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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烧灯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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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在暖意中有些熏鼻,隔着虚掩的病房门,走廊时不时传来医疗推车急促的前进声。万臻呼吸平和好似睡得安稳,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注入体内,搭在男人手背的掌心却是一片温热。她在心里猜测,这大概是县城医院,身下的病床隔着薄薄的铺盖硌着骨头。万臻一动不动,悄然睁开双眼,闯入眼帘的是墙皮脱落后满是斑驳的天花板,她屏住呼吸挪了挪视线,贺南奇坐在木椅上,仰着头睡熟了,修长的颈部上喉结锋利,像山刃般突起,略窄的面部线条流畅,微腮收紧,英气凌厉。

    万臻收回目光,平躺的身体有些松懈,她不动声色地拧了拧脚踝。点滴规律缓慢的流动着,沙漏般不慌不忙的追随着时间的流逝,万臻一会儿望着屋顶,一会儿偷偷瞄一眼贺南奇,盯得久了,眼眶发酸,她闭上眼睛,嘴角泛起笑意。贺南奇的手轻微抽动了下,万臻猛地睁开双眼,确定这人未醒,她的手仿似被定住得一动也不动,她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看去,贺南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白色床单上微微拱起,托住了那好似柔若无骨的纤细。万臻宽松的毛衣袖口被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肤若凝脂的手腕,一条旧伤疤仿似枯树枝般生长,延展至腕部凸起的骨头处。颜色略深的疤痕在白净的皮肤上很是突兀,微薄皮肉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分叉的图案与通向掌心的血管纵横交织,哪怕伤口缝合得仔细,也难逃狰狞。

    她的目光在触到腕部的疤痕时,瞬间顿住,过往记忆卷土重来,本来平静的心又跳起了痛且乱的节奏。

    救护车的警报急促紧迫。

    病床的推动声、护士的脚步、医生安排手术室的话语,在这一片混乱中,躺在床上的万臻仿若置身风暴中心,安静平和。走廊带出一连串血迹,如同绽开的红梅,盛放的源头是鲜血涌出的伤口,玻璃杯的碎渣嵌在其中,如同冰山结晶。

    边柏死死地盯住万臻,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臻臻臻臻”

    万臻看着他,浅浅的笑了,面容竟有些幸福,继而如释重负的闭上了双眼。边柏难以置信的喘息着,眼看要通向手术室的尽头,他猛地掐住万臻的肩膀,发狠的表情似要捏碎。万臻睁开双眼,毫无血色的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边柏堂皇地笑开了,可怖狰狞,“万臻,你不是最怕孤零零的吗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把整个万家都送下去和你团聚,让你热热闹闹的。”万臻胸口剧烈起伏着,似要从病床上挣扎着起身,骨瘦如柴的双手朝着边柏扑去,身上的白裙被血迹染出一片片艳丽,却犹如追诉无门的恶鬼,被许多只手死死压住,推进了手术室,冰冷的铁门在关闭的瞬间挡住了那声嘶力竭的咒骂。

    可在这互相憎恨的藤曼上,也曾经开出过互相依偎的花朵。

    万臻十四岁那年,无意经过爷爷书房,听到了爷爷和傅叔的聊天,那天晚上爷爷怕是喝了不少酒,古稀老人颤颤巍巍的举着酒杯,说着自己的愧疚。万臻听清了父母的故事以后,猛地推开了门。她看着颓败的爷爷,好像面前这个人不再是威风凛凛的万司令,不过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老人,痛失爱子,怀抱着对孙女的愧疚。

    后来,近一个月万臻都一言不发,只一个人闷着。平安夜那晚,边柏跑到客房,拉着万臻要去后海看烟火。她拗不过边柏,只好答应了。边柏给万臻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的万臻煞是可爱。

    后海人山人海,边柏怕和万臻走散了,就拉着她的手,冰凉凉的,边柏索性就握着手揣到自己大衣口袋里。焰火盛开的特别漂亮,万臻抬头看着,眸子里有绚丽的烟花倒影。

    回家的路上进过一家教堂,边柏带着万臻走进去。教堂的修女们正在唱诗,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边柏抬头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对万臻说,“臻臻,你相信神吗“万臻听完抬起低垂的脑袋看向边柏,“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该相信谁好。”边柏对着万臻说,“那你就相信我。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的。”边柏笃定的神情和一字一顿犹如宣誓,万臻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醒了”贺南奇垫在掌心下的手握了握,又松开,倾着身子看向万臻,刚睡醒的声音含糊慵懒。

    万臻撑着手起身,贺南奇手掌抵住床垫站着,将枕头拿起放在她身后,再坐下时,万臻已经将手抽离,随意的搭在被单上。贺南奇收回手,双手交叉着摆在腿上,视线不自然的搜寻着,掠过床边柜时,立马拿起保温杯,倒了杯水,“这杯子可真派上大用场了。”

    万臻接过杯子,双手捧着时,提起了输液管,竟回流了一段鲜血,贺南奇急忙拎着她的手腕,将手平放在被子上,指腹触到那不平整的疤痕后悄然松开。

    万臻握着杯子,新鲜开水热气蒸腾,湿润了干涩的眼眶,她望向贺南奇,吸了口气,攒出一个微笑,“我饿了。”这话出口,贺南奇竟愣了几秒,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万臻提出想要什么,无欲无求的外壳裂开,探出了柔软。

    “对,我都糊涂了,你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买,你等我一会儿。”贺南奇几乎是立马起身,向门口走去,脚步却突然一顿,回头像确认般的补了句,“这药还有一瓶,快滴完了你记得喊护士来换。”

    万臻抬头望了眼还剩小半瓶的药水,怏怏地说了句,“我喊不动。”药水倒数计时般滴答着,贺南奇眼底的不安一扫而空,语气微扬的应了声“等我回来”,快步走出房间。

    如何拔针,万臻驾轻就熟,她擅长把伤口扯出吓人的形状,在疼痛感最弱的情况下渗出刺目的血迹,可这次她动作不再潦草,而是小心翼翼的撕开了医用胶带,带起薄薄的一层皮肉,又轻轻地把针头扯出,及时按住了那被扎出的针眼,血立马渗出胶带,她加重了力度。

    下床时,万臻试探的踩了踩地面,隔着羊毛袜依旧能感受到凉意。走出医院的路上,这个穿着单薄毛衣的女人很是引人注目,她面色凄苦,一双大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步伐踉跄,甚至连双鞋都没有。

    连着被三个出租车师傅拒绝后,万臻终于碰到了愿意让她乘车的司机,大叔再三确认,“等到了林场,你真会付双份钱是吧”

    温暖的车内混杂着烟味和布艺坐垫的灰尘味,万臻按下车窗露出缝隙,汲取着新鲜空气,却被司机不由分说地关上,“开着空调呢”她一动不动的咬紧牙关,盯着窗外,仿佛这样就不再置身于浑浊的空气之中。

    贺南齐从街角的家常菜馆走出来,打包好的饭盒装在塑料袋里,抱在怀中。雪后初霁,阳光洒下,他步履稳健,像一棵沐浴在太阳下的挺拔白杨。万臻难以抑制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绿灯亮起,车辆将背道而驰的两人越拉越远,她趴在后车窗前,望着那宽肩薄背渐渐隐于人群,像是感受到这热切的目光,贺南奇突然转身,万臻吓得立马转身,垂头躲在座椅前。

    几秒后,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露出,她委屈的拽上自己的衣角,针脚精致的毛衣翻找不出一根线头。

    窗外的风景从并不繁华的县城过渡到林木茂盛的山野,万臻决定拿回行李后便直接去车站,她会离开伊河,再寻觅一处落脚,那里不是所谓的故乡,或许也没有辽阔到宽仁的肥沃平原,但亦不会出现让自己一颗坚硬的心发生松动的人选。

    万臻曾经相信过许多人,年少无知的稚嫩被命运亲自教会了轻信二字的代价,惨痛才能记忆深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宁可错失真挚的善良,也不愿重蹈覆辙。

    车子开进空荡的家属区,万臻指挥着司机,弯弯绕绕之间,拐进了巷子。下车时,万臻看着那敞开的大门,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忍不住自嘲的感叹道,“记性真是好啊。”她快步走进屋子,久未进食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她闭着眼睛扶住墙壁缓了几秒。

    冰冷的土炕上搭着外套,万臻穿上后又裹起围巾,脚上的袜子已经湿透,她扯下后光脚套上了球鞋。廉价的散装零食依旧在床上,万臻拿起几包塞进了口袋,直至鼓鼓囊囊的要装不下才罢休,像是要打捞那舍不得放手的温暖。

    司机在收到三倍车费后,喜出望外的帮万臻把行李拎进了后备箱,满口答应会尽快赶去车站。

    广播电台循环着港台金曲,并不清澈的音质在车厢回荡,司机用一口自创的粤语愉悦的跟唱。万臻双手插于衣兜,像录像般望着流动的风景,光影掠过她姣好的面容。侧目的她没有注意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面包车,两辆车在旷野上反向行驶,渐行渐远之际,那辆面包车却猛然调头,朝着出租车奔袭而来,相隔五十米紧紧跟随。

    被饥饿累积出痛觉的胃,在车子颠簸中更加难受,万臻在干呕的前一秒紧紧捂住嘴巴,司机瞥了眼后视镜,如临大敌,赶忙停车,“你可别吐车上啊”

    万臻冲下车,蹲在田野边大口呼吸着,肺部被清新填满,压下了反胃的不适。口袋里的饼干抵住胸口,像小石块般存在感十足,她伸手掏出一包饼干,撕开的瞬间糖粒哗啦啦掉落,万臻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口感甜丝丝的,芝麻的香气漫延开来,她将整块饼干塞进嘴里,慢吞吞的嚼着,认真且专注的模样,好像吃饼干是件多么重要的人生大事。

    黑色鞋面闯入视线,万臻咀嚼的动作停止,她呆呆的抬头,贺南奇只安静的看着她,万臻捏着饼干袋,手背还沾着医药胶带,渗出的血迹干涸成朱砂色,小巧的脸蛋一边腮帮子鼓起,嘴边还沾着细碎的芝麻粒。贺南奇无奈的叹了口气,探出手背抵住万臻的额头,高热褪去,留有余温,“不烧了。”这句话说完,他收回了手,担忧的目光沉了沉。

    等得明显不耐的司机探头冲着万臻喊道,“还走不走啊”万臻起身时晃了晃,险些跌进田里,贺南奇一把扶住,待她站稳后,走近出租车。对话响起,三言两语间贺南齐又从后备箱拿出了行李。

    车子绝尘而去,没等万臻开口,贺南奇主动询问,“我送你吧,去哪儿”她听完盯住贺南奇,这人目光坦然,磊落得如同徜徉在田野间的清风。

    万臻坐在副驾驶上,尚未从再次会面的恍惚中抽离,车子并未急于行驶,她看向贺南奇,发现这人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双脚,单薄的球鞋露出光洁的脚踝,裸露的皮肤冻得发红,万臻有些窘迫的叠起双脚。

    贺南奇解开安全带,从后排地上的双肩包中扯出一条围巾,探过身子,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脚踝,万臻吓得轻呼了一声,睁大双眼的看着这人,脱下自己的球鞋,又将围巾铺在地上,粗棒针织的面料包裹住冰块般的双脚,在失去知觉的僵硬中慢慢回温。

    贺南奇做完这一切,若无其事的系上安全带,蓄势待发的握紧方向盘,“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万臻盯着脚面,脚尖微微抬起,又踩下,柔软的毛线暖呼呼的被揉搓,她望向贺南奇,忽地从眼角划出两条泪痕,像初春冰冻的河流终于裂开,静止的波澜再次涌动,她紧咬牙关,可孤注一掷的决心仍旧冲破了层层封锁,一句话说得如同穷途末路的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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