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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狠, 昌泰帝终究不如唐臻,又急又气被逼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摆手, 示意程守忠快去叫太医。
陈玉和程诚万万没有想到, 好好的太子殿下,竟然在昌泰帝和程守忠的眼前, 变成满身狼狈、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仅脖颈间细长的伤口和蔓延而下的血迹看着格外骇人,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同样令人牵肠挂肚, 不敢有任何疏忽。
刘御医见到唐臻的模样也被吓住, 他甚至没敢像往常那般说些抱怨的话, 似真似假的怀疑太子是不是在装病, 立刻从袖袋中拿出放祖传银针的小包,粗鲁至极的拽开, 先给太子止血。
唐臻合上眼睛, 清晰的感受到,剧烈跳动的心随着耳边逐渐消失的轰鸣, 变得安静起来。
良久之后,刘御医长长的叹了口气,取出用于止血的银针, 小心翼翼的放回布包。然后目光环顾四周, 牢牢锁定在程守忠的脸上,质问道, “我不是说过,殿虚,受不得大喜大怒的惊扰, 为何闹的这般难堪你知不知道, 殿下脖颈间的伤口再深半寸, 即使是我唉。”
程守忠满脸沉重自责的点头,低声道,“小声些,莫要惊扰殿下。”
他身为武将,怎么可能不知道殿下颈间的伤有多危险
只是无论是瓦剌的国书,还是陛下与殿下之间的怨怼,都不能说给第四个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忠心耿耿的刘御医。
“你先给殿下开药,然后让程诚去抓药煎制,你再随我去给陛下请平安脉,开几幅养身的方子。”程守忠愁眉苦脸的道。
刘御医见状,几乎被愤怒填满的心中忽然闪过灵光。
太子是在程守忠和昌泰帝的眼前,变成这副模样动手的人是谁
刘御医艰难的咽下满腔的不满和疑问,脸色变得比天生苦相的程守忠更凄苦,默不作声的去桌边开药。
程守忠转头嘱咐陈玉和程诚,仔细照顾唐臻,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无论大事小情,立刻告诉他,不必有兴师动众的顾虑。
见神色惶惶的小辈连连点头,程守忠到底还是没能放心,又找了几个平日格外老实细心的人来,专门照顾陈玉和程诚。
免得太子的亏空还没好转,先熬倒了他们。
“这次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必须用些猛药。”刘御医亲自拿着写了一半的方子来找程诚,“我记得陛下的库房中有两盒天山雪莲”
昌泰帝虽然身为帝王,既没地位又无尊严,但是作为皇位上的定海神针,该有的供奉从来不缺。
每逢年节寿辰,各地官员都会遣人送来丰厚的节礼,其中各类名贵的药材,至少占据半数。
“前年关西七卫进献给陛下的寿礼等会我亲自将其送来。”程守忠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见刘御医明显的松了口气,他才觉得不对劲,干巴巴的解释道,“殿下只是不小心受伤,陛下心疼殿下还来不及,不可能厌弃殿下。”
刘御医冷笑,“是是是,殿下、只是、不小心受伤,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他哪里管得了陛下和殿下之间的事
程守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你”程守忠数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继续解释。
他不仅能理解陛下的心思,共情殿下的念头,也知道刘御医的心情。
在刘御医的心中,殿下属于疑难杂症,绝非太子或病人就能概括。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花匠费尽心血浇灌出的那盆最满意的盆栽或裁缝耗时数年最满意的作品。
刘御医终于放下心,快速开好药方,三言两语的嘱咐程诚煎药的细节,然后头也不回的随着程守忠离开,冷漠无情的态度与不久前为太子痛心疾首的医者判若两人。
唐臻默默听着屋内的所有声音,包括陈玉和程诚以为他已经入睡,小心翼翼犹如蚊蝇细语的交谈。
程诚拿着药方离开,屋内只剩下陈玉,先围着他转半圈,仔细检查被褥是否柔软舒适,没留缝隙。然后格外留意他脸上和身上的温度,去门口吩咐宫人取盆温水来,脚步声停止,呼吸也逐渐变得清浅,大概停在距离他七步之外的地方。
唐臻悄悄睁开眼皮,仿佛铺散在他眼前的血色立刻变得浅淡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昏暗的烛光。
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唐臻直到现在才有心思总结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昌泰帝的固执和不可理喻,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耳边会有轰鸣声,音量的大小取决于情绪起伏的程度。
唐臻放缓呼吸,仔细分辨已经几不可闻,需要耐心倾听才能捕捉到的音色,终于确定,这是金属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清澈的眼底忽然浮现嘲讽。
他既不惜命,更不怕死,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不,或许这只是借尸还魂的代价。
因为这个念头,唐臻再次开心起来。无声的笑意灿烂愉悦,在昏暗的角落熠熠生辉,可惜没人看到。
自始至终,陈玉都不知道,他发现太子贴身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在吩咐宫人取温水的时间里发呆的时候,仅与他相隔几步的太子根本就没睡着。
翌日,所有跟在唐臻身边的人皆恍然大悟,刘御医为什么说太子这次受伤与往日不同。
从前唐臻无论有多虚弱,吃下刘御医开的药再睡足半日,醒来之后,不说容光焕发,起码安然无恙,能在他的身上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次唐臻不仅沙哑如破锣的嗓子完全失声,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经历数次高烧退热的过程,他的眼睛再次像失真的老照片般失去大部分色彩原本的模样。
他的床帐是很正的蓝色,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变成掺杂着绿色的湖蓝,连陈玉的脸也透着微绿,说不出的诡异。
唐臻艰难的发出能令人听清的气音,“别带帽子,有点怪。”
“怪”陈玉面露茫然,下意识的摸了摸帽子,面露赧然,小声解释道,“臣数日未曾洗头,恐污了殿下的眼。”
唐臻摇头,固执的示意陈玉拿下帽子。
他已经知道,不正常的人是他而不是屋内的摆设、窗纱和其他人。
这件事,唐臻暂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不仅是因为风险,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强调无用之事。
这双眼睛从他成为太子殿下起就没正常过,早先是只能看到黑白,彩色以不同程度的灰体现。
然后随着他的身体状况好转,看到的色彩也逐渐恢复正常,只有个别特殊的颜色,他所见与别人所见依旧有不同程度的差别。
差别并非始终存在。
唐臻的身体足够舒适,差别几近于无。
如果面临不同程度的不适,差别也会逐渐明显。
这种复杂的情况,别说是刘太医,即使让他回到上辈子,恐怕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这双眼睛显然是被毒坏了。
唐臻推测,这次色彩偏差如此离谱,因为他从前卧病在床或多或少都有些相由心生的意思,这次却是真的站不起来。
差距在眼睛上体现的格外明显,想骗自我欺骗都不行。
“殿下”程诚阴沉着脸进门,眼巴巴的对唐臻道,“陈国公世子求见。”
如果不是心存顾虑,不敢做任何欺上瞒下的事,他早就将燕翎打发走了。
唐臻扬起嘴角,朝程诚伸手,示意对方扶他起来,低声道,“宣,孤不能语。”
“殿下”陈玉和程诚同时出声,试图改变唐臻的决定。
唐臻坚定的摇头,靠着软枕,望向门口的方向,专心等待燕翎进门。
陈玉拿唐臻没办法,只能提醒程诚,“你去带燕翎进来,告诉他,殿下遭遇行刺,伤到喉咙,说不出话。”
程诚拖延半晌,终究没等到唐臻改变主意,只能满脸怒容的转身,刚迈出脚步就被陈玉抓住,耳提面命的嘱咐他别在脸上显露情绪,小心被陈国公世子拿捏。最后面无表情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痛的冲出房门。
陈玉摇了摇头,细心的询问唐臻,“可要为殿下准备笔墨”
唐臻摇头。
他不能说话,正好理直气壮的要求燕翎多说。
正所谓言多必失,多说多错趁燕翎还没对他起疑心,能多薅就多薅些。
陈玉想了想,取来一盒玉佩放在唐臻的手边,低声道,“臣藏在后面,若燕翎有过激之举,殿下就拿玉佩砸他。”
唐臻点头,朝陈玉竖起大拇指。
孺子可教。
陈玉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能明白,唐臻的表情是在夸赞他,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意,大步走向角落的柜子。
自从唐臻搬到这里,柜子里面就多了个能藏人的暗间。
燕翎步履匆匆的进门,暗淡的眼底满是疲惫,短短两日未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许多,强行打起精神关心唐臻,然后似有若无的探究唐臻遇刺的经过。
可惜唐臻说不出话。
今早刘御医在昌泰帝那边,只能让程诚给他换药。
程诚的手法倒是足够细致,弊端也在于细致,恨不得将唐臻的脖颈包扎成彻底骨折的模样,看着颇为骇人。
又有格外苍白的脸色和确实无力支撑的病体,无论怎么看,唐臻都没有给燕翎留下逼问的余地。
他只能通过点头或摇头的方式告诉燕翎,此时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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