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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厚厚的、陈旧的一本闻氏家谱, 然后同样是陈旧泛黄的几样文书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常年供奉在祠堂,拿出来上面还沾染了很重的香烛味道。
“父亲”闻清彭双手将东西呈上。
闻清亦看见那些东西, 却是抿紧了唇, 一时之间脸色更加难看。
齐老三不算傻。
闻家这时候郑重拿出来的东西, 必是为了驳他方才一番控诉的。
但这是别人家的地盘,他又只是个斗升小民, 过来闹这一场, 原也只是为着从闻家和闻清亦双方两边讹好处的, 并不敢真与闻家来硬的。
是以, 他倒也不敢贸然上手抢夺,只是如临大敌的戒备起来。
“你长兄齐玉英当年也是举人出身,读过书的, 再不济, 我瞧你也该是识得几个字的。”闻清彭递上来的东西闻太师没接, 只示意他将一应物件给在场众人传阅。
而他这番话, 却是对着齐老三说的“当年庞氏因何离的你家, 你我心知肚明。”
齐老三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
闻太师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我家夫人原是瞧着齐玉英为人本分,大小算个读书人,那年他科考落第, 流落街头无颜回乡, 也算是个有些骨气和知廉耻的。”
“夫人心善, 不仅救助于他,又询过他的意思,是他自己点头首肯愿意结亲,这才将贴身的婢子托付, 并且给予了不薄的嫁妆。”
“可是那齐玉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到底还是失了读书人的体面,婚后挥霍庞氏的嫁妆流连烟花之地,又动辄对结发妻子打骂羞辱,最后更是为了个风尘女子闹着要抬平妻。”
闻太师的语气始终平和,不温不火。
但是久居上位之人,天生自带威严,他再是年迈虚弱,这番话说出来也是掷地有声,极具分量的。
“那那都是谣传。”齐老三目光闪烁,却为了壮声势,大声辩驳,“庞氏后来跟了你,你你自是听她一面之词”
当面指责闻太师,他是不敢的。
所以,所有脏水就往庞氏身上泼。
闻清亦捏着拳头,青筋暴起。
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嘴巴放干净些”
闻清逊怕他失态,连忙拉了一把。
闻太师淡淡看过去一眼“你先坐着,他好歹年长你几岁,这里不用你出头。”
言谈称呼之间,他显然并不打算承认闻清亦是齐家人的身份。
闻清亦满面怒容,险些绷不住,缓了片刻才稍稍收敛,恭顺的应了声“是。”
然后便坐了回去。
前一刻,齐老三当真以为他要动手了,正打算着倚老卖老,顺势讹上一笔。
现在闻清亦坐回去了,他也无心计较,只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之所以敢于闹上门来,一是听了旁人教唆,二是指着年代久远,所有事情都是口说无凭,再有就是他们老家地处偏远,京城里这些贵人听个笑话也便算了,谁还会为了满足一时好奇心千里迢迢再去他家乡打听事情的真实始末
齐老三暗暗给自己打了气,挺直了腰板儿打算再辩解。
闻太师已经先他一步继续说道“当初他闹着要抬风尘女子为平妻,此事是闹上过学正,学正因此革除了他的功名的。再有他多次殴打发妻,险些致人死命,后来庞氏与之和离,这也是闹上公堂之后由衙门出面调停才解决的。”
他目光扫向四下里正被众人传阅的那些东西“学正革除齐玉英功名的文书副本,我府上一直替他们收着。还有当年他们和离的官司没在京兆府衙门打,而是在下属三河县县衙打的,是我夫人出面替庞氏请的状师,当年衙门过官司的一应文书我这里也有收录。并且最后为了破财免灾,赎庞氏脱身,你家是讹了我夫人百两银子的,那一纸契书上也白纸黑字,齐玉英是画押并且按了手印的。”
齐老三哪里想到,几十年前的那些旧案宗闻家居然会是有所收录,他扯着脖子四下张望,想找出一些这些东西是伪造的痕迹。
闻太师话至此处,已经不欲多言。
他这一生,行事坦坦荡荡,若说背离本心,对不起谁过
那也仅仅是在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儿的两桩事情上。
庞氏和闻清亦母子不过一双可怜人,本来倒也不必将他们纳入闻家来的,可是他夫人与庞氏主仆情深,又因为和齐家的婚事是她看走眼给定下的,几乎害了庞氏后半辈子,她心中抱愧,又想着给庞氏的孩子一个好些的未来前程,这才与他商量,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名分,掩人耳目。
庞氏死得早,没给家里添什么麻烦。
而闻清亦,虽然天赋不如闻家的两个亲儿子,但自小就是个勤奋好学的,为人也勤恳踏实,他喜欢这孩子的性子,所以更是额外关照几分,甚至还因为这不是亲儿子,待他要比待自己的两个亲儿子都要更和善些。
他是当真不介意这孩子身上是否流着他的血,也是怀着一份慈父之心,盼着这孩子能少些坎坷,一生顺遂的。
谁曾想,自家人掩饰太平守了这将近四十年的秘密,终还是晚节不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翻出来了。
只是既然有人盯上这事儿了,与其强压下来,任人背地里胡乱猜疑,还不如自家出面,将一切说得清楚明白。
有时候,人心叵测揣测出来的那些东西,反而比真相本身更龌龊
闻太师面上看似波澜不惊,此刻心中的愤怒与惋惜都几乎压不住。
闻清彭早就瞧见了他握着座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隐现,知他是动了大怒又强压不发作,唯恐他再给气出个好歹来,也只想速战速决。
他于是代为站出来,也不再听齐老三的胡搅蛮缠,肃然说道“这些文书、契纸上面都有相应衙门的印鉴,经手人也各有画押留印,甚至只要他们尚未作古,想找来当面对质我家也一概奉陪。”
说着,闻清彭又将手中翻开到某一页的那本厚厚的族谱啪的砸在桌上,冷脸说道“三弟是我父亲过继来的义子,我家族谱上也都是有数的,全家上下都清楚。”
他看向齐老三,气势咄咄逼人“这本就只是我自家家务事,我们不偷不抢不丢人,用不着对外人做交代,你就非得上门这么闹么”
“当年齐家老二拿了我母亲的银子时,那契纸上也写的明明白白,是他主动弃了庞氏腹中孩儿不要,他不养便无恩,以后也定不会再予纠缠撕扯,现在我家老三如何,与你们没关系。”
“还有你,即使已经断恩绝义,你既还称我三弟一声侄儿就不顾念一点血脉非得大庭广众的闹出来这么毁他名声”
齐老三不过一个市井老泼皮,撒泼胡闹有一手,若真要一板一眼的彼此对质
他哪里是闻清彭这种混官场的能言巧辩的读书人对手
他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憋得通红“你们说断就断了吗我”
庞氏和离之后还给齐家生了个儿子的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
并且谨慎起见,还是等今天混进来,瞧见闻清亦长相,确定是自家人无疑
这才敢于发难的。
至于他那个兄长齐玉英,当初闻老夫人用了激将法,在他焦头烂额时声称了庞氏有孕,他则是压根不信,只以为那女人是为了纠缠他才故意撒谎。
闻清彭不想与之纠缠,四下看了眼,就将旁边一位同僚正拿在手里看的文书拿回来,拍在桌上“齐玉英亲手所写的和离书。你若觉得有假,便回家寻了他生前墨宝前来比对,若你寻不到当年他写予我家庞姨娘的婚书还在,再你若信不过我家,当年他参加会试所做的文章我们也可以想法子寻来比对。”
事实上,贡院的确会保存历届会试考生的卷子,但却不会保留这么多年。
闻清彭这便是虚张声势,欺负齐老三不懂了。
齐老三辩无可辩,急得冷汗直冒。
他嘴唇嗫嚅半天,也再没挤出一个字来。
至此,这一场闹剧也该就此打住收场。
闻清彭并不想与这样一个泼皮过分计较,有份,正想喊人将他们父子丢出去
“商秋。”一直冷眼旁观的沈阅突然开口,“这两个上门讹人有失体统的,也该给他们吃些教训,否则他们不长记性,你带上这些文书,喊两个人把他们送衙门去,交代京兆府尹公事公办。”
这父子二人,虽然明显只是旁人手里微不足道的两颗小小棋子,但是他们姓齐的一家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怕再怎么查也不可能顺藤摸瓜摸到秦绪身上,让这俩人吃吃教训也是应该。
“不”齐老三一慌,商秋则是动作利落的也卸了他的下巴。
闻府的管事帮忙,将那些四下里被人传看的文书收回。
商秋往怀里一揣,然后一手一个拎小鸡仔似的拎着那父子二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闻清彭出面致歉,又打了圆场。
自家孩子的满月酒不能耽搁,气氛很快再度活络起来,大家重新按部就班的吃完了这顿酒席。
本来闻太师这把年纪身份的人了,只需出来露个脸,坐上半席时间意思意思就是。
今日他该是堵着一口气,便是从头陪到尾,一直到散席送客时才起身回房。
闻清彭兄弟二人都忙着送客,同样大受打击的闻清亦陪着他回四喜堂。
沈阅对他不太放心,但又着急去办点别的事,就忙是绕开人群追上去两步,迟疑道“外公您还好吗”
闻太师的脸色瞧着就不太好,甚至腰身都佝偻着,没有早上那会儿直了。
沈阅看得颇有几分心惊胆战。
闻太师摇了摇头,自也是瞧出了她神思不属的急切,主动道“你若府里有事就先回去忙。”
“我是有点急事要处理。”秦绪出了这种损招,她怒火中烧,这顿饭都是强压着火气吃完的,这会儿就只急着赶紧找那渣滓算账,“那外公您先休息,我先回去一趟,晚些时候”
见他迟疑,闻清亦接口道“如若有事,再着人给你送信,都在京城里住着,互相来往方便的。”
“那好吧。”沈阅听他这样说,这才咬牙不再多想,只又劝了他一句“三舅舅也不要被那些不值当的人坏了心情,好不容易回趟家,您多陪陪外公。”
闻清亦默了默,然后强颜欢笑点头“好。”
沈阅于是不再与他们过多纠缠,带着两个婢女便匆匆走了。
这边闻清亦扶着闻太师,俩人一路上都因为心情不好就一语不发,走回四喜堂去,也不算很远的一段路,却是慢腾腾的挪动了许久。
结果
闻清亦一个走神没留意,刚进他那院子,本来还走得十分稳健的闻太师突然身子一个摇晃前倾,喷出一大口血。
“父亲”他上回呕血时闻清亦不在身边。
眼见着方才还在人前伟岸如山替他挡下风雨的老父亲就这样猝然倒下,闻清亦吓得魂都飞了。
闻太师却在神志消散的前一刻一把牢牢反握住他的手,气若游丝嘱咐了句“先别喊阅丫头”
话落,他人就在闻清亦的半扶半抱之间轰然倒地。
此时沈阅已经在大门口匆匆上了马车,命人往宫城方向赶。
春祺见她面色不善,心里有点怕,就私下拼命拿手指去戳冬禧。
冬禧也是悬心的紧,大着胆子询问“小姐您是怀疑今日之事有人操纵么咱们这是无凭无据的,要找太子殿下对质吗”
跟了沈阅这么多年,彼此都了解,要不是怀疑背后有人,以沈阅现在的身份,她犯不着跟两个地痞泼皮较真,还让人以安王府的名义送官去了。
而纵观正个京城上下,唯一和自家过节深刻,还不惧摸老虎屁股来招惹堂堂安王府的
也就那位太子殿下了。
虽然
冬禧并没有瞧出任何这事是出自太子手笔的痕迹来。
沈阅阴沉着一张脸,未置可否,开口却又是语气不善的刺了小丫头一下“我找他做什么难不成还能亲手捅了他”
顿了一下,她又临时想起了什么,赶紧凑到窗边叫了打马护卫在侧的商秋“还是先回王府。”
他这辆马车太扎眼了,得换辆马车,再低调改扮一下。
商秋应诺,刚要向车夫转达,沈阅却再次推开了车窗“不。不用回去了,直接去东宫。”
他家王爷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尤其要保护王妃远离那位太子殿下。
商秋顿时如临大敌,态度迟疑起来“王”
沈阅不等他多说就率先不耐烦的打断“我不去见他,就往那边走一趟,混淆一下东宫的视听,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替我背地里去找个人。”
太子毕竟是储君,除非现在秦照大军围城,将那双父子逼入死局了,否则
她找过去,就只能是无关痛痒的吵上一架。
她跟秦绪那种人,早就无话可说了,现在就连跟他吵架都嫌浪费时间和力气,更是懒得看他嘴脸。
可对方这次所为,却真真的触到了她逆鳞上。
商秋瞧见她眼底肃杀的冷意,莫名觉得头皮发麻。
倒不是被她吓住了,主要是
秦照不在,临走前将她安危托付给自己了,他怕这祖宗万一一个劝不住给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乱子。
“王妃”商秋忍了又忍,还想再劝劝。
沈阅却一眼看穿他心思,冷笑了下“你怕什么我没疯,不会带着你们去送死的。他不是喜欢算计玩阴的么那我就跟他好好玩一把阴的好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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