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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森寒, 秋风冷瑟。
裴君慎长睫垂落,黑眸中泛着沉沉冷光。
良久,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别动她。”
只有个字, 声线听起来几乎没有起伏,甚至平稳得有些淡漠。
可是寿安知道,她的小阿慎马上就要暴露本性了。
曾经肆意又顽劣的少年,多鲜活啊,非要学裴君怀那古板无趣的模样作甚
想到这儿, 寿安脸上的笑就越发盛大, 不禁勾了勾红唇,故意说起他不爱听的话“阿慎竟对姑母和君怀的死都无动于衷了。”
“怎么,成亲不过数日,那崔家六娘便将你的魂儿勾走了不成”
寿安料定她的小阿慎受不了这样的挑衅, 话音一落,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想看看他那端方沉板的脸是怎么一点一点崩坏的,更想看看他脸红气喘地望着她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寿安乐在其中,好整以暇。
可裴君慎却并未如她所料。
他仿佛浑不在意寿安对他的刺激挑衅,又似乎是将这些刺激挑衅不动声色地记在心底, 就像一只在暗中潜伏伺机而动的恶狼,耐心十足的等待时机成熟,等待一击致命, 让其再无反抗的机会。
他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紧握长剑, 转身离去。
这是给寿安最后的机会。
若她仍执迷不悟, 下一次,等待她的便会是刑场刽子手手中的刀。
伶人逃散,热酒倏寒。
寿安脸上放肆地笑戛然而止。
她终于重新审视起当年那个因她两句话便被激得偷跑出长安的小表弟。
可裴君慎似乎一秒都不想与她多待, 步伐迈得极快,此刻寿安眼中只能看见他即将消失的背影。
好像的确与十六岁时不一样了。
可是怎么办她好像更喜欢了呢。
寿安很快便又弯起凤眸,眸光淡漠地扫过那盆粉碎的花,而后抬手招来流云,慵慵懒懒地道“既然阿慎不喜四季海棠,那便早些了结罢。”
流云意会,垂首应是。
离开马厩后,崔英在半路遇上了裴叔。
裴叔正是来找崔英和裴君慎的,方才崔英离开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旋即便想到那盆花那盆长公主特意让夫人庶妹送来他们府上的花。
起初看见大人抱着盆花脚步匆匆地去了马厩,裴叔并没有多想,如今却是恍然大悟,大人极有可能抱着那盆花去了长公主府
而此时再一瞧崔英脸色,裴叔便知他的猜测成了真,他有心想为自家大人说些好话,但动了动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裴叔也觉得大人今日之举有些不妥。
不管大人从前和长公主有何嫌隙,那盆花既是长公主送给夫人的,大人便是再不喜也该私下里与夫人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断,哪有不管夫人意愿就自作主张将花送回去的
崔英自然瞧出了裴叔的欲言又止。
可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并不想听裴君慎身边的人为他说好话,只要裴叔没有真的开口她便全当没看见,径直往静思院走去。
裴叔默默跟了半路,直到眼睁睁看着崔英迈进静思院,他也没想好该怎么为自家大人说情。
罢了,他还是在院门口守着,等大人回来了好生劝劝大人为妙,免得大人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再惹得夫人更生气。
崔英回到静思院后院时,厨房送来的饭菜早已凉透。
谢嬷嬷方才拿着氅衣出去追她这会儿还没回来,而簪秋瞧着她脸色不太好便让翠梅翠柳回了偏房歇息,然后关上房门才走到摆膳的案几前道“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今晚是奴和娘亲一起值夜,您若不想见姑爷,奴便将姑爷拦在房外可好”
簪秋永远站在自家姑娘一边,如今姑娘受了委屈,她当然要帮姑娘讨回来。
崔英闻言抬眸看了眼簪秋气呼呼的小脸,紧绷了一路的双拳终于松了松,轻轻勾了下唇角道“不必,我还有话要跟他说。”
况且,裴君慎也不是她想拦便能让谢嬷嬷和簪秋拦在房外的。
那厮若想进卧房,方法多得是。
这般想着,崔英的视线缓缓落在案几上已经没有半点热乎气的饭菜上,接着对簪秋道“让厨房把饭菜热一热吧。”
她气归气,但才不会因为他饿着自己。
簪秋原还有满肚子想为自家姑娘出气的话要说,但听崔英这一吩咐,她立即就出门唤来了在后院垂拱门外候命的厨房小厮,让他们把饭菜收走,热好了再送回来。
什么事都没让姑娘吃饱重要,她方才真是太着急了,应该先照顾好姑娘的胃然后再想法子为姑娘解气。
不过待外间案几上满满当当的饭菜都被撤走之后,簪秋却没时间再与崔英说什么了。
因为谢嬷嬷正拿着崔英那身大红色氅衣气喘吁吁地跑回了静思院。
她在卧房门外把气喘匀了才进屋道“六娘,近来天气越来越凉,您外出时还是披上氅衣的好。”
那日许太医为崔英诊脉时说的话,崔英没怎么在意,裴君慎也对崔英说不可轻信其言,但谢嬷嬷却将此事牢牢放在了心上,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崔英身子。
崔英向谢嬷嬷解释过,说那些话都是许太医在夸大其词,其实她身体好得很,让谢嬷嬷不用太担心。
可谢嬷嬷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信,就像崔英曾经遇到过的去所里报案的老人,自己儿女苦口婆心的劝他们不听,偏被那些骗子哄得五迷道。
崔英闻言心生无奈,却无暇与谢嬷嬷再论此事,只好点了点头,道“好,日后我会记得。”
谢嬷嬷这才露出一个“六娘早该听老奴话”的笑来,急急走到崔英身边,一边为她披上氅衣一边又絮叨
“六娘方才走得太急了,你看,这额头上都是汗,都说秋寒秋寒,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六娘可千万要小心些。”
崔英没再说话,任她念叨,只偶尔弯一下唇角算是应和。
谢嬷嬷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她待会儿跟裴君慎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会儿真没什么力气在意这些琐事。
裴府的厨娘做事很勤快,约莫两刻钟,厨房小厮便将热好的膳食送了过来。
裴君慎却还没回来。
崔英一边用膳一边默默算了算从裴府到寿安长公主府的路程。
算完,她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按理说该回来了,太安坊和康兴坊皆靠近皇城,不同的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南边,但即便如此,满打满算也不过刻路程,裴君慎离府却已近一个时辰。
难道他被困在了长公主府
崔英胡思乱想着,心头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心。
可转念她又想,困便困罢,那厮好歹是朝廷命官,又深得皇帝宠信,便是真惹怒了长公主,长公主也顶多是给他一点教训,难不成还真能因为一盆花就要了裴君慎的命
若是如此,李玄贞这个皇帝可就成了纸做的。
但崔英知道他不是,一个年少时便能领兵打仗守卫边关的皇帝,一个让自己父亲心甘情愿做太上皇的皇帝,怎么可能是只纸老虎
既然不是,那么不管寿安在长安城有多权势滔天,裴君慎今晚都会性命无虞。
如此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崔英想着放在碗筷,抬眸看向固守繁礼不肯与她一起用膳的谢嬷嬷道“我吃好了,您让人把晚膳撤了吧。”
谢嬷嬷不疑有他,毕竟六娘还与姑爷置着气呢,今晚虽只用了往常一半的量,但好歹是用了,她年轻那会儿跟老簪闹起脾气来可是一口饭都吃不下。
子时刻,崔英沐完浴从浴室出来,一边用帕子绞干湿发一边抬头望了眼外间。
早过了宵禁,可静思院里却还是不见裴君慎的人影。
床帐旁边的烛火滋滋冒着热油,崔英没有丝毫睡意,待将头发擦到半干后便坐到床边继续安静等待。
明日要上朝,裴君慎必定会回府换朝服,寿安即便困着他,最多也就困到寅时。
李玄贞勤政,上朝的时辰最迟也在辰前,从前她在崔府时霞光院总是丑末时分便会亮灯,约莫寅正时分,崔嵩明便会离府坐马车赶去皇城上朝。
太安坊离皇城近些。
但无论多近,可裴君慎的马都只能骑到建福门外,从建福门到宣政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若是寿安长公主过了寅时还不放人,今晚之事必定会被闹到李玄贞跟前。
寿安长公主不会做这样的事。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崔英确信那位长公主必不会做这种让自己处于劣势的事。
又过大半时辰。
窗外柳梢遮月,秋风横卷,乌云不知何时竟盖住了漫天星辰,夜色晦暗阴沉,瞧着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崔英的头发也在不知不觉间干透了,但她还是望着摇晃跳跃的烛火一动不动,仿若忘了时间。
直到卧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她才轻轻眨了眨眼睫,翻身上榻,盖上衾被闭目。
须臾,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寒风比来人更快席卷进内室。
崔英便又睁开眼眸,拢着衾被坐起身,露出一副被寒风吹醒的模样。
裴君慎轻手轻脚地穿过屏风时正好看见自家娘子低头揉了揉眼。
“娘子我回来了。”
他声音很低地唤了崔英一声,语调听着有些悻悻,黑眸也一闪一闪,露出一副“娘子你别生气我知道我错了”的可怜模样。
崔英却打定主意再不会对他心软,飞快抬眸瞧他一眼后便垂下双手,直入主题“夫君,你可还记得你我成亲前,你在沈府与我说过的话”
裴君慎闻言面色微变,急忙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前,将崔英拥入怀中“娘子生气了”
不,她没有。
也许开始有些,但现在崔英觉得自己心情平静的很,于是果断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生气,是提醒。”
“少卿大人,你今日逾距了。”
“”娘子又叫他少卿大人,还怪他逾距。
裴君慎黑眸轻闪,顿感不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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