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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源懵了,像是不太能理解她说出的这番话一样,因为即使在他自己看来,“自己能当皇帝”这话都显得很不可思议。
李春昼用手托着梁永源的瘦巴巴的下巴捏了捏,低头瞧着梁永源写满震惊的脸,突然动作一顿,想到一件事,自己提前告诉他未来的事会不会改变以后的历史走向是不是不干涉他的人生比较好呢
但是既然已经跟梁永源说过话了,李春昼也没有抹去他记忆的打算,而且以后的梁永源还记得她,说明在这条时间上,自己一直是存在的。
那就顺其自然吧,李春昼想着。
她又看向一脸懵的梁永源,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棵树周围,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过先把病养好。”
梁永源依依不舍,但是很听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李春昼看着他离开,又在心里问李折旋“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穿梭时间需要的能量太大了,快的话年,慢的话可能得十年。
李春昼发了会儿呆,用手托着鱼缸,又飘回树上,把陶瓷罐子还有里面的简候卡在树上。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恨不得年的光阴能在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匆匆过去。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李春昼开始干涉梁永源的生活了。
梁永源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每月也有十两的月银发下来,当零花钱用,这笔钱每个月都会被梁永源身边的奶妈扣下一半,美曰其名替他攒着。
梁永源拿到了剩下的五两银子,往往都用来让宫人给他买外面的吃食。
在大梁,所有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外出都会受到严格的限制,通常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出宫,平时则集中住在重华宫,外出往往需要特别批准。
“用钱能在宫外买来好吃的”这件事并不是梁永源主动了解的,而是心思活络的小太监主动拿外面的胡饼带给梁永源吃,然后他才知道的。
这一吃就有点上瘾,但是出门采买物资的太监们哪能白白给他捎胡饼呢,于是梁永源就开始拿月俸买各种各样的吃食了,他那五两银子有连续好几个月全都花在这上面。
李春昼一听就明白了,这显然是一条“产业链”,梁永源第一次吃到的胡饼就是个鱼饵,用来引他花钱的,梁永源身边的这些下人,个个都在想方设法地从他手里掏钱。
梁永源今天刚从奶妈手里领了月俸,就迫不及待把钱给了小太监,让他去帮自己买胡饼。因为这一件事,他一整天都显得很开心,还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要把饼分享给李春昼尝尝。
李春昼笑了笑没说话,等小太监回来,果然手里拿着一个胡饼,但是已经凉透了。
李春昼垂下眼,仗着其他人看不到自己,在梁永源身边说“你问问他,买来的饼为什么是冷的”
梁永源听话地照着李春昼的话问了,小太监油嘴滑舌地说“殿下,外面卖的胡饼本来就是冷
的。”
“奥奥,这样啊。”梁永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蒙在鼓里吃冷胡饼。
小太监见他好糊弄,又点头哈腰地说“殿下,现在胡饼也涨价了,从一两银子一个涨到了二两一个。”
梁永源听了大惊,立马苦下脸,急切地问“那我以后一个月就只能吃两个了”
小太监笑道“不是两个,是三个,奴才愿意替您垫上一两银子。”
梁永源一脸大受感激的表情,立马就想要道谢,李春昼在一旁听得都要气笑了,外面的胡饼撑上天也就两文钱一个,一两银子,能买五百个胡饼了如今这小太监贪财还不够,又想要偷懒,把胡饼的价格从一两银子涨到二两银子一个,省了功夫不说,居然还能在梁永源面前卖个好。
李春昼笑吟吟的,语气里却带着点阴恻恻的味道,她在梁永源身边说“先别忙着谢他,也别看我,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梁永源下意识要转头看她的动作堪堪顿住,只能复述李春昼的话。
“我对你很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立马灿烂地笑道“奴才名叫小福子。”
“我是问你大名,听七皇兄说他马上就要离开皇宫另开府邸了,现在府内正缺管事太监,这么好的差事,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
小太监犹豫片刻,还是报上了大名,“奴才大名叫陈海福。”
“好啊,好,陈海福,御花园当值的是吧,骗了爷多少银子你心里也有数吧”
小太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永源。
梁永源下意识要后退,李春昼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阻止他后退的动作,继续道
“本来爷就是想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大的胆子,跟你们玩玩,想不到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李春昼知道梁永源的身份说这话没有威慑力,又说
“明天父皇就要来重华宫检查我们功课,到时候爷就把这个乐子好好给父皇讲讲,让父皇也好好看看你们这群狗奴才平时是怎么欺上瞒下,作威作福的”
“就是不知道这十几两银子,够不够买你这条命”
小太监听了这话再也强撑不住心里的害怕,立马跪在地上对着梁永源磕头求饶。
李春昼知道梁永源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身份,不管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怎么欺负他,只要梁永源身上还流着皇室的血,就轮不到宫里的下人欺负他。
等小太监求饶到差不多,李春昼又在梁永源耳边说“现在告诉他爷也不要你把钱一下子还回来,既然收了钱,那就每天带点新鲜玩意过来,等什么时候把昧下的钱花完了,就放过你。”
小太监立马千感万恩地谢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李春昼仍然觉得不够,又威胁道
“陈海福是吧,我可是记住你的名字和脸了,就算你的那些同伙跑得了,你可跑不了好了,滚吧。”
梁永源直到事情结束
都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他每天都能吃到热乎的东西了,不仅有胡饼,还有各种各样打包好的东坡肉、蜜饯、桂花鱼翅
于是梁永源看向李春昼的眼神就更崇拜了,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李春昼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让他打狗他绝不撵鸡。
李春昼也试过让梁永源去读书,花时间练武,但是梁永源是个笨孩子,他坚持不下来,而且脑子也不够聪明,骨子里没血性,要说优点,可能就只剩下听话好脾气这一点了。
要帮这样的孩子争宠,便只能走一条捷径了。
春季里,宫廷内各种花卉开得明艳,每年的仲春时节,宫人都会在皇宫的梁上、窗户、和墙壁上面放上隔筒,用来插花。
宫廷插花是由专司花事的人来做,这是一个专门的宫廷机构,他们还会给花配好的器具各种重顶幄、金错刀还有玉缸,宫内插花最基本的方法是用错金银的剪刀来剪花枝,并且把花插在色彩协调的青花瓷器中,再配上一个合适的台座,仅仅是放在一边就赏心悦目。
李春昼观察过,宫里最喜欢花的人应该就是现在的太后,太后的慈宁宫里几乎是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要插上花,甚至拱柱和台阶上都没放过,但是花匠来来回回送的样式都太过收敛传统,不够明艳,至少不符合李春昼的审美。
李春昼站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指导梁永源如何亲手摘下并搭配花卉,她肩上站了一只黑色的猫,是李折旋化形变的。
等梁永源抱了满怀的鲜花,李春昼才蹲下来,拉起他被染了色的小手看了看,却没有替他擦,就是要留着这些痕迹才能证明梁永源是亲手摘的花,也能证明他身边的宫人对他到底有多不上心。
李春昼耐心地对梁永源说“你没有生母,就更应该去亲近太后,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女性长辈,你这么瘦弱,她不会不管,记住,要表现得可怜还有依赖一点,越是年纪大的女人,越喜欢粘人的孩子。”
梁永源还是有点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是我跟太后不熟悉,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她”
“不需要想太多,你只要记得她是你祖母就够了,去吧。”她说完,推了梁永源一把,目送他往慈宁宫跑去。
“喵呜喵喵喵”李折旋在她肩上轻声叫着,尾巴时时刻刻轻贴着李春昼的皮肤。
尽管他说的不是人话,李春昼也能直接明白李折旋的意思,她用两只手抱着黑猫腋下,把他从肩上揪下来,抱到自己面前,说“我帮他也是在帮我们啊,万一他没当皇上,你还会出生吗以后的时间线还会像我们经历过的那样吗所以一切都不能变他必须当皇帝。”
李折旋是一只乌黑的猫,全身都是黑的,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是翡翠一样的颜色,夜里一闭上眼睛就彻底找不着了,跟人型不一样,他现在是一只圆滚滚的猫,所以看上去呆呆的,而且毫无攻击力。
之所以要变成这样,是因为李折旋察觉到李春昼就喜欢这样的猫,结果果然如他所愿,
李春昼好像比之前还要喜欢他了。
“喵喵喵”李折旋夹起声音,撒娇似的轻声叫着,乌黑油亮的尾巴又缠绕上李春昼的手腕,带着一点隐晦的占有欲。
李春昼跟他贴了贴鼻子,然后又摘了几朵梁永源摘过的花,插到鱼缸里放着,然后就坐在老楸树上等梁永源回来。
梁永源直到日落时分才跑回来,脸颊红通通的,少见的高兴,李春昼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计划大概成功了。
“春娘,皇祖母还要我下次再去陪她一起用膳”梁永源兴奋地跟李春昼分享自己的喜悦,李春昼只是平静地听着,时不时答应两声,等梁永源叽里咕噜说完了,她才拿出提前摘好的花,递给他,说“拿回你屋里养着吧,这样就可以知道送出去的花会在什么时候枯萎了,方便你及时给太后再送新的花。”
梁永源似懂非懂,李春昼又问“你说太后要你再陪她吃饭,她说什么时候了吗”
“好像是后天。”
“好,那就后天,如果梁永翰再来欺负你,你就对他这样说”李春昼附在梁永源耳边,飞速说了一段话。
梁永源听完了,却是一脸为难,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愿意这样做,还是不敢这样做。
李春昼见他这幅反应,沉吟片刻,还是毫不留情地说“你性子太柔,不愿意做得罪人的事,是因为怕遭人恨,对吗”
“但是阿虎,”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劝导和蛊惑的意味,“只有无足轻重的人,才能做到不招人恨。”
不论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资源是有限的,此消彼长,想要做成一件事,不触及任何人的利益是不可能的。
梁永源不敢直视李春昼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可是这是不好,不能这样做”
李春昼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依然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她从小看过不少女人打架,有时候是楼里的姑娘彼此之间相互打架,有时候是有家室的男人瞒着家中妻子来逛青楼,行踪暴露了,他们的妻子过来打人,不过大部分打的都是楼里的姑娘,而不是来逛青楼的男人。
根据李春昼观察到的现象来看,她们打架时最喜欢用来攻击对方的词就是“不要脸。”
这个词能用的范围太广了,正室打楼里的姑娘们时可以用,姑娘们互相攻击时也可以用,有时候甚至不限于女人,对那些出身寒门,努力往上爬的男人也可以用。
因为这个词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一种暗示一个人必须努力到豁出脸面,抛去游刃有余的体面,甚至是不择手段,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是因为不“体面”,所以大家都不喜欢。
大梁整体的世俗观念还是颇为含蓄的,信奉的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自己守住自己的位置,然后等待某一天得到命运的眷顾那一套,所以世家对那些苦读书的寒门子弟才愈发不屑一顾。
而对女性的约束则更严厉,男性追求建功立业,尚能算得上是有志气和
手段,女性一旦主动追求什么,就立马显得虚荣而心狠手辣了。
这两种规训,不论是对士子的,还是对女人的,本质上都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打压罢了,以免他们真的靠努力得到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进而伤害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李春昼就这么“虚荣”地活了这么多年,梁永源此时此刻的天真和犹豫,更对比得她冷漠又无情,李春昼垂眼看着梁永源,没说什么。
她没否定梁永源的话,但是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因为李三春对她的教育就是这样的,不管想要什么,直接去争就好,不管是跟女人争,还是跟男人争,李春昼从来不会被一个好名声约束住,她也不害怕跟人竞争。
她的生命力就在于这种不怕,就是那种无所谓你怎么看我,但是我就是要得到我想要的野心和意志。
即使处境再怎么艰难,也会头破血流闯出一条生路的,让人眼前一亮的生命力。
李春昼听完了梁永源的话,也没有劝他,反而很随和地说“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回去吧阿虎。”
自从亲手杀死梁长风以后,李春昼和他越来越像了,和梁长风一样,她也有着掌控别人人生的欲望,但是李春昼的不同在于,她是柔和的,并不会强迫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梁永源不愿意按她安排好的路走,李春昼也不生气,反倒是梁永源,惴惴不安地看着她,确认李春昼没有生气以后,才闷头闷脑地离开。
李春昼飘回树上,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
越是处于弱势的人,越有坚守道德的心理需求,就像梁永源一样,他在自己整个人生中持续遭遇欺凌与排挤,没有任何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处,久而久之便会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老实善良”,进而把整个人生都寄托在了上面。
比起害怕竞争,他更害怕的是竞争失败,因为到那时候,他连“老实善良”这个优点都不会有了,彻底变成一个毫无价值和不讨喜的人。
李春昼原本预料梁永源的别扭会持续两三天,但是第二天下午,梁永源就哭哭啼啼地来找她了,李春昼都不用问怎么了,光是看他一身的泥和灰,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又被梁永翰欺负了。
李春昼没有煽风点火,也没有幸灾乐祸,更没有说一些“你看,我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她只是轻轻帮梁永源擦去了脸上豆大的泪水,什么也没有说。
梁永翰这次找梁永源麻烦,估计跟前几次不愿意,之前是因为梁永源懦弱好欺负,所以梁永翰去戏弄他,这次估计是因为梁永源主动迈出了一步,在太后面前露了次脸,梁永翰不高兴了。
“呜呜春娘,十七皇兄不让我去见皇祖母,他说,不然就打我呜呜怎么办”
李春昼轻轻笑了笑,她知道梁永源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却无法改变,他想要讨好梁永翰,就必须放弃皇祖母,他自己肯定是不想离开这个唯一对他展露过善意的亲人,却又不想继续被梁永翰欺负,只能继续软弱地、哭哭啼啼地投奔到李春昼怀里哭泣。
李春昼猛地扳起他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害怕一件事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它,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包括失败,然后坦坦荡荡地活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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