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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陵上的云月眼散发着摄人的光, 将整个魔族照的犹如白昼。
所有魔物都停下暴、乱,如梦初醒的站在原地。
魔族将士死伤惨重,看见了云月眼的光亮之后, 激动的眼中泛泪,身上紧绷的神经骤然塌下,有的人再也撑不住一身的伤痕, 单手撑着剑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原本置身于烈火地狱的魔族,犹如春雨将至。
只是这边魔族停止了攻击, 阎秋司那边却依旧战的激烈。
烈焰火鸟本就没有驯化,就算是云月眼出现也没有半分的作用。
如今封锁着烈焰火鸟的山洞已经被魔物给的震开, 所有的火鸟顺着裂缝蜂拥朝外飞。
阎秋司在山洞之外设下了结界,那结界半圆,犹如倒扣的巨碗,将山洞封锁在其中。
可是山洞中的火鸟足有上万只。
那些火鸟通体黑色, 身上带着毒火,嚎叫尖利的从山洞中拥挤而出,狠狠的撞到了结界之上。
阎秋司一人根本就支撑不住上万只的火鸟, 所有跟随他的将士也将结界团团围住,源源不断的朝着结界输送法力。
阎秋司站在山洞洞口的位置,那里是所有火鸟出洞的地方,也是撞击法力最强的地方,更是整个结界的阵眼。
那些火鸟就像是一团团的烈火,撞击的结界时发出一阵阵的巨响。
结界单薄,毒火似是直接烧到了阎秋司的掌心, 就像是一块烙铁, 将阎秋司的手心灼烧的皮肉炸开, 血肉模糊,身上的战袍都燃的泛起了通红,只要是靠近一些都能感受到阎秋司身上散发的烫意。
守着结界的将士都紧咬着下唇,头冒冷汗,手腕颤抖,却没有人一个人向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心知,若是守不住火鸟,不光是他们会葬身于此,就连他们的家人至亲,也都将被烈焰火鸟的毒火烧成灰烬。
正在这时,枫绾带着一对人马赶到,她走到阎秋司的身前,低声说“王上,云月眼已经寻到,魔物皆尽数平复,可仙族将士还是闯了进来。”
阎秋司的目光紧盯着结界之内的火鸟,咬着牙,声音艰难的说“命越辉去守城”
枫绾听见越辉这两个字,沉默了一下,说“王上,云月眼是晴公主带上高陵,越将军已经战死。”
阎秋司双手一缩,猛的回过头来,烧的血红的双眸巨震的望着枫绾。
“晴公主,也已经殉情。”
啪的一声震天巨响,结界碎裂,继而从结界中爆出了一阵刺眼的火光,瞬间将所有的人都弹开,阎秋司也猛的被炸飞而出,身子撞到了远处的山壁之上,飞烟四起,又狠狠的摔在地上。
“王上结界裂了”
“王上”
周围哀嚎声一片,有人忍着痛叫出了声音,阎秋司摔得一身上伤痕,没有半分的犹豫,单手撑地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踩着风中烟尘,冲到山洞前。
已经有几十只的火鸟从山洞中飞出,剩下的火鸟就像是煮沸的茶水一般,不断地的向外溢,想要再布一个结界已经来不及。
阎秋司唰的一声展开双翅,立于山洞之前,竟然生生的用自己的翅膀堵住了山洞,将所有的烈焰火鸟都阻拦在其中。
黑翅坚不可摧,似黑幕铺展,足有十人之长。
烈焰火鸟身带毒火,数量庞大犹如火山炙热的岩浆,倾覆而出的将阎秋司淹没在其中。
“王上”
“王上”
周围的将士反应过来叫嚷着冲向阎秋司,却纷纷被阎秋司身上爆出的法力击飞。
火海刺眼,阎秋司咬着牙挡在那一片火海之中,发束纷飞,
双手执起若鬼,手中凝出了彻天的法力。
他浑身泛起赤红,火焰从他身上燃起,似火人那般艳烈,他缓缓扬起头,双眸中映着烈火的颜色,每一寸脉络都泛着血色,高喊了一声“入魂尽断”
伴随着这一声高喝,阎秋司胸口处忽然浮出了一道法力强大的红光,红光进入若鬼之中,若鬼猛地爆发出精光。
轰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山洞轰然倒塌,四周浓雾四起,迷得人看不见前雾,空中燃着刺鼻的烧焦味。
“咳咳咳咳”
众人呛咳着,挥手驱散眼前的浓雾。
坊婳和枫绾冲上前,在废墟之中疯了一般找着阎秋司,高喊“王上王上”
地上全部都是支离破碎的火鸟的尸体,无一存活,所有的将士都冲了上前,在废墟中犹如无头苍蝇一般。
无论他们怎么叫喊,周围皆是无一人应声。
直到浓雾渐渐落地,有人才惊呼了一声“王上王上在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在风沙浓雾中,阎秋司正半靠在废墟上,手持若鬼抵在地面,身上的战甲早已经被烧的破碎,黑翅上燃着熊熊炽火。
他垂着头,发丝凌乱的顺着风飞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众人心中都提起了一口气,望着阎秋司,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此时,远处传来深重的号角声,同时空中响起了千军万马之声,云端之巅黑压压的人影朝着魔族中逼近。
“那是”
“仙族”
“是仙族”
“仙族打进来了”
空中的人马速度极快,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带着千军万马落在山陵之上。
为首的是何昉棱还有林倾白的那三个徒弟,他们怒视着阎秋司,手中紧握着刀剑,恨不得冲上前将阎秋司一刀杀死。
“阎秋司,好久不见”何昉棱遥遥站在远处,面色沉冷。
阎秋司这才有了动静。
他咳嗽了两声,嗓中呛出灰尘,握紧了手中的若鬼,将刀锋拄地,缓缓的站了起来。
身子有些摇晃,肩头的尘土随着他动簌簌而落,虽然此时阎秋司很是狼狈,可他还是微仰起下巴,用以往那般薄淡的目光望着远处的仙族之人。
忽然他裂开干裂的嘴笑了一声,声音哑的不成样子说了一句“仙族一向自诩名门正道想不到竟然会用如此卑劣手段”
何昉棱听见这话,眉头皱了一下,正欲开口,一旁的玄彻便抢了先,他抬起了手中长剑,直指阎秋司,厉声道“对你这种魔头还将何手段我师尊在何处”
阎秋司歪了歪头,望着几人没说话。
玄彻便也不与他多言,身后法力一闪,提着长剑刺向了阎秋司的心口。
在那一片破空风声中,阎秋司立于原地,并未躲开。
枫绾一个闪身冲上前,挥开一道法力也击向了玄彻。
二人法力相当,打了几个回合,重击之下纷纷向后倒退了数米之远。
坊婳也挡在了阎秋司的身前,将手中法器对着魔族之人道“仙尊已经被你们仙族带走,如今你们还在这里贼喊捉贼,血口喷人当真是恶心至极”
玄彻却是不信,以为是阎秋司又在耍诡计,一言不发的正欲再攻击。
空中忽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清远仙尊在此”
声音空悠,在上空回荡。
众人应声望向了上空。
只见空中忽现一道白光,渐渐的化成一个笼子,那笼子
高大,每一根栅栏都泛着金光,里面坐着一白衣之人。
看见笼中人之后,所有人都目光一顿。
“师尊”
“师兄”
仙族众人纷纷高喊着想要冲上去,却又被一道强力打下,摔得东倒西歪,动弹不得。
阎秋司的嘴巴动了动,仰头望着林倾白。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近,看得不太清楚。
林倾白像是睡着了,眼睛微闭倚坐在笼中,脸色不太好。
又病了
阎秋司握着若鬼的手紧了紧,目露狠光,提着若鬼飞身冲上前,长刀砍向了笼子。
又是凭空出现一道刺眼法力,狠狠的将他的长剑击开。
阎秋司反手反击,可是空中的法力来的突然,只有一道道的杀光闪过,次次击向阎秋司,却寻不到杀光的发力之人。
阎秋司皱紧了眉头,双手用力的握着若鬼,在空中反击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烈。
他身上的伤口崩开,快速飞动,身后黑翅燃火,那般火光当真像是绽开的烟花。
眼看着阎秋司手中的杀光渐渐逼近了金丝笼,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了阎秋司的面前,低声道“阎秋司,你开不得这笼。”
阎秋司抬眼望去,却是在望见那人的容貌之时,浑身巨震,双目猛缩。
而后那人便狠狠抬起一掌,击向了阎秋司的心口。
那一道法力强大,阎秋司猝不及防,身子一震,从空中快速坠落,重摔在地上。
“王上”
“王上”
魔族众人冲向了阎秋司,叫喊声不绝于耳。
林倾白坐在笼中,眉头轻皱,在这片尖叫声中睁开了眼睛。
当真如悉连谷所言,他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算是没有阎秋司锁住他的法力,他也是头脑昏沉,全身无力,连抬起眼皮都无比的艰难。
眼前尽是白光,林倾白头痛欲裂,许久才缓过神,发现自己坐在笼中,悬于半空中。
他睫毛颤了颤,垂眸望去,看见了阎秋司。
阎秋司似被人重击,半跪在废墟之中,一身的狼狈,周围的人还未跑上前,又纷纷的顿住脚,被阎秋司身上泛出的杀气逼的不敢上前。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立于废墟之上,身上早已被烧的不成样子,衣服碎烂,一身的血痕,身后的翅膀羽毛尽毁,还燃着火焰,目光却遥遥的望着高空中的一片虚空。
林倾白看见阎秋司翅膀惨烈的伤痕,心中猛的一颤。
他记得悉连谷曾经说过,阎秋司的翅膀是有痛觉的。
现在他的翅膀被烧成如此,该有多痛啊
据说当年他死在阎秋司刀下的那一次,阎秋司替他挡下了天雷,也是翅膀燃火,烧的羽翅开裂。
那时是不是也是如现在这般
肯定很痛
肯定很痛
林倾白心疼的红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却重如千斤,连动一下都无比的艰难,只能目光定定的望着地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阎秋司痛不痛,到底有多痛,可是阎秋司却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黑沉的眼睛望着虚空。
此时,一青衣白纱的人影在空中浮现出来。
那女子生的柳叶弯眉,容貌美丽,瞧着不算年长,却让魔族所有人都震动了。
“这不是”
“樊镜王后”
“我应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
“王后
当年不是被王上给”
魔族之人望着高空的那个女人,都犹如做梦一般。
在他们的印象中,当年的樊镜王后穿戴华丽,多为深色的衣裙,法器乃是一记蛇形弯刀,刀上带着剧毒,划破皮肤便会受尽折磨而死。
绝非像现在一般,一身的青衣,手执长剑,面色寡淡,仙意清风,在空中飘然而起。
最关键的是,樊镜皇后已经死了
外族人或许不知真相,但是魔族那些年长的人却都目睹过当年。
当年魔族正值改朝换代之际,阎秋司作为老魔皇最小的皇子,法力高强,为人狠厉,乃是御兵的好手,少年时便带兵出去征战,为魔族开疆扩土。
他虽是喜怒无常,性格残暴,但是对于魔族却是忠心。
虽然阎秋司不是老魔皇最喜欢的皇子,但是耐不住他有本事。
魔族所有人都以为,等到老魔皇仙逝,这皇位定然是阎秋司的。
然而那一日,阎秋司征战大捷,带兵回宫,庆功宴上却突发宫变。
老魔皇亲兵将宫门团团全部围住,起兵刺杀阎秋司。
老魔皇是怕阎秋司功高盖主,而其他的皇子则是妒恨阎秋司如此年少便法力高强,在军中地位深厚。
那一日,正殿大门紧闭,无人能够进出。
只听门内厮杀叫嚷声不断,冲天的法力几乎快要将魔族大殿震碎,整个魔族都皆有所感。
后来,叫嚷声渐渐熄灭,粘稠的血液从门缝溢了出来。
大门打开之时,阎秋司浴血走了出来,身后是满屋残肢断臂,血雾弥漫,犹如屠宰场。
老魔皇死在了王位上,双眸爆出,脖颈被人直接割断,成垂直曲折。
其他的皇子也是人首分离,无一生还。
而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阎秋司的养母,从小将他养到大的母后樊镜王后,也死了。
她的死相极惨,手脚断裂,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后来众人才知,当年那场宫变,是樊镜王后将阎秋司引入了宫殿,是樊镜王后将支走了阎秋司的亲兵将士。
她,也想让阎秋司死。
不知缘由,却也想让阎秋司死。
那一日之后,宫中所有皇族都死了,原本就暴戾无常的阎秋司变得更加无情残暴。
他理所应当的踩着至亲的血登上了王位。
至于那些人的尸体破损太过严重,胳膊和手臂全部分不清谁是谁的,就连老魔皇都因尸体残破,无法落入棺材,于是阎秋司下令,一股脑全扔了喂魔物。
只有樊镜王后的尸体,他留了一点情,扔到了乱坟岗。
当年,魔族众人是亲眼看见王后断裂的尸体。
可是现在
为何会出现一个和王后一模一样的人
悉连谷的出现令整个仙魔两族各为震惊。
仙族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师叔师姑,怎么来了”
“师叔,你不是说师姑身体有恙,无法前来吗”
“这师姑为什么将师尊给关进去了”
两边的人互相听见对方讨论的声音,又是一阵无言。
只有阎秋司望着那个女人,眸光渐渐生厉,浑身似弓般紧绷,头上青筋都在跳。
所有人都在震惊于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魔族王后。
可阎秋司知道,无论她是不是什么仙族之人,她都是当年被他杀死的樊镜王后。
他的养母。
阎秋司对她恨之入骨,咬了咬牙齿,抬手挥
出一记飞刀。
那飞刀藏着剧毒,未等众人反应,便犹如破空黑鸟在空中飞驰,眨眼之间就刺中了悉连谷。
然而悉连谷的身体却是忽然消散,黑刀一刺而空怦然落地,而后空中又缓缓聚成一个人形。
是幻像
仙族众人松了一口气,阎秋司却是捏紧了拳头。
于此同时空中的悉连谷继续开始说话了。
“阎秋司,你杀不了我”
阎秋司目光生狠,耳朵轻轻侧了侧,仔细的辨认着悉连谷的方向,面上却仰头望着悉连谷,低声说道“樊镜,你想做什么将我师父放下来”
悉连谷笑了笑说“阎秋司,你的师父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只有你可以救他”
听见这句话,阎秋司的双眸猛的一震,就连身后众人的声音也忽的嘈杂起来。
林倾白却是倚坐在笼中,艰难的抬起手,嘴巴张了张,声如蚊声的说“别”
别让他知道
别让他知道
林倾白拼命想要阻止,可是悉连谷却是半分面容冷淡,悬于半空中,薄唇轻动,将曾经刺向了林倾白的那一把把尖刀,又狠狠的刺向了阎秋司。
“清元仙尊是我仙族百年以来唯一可能成神的仙人”
“神是两面,需要善恶交融,清元仙尊的魂丹太过澄澈,只有善,无恶”
“唯有一速成之法,便是寻一至恶之人,将仙尊的魂丹放入他的体内”
“只需百年,可获得善恶交融的魂丹,清元仙尊便成神”
“而那个为他炼丹之人就是你。”
“阎秋司,你若不肯献祭魂丹,清元仙尊今日便会魂飞魄散”
悉连谷的声音没有感情,却由四面八方传来,听的令人心思震荡,另林倾白心痛如绞。
“别说了”
“别说了”
林倾白白色的袖摆动了动,用力的浑身颤抖,口中低声的想要阻止悉连谷继续说下去。
几个时辰以前他和阎秋司才见过。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独处在昏暗的殿室中,没有痛苦,没有戾气,只有柔情与平和。
阎秋司拿着自己新编的竹叶人,告诉林倾白哪一个是他,哪一个要送给越辉和晴公主的新婚贺礼。
然而却是如今,不过做一场梦的时间。
睁眼之时,魔族变的疮痍满目,贺礼再也送不出去了,而他们二人之间,像是又隔了很远
悉连谷口中的毒刀毫不留情。
她丝毫不在意阎秋司是她养了千年的孩子,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一声声的唤过她阿娘的孩子。
她继续道“阎秋司,你一直以来,只是清元仙尊的炉鼎。”
“阎秋司,你说你喜爱清元仙尊,如今仙尊大道将成,你若不能献祭,何来言爱”
不是的
不是的
林倾白看见他的小徒弟站在废墟之上,浑身都是伤,满脸的血迹和灰尘,那双让他引以为傲的黑翅,此时残破不堪,骨头断裂,一只翅膀竖起,一只翅膀耷拉了下来,衬的他好狼狈,好可怜。
阎秋司听见这番话,没有说话,只是仰着头望着被锁在金丝笼里的林倾白,表情懵了好久。
就像是郗安小的时候,师父将他最爱吃的糖果给其他的小朋友,他眼中茫然又好似有些无助。
后来郗安长大了,林倾白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表情。
好多好多年了,几百年了
那个表情看的林倾白心疼欲死。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恨不得拿起一把刀将自己给杀了。
他死了,他的安儿就不用听见如此残忍的话了
阎秋司从生来就是魔族万人之上的皇子,一步步踏上皇位,受万民朝拜。
他一生骄傲,从不容失败。
可是现在悉连谷居然说他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林倾白而存在。
当着他万千子民的面说他的存在毫无意义
说他从生下来只是林倾白的炉鼎,只是一颗被人摆弄的祭品
林倾白死死的抓着金丝笼的栏杆,不顾浑身通流而过的电流,不停的对阎秋司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
“安儿安儿”
他想告诉他的安儿,他不需要他来献祭他不需要成神他什么都不需要
他只想要他的安儿可以好好的,可以慢慢长大
以后变得成熟,变得快乐
不要再那么苦,那么累了
可是林倾白身体太虚弱,即便是心中有千言万语,他也只是挣扎着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阎秋司仰着头,纯黑的眼眸一动不动望着林倾白,茫然无神的目光像是能割破林倾白的脉络,刺穿他的心脏。
他声音低哑的问道“师父,是这样吗”
林倾白颤抖的闭上了眼睛,眼泪落在地上。
他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摇头。
可是阎秋司看见林倾白那满脸的泪,一切都明白了。
他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半响他仰起头的时候,望着空中青衣飘飘的悉连谷,开口问“我要如何献祭”
悉连谷顿了一下,似没有想到会如此的容易,她抬手长袖一挥,又念了两个符咒,地上猛地燃起了一道血红的法阵。
那法阵外圆内方,又宽又大,闪着刺眼的红光,覆盖了整个路面,中间布满了奇怪的花纹和符咒。
法阵出来的同时,风沙四起,所有人都被法阵的法力吓得连连后退。
只有阎秋司迎着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悉连谷指了指法阵最中心的一个小圆,说“只要你站在其中即可。”
阎秋司望着法力庞大的法阵,歪着头研究了一会,忽然就笑了,他低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悉连谷望着阎秋司,没有做声,让他问。
所有人都以为阎秋司会问一些当年的事情。
比如悉连谷对他可曾有过真心
比如悉连谷对他可曾有过心软
比如悉连谷对他是否一直是利用
再比如悉连谷的此番谋划,林倾白是否知情
可是这些老套的问题阎秋司一个都没有问,他只是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低声说了几个字“曼兰花籽是不是你放的”
时到今日,悉连谷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说“是。”
下一秒,阎秋司眸色一厉,侧过身,对着魔族队伍抬起手,指尖之中燃起浓浓黑雾。
于此同时空中悉连谷的神色大变,面容扭曲。
下一秒,猛的从魔族的将士中飞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铠甲,却身材干瘦,面色暗黄,被阎秋司吸的悬浮于半空中。
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士,被阎秋司抓住之后,在空中不停
的挣扎。
仙魔两族之人皆是不明白阎秋司是何意。
阎秋司却是歪着头,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转过身问枫绾“越将军是怎么死的”
枫绾垂眸道“禀王上,是被仙族的内应一箭穿心而死。”
阎秋司挑了一下眉,说“好”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阎秋司猛地挥出一把黑色的短匕首,速度极快,只听噗嗤一声,刺穿了那将士的心脏,竟然将他生生的钉在了山壁之上。
而后阎秋司抬手,又是一道一记短刀飞出,刺穿了将士的魂丹。
变故来的太快了,那将士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望着阎秋司,口中艰难的说“你你”
阎秋司冷冷的望着他,说“在空中看人要俯视母、后。”
随着阎秋司这声母后,那将士身上的伪装术也一点点的褪去,露出了悉连谷原本的青衣和那一张美丽绝艳的面庞。
悉连谷身上大半的法力都废在铸造法阵之上,自知是打不过阎秋司,所以用伪装术化身在魔族将士之中,却没有想到还是没有逃过阎秋司的眼睛。
她嘴角残血,笑了笑说“好好不亏是我教出来的咳咳咳咳”
这样说着,悉连谷猛的咳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大口大口的血从她的口中溢了出来,染红了一片青衣。
“师姑”
“师姑”
仙族人一看阎秋司所杀的人是悉连谷,全部都目光一震,叫嚷着要奔过去,杀了阎秋司,救下悉连谷,却被何昉棱一把拦住。
“师叔,你拦着我们做什么”
“师叔,师姑都要被那魔头杀死了”
“师叔”
周围的噪声喧吵,何昉棱却是眉头紧皱的望着空中,低声说“杀了他,仙尊怎么办”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顺着何昉棱的目光望去,看见在被关在笼中的林倾白身上开始散出淡色的薄光。
那些光由他的白衣而出,像是将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薄光,发丝随光飞洒,当真的似要飞升成神那般的仙气飘飘。
可众人皆知,这不光是林倾白要成神的预兆,还是他魂飞魄散的预兆
那散去的金光是他的法力,也是他的魂魄。
再也等不得了。
风声越来越烈,吹起了林倾白身上的金光,在空中无尽的飘散。
阎秋司仰着头,方才还含着杀意的眼睛,望着他的师父时,没有半分的埋怨,皆是不舍的留恋。
林倾白眼眶赤红,双手紧紧的抓着金丝笼,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的手颤抖的从笼子中探了出去,想要摸一摸他小徒弟的脸,就像是当年那样,摸一摸他,他就会笑的眼睛弯弯。
看着他笑,林倾白便觉得一切好与不好都不重要了
阎秋司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要对他说话,最后他却是一言未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着若鬼的手。
一声脆响。
若鬼落地。
阎秋司身上的战甲在风中翩跹,即便是他已经一身是伤,却依旧身体挺直,立于魔族众人之前,道“众将听令”
随着这声高喝,他的身后响起了阵阵跪地之声。
地面震动,碎石颤颤,所有人都齐身跪俯在阎秋司身后。
“王上”
“王上”
“王上”
人影黑压压犹如云潮,高唤声震
天撼地,似齐鸣的累累鼓声,阎秋司没有回头,他的身影萧瑟,凌于众人之前,微仰下巴望着林倾白。
而后他一字一句,道“日后,清元仙尊是魔族新王,魔族众人皆听由清元仙尊指令”
意识到了阎秋司要做什么,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枫绾一向冷淡的面容也是抬眼震惊,她喊一声王上,冲上前就要阻止。
阎秋司却是又高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日后清元仙尊是魔族新王,魔族众人皆听由清元仙尊指令,违令者,斩”
此时莫说是魔族众人了,就是仙族的人也都被阎秋司身上的气势给震慑的不敢多出一语。
枫绾的手指握紧,而后又缓缓的跪回了地面。
“是,王上”
而后在仙魔两族众人的瞩目中,在林倾白泣血的目光中,阎秋司一步步的走向了阵法。
当他站定在阵法之中的那一刻,空中乌云密布,风沙四起,将人吹得几乎站不住身子。
感应到了有人进阵,阵法猛的爆出了刺眼的光芒,将阎秋司团团围住,强大的法力震慑的所有人都连连后退。
那些赤红的光化成了无数的细丝,由地而起,漂浮围绕在阎秋司的身前,最后犹如厉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了阎秋司的胸口。
血花四溅。
林倾白跪在金丝笼里,早已经哭的眼睛红肿,他此时再也在意不得什么形象,什么爱恨。
他眼中只有阎秋司。
他安儿要走了。
这一幕又来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又来了
林倾白见过两次阎秋司死在他身前了,两次
次次都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不愿再看见第三次
结界中的红丝生生的刺破了阎秋司的血肉,在他的胸口剜动,大鼓大鼓的鲜血顺着阎秋司的胸口流出。
阎秋司却是感觉不到,他站在战法中,发丝被利风吹得凌乱,那双眼睛依旧定定的看着他师父,像是看不够一样。
直到那颗金丹生生从他心口剜了出来,阎秋司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身跪倒在阵法中。
金丹飞悬在空中,金丹上的金光顺着阵法,在空中飞洒着飘到了林倾白的身上。
那些金光似沙漠中救命的水源,一触及到林倾白的身体,就立刻被林倾白的身体吸收。
于此同时林倾白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他痛的终于叫出了声,跪在笼子中拼命的喊着“安儿安儿”
似听见了林倾白的喊叫,阎秋司垂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在赤红的法光中,他对林倾白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低声说了几个字。
他的声音太小了,林倾白听不清楚,却能看见他的口型,是在对他说。
“师父没事,我不痛”
林倾白却快要痛的疯了,他痛的肝肠寸断,犹如被厉刀一块块的切成片,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死了,他的手拼命的敲打着笼子,打的满手的鲜血,眼泪沿着眼睛一滴滴的往下落,喊着“安儿安儿”
悉连谷还残着一口气,她望着空中飞舞的魂丹,双眸血红,忽然开怀大笑。
她笑得牙齿中满是鲜血,笑得浑身滴血。
“哈哈哈哈哈,师弟,你要成神了”
“师尊,师弟终于要成神了”
“我们可以一统仙界了”
林倾白痛苦的叫喊声与悉连谷尖利的笑声混作一团,在空中交织缠绕。
也不知道是林倾白的力气太大,还是他真的要成神了,金丝笼的门咔哒一声,终于打开了。
林倾白腿软脚软,跌跌撞撞的从金丝笼中摔了出来。
林倾白总是爱穿白衣,往日里那一身白色的纱衣,映着他冷淡而又清寡的气质,像是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不会笑。
他在仙族几千年了。
这几千年以来,他高高在上,不染尘埃,就连嘴角勾一下都是对众人的施舍,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清元仙尊从空中扑了下来。
他拼了命的朝前跑,跑的衣摆脏污,发丝凌乱飞散在身后,眼泪也顺着眼角消在了风中。
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声音痛苦的高喊着安儿,冲进了法阵之中,一把抱住了跪在法阵之中的那个人。
法阵的红光似高燃的火焰,将二人燃在其中。
林倾白用尽全力抱着阎秋司的身体,下巴紧紧的抵在阎秋司的肩膀。
他用力的身体颤抖,用力的爆出全身的法力去抵抗阵法的法力,声音带着浓烈的哭腔,拼命的喊着“安儿安儿”
阎秋司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说“师父,对不起我又杀人了”
“我杀了你的师姐”
“你别生气”
林倾白痛的无法喘息,他痛的甚至无法出声“不是你的错,是为师的错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阵法中的法力越来越浓厚,围绕在二人之间,林倾白拼命的抵抗法阵,拼命抵抗着那颗魂丹进入他的身体,他散尽了身上的法力,却也无法阻止阎秋司的身体越来越凉,越来越沉。
阎秋司的头垂在了林倾白的肩膀,声音渐渐虚弱,却带着淡笑的说“原来我这一生都是在为师父而活”
“不过还好为你而活”
“我愿意”
林倾白双眸含泪,他抬手抚摸着阎秋司的发,颤抖的闭上了眼睛,声音轻柔如风的说。
“可是,我不愿”
随后法阵中猛的爆出了一阵金光。
空中响起悉连谷撕心裂肺,几近疯癫的尖叫声“林倾白你做什么”
“你要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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