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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信一如往常, 赞同附和“林大将军功高千古,这些是他应得的。陛下的做法,并无任何不妥。”
宣武帝龙颜大悦。
有一次, 谢信查处了一桩官员忝官尸禄,欺上罔下之患,为了表彰他整顿朝纲的功绩, 宣武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谢信不要任何金银珠宝, 珍稀古玩,只请求天子,赏他一副画作。
宣武帝欣然应允,将自己的墨宝丹青赐给了他。
正是那副。
宣武帝一有空就会作画, 画的也都是林大将军。
他有几幅最为满意的作品, 这一幅,便是其中之一。
再后来不久,谢家家主八十大寿, 谢信告假, 回南阳给祖父祝寿。
谢家嫡孙自幼生活奢靡,即便只回家几日,替换的衣服, 发冠,配饰,装了整整两箱。
另外还有一个箱子,装着他房中挂的装饰几幅丹青。
谢信房中装饰着几幅丹青,皆是他心上人的画像。
此次回家, 他也如同搬家一般随车带着, 一日都不愿远离。
同去谢家祝寿的, 当然有和谢家世代交好的钟家。
谢信和钟誉已有一段日子没见, 虽常有书信往来,许多日常琐事趣事,还是只得见了面才能聊。
那日谢信去给父母问安,回到自己院中时,钟誉已在他房里等候。
二人情同手足,钟誉擅入他房间,根本不算个事。
谢信步入房中那一刻,钟誉正站在墙边,抬头欣赏房中挂着的画作。
他一动不动,似如一座金石雕像。
见到谢信,他先是取笑“你怎么回趟家,只住几天,都要把画带着。”
“莫不是画中人是妖怪,晚上从画里走出来,和你共赴巫山”
谢信微叹“我倒真希望如此。”
钟誉只能感叹,这种相思成疾的人,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正常。
随后又好奇询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谢信乍然一愣“为何不是我所画”
“其他几幅是你画的,”钟誉微嘲道,“这一幅铁定不是。”
“你知道他手上拿的弓,什么来头”
谢信答不上来。
“连这都不知,怎么可能是你画的。”钟誉一边取笑,一边朝他讲述这把弓的来历。
这是林策十八岁生辰时,宣武帝御赐的乌金弓。
弓臂由乌木所制,质地坚实,重量轻巧。弓弦为白虎背筋,韧性异常。
即便膂力不足之人,也能百步之外穿云裂石。
“这把弓治筋治角,工序极其复杂,且上乘的乌木虎筋极为罕见,很难再造一把。”
“但林策吩咐镇北军工匠,按照这把弓的样式,仿造了一批,作为章字如今已是宇字营的精锐兵士专用。”
“没有宣武帝御赐的那把珍贵,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弓。”
他又瞥了一眼画作“你意中人是林策身边精锐,才能用这把乌金弓。”
“除了弓箭,那身战甲,也是宇字营的军备。整个镇北军,只有他们这一营的精锐铁骑,才穿这样制式的重甲。”
他朝谢信扬了扬下颌,嘲笑他不知这些门道。
谢信从未亲眼见过心上人用这把弓的模样,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谢信无话可说。这幅画是宣武帝的画作,的确不是他所画。
“无论弓箭,战甲,甚至马鞍,箭囊,所有细节纹案一点不差,这些东西,若非对宇字营极其了解,不可能画的出来。”钟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书怀,作画的人,对他的了解远在你之上。”
“你有
这么一个情敌,情况十万火急。你再不赶快,”他调侃道,“我怕他落入别人之手。”
他又好奇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人也画得这般模样,莫非他真长这样并非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刻意美化”
谢信怔然僵在原地,钟誉后面一句话,他都没太听清。
“情敌”两字给他的震撼过大,似如雷击重重砸在他心头,让他心绪朦胧一片。
他其实早已隐约察觉出帝王心思,只是他下意识阻止自己胡乱揣摩。
他自欺欺人,特意不朝情爱方面想。
钟誉不明真相,却一语道破,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一问题。
他和人间的九五之尊,爱上了同一个人那个相貌绝世,骁勇善战,却又冷血无情的大将军。
后来钟誉又取笑了他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同样也没心思,把这人就是林策一事告知钟誉。
几日后谢信返回京城,日子过得一如往常。
他依旧时常进宫,和宣武帝关上御书房的门,谈论林大将军。
即便对着自己,宣武帝也从未说过,镇北军以后的安排。
但谢信隐约猜想,帝王应该也考虑过,将林大将军召回京城,不让他再远在朔方。
那座气势恢宏的将军府,帝王并不想让其一直空置下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瞬间带走刚过而立,正值春秋鼎盛的帝王。
只是谢信心中莫名冒出四个词相思成疾。
他一直冥思苦想几年,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林策入京。
没想到造化弄人,宣武帝的驾崩,成了林策回京的契机。
那日江山殿里,谢信第一次直面林策。
他忽然有几分情怯的怀疑,这个带着恐怖鬼面的人,是否真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绝色佳人。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林策本人,是否真如已逝天子所说的那般,和百姓口中的传言,大相径庭。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林策的真容。
面具后的那张脸,比他那匆匆一面的轻鸿一瞥,更为鲜艳生动。
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心上人,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得知他的存在。
“书怀。谢书怀”钟誉见谢信突然怔愣,叫了他几声,才叫回魂。
“怎么突然傻了”
谢信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威胁道“钟凌朝,你如今住在我府上,再口无遮拦,不怕吃错什么东西”
钟誉后颈一凉,讪讪笑了几声。
过一会又问“你该不会真的,还没朝他表白”
他调侃谢信“有贼心没贼胆”“平时在他面前横,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结果连个朝美人表白的胆气都没有”“就会窝里横”。
谢信无话可说,他确实惧内。
更糟糕的是,他最初的试探,一不小心惹怒了林大将军。
林大将军心中那口气没顺,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他已经竭力全力地大献殷勤,可惜成效甚微。
林大将军恼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谢书怀,我可提醒你。”钟誉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随林策进京,是为天子继位一事。新天子一定,他可就走了。”
“你再不赶快”
“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叫来京城”谢信别有深意看了钟誉一眼,“他不会那么快回朔方。”
他不会让淮王顺利登帝。
他也不会让林大将军再回边境,再上战场。
等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埋骨沙场的人归来,滋味太难受。他这辈子,绝对不要经历第
二次。
即便不择手段,他也要将深慕之人强留在京城,让他再不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钟小将军入京,宫中为他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
晚宴规模不大,邀请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
林策带着孙有德一同入宫,入席时,公卿们频繁朝他投来打探目光。
林策好奇看向孙有德怎么回事
孙有德摇头不知道。
过了一会,一位武将壮着胆子上前寒暄,状似无意地询问“将军今日没带夫人前来”
这才是他朝林策敬酒的真正目的。
面具后的眸光微微一沉。
孙有德在一旁替他回答“他出门办事,今日不再府上。”
追星和逐月仍未回府,这两日事多,林大将军没能顾得上。
何况将军也还没松口,没答应继续留着追星,府中兵士怕又惹恼将军,不敢再提。
只能再等几日,等将军彻底消气了再去求情。
没想到这个时候,不明情况的外人突然问起。
孙有德略有尴尬地回应,生怕哪个不长眼睛的,又把将军惹怒。
秋山宴上,林大将军对那位枕边佳人如此宠爱,怎会舍得遣人出去办事
若自己能得这么一位绝色佳人,恨不得和他锁在一起,日夜不分离。
武将暗自腹诽将军府亲兵,都是武艺高强的兵士,什么事情需要差遣那位美人去办。
可惜将军府内务,他一外人不方便询问。
宾客都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知晓今日林大将军只带了孙内侍前来,他们见不到那位天姿玉质的绝色,心中颇觉可惜。
即便美人已经名花有主,看一眼,也能令人心情舒畅。
宴会的主宾钟誉,坐在林策对面,同谢信相临。
他同样密切关注林策的一举一动,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钟誉敢说,对于林策和镇北军的了解,在场所有人都不及他。
林策虚岁廿四,尚未娶妻,也无妾室。镇北军将军府连马都是公的,哪来的将军夫人
他好奇问向谢信。
另一边的大司马听见,为了朝这一位手握大权的新贵示好,朝他说起那日秋山宴的情况。
“那是将军麾下的将士,并非女子。只是将军对他用情至深,当着所有公卿的面,说回了朔方,即刻举行婚典,明媒正娶。”
“因此大家尊称他为将军夫人。”
大司马又感叹“那人容貌倾世,吾等本无龙阳之好,见了他,也瞬间理解,为何南昭断袖之风盛行。”
并非不好南风,而是没遇见符合心意的。
“宣武陛下曾更改律法,允许同性之间婚配嫁娶,甚至可以让男子当正妻,想必也和他偏爱林大将军有关。”
因为林大将军的爱侣是个男子,帝王想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南昭民风开放,达官显赫之家尤好男宠,钟誉出身显赫,对养娈童男宠一事,见惯不惊。
何况军营中都是男子,那点事再寻常不过。他比这些年过半百的老头更见多识广。
可这事不对劲。
林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带个宠爱的兵士,乍看上去不奇怪。
可镇北军都是些什么人林策身边有容貌绝世的
能让这些见多了美人的权贵都念念不忘,得美成什么样
只有唯一的一个
林策亲信中的亲信,神清骨秀,美貌绝伦的徐如。
钟誉昨日问谢信,那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
谢信
告诉他,那人叫“徐如”,和林策同年。
“徐如”他好笑道,“照着林策取的”
镇北军兵士出身低贱乡野之民,为了孩子好养活,爱取贱名狗蛋,狗剩,诸如此类。
亦或求富贵招财,来福。
要不更简单粗暴王大,王贰。
只有原本出身尚可,因家人获罪而被流放充军的,才有个正经名字。
这些卑微草芥,若有幸经过摸爬滚打,立了战功封了个官职,原先的名字就不方便再叫。
譬如李狗剩将军,听入耳中,只会给人留下笑柄。
于是大多数人会改名,叫李盛或者李乘。
钟誉没能打听到,林策是否是他原名,但“徐如”这名字,必然是从军之后再改的。
其徐如林。
徐如身形和声音都同林策极为相似。
他是林策施展暗度陈仓之计时,用来正面引诱敌人的影卫。
钟誉很早就知晓,那人是林策亲率的宇字营精锐,和林策有深厚的袍泽之情,主从之义。
但他从没想过,那人和林策居然还有肌肤之亲。
他从没听说过林策枕边有人,还以为林策兔子不吃窝边草。
没想到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谢信一眼,打了个眼色,将人叫到宴会场外边。
他欲言又止看向对方,谢信没好气一笑“我知道。”
“那你”
谢信看钟誉这幅意味深长的模样,颇觉好笑,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等某天钟誉知道的时候,可以看笑话。
他做戏道“那我能怎么样我遇到他的时候,能知道他和林策什么关系”
这人是林策亲信,还是钟誉告诉他的。
钟誉心情顿觉微妙。
谢书怀想效仿那位挟天子令诸侯的丞相,连喜欢别人妻子这一点也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是谢书怀的情思,他不宜置喙。
何况那人确实天姿玉质,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
他默叹一声,不再多言。
二人很快再次回到宴会场,一眼瞥见,林策旁边多了一个人。
宁越之坐到了林策身边。当着宾客们的面,举止亲密,肆无忌惮。
“听闻孟追星惹怒了将军,被将军赶出府上”
宁越之这几日忙于想办法阻止林大将军和姚林郡主的婚事,一时未曾关注将军府的动向。
昨日他听到属下禀告,将军府的人在城中打听孟追星和孟逐月,他才急忙派人打探,依稀探得一点风声。
孟追星顶撞了林大将军,将军要把他逐出将军府。
孟追星究竟因为何事违逆林大将军,镇北军兵士守口如瓶,他派出去的暗探打听不出来。
但宁越之几乎敢肯定,必然和将军迎娶姚林郡主一事有关。
宁越之不愿见到他的林大将军和别人成婚,孟追星自然也不愿。
否则以孟追星对林大将军的满腔深情,只会对他唯命是听,怎么可能顶撞将军。
他和孟追星同欲者相憎,互相看不顺眼。又同忧者相亲,彼此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林大将军平日对他不假辞色,孟追星犯了错,他同样心冷无情。
孟追星这样死心塌地,又武艺绝顶的侍卫,说舍弃就舍弃,连他都觉得颇为可惜。
宁越之又打探将军府上私事。
林策冰冷看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宁越之哑然失笑。
将军心情不悦,他又不小心触了霉头。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孙有德。
敦厚耿直的孙有德朝他摇头使眼色,示意他别在将军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越之急忙闭上了嘴。
孙有德会想办法替孟追星求情,他不便再多说。
可林策心气不顺,目光瞥向周则意,讥讽宁越之“失宠了”
周则意旁边站了一个他未曾见过内侍,顶替了宁越之的位置。
宁越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言辞暧昧地朝他的林大将军献殷勤“卑职对淮王殿下,可没有对将军这般忠心不二。”
“何况卑职坐到如今这位置,靠的是真本事。”他暗含调戏一语双关,“将军赏卑职一个机会让将军看看卑职的本事,包管令将军满意。”
林策懒得理他这番阴阳怪气。
宁越之嘴角扬得更高,朝他解释“那人是淮王殿下以前的长随,名叫鹤生。”
鹤生因为受了安定侯之恩,自愿留在侯府,照顾年幼的世子。
后来从牢笼中脱困,原本打算走遍南昭的四海八荒,结果放心不下照顾了十年的世子,选择了留在京城。
他和淮王十年主仆,患难与共,情深意厚。鹤生入宫,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的活,宁越之也不愿再做。
周则意之前似乎朝“徐如”说过,自己在侯府时身边有一个长随。
林策毫无兴趣,过耳一遍,了解那人底细之后,不再多管。
林策和宁越之贴着耳畔小声说话,在外人看来举止十分亲密,钟誉不禁皱起了眉。
他虽未曾见过宁越之,对这位当朝第一权宦的事迹却早有耳闻。
宁越之心狠手辣,外廷官员对这个宦官看不上眼,背后说他是靠献媚讨宠上位的佞幸之臣。
搬弄是非的飞短流长钟誉听过不少,他对实际情况也了如指掌。
太后和宣武帝何等人物,内廷谁能靠美色惑主
宁越之能执掌内廷大权,除了他被太后养大,最重要的,他确实心思机敏,才智过人。
连谢信都承认他能文能武,是个良才。
宁越之手握大权,自视甚高,从来只有别人挖空心思讨好他,他根本无需放低姿态,曲意逢迎别人。
但此时此刻,他对林策谄媚的态度,像极了以色侍人的佞幸。
林策也不拒绝,同他耳鬓厮磨,眉来眼去。
钟誉刚刚得知,林策和徐如已有夫妻之实。
倘若林策对徐如一心一意,二人两情相悦,他无可指摘。
反倒是谢书怀想要横插一脚,让他五味杂陈。
他只知林策骁勇善战,不知他竟是个喜爱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
宁越之长得虽然不差,和徐如相比,似如萤火比之皓月,一天一地,岂能争辉。
也不知林策怎么想的。已经拥有那样一个绝色佳人,却还什么货色都看得上。
即便逢场作戏,也对徐如不公。
钟誉瞥眼看向谢信。
果然见他脸色黑沉,目光阴冷地盯着二人,想必也为徐如感到心意难平。
若谢信横刀夺爱,抢走徐如,他都得为这个挚友大声喝彩。
临近开筵,宁越之回了自己桌案。
不过片刻,太后驾临,正式开席。
这场宴会,并非单纯的接风洗尘,更有一件要事要定下。
姚林郡主的婚事。
钟家和林策争锋,不想让前朝皇室的尊贵血脉嫁给林策,于是自己求娶。
太后不反对。林策也说,让姚林郡主自己决定婚姻大事。
今日这场宴会,正是要定下郡主的最终归属。
酒过三巡,宴席行至一半,董太后果然开口。
“哀家已经问过姚林的主意。姚林选择嫁入钟家。”
今晚的宴席,郡主并未到场。
这个结果无人意外。
虽然同为三军统帅,出身贫寒的林策和世代豪族的钟家,穷乡僻壤的朔方与富庶繁华的东南,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该怎么选。
似是为了安抚林策,太后又道“林大将军已有琴瑟和鸣之人,姚林再嫁入将军府,难免有伤将军后宅安宁。”
她赐下金银玉器,以作补偿,此时便算落定。
林策本来就没意见。若非姚林郡主向他求救,他动了恻隐之心,不会点这个头。
如今他不用迎娶这位难以安置的郡主,还白得了不少金银,也算好人有好报
林大将军没有丝毫不悦,宴会在一片和睦之中结束。
亮如星点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宽阔少人的后宫又倏然冷寂。
永泰殿内,周则意侧身斜靠软椅,姿势豪放,盛气凌人。
九枝灯光线璀璨,他却坐于暗处。
明和暗的光影在他脸上交界,使得那张俊艳的面容有如惑人魑魅一般妖诡。
清亮嗓音淡漠询问“你和林策说了些什么。”
宁越之泰然道“聊了会将军和郡主的婚事。”
“听皇祖母说,是你和谢信共同谏言,让她把姚林改嫁钟家”
“越之,你何时和谢信联手了”
“越之并未同谢信联手。”宁越之正对周则意的目光,“越之好奇,假设,徐校尉要婚配嫁娶,殿下会怎么做”
周则意双眼微缩,静静审视对方。
宁越之对林策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虽不知宁越之怎么会心慕上林策,但别人的情爱他毫无兴趣。
既然宁越之不愿林策娶姚林,想方设法阻挠,他不宜置喙。
只是他没猜透,谢信是何用意。
“殿下应该听太后说了。只要将姚林郡主改嫁钟家,后日殿下继位,谢信不会摇头反对。”
“谢信只要不出言反对,殿下要做的,只需压倒吴王和陈梁王。”
宁越之冷嘲“对付这两个人,比让谢信点头容易太多。”
这便是周则意没猜透的地方。
林策娶了身份高贵的姚林郡主,虽能提高镇北军的名望,一个浮于表面的虚名,名头再响亮,实际影响有限。
远不及谢信妥协得来的益处大。
谢信以不反对淮王继位为交换条件,让太后把姚林指给钟家他得的利,和他的退让不对等。
仅仅为了让钟家抢走本该赏赐给林策的郡主,让镇南军扬眉吐气一回
如果此举能引得林策大怒,勉强能算个小胜。
可林策根本没当回事。
他心平气和,毫无在意,钟家就成了跳梁小丑。
仅仅一点镇南军和镇北军的意气之争,根本不值得谢信做如此大的妥协。
周则意冷声问向宁越之“谢信究竟有何目的”
宁越之恬不为意“殿下多虑了。谢信只是不想让林大将军娶亲而已。”
以及不想让林大将军再回朔方。
其实也不算多虑,周则意若知晓徐如就是林策,恐怕比谢信还要偏激十倍。
周则意沉默不言,他身后的鹤生道“谢信妄图将皇位空悬,自己只手遮天,即便他此时说着同意殿下继位,背后必然另有图谋。”
“谢信诡计多端,殿下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宁大人不可疏忽大意,遭小人蒙蔽。”
鹤生暗讽宁越之目光短浅,被谢
信利用,还不知自己已经中计。
鹤生明着暗着在周则意面前争宠邀功,打压宁越之,宁越之只平心静气,随口搪塞“说的极是。往后我定然小心。”
不咸不淡的语调,让鹤生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周则意淡漠摆了摆手,示意宁越之退下。
这事连太后都已答应,他在这儿乱猜也无用。
就算谢信背后还有什么别的图谋,见招拆招即可。
天色已不早,他沐浴更衣,回房就寝。
宁静的湖面倒映漫天星光,周则意又来到那处山间水榭。
朝思暮想之人站在浴池里,洁白的里衣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完美的肩臂腰腹。
俊丽的双眸冷冷看着他,虽是冰寒如霜的目光,瞬间点燃他身上的火。
温烫的粘腻惊扰了美梦。周则意蓦地从梦中惊醒。
衾被上的污浊昭示着方才醉人的绮丽梦境,身旁空无一人的另一半床榻四散着冰冷,更衬出旷阔大殿中月缺星寒的孤单和寂寥。
周则意狠狠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平复心中焦躁。
自秋山宴那一夜之后,他已有七日未曾见过徐如。
本以为昨夜宴会,能见到朝思暮想之人,哪怕是他和林策卿卿我我,令他嫉妒不已的诛心场面只要能见到徐如,能让眼前灰败腐朽,臭气熏天的世界变得色彩缤纷,香气宜人,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欣悦不已。
徐如并未出现。林策今日并未将他带在身边。
他相思成殇,蚀骨的痛苦与烦闷如决堤潮水倒灌,巨力拍打在心尖最柔软的位置,疼的他难以呼吸。
周则意从床榻上起身,抬脚去往冰冷浴池,打算浸灭灼热的胀痛。
走到门口,鹤生出言阻止“殿下,今时已入深秋。凉水浸骨,凉气入体有损殿下肺腑。”
他微埋着头,小心翼翼抬眼瞥了一眼周则意“人生而有欲。殿下龙精虎猛,身旁没个陪寝,难以纾解,容易心烦气躁,对身体不利。”
“殿下若有需要,我可为殿下寻来美貌仕女”
话未说完,阴寒的目光掠来,鹤生恍若被黑暗中无声无形的恶鬼掐住了咽喉,一身毛骨悚然冷汗猝然冒出,所有的话都被冰冻在喉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则意冷戾地看了鹤生一眼,又将头转正,沉默着走入浴房。
他已品尝过万丈红尘中最绝妙的滋味,其他庸脂俗粉,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徐如”喑哑的情潮在池水中激荡,感受过香甜的温软,冰冷的池水已难以熄灭燎原的烈火。
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已濒临崩溃和疯狂的边缘,再得不到心上的爱慕,他就难以压制心中那头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恶鬼。
夜雨连绵,秋阳刚露出一线霓霞,草色还洇着湿气。
林策刚醒,衣袍还未系好,房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亲卫隔着门禀告“将军,姚林郡主求见。”
林策进京快两月,来他府上的,除了最初几日他称病时,前来探病的京城小官,其他哪个不是目中无人地擅闯。
同样不请自来,姚林郡主这样规规矩矩等着门房先通报的,此刻对林策来说,都成了凤毛麟角的惊喜。
他也惊奇,郡主来做什么
他和姚林郡主已经没了婚约。姚林郡主即将嫁给钟誉,他二人更应该避嫌才是。
“把她请进来,叫逐月先陪她一会,我换好衣服就来”
话一出口,无论屋里屋外,气氛同时沉闷。
林策说习惯了,
话音出口才意识到,逐月已经不在府中。
“把她请到正厅,”他即刻改口,“我马上就到。”
亲卫应了一声,不敢多留,速即跑出主院。
林策换好衣衫,去往主厅时,孙有德正在接待。
姚林郡主乖顺地坐在座位上,对于陌生的将军府,心中惴惴不安,未敢大方伸手去接孙有德奉上的热茶。
见到林策,她急忙起身行礼。
林策随意往主位上一座“郡主清早来找末将,有何贵干”
他虽极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姚林郡主依旧有些害怕这个长相丑陋的将军。
她声音微颤“将军,姚林不想嫁去钟家。姚林想和将军去朔北。”
林策万分惊诧。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没逼着郡主嫁他,正常人都会选择钟誉。
他仔细看了姚林一眼。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脸色青白身形微颤,不是董太后那种常年同人勾心斗角,心有城府,演技高明的人精。
他好奇询问“为什么”
“你不会不知,东南繁华富庶,钟家钟鸣鼎食,钟誉自己也是仪表堂堂的俊逸公子。”
南昭的闺阁少女,最想嫁的世家公子,谢信排第一,钟誉排第二。
他同样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据林策所知,钟誉除了自视甚高,对他敌意甚重意外,没别的大缺点。
他从没听过钟誉眠花宿柳的风流传闻,应是洁身自好之辈。
即便钟誉对姚林郡主并无情意,娶回家后二人或许相敬如宾,应当不会故意为难。
“你嫁给钟誉,去往东南,胜过去朔方百倍。”
“将军,”姚林声音细若蚊蝇,“姚林要嫁的,并非钟小将军。”
“姚林嫁入钟家,只是嫁给钟家一个旁系子侄。”
林策“”
不是嫁给钟誉
他仔细回想片刻,似乎,董太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确实说的“钟家”,从没提过“钟誉”。
但姚林郡主是前朝皇室后裔,楚家人生的貌美,她尤其漂亮,从小就被太后看中,精细养大,册封尊贵的郡主封号。
她本是太后打算送入宣武帝后宫的人选,无论嫁给谁,那人身份都不可能低。
“太后怎会同意你下嫁钟家旁系子侄”
姚林郡主低嫁,损的是周家皇室的脸面。
“姚林对那人的情况并不清楚,只听宫人说,他是钟家旁系,似乎在镇南军中担任牙将。”
一个中级军官,和林策,钟誉这样的三军统帅相比,似若云泥。
林策府上巡逻的亲卫,都能找出几个官职比他大的。
“姚林只知,这桩婚事,是谢信和宁大人一同朝太后提的议。”
谢信和宁越之
姚林郡主本已许给林策,钟家要抢这门亲,怕太后不愿出尔反尔重新指婚,于是联合谢信上谏,这不意外。
宁越之什么时候和谢信一路了
想必因为太后亲信宁越之在一旁帮谢信和钟家说话,她才同意让姚林下嫁一个牙将。
“并非姚林嫌贫爱富,”少女清音微含哭腔,“姚林既然已自求嫁与将军,怎能再许配他人。”
她朝林策深深鞠了一躬“姚林也并非想做将军妻妾,姚林只想在将军府上做个侍女,伺候将军夫人。”
“恳请将军带我回朔方,侍奉夫人左右。”
林策“”
侍奉将军夫人就不必了。他不想要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侍女。
但他没料到事情竟是这般。
姚林郡主愿意嫁给钟誉
,他不会为了自己一点意气之争,耽误一个女人终身幸福。
她下嫁给一个旁支重点是这并非她自己所愿,他便不会坐视不理。
他朝姚林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找太后问个清楚。”
姚林行了一个福礼,乖顺恭敬地跟着亲卫离去。
人一走,孙有德皱眉道“谢相和钟小将军此举,实在欺人太甚。”
姚林郡主已经指婚林大将军,就算改配钟家,也该许给和林策地位相当的钟誉。
钟家求娶,却只让她嫁给一个旁系。
这不就是在朝世人说,林大将军正妻,只配嫁给镇南军一个牙将。
这是明晃晃的嘲弄之举林大将军的身份地位,只和镇南军一个不起眼的中下军官相当。
镇南军向来瞧不起镇北军的出身,可为了折辱林策,竟然丝毫不顾一个女子的颜面和终生幸福。
连一向不爱背后论人是非的孙有德都不禁摇头“谢相和钟小将军,虽因立场不同和我们处处作对,但我一直觉得,他二人都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这回怎用如此令人不耻的手段。”
“郡主因为他们和我们的争斗,被人安排来安排去,如一叶浮萍,着实可怜。”
“难怪钟誉一副与此事毫不相干的模样。”林策冷嗤,“我只当他对这位娇妻兴趣全无,没想到真与他无关。”
“前日你就不该拦着我教训他。”
孙有德一脸正经“将军教训他,也不能扭人脖子。万一不小心失手把人脖子扭断,南昭恐发生内乱。”
林策“下次我朝他脸上招呼。”
没过一会,后厨端来早点。
今日做的,乃一盘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
闲得无聊,开始学做精致糕点的军中火夫悄悄观察将军神色,装作漫不经意道“上回逐月说我做的味道不对,我改进了一些,还不知该找谁来品品,这次的味道对没对。”
都听得出来,他在委婉向将军求情,让逐月和追星继续留在将军府。
林策置若罔闻,却没再说,一定要把追星逐出府上。
他一语双关说了一句“别整这么多花样”,几口吃完糕点,回房换上轻甲,入宫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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