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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真正实力的差距了。
从炼气起, 每个大境界都不可逾越。
元婴初成的他在宁老祖这个合体跟前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其揉圆搓扁、毫无抵抗之力。而宁家老祖身为合体,已经算是修真界难得的顶尖高手, 平时受到所有人的尊崇敬畏, 对他也好、对宁白眉也罢,口中说着是最喜欢的后辈,但当看上他们的躯壳皮囊, 同样是生杀夺于,毫不留情。
而对于半步飞升的越墨道尊而言, 合体境也不过是抬手一剑就能彻底斩杀、使其魂飞魄散的存在。
强者为尊这句话, 无论在何时都不是虚言。
顾砚很庆幸自己赌了把,还赌赢了。
若非他猜到越墨道尊可能对道一仙宗、对那把问心剑的主人尚有些眷念, 愿意让他以重建道一仙宗为条件、换得其出手相救的机会。
那此时魂飞魄散、不存于世的人
就不是宁老祖, 而是他了。
对越墨道尊只是一抬手、一挥剑的事,对他而言,神魂被人捏住、控制着不能动弹分毫的那半柱香, 被焦躁和不断加重的绝望感拉长, 简直堪比度日如年,还是在极致的恐惧和窒息中不断反复轮回。每一个瞬间, 每一个呼吸, 都是不断对他的折磨和严刑拷打, 是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生怕自己哪个字说错了、或者越墨道尊当真如同宁家老祖所说, 无情剑道大成之后,就不再有丝毫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会像看着道一仙宗覆灭那般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夺舍。
看着他的神魂被人吞噬,而面不改色。
对方的一念之差, 决定着他的生死存亡
这绝对是他遇到过的、最凶险的情况之一。
幸好。
顾砚再次感叹了遍。
幸好他赌赢了、幸好他还能继续往前。
山间冷风吹过, 唤醒他心底残存的恐惧。
让顾砚不自觉的迎着寒风略抖了抖, 后知后觉的感到了阵浓厚寒意。不仅仅是他背后全被冷汗浸透,寒风吹过时的阵阵凉意,还有种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心惊胆战,和隐隐后怕。
正想着动作,余光瞥见看见截与夜色即将融为一体的玄墨衣角轻轻被拖动了。
是越墨道尊朝他走了过来。
对方何等修为,只看到一步踏出,几乎瞬间,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眼前,如雪似银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有些许极为凌乱的垂落在胸前,与其身上穿着的玄墨衣袍相互映衬着。
浓黑与雪白间交错出种惊心动魄的错位感。
似雪冰凉的手指擢紧顾砚手腕,根本不等他拒绝,同样冰冷又强势的灵力破开他的防御,渗进体内顺着功法运转路线绕了圈。
顾砚没躲,躲不了。
他们的境界差得太多,若是试图抵抗,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他自己。
何况对方明显是被他那句“我能重建道一宗”给打动了,才会出手从宁老祖手里救下他,既然想要他做事情,自然不会在现在出手要他的性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道冰凉灵力顺着他的经脉,跟着他平时修炼运转的功法路线转了圈,终于在确定他修炼了完整的万物决后,神色冷淡的扔掉了他的手指。
声音淡漠如水。
“你从哪里获得万物决的传承。”
顾砚微微瑟缩了下。
这位道尊不论是灵力和气息,对他而言都太冷太强了些,冷得差点把他的经脉给冻住,硬是缓了两息才慢慢缓过来,“幽篁秘境。”他回答完越墨道尊的问题,见对方沉默不语,神色又冷又淡。
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对他这个答案满意与否。
略犹豫了片刻,主动将跟楚月凝他在幽篁秘境里遇到那位前辈的事儿,挑重点的说了几句,包括天音剑的来历、万物决的来历。以及那位前辈在得知道一仙宗覆灭后,因为不想彻底断了道一宗的传承,默了半数道一仙宗传承的典籍给他、如今都好好的在他储物戒里放着之类。
在他低声说着这些时候。
对方始终沉默不语的站着,保持着那副不悲不喜,眼神冷淡、没有任何欲望的模样。
并不太像是对他所说的这些有什么兴趣。
顾砚,“”
这位道尊的心思,还真是不太好琢磨呢
明明想给问心剑找主人的是他,想重建道一宗的人里也有他,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无动于衷的人,怎么还是他
他到底是在乎道一、还是不在乎呢。
顾砚沉默了片刻。
确定对方对他说的这些没什么反应,也就熄了将那些拓印着秘境前辈神识烙印的功法玉简拿出来,请越墨道尊过目的心思。只在简单交代完这些事后着重提了句,“这些都还好,唯独那本炼器谱,是由那位前辈交给了楚月凝的。”
越墨道尊略动了下,借着夜色看了他眼。
同样的无悲无喜,从里面分不出任何情绪。
顾砚却有种从心底到神魂都被看透了打算的感觉。
但他并不觉得尴尬不自在。
看透看透呗,他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道一仙宗当年的最鼎盛时期,是剑宗、医道、炼器三宗并立,谁也不服谁,各种争相斗艳、又相辅相成,就连宗主都是三宗修为最高的人换着当,越墨道尊若真想着重建道一宗,自然也需要剑、医道、炼器三宗缺一不可。
那肯定不能少了楚月凝手中的炼器谱。
他故意提及此事,就是为楚月凝去虞城的安危多争取两分保障。
他就是想让越墨出手保楚月凝,怎么的。
他又不修无情剑道,又没有七情六欲断绝,有想保护的人多正常,他向来都这么光明正大。
越墨道尊看了他眼,并未再开口说话。
只神色冷淡的站在那,真正的面无表情,若非有山间清风自广场拂过时,牵动他的墨色衣角和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他的状态看上去,更像是座逐渐与麓山、与周围环境相融的精巧雕像。
而并非一个有气息、有想法的活人。
长久的沉默中,顾砚以为自己的打算落空。
见越墨道尊始终静立不动,行了个稍微正式的晚辈礼,试探着出声道,“道尊若是没其他吩咐的话,晚辈就先告辞回去,利用剩下的时间调整状态、准备下一轮的比试了,争取能在试剑大会中夺魁,拿道那枚重建道一需要的建宗令。”
虽说道一仙宗在时,仙盟尚未成立。
若是真正的、声名煊赫的,光是渡劫期大能都有四个,往下大乘、合体、炼虚境少说也得有十数个,门中弟子过万、实力鼎盛时期的道一仙宗,自是不用受仙盟管束的,仙盟也没那本事管得了。
但那样的道一仙宗早就不在了。
在那场被血魔宫和万鬼宗围攻的旷世之战中,彻底的灰飞烟灭,只剩下座夹杂着天火过境后的焦黑,以及血色未尽、寸草不生的废墟,还与麓山遥遥相望。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想重启道一这个名字,就必须得按照仙盟的规律行事,拿到那枚可以开宗立派的“建宗令”。
这是他来参加试剑大会最主要的目的。
“他不会有事。”越墨道尊突然道。
顾砚,“嗯”
是指楚月凝此去虞城,不会遇到危险么
随即他略松了口气,虽然他也猜到了楚夫人之所以被困,极有可能是宁家老祖的手笔。如今宁家老祖被越墨道尊出手斩杀于麓山,楚月凝前往虞城应当不会太危险,但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办法算到自己前路是一片坦荡,还是荆棘暗生,稍不注意就会被绊跟头。
不过有越墨道尊这句话,他确实略放心些。
郑重道谢过后,打算回去打坐修炼。
他有些冷,由内而外的冷,刚刚同宁老祖的对峙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对方一出手就将他控制住、在从“宁白眉”这件衣裳挣脱出来之前,也没少折腾他的神魂。
神识攻击向来看不见摸不着,威力却是不可小觑,就如同有人拿着把无形的尖刀,自他神魂上寸寸刮过,造成的疼痛影响远比皮肉伤要厉害得多。
等他从被控制的状态挣脱出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阴冷发寒。硬撑着跟越墨道尊说了那么久的话,越久站越是难受至极,头也越来越疼。
只想赶紧回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刚刚转过身,身后传来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顾砚回头看过去,越墨道尊已经不在原地。
他似有所感,抬头朝竖着问心剑的高台看去,果然在那把锈迹斑驳的铁剂旁边,看到再次好缓缓拖曳过的玄墨色衣角。那位目空一切、连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道尊,唯独对那把锈迹斑驳的铁剑视若珍宝,不肯让它在麓山暗黑冰冷的夜里孤单的待着,始终寸步不离的守在它身边不动。
如此的珍惜重视
却只让顾砚感到强烈的矛盾。
他想,真是奇怪呀。
既然如此的重视这把剑,想必是对问心剑的主人,那位道一仙宗宗主感情深厚,非比寻常了。
可若是那样的话。
越墨道尊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道一仙宗覆灭,看着那位宗主死于战火纷乱之中
最后被人引来天火烧山。
导致其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只剩下这么把剑留存于世,任由风雨侵袭。
顾砚不懂。
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弄懂所有人的想法,对于这种想不通、又同他关系不大的事。
他向来都是直接揭过、不再过多深思探究的。
只隔着遥远的距离,再次冲着问心剑和旁边站着那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临走前给执法队的人传了讯息,让他们来广场替宁白眉收敛尸骨。
那具脱去宁老祖神魂的躯壳犹如堆烂泥浆糊,就那么软绵绵的堆在那,一看就是非正常死亡。
有些经验的人就能判断出他是被夺舍死的。
顾砚没心思再管旁人的事。
他只觉得山巅的风冰冷无比,宁家老祖对他神魂造成的伤害,让他不仅从内冷到外,浑身还萦绕着种浓烈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这会死里逃生,只想赶紧回去房间待着。
要么好好的睡一觉,要么打坐将那种似是深入骨髓、附着在神魂之中的凉意驱掉。
他回到住处,迎面正撞上鱼池滚出来。
并不是真的滚,而是鱼池的体型太过圆润,小跑起来真的很像是在地上滚动,不过顾砚这会无心笑他,伸手将人一把拽住,“你去哪里”
鱼池的满脸急色在看到他时消散了些。
“哎哟我去你跟楚仙君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哪儿去浪了呀,难不成你们还真想天穹为被、大地为席,做一对藏在树丛里颠鸾倒凤的夜鸳唔、唔唔”话还没说完,被顾砚黑着脸捂住了嘴,使劲儿挣扎着,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双脚。
“唔泥、泥赶紧放开喔。”
顾砚冷着脸将他放开,“什么话都敢说你再敢这么口无遮拦,信不信我动手禁了你的口舌言语,让你三天三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鱼池自知理亏,却仍不肯服输。
“呸、呸、呸”的噗哧了会,试图用声音压倒顾砚的气势,“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啊,到底是谁的错。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好好待在院子里睡觉,跑出去乱晃悠什么晃悠。
你知道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们都不在屋里,我有多尴尬吗我一边觉得你们是出去幽会不想带着我、一边又担心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出去找你们吧,又怕你们真是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要是找过去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不得被你们各种看不惯、日后想方设法的找我麻烦。
不出去找你们吧,又怕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万一你们真在外面遇到了危险,跟人苦苦战斗求生,搞不好还会因此受伤、甚至可能丢了性命的时候,我却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睡大觉,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你们俩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呀”
吼着吼着,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竟然兀自红了眼眶,看着像是要哭的模样。
顾砚见他担心,心中一暖,略叹了口气。
“之前确实是有急事来不及通知你,何况也只是楚月凝离开了,我这不是想着回来跟你说嘛。”
鱼池是典型的你越安慰他越委屈,越委屈他就越是要哭,拿胖手胡乱擦着眼泪,呼哧呼哧的跟他生气。
“我不管我就问你这件事是谁的错。”
顾砚,“”
他有时候是真拿鱼池没有办法,只能略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我的错,我就该半夜把你从被窝里拎起来,让你顶着麓山的凉风,跟我去送楚月凝下山行了吧,我记着了,以后肯定会这么干。”
鱼池抽抽噎噎的假哭猛地顿住。
硬是愣了片刻,才扭扭捏捏的开口,“那倒也不用,等你们要是遇到危险了、可以喊着我过去帮忙,要是纯粹出门去看星星看月亮,就临出门时跟我说声,别让我自个儿待在屋里担心你们就行,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是太愿意跟着你们出去吹风。”
说着看顾砚脸色苍白,又关心他是怎么回事。
顾砚在门口抖了抖,“进去再说。”
半柱香后。
顾砚换了衣裳,将那块离火玉重新找出来、戴到胸口捂着,端着刚泡好的热茶坐下,指挥鱼池关紧门窗,免得半夜的冷山风呼呼的往他屋里刮。
等稍微感觉缓和了点,才慢慢跟鱼池说楚月凝下山之事,“楚夫人没回他的书信,月凝担心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赶回虞城去查探情况了。”
鱼池闻言,略点了点头,“也该如此。”
楚夫人向来对楚仙君是最好的,也是楚家唯一肯对楚仙君好的长辈,闻言忍不住跟顾砚感叹道,“若没有楚夫人,也就没有楚仙君今日了,她要是真出了事,楚仙君只怕是会难以接受,只希望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没来得及才好。”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拍着大腿站起来,“不行,我得给我爹传个消息,让他往虞城传道命令,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楚仙君需不需要帮手。”
说干就干,当真从储物戒里取出个精巧非常的机械鸟,打开肚子里的机括写了张纸条放出去。
等消息传完,才回来继续问顾砚,“你又是怎么回事,送了趟楚仙君下山,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瞧瞧你这脸都快白成纸了”
顾喝了口热茶,“我碰到了宁白眉。”
“啥”鱼池登时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该不会是宁白眉对你发动了神识攻击吧他想对你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在试剑大会期间,麓山禁止在试剑台下私斗的,简直岂有此理不行,我得找执法队的人举报他去”
“最好是能取消他的参赛资格才最好”
“不用。”顾砚出声拦他。
鱼池怒气上头,不愿就此罢休,“怎么不用,必须得举报他,不然他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
“宁白眉已经死了。”顾砚语气平静。
鱼池还怒着,压根就没注意到顾砚说的什么,“就算他死了也不行哎。不对,你说什么,宁白眉死了”他的胖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猛地吞咽了下口水,“宁白眉是真的死了哇”
顾砚点头,“嗯。”
真死了,死的透透儿的。
估计那些执法队的人已经找到了那堆肉泥,在开始查探宁白眉的死因,如今还没有找过来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应当是越墨道尊还在守着问心剑,在执法队找过去的时候解释了缘由。挺好的,省的他还得费劲儿让执法队的人相信他。
毕竟,话痨的鱼池已经够他招架的了。
听他说完宁白眉的死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脸色略微变了两变,叨叨叨的猜测个不停,“怎么回事啊,不会是白眉想动手杀你不成,最后被你奋起反杀了吧哎哟我的个乖乖,顾砚你是真的厉害完了,之前还说什么碰到宁白眉胜算不高,我居然还就真信了你,啧啧啧,结果呢”
“你看看,等你们真正遇上了,结果还不是你赢了那么大个宁白眉呀,你说杀就杀,杀完还能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自己慢慢走回来睡觉哎,顾砚来,你跟我详细的说说看呗,那个宁白眉奇奇怪怪的,不是神识攻击特别厉害么,你怎么赢了他的”
也幸亏他陪着说话,顾砚欲裂的头疼稍缓。
浑身也不像之前那么冰冷无比,稍微被胸口的离火玉,和手中的茶碗捂热了点,乐得有鱼池在旁边叽叽喳喳。
闻言轻声笑道,“要不你先猜猜看”
鱼池老实的答道,“我猜不到。”
他这几年跟着顾砚和楚月凝,天天看顾砚捣鼓那些藤蔓,也没能搞清楚那根吸血荆棘怎么就突然那么厉害了。
怎么可能猜到顾砚是靠什么反杀宁白眉的。
他倒是想猜,也无从猜起呀。
顾砚喝了口茶,跟他说起宁白眉不是宁白眉、而是早就被宁家老祖夺舍的事,“我猜他夺舍宁白眉的事很可能被楚夫人察觉到了,才会动手囚禁楚夫人,不过他对楚夫人这个儿媳向来是满意的,毕竟宁家后辈里唯独她性格果断,修为又高,能够支撑起门楣。
因此我猜宁老祖最多设下禁制将其囚禁,并不会直接动手杀了她,月凝此行回虞城必然能查明此事,他怕事情直接暴露了,才会选择在今日对我动手,想换个壳子延缓夺舍之事爆发的时间。”
但这样一来,顾砚就又有了想不通的地方。
只要夺舍一事有被察觉到蛛丝马迹,就算宁老祖弃了宁白眉、而占据了他的身体,恐怕也会引起楚月凝和楚夫人的注意。他不相信若宁老祖真夺舍成功占了他的身体,楚月凝会丝毫不对劲都察觉不到
到时候,他们还都在麓山参加试剑大会。
宁老祖就不怕惊动仙盟之人、请了越墨道尊做见证,当场将其神魂自从他的身体里揪扯出来么
还是宁老祖就真笃定了越墨道尊不会插手此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冲他下手
或许真是这样。
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想起因越墨道尊放任而覆灭了的道一仙宗。
顾砚忍不住轻轻叹息了声。
鱼池也跟着他叹气。
其实关于越墨道尊和道一仙宗的事情,他知晓的要比顾砚多那么一丢丢。
双方并不止是住的近了点那么简单。
越墨道尊,曾经也是道一仙宗的弟子。
算起来,他与那位死在战乱之中的仙宗宗主,还是同门师兄弟、不仅都出自剑宗,还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得管那位宗主正经叫声师兄。
当年越墨道尊的无情剑道尚未大成时,同他师兄的关系最为亲近,两人也曾携手闯荡天下、在修真界创下赫赫威名。只是后来随着越墨道尊的修为越来越高,无情剑道修炼的越来越圆融,同他师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
最后师兄弟两也不知道为何闹得不欢而散。
越墨道尊从道一仙宗搬出来,住进了麓山。
他们家老祖宗给他讲这些往年故事的时候。
边啃着手里肥得流油的烧鸡,边皱着雪白的眉毛跟着感叹,“说起道一仙宗的覆灭,着实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也是没想到麓山的那位竟然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弟惨死、师门覆灭而无动于衷,无情剑道哎,那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哟。”
“哎哟,我的乖孙孙哎”
鱼家老祖宗边啃着烧鸡,边将他当时还能勉强称之为小脸的胖脸蛋捏得满是油光,“你可千万要记得,绝对不能碰无情剑道,也不能碰修无情剑道的人,要是遇见了、赶紧撒丫子跑,有多远跑多远,他们可比妖兽鬼怪可怕多了”
“哎呀,当真是可怕至极,可怕至极呀”
当然这些道尊的旧事,仙盟都不允许外传。
怕影响道尊的名声。
道一仙宗的覆灭,损失了多少高手在里面。
仙盟成立时,守一道长还没到渡劫境,他们最需要个实力强悍、形象完美的道尊,作为替他们撑起这片天地的人,让他们能够放手去清绞血魔宫和万鬼宗余孽。
能平定五洲四海、所有修士和凡人的慌乱。
是绝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道尊“冷血无情、薄情寡义、心硬如铁”的言论出现,让本就动荡不堪的修真界变得更杂乱无序、灾祸频发的。
当时不许,时至今日,也还是不许的。
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宣扬。
鱼池也不敢。
他自来胆子小的很,这种可能得罪仙盟,给他们鱼家惹祸的事儿,他是最害怕不过的。如今他们又在麓山,道尊的地盘儿,他哪敢把这些话说给顾砚听,只在听完顾砚讲完自己怎么求得越墨道尊动手的来龙去脉后,无限惆怅的感叹了句。
“世上渣男千千万,无情剑修占一半呀。”
顾砚轻笑,“哪来那么多无情剑修”
想修无情剑道需要断情绝爱,抛却掉自身的七情六欲,这点本身就是极难,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被功法反噬,难以大成。因此虽说无情剑修的剑比其他人都更利、更凶、更快,愿意修无情剑道的人也很少,毕竟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都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天下大道三千,没必要为了修个剑道、连人都不做了。
数遍整个仙盟,恐怕也不过那么寥寥数个。
嗯,最出名、也是最厉害的就是麓山这位。
鱼池哼哼两声,张嘴就来,“画本里呗。”
“不信你自己去看,今儿牡丹仙子为了求她修了无情剑的夫君回心转意跳了崖,恰巧被山下的毒荆棘戳瞎了眼睛,孤苦伶仃的带着孩子在凡世间艰难求生。
明儿就是桃花公子被他修无情剑道的好友祭了剑,等桃花公子彻底死透了,他那好的无情剑道也就大成了,从此打遍天下无敌手,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要么就是碧湖仙子、莲花仙子就连无情剑修家里养的兔子、狸奴等小可爱们也难逃厄运”
“迟早有化成人形被主人荼毒的时候”
“好了好了。”顾砚赶紧出声打断。
他对这些画本里的虐恋情深没兴趣,将手里端着的茶碗放下,“三更已过,我也困得很了,要不你还是早点回房间休息,明儿你不是还有场比试”
鱼池打着哈欠,“行,那我回去了。”
然而这一晚注定是不会平静的。
先是鱼池刚打开门,就瞧见天边闪烁着颗极红、极亮,比他拳头也差不多少的硕大星光,吓得他赶紧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害怕是自己看错了,撑着门框、牙齿磕碰着喊顾砚过来看,“你快来看看,是我眼花看错了,还是那真是荧惑呀”
顾砚皱眉,起身过去。
只见在天边闪烁着红光的,正是灾星荧惑。
荧惑啊
他深吸口气,感觉身周的寒意更甚。
就那么两息之间,鱼池的脸色都吓白了。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白胖圆脸滚落,很快在脖颈处凝起层潮湿,脸色难看的很,双手紧紧拽着顾砚的袖子,“怎么办”
那可是荧惑。
代表着不可躲避灾祸的荧惑呀
传说荧惑现世,必有灾祸降临。
轻则满城灭绝、鸡犬不留,重则山崩地裂、毁天灭地
而第一个看见它的人,必死无疑
鱼池都快被吓哭了,“我还不想死啊”
“没人要你死。”顾砚脸色微沉。
荧惑降世,确实代表着灾难,但这灾难可大可小,或许只是场普通的洪灾瘟疫也说不定,且其发生的地点尚未可知,没必要提前自己吓自己,等事情到了跟前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他凝神盯着那颗荧荧如火、越来越红的星辰片刻,心里那点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地。他之前还一以为他的不安是被宁家老祖盯上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居然是应在这颗荧惑星上了。
顾砚深吸口气,拽着鱼池出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荧惑现世,还那么的显眼夺目,几乎能与日月争辉,整个麓山都被洒上了层如血的红光。有人比他们察觉的更早,有人是被身边的人推着让看天上,总之陆陆续续的都醒了,心底也都开始生出了忧虑神色,不知道那对应的灾祸对应在何处。
怕牵扯到自己。
也怕在世间某处血流成河,俯尸千里。
顾砚呆了会儿呆,拉着鱼池去了广场上。
宁白眉的尸体不见了踪迹,应当是被执法队的人收敛走了。
问心剑仍伫立着。
萦绕其上的剑意一如既往的正气凌然,恢宏浩荡,连绵不绝。
顾砚没在旁边看到越墨道尊。
不知道是不在,还是不愿意显露身形。
周予安摇着扇子朝他们走过来,“顾道友,鱼少爷,你们也过来了。”
顾砚点头,“想过来等消息。”
仙盟势力庞大,遍布五洲四海的所有城池。
每个城池间都有他们独特的传讯联络方式,一旦哪个城池、或者宗门出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并且将消息传递出来。
与其在房间里干着急,各种揣测究竟是哪里出了事、遭了灾祸,不如来广场这边等着,一有消息仙盟的人肯定会直接通知他们。
周予安也是相同的想法。
随手递给他个草编的蒲团,自己在被笼罩了淡淡红光的广场里坐了,看着荧惑当空的景象满眼愁绪,“只希望是场普通的灾祸,不要牵扯到太多的人命才好,若是哪里出现了地龙翻身、海潮倒翻的灾祸,我们倒是能赶过去帮忙。”
顾砚轻轻的嗯了声,心底却越渐沉重。
在所有跟荧惑有关的传说里,都是荧惑越红、越亮、越显眼,预示着的灾祸越是严重。他抬头看向如同在天边挑了盏红灯笼的灾星,再看看自己被其镀上了层血色的衣袖,恐怕不会如他们期待的那么简单。
周予安也知道这点,重重叹息着不说话了。
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风碧落带着人过来,原地坐下修炼。
蓝湄心还没醒,不过群芳门也派了人过来。
没人有心思交谈,就这样或站着、或坐着做自己的事,静静等着仙盟的人将何处发生灾祸的讯息传递回来。
他们从夜半三更,等到天色将明。
从那颗如同荧荧烛火的星辰无端而来,等到它满身的红光有盛至衰,再拖着微弱的尾巴消失在天际。
没人说话交谈,也没人起身从广场上离开。
直到将整个麓山笼罩在其中的夜色散尽。
日光从东方层层堆叠的云层缓慢地透出来,照亮世间万物,也照亮了他们脸上、眼睛里的愁绪和担忧。落针可闻的空寂广场上,终于有人试图打破沉默,“那个今日轮到你们谁参加第二轮比试啦,要不要先前往各自的试剑台做准备”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
说话那人笑着挠挠头,不太自在的笑着,“试剑大会肯定是要继续开的呀,咱们在这等着也没什么用不是,不如该参加比试的人先过去,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再过去”
突然有人打断他,“来了”
众人顾不得试剑大会了,朝广场入口看去。
只见麓山那数万蜿蜒曲折的石阶上,有个身穿仙盟弟子服饰的身影狂奔着、不断往上跑,不消片刻就到了他们跟前。
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到他们跟前时,腿一软,直接“噗通”声跪了下去。
广场里众多年轻弟子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都是同辈论交,他们可受不起这般大礼。
避让过后,又都齐齐盯着那喘着粗气的弟子,拿眼神催促他有话快说,那上山来传讯的弟子也不墨迹,边喘着气便跟他们说起仙盟收到的求救讯息,“极地冰原里的兽潮倾巢而出,连夜将北疆、临岳、乌山屠尽,以此北地三城百万人口为祭,展开血屠大阵,祭炼自极地冰原里出来的两只九阶兽王,试图助其突破圣阶”
“若两只兽王突破成功,则天下必定大乱,盟主特派我等来请越墨道尊出山。”
“破血阵、诛杀妖兽”
嘶。
广场上是一阵阵连绵不断倒吸凉气的声音。
北疆、临岳、乌山三城尽数被屠尽
百万人的血肉为祭
九阶兽王
还是两只
坏消息来的猛烈而急切,每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应付、坦然以对的,叠加起来的威力更是堪比渡劫时的天雷。
一道比一道凶,一道比一道狠。
一道比一道更让他们震耳欲聋,脸白如纸
众人相互看了眼,无一例外的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愕和恐惧
九阶兽王
九阶妖兽的实力,已经无限逼近于渡劫期
若是让它们突破至圣阶以上,只怕是普通渡劫期修士都不是对手何况遍数仙盟也就只有两个渡劫修为,还有个修无情剑道、根本不愿与他们产生纠葛因缘的越墨道尊
谁能阻止它们
谁来阻止它们
日头已经完全从层层叠叠的云层中完全挣扎了出来,万丈霞光自东方毫无保留的倾泻而来,明明沐浴着温暖又柔和的光芒,广场中的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冷战。
若那两只兽王突破成功。
若它们自血罗阵中破境而出,顺着河南下
那仙盟如今的二百多仙门,有谁能抵挡得住它们的肆意凌虐、胡乱践踏
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宗门能。
唯一能阻止它们的人就在麓山。
但他修无情剑道,他的无情剑道还已大成
他甚至可能不愿意出手阻止它们。
他们都知道荧惑现世,必定伴随灾祸降临。
就在这个消息被传递上来之前,他们还在心里祈祷着、想这颗荧惑带来的灾祸最好是极微小的,影响不到他们和家族的。
可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它携带而来的灾祸会如此之巨大
这已经不是会不会牵涉到他们的问题了。
这是稍有不慎,整个仙盟、整个修真界,甚至他们整个人族都可能会被妖兽践踏毁灭,尽数葬身于妖腹的惊世灾祸
沉重的、犹如实质的沉默中,风碧落一马当先、上前一步,朝着问心剑的方向“噗通”声跪下来,“青城风碧落,携门下众弟子,跪求道尊出手”
在他身后,不断有人“噗通”、“噗通”跪倒在地。
“群芳门”
“仙乐海”
“玉城陆家”
“万宝行鱼家”
众多的声音一个一个响起,一个一个的连接成片,最终整整齐齐的汇聚成了一句,“跪求道尊出手,破血阵、诛杀妖兽”
“求道尊出手破血阵、诛杀妖兽”
“求道尊出手”
杂乱响亮的求救声中,顾砚稍微恍惚了下。
他想,当年道一仙宗的那些人,在跟血魔宫和万鬼宗对战厮杀、以至于同归于尽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满怀期待向身在麓山越墨道尊求救,像是溺水之人在濒死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的是,那根稻草没有回应他们。
所以他们都死了,最后葬身火海。
那么现在呢。
那位道尊,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看着问心剑伫立的高台。
那里的空间似是轻轻扭曲了下,一截绣着繁复花纹的墨色衣角缓缓出现,披散着银发的越墨剑尊姿态随意的站在问心剑旁边,如同他们刚上麓山那日,无悲无喜的眼神穿透广场上所有人,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顾砚所在位置,与他四目相对。
沉默而悠长的对视里,顾砚似乎从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里,看出了越墨道尊的执着和对他的质问
你能如同你所说的那般,重建道一宗么。
我能。顾砚无声地回答道。
于是短暂的对视结束了。
站在问心剑旁的高挑身影消失了,最后抹衣角彻底消失前,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广场上方响起
让仙盟盟主来见我。
不论血罗大阵有多血腥、那两只九阶兽王有多凶残,只要越墨道尊愿意出手管,那此事就还有转机。
跪在地上的众人如释重负,眼里有了些惊喜之色。
“是”
两日后。
顾砚拎着祭拜用的香蜡纸烛,踏上了两百年来寸草不生的道一仙宗境内,戚蓉蓉跟在他身后,环顾四周荒凉无比的环境,“所以仙盟百年一届的盛事,这届试剑大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顾砚点头,“嗯。”
不收场还能怎么办那个仙盟弟子带来的消息有两个,第一个是北方三城尽数被屠,有人试图利用百万人的血肉喂出两只圣阶妖皇,转而来对付他们。
第二个仙盟各地都遭遇了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包括风碧落的所在青城派、周予安宗门所在的仙乐海,就连鱼家万宝行本部所在启月山,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
老巢都被偷袭了,谁还有心思继续比赛。
加上仙盟在北疆、临岳、乌山三城步防的弟子尽数被灭,他们不得不从其他地方调人过去支援破阵,试剑大会当场被叫停。
什么时候继续,还得日后看情况再另行通知。
戚蓉蓉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他,“可是师兄呀,这地儿满地焦黑、连最容易成活的杂草都不长,灵植灵米肯定都是种不活的,你确定咱们要将宗门安在这里吗”
顾砚面色沉重,“确定。”
他不仅要将宗门安在这里,这整件事还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了。这已经不仅仅只关系到他们接手了道一仙宗传承的问题,他用重建道一宗的事求得了两次越墨道尊出手。
若是他做不到,估计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哎。
他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继续沿着荒路前行。
走到某个满是焦黑的山坳里,突然感觉储物戒里有什么东西悸动了下,顾砚将储物戒指打开,从里面取出来颗通体泛着奇异天青色的石头来。
他看看那个坑,又看看石头,垂头若有所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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