,你的储君之位也安稳。故事只是故事,不能当真。”
赵秀沉默一瞬,再启唇,语气极淡“七哥叫的倒顺口。”
“喊习惯了。”
“你又不是他妹妹。”
“我是你的表妹,就是他的表妹。”
赵秀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望进她眼底。他忽然一笑,柔声道“把他当成哥哥”
“当然。”明容回答,不假思索,“不然还能当什么”
“也对。”
赵秀的笑意渐深。
明容一根筋,对于男女之情,远比同龄的小姑娘迟钝。
这傻丫头一声声哥哥叫着,老七在她眼里,就真的成了哥哥,盖棺定论。
正合他意。
小神女可以不喜欢他,甚至可以不疼他,但是她必须留在他身边,哪儿都不能去,自然也不能嫁给别人,七弟都不行。
人生无常,将来的事有太多变数。
只一件,炽烈如信仰,他奉为圭臬。
他和明容,他们未必做夫妻,却一定生死不离。
她不能把他丢在黑暗中。
赵秀抬手,为少女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老七是一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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