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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一道白衣身影越过孟沉霜,快如疾电般扑上石台。
就连裴桓都只觉眼前一花,有一柄冷剑阻在凤尾剑前,却被神剑一击碎裂,所有碎片和凤尾剑锋一齐刺入如雪白衣。
“孟朝莱”莫惊春心神欲裂。
裴桓不顾什么白梅染血,手中剑一转,便将剑上刺穿的两个人甩了出去,徒手伸入火中,抢出七色残魂,卷起地上尚未凝实的躯体,开了一道遁身金环,飞速逃窜而去。
孟沉霜一剑劈过去,但见连片鲜血泼出,可金环瞬间闭合,却不知裴桓被伤得如何。
他再次脱力摔在地上,挣扎许久,终于艰难地爬行挪动到莫惊春和孟朝莱身边。
凤尾一剑连带着忘尘剑的碎片和裴桓暴怒的力量,几近捅穿了孟朝莱的五脏六腑,剑阁白衣转眼就变成一件血衣。
孟朝莱还捂着肚子,不想让莫惊春看。
他张开嘴,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内脏爆出的血水不断涌上喉头,阻绝了他的全部声音。
莫惊春跪在他身边,紧握着孟朝莱的手,却不知是为了把脉,还是握着不愿让他走“孟朝莱,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我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他哆哆嗦嗦地翻各种丹药往孟朝莱嘴里塞。
孟沉霜用手肘爬到两人身边,手掌放在孟朝莱腹上,释出神力尝试着给他修复伤口。
可是文帝的力量还在孟朝莱的经脉之内肆虐,恰好和孟沉霜的力量对撞,反倒使伤势更重,孟沉霜不得不立刻收了手。
莫惊春见状却反应过来“神力、神力擎神丹,我还有一点擎神丹。”
他在乾坤袋中四处翻找,终于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八分之一颗丹药。
莫惊春把药塞进孟朝莱口中,孟朝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小节,莫惊春扶起他的脑袋,以免他呛死在自己的血里。
可很快恢复就停止了,八分之一颗擎神丹根本不足以治愈文帝的必杀一剑。
孟朝莱说不出话来。
别南枝断了不知多少根骨头,在这时也艰难地爬过来,看着如此可怖的伤势,倒吸一口凉气。
莫惊春眼眶中浸满了泪水“朝莱,你清醒着,你不要睡,我可以治好你,没关系的,只是外伤而已,我可以治好”
外伤孟朝莱的丹田、脏腑都被击碎了,外面的皮肤血肉碎得更为彻底,这样看来,内伤的确也可称作外伤了。
“擎神丹刚才谁说要擎神丹”顾元鹤忽然披雪带风地冲进山洞,第一眼看向了孟沉霜。
他身后跟着应商、裴汶和微山。
微山见到孟朝莱的伤情,登时面白如纸“阁主”
莫惊春“是我,我把擎神丹都用完了,但是不够”
顾元鹤怔了一下,在乾坤袋里翻了一转,找出一个锦囊,方才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见过
你,却自己忘了。静之,这是你母亲莫雩曾为你求来的擎神丹,辗转多人之手,最后是几日前谢仙尊托我带给你。”
莫惊春如获至宝,接过锦囊,取出其中丹药后闻了闻,确认的确是擎神丹后,立刻塞进了孟朝莱口中,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顾元鹤过去把孟沉霜从地上扶了起来,这一扶,孟沉霜又呕出几口热血,顾元鹤的手不禁抖了几抖,搀着孟沉霜靠着石壁坐下。
别南枝把自己哼哧哼哧地挪过来,一边叽叽嘤嘤着骨头断了好痛,一边给孟沉霜看伤。
孟沉霜抬起手轻抚别南枝的后脑勺“我没事,你先照顾自己的骨头。”
顾元鹤听孟沉霜如此说,看见的却是他一身血痕,乌发凌乱,脸上手上撞出不少青紫和污痕,身上白衣更是早就破破烂烂,上边又是雪水又是尘灰,乱糟糟黏成一片。
半点不清逸,半点不拔俗,孟沉霜深蹙着眉,尽是痛苦、疲惫和顽固。
顾元鹤不受控地流出两行泪水,说不清是为了谁。
孟沉霜注意到他的神色,眨了眨眼,忽然抓住顾元鹤的两只手腕,把他的两只手臂拉开,左右瞧了瞧,随后问“是受伤了吗没什么外伤,是有人伤着你经脉肺腑了”
“没有,没有。”顾元鹤低头擦去眼泪,“蹭了几道口子,吃过药了。”
顾元鹤长得很高大,甚至超过了他的哥哥顾元松,张开双臂时的阴影足以整个将孟沉霜笼罩。
孟沉霜放下他的手“那就好。”
顾元鹤抿了抿唇“文帝逃了”
“逃了,不过我大概猜得出他会去什么地方,马上就去追。”短暂的修整过后,孟沉霜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顾元鹤立刻紧跟着搀住他的手臂。
“我和你一起去。”
孟沉霜偏头看他一眼,略作思索。
顾元鹤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孟沉霜“好,你随我去,正好你熟悉那里的路。”
别南枝听见孟沉霜又要去打架,立刻往他手中塞了一把丹药。
孟沉霜暂时把古战场之事交给微山打点,自己与顾元鹤立刻动身离开,御剑南下,越过归途海,向苍量海方向飞去。
不多时,天上都硕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曾几何时,每个人都想从这座文帝的遗迹中得到些什么,它就像是一头被锁链困住的巨兽,被无数人一刀一刀地割下血肉,发出哀鸣。
可是,这头巨兽的血肉,并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到如今,它被剖完了肉和骨,正在走向毁灭。
只见天上都文渊台亮着通天光柱,所有灵泉都向着它滚滚流而去,苍量海的海水在此刻竟也向着天顶倒流而上。
被抽干了灵力和神力的悬空白玉岛再不能维持住自己,天上都的边缘正在不断石化坍塌,变成灰黑冷硬的岩石,接着被大地扯碎,拖向深海。
边缘不断向内收窄,石化坍塌已经逼近立于东西南北四角的苍鹫
台、辑案台、经业台和理事台。
高楼起复塌。
不明所以、茫然无措的灵官们各自腾云御剑逃命,顾元鹤以天尊金络携孟沉霜入内,逆着剑流向文渊台奔去。
奉霄殿外,文渊台阶梯之下,一个半人高、穿着丁香色衣裳的小姑娘独自站着,仰头望向奉霄殿紧闭的大门。
裴从月。
她身边的婢子奴仆都不见了,或许是逃命去了。
孟沉霜对顾元鹤道“把她带走,送出天上都。”
裴从月听到两人的声音,转过身来“我不走,我哥哥还在里面,他让我等他。”
孟沉霜眼角紧了紧。
顾元鹤上前把裴从月抱起来,正要转身,孟沉霜忽然上前一步,一个手刀打在小女孩后颈上,直接将她击晕。
顾元鹤一惊,下一刻,却见一把短刀从裴从月手中滑落,被孟沉霜接了下来。
顾元鹤更惊“她刚才是想”
孟沉霜用力折断了这把差点捅进顾元鹤心脏的灵器短刀“恐怕是在帮她兄长看门,这样一个听话又厉害的孩子把她带给裴汶,让他掂量着办。”
话音落下,孟沉霜手持断蓬剑飞身上文渊台,疾步冲向奉霄殿大门,顾元鹤不得不咬咬牙,抱着昏迷的裴从月迅速离去。
断蓬剑一斩而下,奉霄殿大门瞬间四分五裂。
入内但见首座之上的山波万息图亮光尽灭,只剩天上都一处光芒夺目。
全天上都的灵泉自大殿基座之下汇入奉霄殿,宫殿的屋顶已被一道灵气光柱冲破。
下一刻,山波万息图轰然破碎,裴桓的具性神象海浪奔涌而来。
孟沉霜立刻召出无尽山脉抵挡大浪冲刷,自己闪身奔向旁侧。
浪涛转眼冲破山脉,裴桓怒火万丈地看向破碎的大门,一道惊天剑光忽从左侧迎面劈来
孟沉霜一蹬殿柱,自上而下举剑劈向裴桓。
这一剑力有万钧,重压鬼神,裴桓所料未及,匆忙挥剑格挡,被逼退数十步后堪堪抵住脚步,足下玉砖寸寸崩裂,缝隙之中,灵泉漫溢而出。
孟沉霜见状,横剑压着凤尾剑身滑向裴桓的脖子,剑刃所过之处,火星飞溅
他的神力在不断消散,比拼神象少有胜算,孟沉霜宁可和裴桓比一比剑法
眼见断蓬剑就要斩断裴桓的脖子,裴桓右手忽然爆发出巨力,将搭在肩头的凤尾剑向下一压,剑锋顺势推开了断蓬剑,却也斩断了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和肩头的大块血肉。
金光神力随神象浪涛再次翻涌而出,孟沉霜不得不以神力山脉相抗,却被打得一步一退。
整个奉霄殿转瞬间被二人的神象之力冲毁成一片废墟
大殿基座全部碎裂,灵泉翻涌上地面,不断汇向中心被文帝神力保护起来的半透明身躯和七彩残魂。
孟沉霜边战边喝“裴桓我那神元已经碎干净了,你再往残魂和躯体中注入灵力也不可能把人
复活”
你又知道些什么”
大浪当空砸向孟沉霜,顿时烧得他神魂发焦,他一拳砸过去,金色山脉立刻撞向裴桓的脸。
“我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神元,就在你的心脏里,你真有这么想把凤雪生救回,何不剖了自己的神元”
裴桓怒火蹭蹭往上涨,一剑劈碎山脉,单手挥剑怒吼“闭嘴”
凤尾剑一剑刺穿了孟沉霜的左肩,巨浪再一次把他冲飞出去。
无涯兰山听雾阁。
站在梧桐树下听雨的仇山英忽然听见阁中传来痛呼和咳血声,面色一变,喊了一句在不远处煎药的别羡鱼,自己立刻转身进屋去看伤患的情况。
“谢仙尊”
谢邙面色苍白,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安稳地转动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咳血,但他枕边的连理木簪却亮了起来。
仇山英轻声一喊,谢邙忽然冷汗涔涔地猛然睁开双眼,他握住连理木簪,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仇山英惊呼“谢仙尊,快躺下,你不能动”
谢邙一语不发,抿紧双唇,动作僵硬地起身披衣挂剑,熊熊灵力燃烧着填满了背上缺失了的骨头和血肉,支撑着他朝外走。
仇山英拦不住他,救命稻草别羡鱼终于在这时候冲进了屋,见状当即上前按住谢邙的手臂,把他往床上推“谢仙尊你得休息”
“松开我,沉霜有难,我要去找他”谢邙一掌拨开别羡鱼的手,又推开上前来的纸片人小柴胡。
“应道友、顾元鹤他们都跟去了,”别羡鱼提高了音量,“谢仙尊,你重伤在身,就算找到了人,又能帮上什么”
“帮我能帮的事。”谢邙侧身跨步向前,把别羡鱼往椅子里一推,不等他和仇山英反应过来,谢邙已经后背淌着血御剑而去。
徒留兰山凄凄苦雨。
鹿鸣剑瞬间冲破水汽交织的阴云,向着天上都方向疾驰而去。
浮空之城的崩毁已经逼近天上都七阁所在,几乎已是最内一圈。
谢邙浑身带血的落地时,却立时被一道剑芒指面。
他冷冷地看着这把肃宁剑的主人“天上都要塌了,白将军就对这地方这么忠心耿耿吗”
周遭都是混乱逃命的灵官,白如之却还穿着一身银铠白袍,身后跟着数十同样打扮的天上都兵将。
“塌了便塌了,”白如之道,“总有人会将这地方重建。”
谢邙“那白将军想清楚是谁了吗”
白如之太阳穴紧绷,额头青筋暴胀,手中剑却不曾再前进一步,他审视谢邙许久“谢仙尊,你受了重伤,还在燃烧自己的金丹”
“击败你足以。”
“再撑着往前走几步,你就会死。”
金丹燃尽、灵力耗竭,修仙者便与凡人无二,根本不能在脊骨缺失的重伤下继续苟活。
谢邙“我知道。”
白如之看着谢邙这幅沉静肃厉如常的模样,咬咬牙,盯了一眼谢邙手中染血的鹿鸣剑,随后撤开肃宁剑,退后半步。
“我不想看到你后悔。”
“不会。”谢邙道,“我在找孟沉霜。”
“你是说魔君燃犀”
“都是他。”
“”
白如之指了个方向“他和裴桓在文渊台作战,你快去别让我后悔我如今之举。”
谢邙一言不发,疾奔而去,他身后白玉楼阁正在不断失去用以维系的神力和灵力,化作灰石黑泥,在高空的狂风中丈丈崩裂倾塌。
不过几息,文渊台方向传来的剑鸣与爆响传彻九霄。
金色山脉被凤尾剑击溃,撞上孟沉霜的胸膛,把他整个砸飞出去。
忽有一只长臂一把揽住孟沉霜的后腰,止住了他的身形。
孟沉霜满喉鲜血,一偏头看见谢邙利落的下颌线,眼中巨震“南澶你怎么来了”
“来多少人都一样”
不待谢邙回答孟沉霜的问题,裴桓下一击又至。
谢邙抱着孟沉霜避开剑锋,却仍被狂暴的神力和剑意波及,两个人一齐摔下文渊台长阶。
孟沉霜忽觉手中黏腻,竟全是谢邙后背伤口飚出的血,燃烧着的金丹不断释出灵力支撑谢邙的行动,使他的皮肤之下,散出一层淡淡光芒。
孟沉霜看着这一切,胸中登时升起一股无可比拟的悲愤,提起剑,灌满无穷神力,一招大浪盖天劈向裴桓。
裴桓接招闪躲地极其容易,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震响。
原来孟沉霜这一剑是冲着奉霄殿废墟里的凤凰残魂和身躯去的
裴桓设下的防护被瞬间击破出一个窟窿,断蓬剑意斩断了那身躯的一条胳膊后,直冲七色残魂而去。
“不”裴桓挥袖扫出一浪将孟沉霜掀飞后,反身极速冲向殿中,徒手抓住那剑意。
剑意神力瞬间爆炸,将裴桓仅剩的右手削成一片血淋淋的白骨,又将残魂碾碎几分。
裴桓立刻结印掐诀,逼得天上都灵泉加速奔涌向奉霄殿,一分一毫不断补全这缕残魂。
天地间黑云滚滚,风浪哭嚎,就连长空中的灵气与云雾都翻卷如龙,被吸入奉霄殿中。
孟沉霜浑身浴血意识朦胧地倒在白玉砖上,石化与崩毁的边缘正在不断向他逼近。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也在一点一点地爬向他,短短一段距离,仿佛要耗费千万年的光阴。
终于,这只手颤抖着握住了孟沉霜的指节,温暖的热量和轻抚将孟沉霜的意识带回当下。
他的右手早就被接连的剑击震得发麻,却仍动了动僵硬的指关节,握住了这只手。
“谢南澶”孟沉霜气若游丝,可有谢邙在身边,他整个人却忽然平静了下来,“谢南澶”
“我在。”谢邙沙哑地回应,还在坚持把自己向孟沉霜的的方向挪去。
孟沉霜仰躺在地,望着天空中逐渐变得暗红的日轮,忍不住笑了笑“谢南澶,我这回是真要死了。”
“你不会死。”
“我死过好几次,已经不怕了,这一回还有你在身边,再好不过了。”孟沉霜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其实九泉冥府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世人死后去那里住,也很好。”
“你不会死。”谢邙再一次重复。
世界正在崩塌,轰隆哀嚎。
孟沉霜扯了扯嘴角,还想再劝谢邙几句,顺便给自己做临终关怀。
谢邙强撑着坐起来,忽然牵紧了他的手,把孟沉霜拉起来,抱进怀中。
孟沉霜被吓了一下,继而却也轻轻环住谢邙的后背“抱一抱,嗯,好,我也想抱一,啊谢”
谢邙指尖贴着一片刀,冰冷的刀锋在孟沉霜毫无防备间刺入他的心口,在难以置信的痛呼声中,毫不犹豫地向下一划,拉开一道狭长的伤口。
鲜血奔涌而出。
“谢邙你在做什么”
谢邙的另一只手按进孟沉霜的后颈,将他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肩头,低声道“孟沉霜,我恨你。”
“谢邙”
他握刀的手反手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我恨你,因为我爱你。我多想你也爱我,可惜你却不能够。”
孟沉霜拍打着谢邙的肩,却怎么也挣不开谢邙燃尽全部金丹后的力量“不,不我爱你,谢南澶,我心悦你,你不能这么做”
“是吗好,好。”谢邙扯出自己的心脏,竟有浓烈的金光蕴藏在其中,他的面色却转瞬发青,“我知道你不是不愿意爱我,你只是不能够。既然你愿意,那就拿这颗心去用,用来爱我,我等着。”
“谢邙你不能这样做”
谢邙闭了闭眼,流下两行泪水,将自己的心脏和神元一齐送入孟沉霜的胸膛“我做什么,是听从我的心。这颗心一直在痛,我恨你,我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神元散出精纯的力量,在谢邙收手的瞬间,孟沉霜胸前的伤口就完全愈合,身上的重伤也被治愈了大半。
昭宗有大功德,本应飞升神界,但却因以自身功德、气运做交换,未能去往神界。
但他的确也是一位神明,有一颗属于自己的神元,只是从不得神界神力温养,无法施展神仙之术。
这颗搭载着昭帝神元的心辅一安居,便极其剧烈地跳动起来,钻心断肠的痛楚瞬间蔓延向孟沉霜的四肢百骸,泪水滚滚从血红桃花目中涌出,他整个人都在抽搐颤抖,完全喘不上气。
谢邙扯了扯嘴角,耗尽金丹中最后一道灵力,将孟沉霜一把推开,自己向后一滚,沿着破碎崩裂的天上都边缘落下,与冰冷的岩石一同坠入广阔天际,浩渺汪洋之中。
“不”
孟沉霜趴在断壁边缘崩溃怒喊,肝胆俱裂,呼声穿透云霄。
泪水模糊了视线,甚至来不及
涌出,倒流进鼻腔喉咙,混着满口血腥,呛得他狂咳不止,血末喷在断蓬剑上,亮起道道金雾。
孟沉霜眼瞳忽定,他看着剑,静了一刹。
心中的剧痛忽然变作某种横冲直撞的力量,绷紧了孟沉霜的筋骨肌肉,他伸手握住宝剑,一个打挺从地上弹起来,猎猎神光瞬间燃了满身
他拖着剑奔向奉霄殿,身后巨大的金色山脉拔地而起,涛涛奔涌而来,一条金龙自天上都下飞腾而出,正是属于昭帝的具形神象
巨龙在孟沉霜的剑光与怒呵之下,长吟震天,直袭向废墟中的人影。
“裴桓拿命来”
断蓬一式白日凌云悍然斩出,剑意与巨龙交缠着呼啸而去,瞬间冲破裴桓设下的所有阵法防御,直逼其面门。
裴桓怒容狰狞,挥袖以巨浪相挡,巨龙长啸破浪,剑意紧随而至,逼得裴桓又挥剑抵挡。
就在这时,神象山脉的阴影笼罩住裴桓,整座高山向他倾倒下去
裴桓抬起唯一的右手,几乎神力尽出,誓要抵住这泰山压顶,不让它压迫碾碎被护在身后的残魂与透明躯体。
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空隙,断蓬长剑如惊雷忽现,一击刺入来不及防备的裴桓体内,贯穿他的心脏。
这一剑,不止贯穿了这具身体,还将裴桓的神魂彻底贯穿,文帝只剩开始飞速消散。
他再也支撑不住倾頹而来的金色山脉,全身骨骼节节崩裂,山脉重压向着他身后的躯体和残魂砸去。
那躯体转瞬被碾得灰飞烟灭。
裴桓余光看见七色残魂将要遭袭,立刻回身将手中剑掷出,击碎砸过去的金色山石,自己顷刻间被压在山下,鲜血与神力横飞。
七色残魂被护住,正在半空中摇摇曳曳,缥缈如烟。
他艰难奋力要从重压之下爬出,拖着一身烂肉断骨爬向那七色残魂。
这点点残魂根本不可能重新生长完全,将凤雪生带回,可孟沉霜看着裴桓这不顾一切的癫态,心下明白只要还有一点点念想,裴桓依然不会放弃。
必须把一切都毁个干干净净,躯体、残魂、汇菁阵、天上都
山脉与金龙在狂风中重新相聚,转瞬化作百丈高的具身神象,将军披坚执锐,红缨招展,与孟沉霜同时抬剑,随后,向着整个天上都一剑劈下
轰隆隆隆
巨震与金光大盛,断蓬一剑斩碎了最后的七色残魂,裴桓趴在地上,满眼血泪崩溃大吼。
紧接着被神像一剑从中劈碎的天上都分崩离析为两半,巨响掩盖了裴桓的哭喊,残余的灵泉随之炸裂喷溅,刺目的光芒几乎淹没了一切。
可就在这不可逼视的亮光中,一道金红火焰忽然冲天而起,转瞬滚烫地席卷了整片天幕。
火海熊熊燃烧,只听得金红火焰中忽然传出一声清亮的长鸣,像是某种叫声悠长而清脆的鸟儿。
裴桓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这是一只凤凰
一只华彩流溢、绚烂七彩的凤凰拖着一身明艳的羽毛自废墟中振翅而出,向着九天高飞。
一切的火焰、神光、灵气此刻都仿若祥云一般8,只为迎接这只华美的神鸟出世。
“雪生雪生”裴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泪流满面。
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曾想,只需蓦然回首
孟沉霜却不由得眸色一沉,立刻握紧断蓬剑柄,浑身神力震荡,随时准备出击应敌。
凤凰自火中显出全部身形,扇动着一身彩羽,长鸣一声,向着奉霄殿废墟的方向,振翅而来。
裴桓跌跌撞撞地想爬起来,却一身碎骨,只能勉强跪在一片碎石中,张开手臂要将那凤凰拥入怀中。
七彩焰光映亮了他的血泥灰痕的面庞,下一刻,这光亮忽然开始变弱。
凤凰身上的光芒飞速变暗,甚至整个形态都开始消散,裴桓瞬间慌了神,膝行着往前“雪生雪生”
凤凰连最后的振翅都做不到了,他滑行着飞向裴桓,却还来不及触碰,就在裴桓面前消散成烟。
裴桓的一切动作和表情都僵住了,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凤凰化成的灰烬在自己面前落下。
灰烬中只剩下极微薄的灵气,孟沉霜抬起手,接住一片灰烬,忽然明白了这一切。
裴桓也明白了。
他错了是他错了
灵力根本没办法让残魂重新生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生长魂魄没了就是没了
他之所以能以天上都灵力把极北雪原残余的凤凰魂魄补全些许,不过是因为,凤凰完整的魂魄就栖身于天上都之中,又顺着灵泉泄露出极细微的部分
所有人,包括裴桓都只知道七百年前凤雪生耗尽寿元身死以后,将尸骨葬入极北雪原古战场,同眠于他的道侣文帝裴桓战死葬身之处,裴桓也是在这里找到了凤凰的残魂。
可是凤凰将自己真正的魂魄融入了裴桓一手缔造的天上都之中,为他守护着这方天上白玉京,并静候某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可是这些年来,裴桓不断抽取天上都灵气,凤凰根本没有办法得到足够的力量进行涅槃。
如今裴桓一旬之内几乎将天上都灵气抽干,导致天上都崩塌的举动,更是给了凤凰致命一击。
裴桓所为种种,倒还不如孟沉霜最终落下的那一剑。
至少这一剑,给了不断陷入羸弱和痛苦的凤凰一个痛快的了解,还他自由。
“啊”裴桓仰天长啸,痛彻心扉。
他破碎的身体泛出强烈的金光,这是将要自爆了
孟沉霜立刻夺步上前,一剑刺向裴桓后心,剑尖一挑,将他心脏中的神元一剑剖出,收入掌心。
下一刻,恐怖浩瀚的神力自裴桓破碎的身躯和神魂中爆炸奔腾而出,瞬间席卷整个天上都,甚至继续向着上下四方扩散,气浪呼啸千里。
整个天上都彻底崩溃瓦解,碎石裹着火焰坠落如雨,灵泉如天河倾泻而下,孟沉霜再也支撑不住,被这股巨力击昏,伴着火与血一起下坠,砸进冰冷漆黑的苍量海中。
他的身体在浪花中不断下沉,带着一路血腥,却宁静得出奇。
长发与广袖在水中温柔地飘散,洋面仿佛琉璃透光,无数裹着火焰或灵气的碎石砸入其中,明亮绚烂,如同朵朵几近无声的花火。
他抱着断蓬剑,向黑得仿佛虚无的深海坠落而去。
一只手在这时穿破琉璃,带着清脆的呼喊声,抓住了孟沉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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