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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数日,天大晴。
任州城中的余雪被扫去了七七八八,堆在众人心中的忧虑亦是被除去了不少。
是日午后,季扬正穿过游廊欲去苏与约商略州学诸事。行至书房,只见得房门洞开,季扬直直望进去,书案前却是无人。
季扬见此蹙眉,素日她常在此处,却不知现下到何处去了。
他摇摇头,正要抬步离开,眼角余光瞥得案上数张宣纸却是已被风吹得零零散散,更有一张悬于桌沿,摇摇曳曳,欲坠未坠。
他无奈叹气,想来她大抵是被急匆匆唤走了,连书案都来不及收拾。
他边想着,迈步入屋,想替她好好拾掇一番。
指间正触及纸面,季扬眉头一皱,却是被那张纸上的一行诗攫去了目光。
这字,根骨是她,而形有不同。
她的字向来严谨细腻,形貌上却又带了几分淡漠清冷,那风格他颇为熟悉。而今日这字,严谨细腻不改,竟是改换成了沉稳之貌,一时教他好不习惯。
然而,教他心头一沉的,却是这行诗。
他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若不是他看错的话,这诗句明明白白出自端王之笔!
他眸光一黯,心有惊雷——淡漠清冷、淡漠清冷!
苏与约她正是仿了端王的笔法!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猛然一滞,心绪繁沉。
不敢再留,他脊背发热,面上神情一敛,目光凌然。
他暗暗环视四周,见无人在,便迅速将那张宣纸折好掖入袖中,再伸手将桌上其余的白纸理好镇好,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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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与约正于从堂屋回书房的路上,方才一学生急匆匆来府衙唤她,她见那孩子一脸急促,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谁知她堪堪赶出府去,只见是一群学生用余雪塑了一些好看的雕样与她,这才放下心来。
谢过学生们,她缓步回府,满面的笑意是怎得也抑不住。再一抬眸,游廊那端行来一人,袖摆飞扬举步生风,却是季扬。
她笑问安道:“怀抑兄。”
季扬见她脸色一变,亦扯了笑容,停下步子点头柔声应道:“以诺。”
苏与约只觉得有些不对,又见他是从她书房方向来的,故欲张口询问一二。然不待她开口,又听得他道:“我尚有事,先行一步。”说罢从她侧旁经过。
苏与约见此颦眉撅唇,满面疑惑——她倒是极少见他这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不再细思。回到了书房,她才蓦地想起,方才情急之下藏起来的书正被塞在案后的书架中,也不知是压皱了没有!
她急忙扑过去将那书抽出来,见书页完好无碍,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坐回案前,轻抚书页,眸光流转,笑意微漾。
这书,正是她从军中带来的抄本。
兀自出神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将书本翻开,又细研读,再提笔蘸墨,正欲往纸上写,才察觉到那张她才练了数字的宣纸竟是不翼而飞了。
而余下的纸镇得比她离去前还要齐整,她想了想,大抵是被风吹散了,又有人替她理了书桌罢。
她又弯腰四下找寻了一周,见寻不着,也就此作罢。
也不知是何事作祟,习字时,她不敢就书而临字,而是随意写了她往日较熟的诗句,而今那纸不见了,倒也不碍什么事儿。
她遂将此事抛诸脑后,提笔落字,末了又当着书比对几番,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还是不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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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扬别过苏与约,大步朝况寥屋中赶去,却是愈走愈思、愈思愈慢。
以诺饱读诗书,说不定那一行诗只不过是她习字时信手一写罢?
再者,她生性谨慎细致,若她真的与端王有什么瓜葛,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抄习端王的诗词?
可……她练得那一手与端王之字有七成相似的字又是为何?
这教他如何为其圆说?又教他如何相信她对端王没有上什么心思?
殿下与他皆身在北地,太子被废,朝中之事难以把控,而眼前治雪之事更是要他事事上心。再者,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林谂,谁知道刺杀不成后端王党一派又有什么阴人的算计。
是以,季扬如今可谓是颇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味,甫一看到苏与约抄写端王的诗词,免不得疑神疑鬼,事事计较。
而走到况寥房门前,他却是冷静了下来,念及同苏与约数月的交往,他委实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欠妥之处。
再深想一层,既有苏相为其连夜拜访殿下一事在前,那么于皇上赐婚一事的态度,纵使以诺自己看不清,也当有苏相在旁加以指点才是。如此想来,以诺她该当清楚,她如今到底是站在了什么位置上。
那么——季扬盯着袖摆直犯难。
他可该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如今忙得分身乏术,若拿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扰他,怕是不妥。
季扬在门外徘徊许久,正打定主意自己多留心观察一段时候、欲举步离开之时,却听得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怀抑,进来。”
况寥耳力极佳,早就听得季扬在门外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沙沙作响,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却又等了半晌不见他敲门,遂开口唤人。
听得况寥唤他,季扬心中一紧,颇有些无奈,亦有些心虚愧疚之感。他既担心平添了殿下的忧虑,又担心此举教殿下失了对以诺的信任。
闻声他只得推门进去,见况寥坐于案前,正提笔写信,没有抬头看来人一眼。
季扬合了房门,两步走到桌前,作揖道:“殿下。”
“何事?”况寥道,又是落笔数字。
季扬抿抿唇,见他案头堆满了来自京中的公文及信件,一时却是开不了口。
况寥得空睨了季扬一眼,季扬这般犯难的模样他倒是见得多了,想来不过又是满脑子想着怕给他添麻烦、想自个儿担着罢了,遂笑哼道:“有事且说便是,我又不食人。”
季扬闻言一哽,嘴角不自意上扬,眉眼皆柔色。
他躬身回道:“臣方才去寻苏三娘子不得,一时过分惊疑,思虑浅了,才惊扰的殿下,请殿下莫要挂怀。”
说罢,季扬只觉得况寥应当会像往常一般不再计较,遂想上前帮着整理一下案头,谁料只见况寥竟停笔望他,蹙眉道:“苏三?她怎么了。”
季扬神色微变,只好走去案旁,伸手掏了那宣纸,展好递了过去。
况寥撂了笔,取过那纸,堪堪扫了一眼,见纸上不过一句诗而已,遂又问道:“有何不妥?”
“殿下,这诗是出自端王之手——然苏三娘子博闻强识,想来……是臣多虑了。”季扬轻描淡写罢,暗暗打量况寥的面色。
殿下素来用人唯才,不过分苛求忠心一事,应当不会对以诺有什么苛责罢?季扬心道。
听了季扬这话,况寥莫名觉得胸口一滞,眉头愈皱,微眯了眼眸,他看那一行诗句看了许久,愈看愈觉得打眼,像是硬生生闷了一口气一般,教人颇不痛快。
季扬见状只觉得不对劲,轻声试问道:“殿下?”
况寥闻言喉头一动,烦躁之意更盛,“哗啦”一声将纸递还给季扬,他冷声道:“你且提点她一两句就是,莫来扰我——若无事便退下罢。”
说罢,他薄唇紧抿,提笔蘸墨,又盯着案桌上那封信看了起来。
季扬被他这无名火烧了个正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仓促间又想不通个中关节,遂只能先接了纸退下了。
待退到屋外闭上了门,季扬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纸许久,刹那间有稍许回过味来——
殿下这,莫不是……
吃味了?
“唉哟呵!”季扬一拍那纸,轻叫出声,他双眸一眯,笑得好不畅快。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先前殿下的一番作为,皆教他寻到了由头。
——有趣!这当真太有趣了!
季扬边走边乐,嘴角的坏笑是怎得也压不住,一旁有侍者女使见到了皆心生诧异,纷纷碎嘴道那季大人是见邪了不是。
待他自顾自乐够了,细细将那纸折好,眸色一凉。
如此,以诺之事,他自当要好好上心才是。
·
元德二十七年春正月十五上元日,本是该阖家共赏的新年伊始第一轮圆月,如今正被埋在漫天飞扬的大雪之中,连个影子也找不见。
任州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风声飕飕、空无一人。
年后天晴数日,本以为雪难当止,北上一行人昨日尚且商讨着回京复命一说,谁又料到今晨初醒,却又是连日光都见不得。
众人急匆匆迁移了尚住于厚篷中的百姓,清查了余粮,幸而城中预备得当,倒无甚亡损,只是众人一整日忙活下来,待得能稍作歇息时早已是亥正三刻。
次日,大雪雨而不止,苏与约同南陆一齐冒雪奔查任州数处粮仓。
一路查来,南陆手捧簿册记得甚是认真,苏与约心道亏得熙王查回了赈灾银梁,如今粮食尚宽裕,想来这任州是大抵无事的。
查完最后一处,二人落锁欲离之时,苏与约突然言道:“等一下。”
南陆听她乍得出声,蓦地心脏狂跳,手中一抖却是将钥匙落在了雪里。
苏与约却是没料到他这般反应,内疚于将他吓着了,干笑着屈身捡了钥匙道:“我将伞忘里头了。”
南陆闻言,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此后无话。
又一日,安州传来了令众人陡震的急报——
幽昌国流民南下,安州城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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