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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炎城的北门并非想像中那样难进。
它不像南城门那样, 有高高的城墙做防护,只开不到三丈的城门洞,却有一个千卫营在城上城下警戒。
栅栏窄门洞, 铁皮裹荆篱, 内靠城墙最近的帐篷, 便是妓营与育奴帐,每个日夜,女子的啼哭, 与婴幼儿的悲鸣,都能透穿城墙, 传至关中东南线, 让失去妻女的人家,只能隔墙捶胸顿足, 无有计策能将人,从内里地狱拉出来。
凌湙一头小辫,额缚兽牙抹巾,腰挂弯刀,背悬弓箭,标准的凉羌族勇士装扮, 跟着身前的小旗长,从城中唯一的建筑群,西炎城城主府旁边的兵理衙出来,边走边埋头听训。
一身灰扑扑,脸上还带伤,低头走路不看人,随身刀械长弓要把人压塌了似的,有着说不出的颓废, 让激情喷唾沫的人,越说越气,几近怒吼“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先吹紧急哨,左近就有同伴,一声哨就能唤来支应,也就你命大,撑到了有人来救,不然你也同那几人一样,现在该是个死人了。”
眼瞪铜铃,插腰挺腹,恨不能上前踹他两脚的样子,“让你去衙内报告细节,结果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早知道你会这样丢我们营的脸,就该让你死在偷袭的人手里,鳖孙,半点用没有,离我远点”
凌湙默不作声,真当自己是吓哑了声的新兵蛋子,看着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的那种笨人。
他年纪本来就小,一直以来的成熟稳重,在刻意收敛了气势,又失去身高优势的西炎城里,真不比那些彪悍的凉羌勇士出彩,尤其脸部上了缚面,修去了他大徵人的特点,看着就是一名非常普通的牧族小伙。
那小旗顿步扭头,拧眉望向凌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阴郁,“你这样可怎么上马征伐难道要一辈子在牧畜营里混日日与那些畜生为伍塬日铉,我希望你记住,狼神不会永远保护你,一伍的人独活了你一个,不说要替他们报仇,总也该有个羌族勇士的样,别特奶奶的当个怂包,吓一回就成了哑巴,你最好敢紧给老子恢复过来,不然这次等换防回到族地,就特么的给我滚去当伙头,天天烧马粪去。”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留下脸上有伤,腿瘸到走路不便的凌湙。
凌湙被扔在路上,来往行人都躲着他,巡逻的兵丁则眼神都不带瞄一眼的,没人给他一个正眼看。
也是,牧畜营第十五队,一伍兵勇死了四,只活了一个初选入队的小破孩,要不是他们小旗长去的及时,就这小怂蛋也要丢了脑袋,像其余四人一样,曝尸在草地里。
更可气的是,这新兵蛋子居然吓哑巴了,说不清那突然冒出的敌骑来历,指着往北回族地的方向,有立马要走的意思,显一副吓破胆的怂样,把他的小旗长气的差点拔刀砍了他。
凌湙垫着脚一瘸一跛的往前挪,面无表情,可眼角余光却在注意着左右帐篷,整条靠近城主府的帐篷外,都有形似店幡的旗子,帐帘也不时有人掀动着来往进出,手里或后背的框内,有交易的货品等物,显然,这应当是就是西炎城内最繁华的商铺街了。
他装做好奇的模样,勾头往里看,手中捻着一块刻有塬日铉名字的铁牌,颠簸着走走停停,不几时便偏离了主街道,顺着嘤啼的声音来到了育奴帐前。
既然要往西炎城中潜,那之前的功课必然要准备万全,探马与斥候营的人相继扮作牧畜奴,混在牛羊群里进了城,用半个月的时间替凌湙摸了个相对好行走的身份,便是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羌族小伙塬日铉。
塬日铉所在小队皆为战力中下的兵士,或者说,牧畜营里的羌骑,都是强队挑落下的剩兵,一些刚长成的小子也会被安排进牧畜营历练。
一伍五人为一小分队,每日带领牧畜奴们赶牛羊外出寻食,凌湙从得到塬日铉的素绘图后,就在调整缚面的形态,又数次近距离观察过他的举止行为,等斥候终于调查清他的亲邻关系后,便安排了一场灭杀行动,将那一支五人小分队给宰了个干净,除了塬日铉的尸体被拖走,其余人的尸体皆留了下来。
外出的牧畜队并不会特意去关注奴隶长相,只要人头数对上就行,凌湙的人就利用这个空子,与那些奴隶换了身份,代替那些人成了牧畜奴。
凌湙本来也要以这样的身份入城,可这身份有一个弊端,就是不能在城中随意行走,如此,才费了几许周折,找了塬日铉这么个新兵蛋子,且是一个孤身无靠的独癖子。
杀了与之朝夕相处的伍长等人,“塬日铉”就成了偷袭下苟活的怂蛋,加之原主本就是个内向少言的,凌湙直接装了哑,以变故陡发为由,避开了张嘴漏陷的口音问题。
方方面面都堵住了被发现的可能,甚至不惜以受伤为代价,通过了北门重兵的层层检验,以他们的族人模样,光明正大的进了城。
北门重兵包围,层层关卡足有数万,越靠里卡越多,但同样的,因为给足了重兵,周围各大小将领的帐内,日日饮宴喧嚣,并不担心会有人敢往这边闯,更不会对灰头土脸的牧畜奴有记忆,站岗检查的羌兵,把着弯刀挺腰在牛羊群中扫视,连畜生肚皮都懒得翻,硬生生在数万重兵眼皮子底下,放了凌湙等人的刀兵入城。
凌湙利用数次放牧期,一把把的将长刀运进了城,连同他自己的趁手兵器斩马刀,都过了众目睽睽的搜检,成功被带进了他的住处。
羌兵的盲目自信,尤其在北门呈现,大部驻扎之所,竟然夜供酒水,全不将有可能来犯的北境兵放眼里,或者说,根本没怕大徵兵敢先发动进攻。
几近百年,所有战事的开端,皆由凉羌部主动挑起,大徵兵都是被动防守,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
只有他们惹人,没有人敢来主动惹他们,故而,哪怕再对凌湙的凉州兵忌惮,也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长他人威风,吃喝饮宴照旧,非常的畅快安心。
遇到经过凌湙专业训练过的探马与斥候,哪怕数万重兵面前,也面不改色心不慌的表现,真很难让人从数支牛羊队里的牧畜奴们中间,揪出混杂其间的假冒者,如此,竟一来一去的,用比想像中更轻易的姿态,渗进了百余人。
当然,这些后续安排,都是在凌湙摸清了内部交班规律后,临时调整的人员表,其中包括了一支五十人刀兵队,陆续在凌湙作为塬日铉身份的放牧期,被调进了城。
形势虽仍悬殊巨大,却比一开始他以为的,要单枪匹马时好太多,而消息传回大帐,也让薛维他们,更添了事成的信心。
只当下,凌湙伤还未好,离重新上岗放牧还有些日子,且因为一伍人死了四,他需等待重新配伍,那小旗明显不喜他,若给他配个惯会欺凌弱小的队伍,则正好能让他有机会动手脚。
牧畜营的兵,少有能从头到尾盯着奴隶放牧的,一般都是两三分配着出去打猎,凌湙若表现的受气包模样,那四人定要联合起来欺他,拿他当苦力使,放整个牧畜队让他一人看管,而这,则正是凌湙想要的局面。
所以,从那小旗长针对他时起,他就表现的一副脓包样,完全表现的失去奋进样,孤僻的让人连话都懒怠与他说,创造出了一个人单独行走的理由。
“哟,这是谁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凌湙顿步,望着拦在近前的几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帐子,里面隐隐有哭嚎声传出,又见左右有埋头干活,生恐避之不及的大徵百姓,便知这里应当就是那些被掳劫而来的女帐之所了。
因为要扮哑巴,凌湙便闭口不言,转了脚尖试图换个方向,奈何那找茬的几人不肯,硬抢上前拦了他,指着他的鼻子大笑,“你有钱么天天放牧,听说打猎都没你的份,要不是营里管饭,就你早要饿死了吧居然还敢来这里,这里的女人虽是掳来的,可睡一次也是要交银角子的,你有么哈哈哈哈”
凌湙板着脸,做出一副瞪人之举,抬脚要绕开人走,却又被另一人阻了去路,一把薅着他的胳膊,往另一边扯去,“没有银角子,有铜子也行,看,这是育奴营,一百个铜子就能带一个回帐子,你有没有没有我借你哈哈哈哈”
左右有桶盆落地声,凌湙歪头用眼神阻止了同伴的愤慨,那都是先一批混进来的探子,通过各种努力,被分派到了最靠近南城门处的地方做活。
凌湙通过内部实地勘测,推出城内帐篷这样排布的用意,一旦南门被从外面打开,城楼上下的千卫营连同城主兵理衙的调度,将夹在中间的奴隶营帐,和育奴营,当做人质或肉盾,推出去承受破城门而入者的刀兵。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大徵百姓的命,推出去当肉盾,好为北门兵力的驰援争取时间,从一开始,城内的布防上,就没有这些百姓的活路。
育奴营的帐帘半掀,门口有两个持着刀的守卫,用充满不屑的眼神望向凌湙这边,挥手撵苍蝇似的斥道,“滚滚滚,回你的畜生堆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凌湙眼帘半抬,作出一副愤怒憋气的样子,攒着劲与扯他之人推搡,跟头犟驴一样般不服气,手还作势往胸前的口袋里摸,只摸了好几来回都摸不出一子,反更惹的人发笑,让帐周许多人乐的哄声一堂,用更为鄙视的言行来羞辱他,唾弃他。
终于,人越围越多,渐渐围成了一个小圈,那几个拦着他的人,更为得意的作威武状,仿佛骑在受欺凌人的身上,会显出他们多威风一般,肆意的越发要显摆他们的强壮,拉扯间就要将凌湙往地上摔,其中一人更兴奋上头,竟从另一边的女帐内,扯出一衣裳不整的女子,将之推倒在地上,使眼色伙同另几人,要按着凌湙骑坐上去。
口中污秽之言频出,“不就是谗女人了么来,哥哥请你,哈哈,别害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将军在府中开夜宴,也常这么聚众欢笑,参加过的总旗千户们,都说那体验绝美,你就当提前享受总旗们的待遇了,哈哈哈,也给哥哥们瞧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行不行”
双手按住地上挣扎不断的女人,无视她的惊恐哭叫,本就破碎的衣裳,更被扯的露出大片肌肉,女人仰脸躺着,到最后再也哭不出声,一张嘴倒换着气息,似脱了水的鱼般,瘫倒了开始认命。
凌湙被人按着肩膀,一条腿被踩着曲于地,尽乎要贴上女人的身体,周围人吆喝叫,“再加把劲,用力,贴上去,贴上去,哈哈,让我们看看这个独癖子是不是连玩个女人都怂到不敢动,快扒了他裤子”
一双手立刻往他腰上摸,要去扯他腰带,凌湙眼一瞪,撑着地努力与地上女人拉开距离的胳膊,瞬间借力弹起,一把甩在就近之人的脸上,在没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地半转了身体,从缝隙里钻出,尔后在一片惊呼声里,拔了腰间弯刀,闭眼就砍,并伴着鼓舞心气的啊啊大喝,跟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似的,根本不看面前是什么,劈、砍、刺、戳,眨眼就将这一处地方,变成了血迹飙飞的屠宰场。
所有人都惊呆了,望着被激怒到失去“理智”的塬日铉,只觉划过眼前的弯刀怎么也躲不过,白光所到处,必有蓬起的血雾,再往愤怒到眼睛子腥红一片的人脸上望,那陡然的心颤,让人下意识的喊出了救命声,嗷嗷叫道,“快,拦住他,他疯了,拦住他。”
塬日铉的小旗长,人都没走回营队,就被人追着叫了回来,等他领着一队人赶来,凌湙已经拖着刀,满头满脸沾着血,跟被激怒的豹子般,盯着面前不断倒退,惊恐的人逼近,嘴巴阖动,偏一个字也吐不出,就那么死死的逼近着,一副要同归于尽的姿态。
“塬日铉,你住手,快把刀放下。”那小旗来时已经从别人嘴里听到了过程,望着一地死伤同族,气的直顿脚,“你前日要有这样的勇气,也不至于连来犯的敌人是谁都看不出,行了行了,你快把刀放下,我承认你是我羌族的勇士,有资格上马打仗,你快清醒清醒,别真把人砍死了,回头还要受军律处罚。”
一地鲜血,实际上并无人当场死亡,只区别在轻伤重伤,能动与不能动之间,那小旗见“塬日铉”在他的叫声中不动了,立刻试探着往他身前靠,终于在近到三步远时,一把扑上来抽了他手中的刀,抬手就要扇他巴掌,却被凌湙凶狠瞪过来的眼神慑住,“你、你来人,把他给我关棚里去。”
育奴营帐帘被扯落,露出内里惊惶不安的幼童,凌湙歪头眼神一瞟而过,与近前的一双黑眼珠子对上,那张小脸青青紫紫,头发脏乱打结,正直直的盯着他看,嘴巴张开,轻喃,“哥哥”
那砍人的刀法,就算拿的不是凌湙的趁手兵器,也无防熟悉他的人能认出,小凌嫚定定的站着不敢动,呆呆的望着凌湙,等他回应。
凌湙正装着哑巴,自然不可能出声,在小旗喊人来绑他的瞬间,弃刀在身后打了两个手势,“是,以及待命。”
前者是告诉她,是哥哥来了,后者是嘱咐她,不许乱动。
凌嫚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瞪着眼睛显出一副被惊吓到了的模样,好在也没人注意她这么个小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渐渐冷静下来的凌湙身上,望着他被自己的小旗长捆着押走,这才交头结耳的互相交流意见。
“看来是真急了,这小子谁说他是软蛋的这发起疯来,不也能要人命”
“就是,人年纪还小呢头一次经事木讷呆愣些也正常,谁上阵回来不是吐一地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又嘲又疯的,不给人适应时间。”
“害,不就是欺他没长辈带携么这下好了,叫人打破了脑袋,砍伤了手脚,真追究起来,不定哪边会受处罚呢”
“哎哟,所以说,凡事留一线,别把人往死里逼,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小子,再闷不吭气的,那也是有脾气的,我羌族儿郎,哪能真是怂孬嘿嘿,踢铁板了吧活该。”
受伤躺倒的人,相互扶着爬起来,个个心有余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张嘴皆吭不出声,却都无一例外的,有从鬼门关内逃出来的恍然,终于有一人唾了一口血沫子,张口,“妈的,这小子哪学来的刀法怎地这般厉害”
畜牧营塬日铉,一战成名,人虽被关了禁闭,可再没有人敢轻辱他,除了仍然排斥孤立他,却不会有人再明目张胆的指着其鼻子骂脓包的话了。
凌湙实现了城中闲逛的自由,哪怕独个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上前阻拦找茬,渐渐的,让他摸到了城南守门的千卫营,并与里面的几个小兵碰了个脸熟。
这期间他也试图联系过幺鸡,奈何鄂鲁一直将人关在帐子里,不让他接触任何人,连靠近都会引起警惕,于是,只能放弃与之通气的行为。
后尔不出一个礼拜,大张旗鼓的凉王孙,终于威武煊赫的进了城。
角力台摆了出来,每日开始有人上去叫阵热场。
凌湙这一日路过,被上面刚刚胜了一场的角夫喊住,“塬日铉,你敢不敢上来比比”
说着就从一旁的笼子里拎出一个女人,和一对婴幼孩,“这是赌注,谁赢了谁带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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