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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
风红缨噎了下,这么刺激吗未婚先孕
不对,还没十个月呢,小男孩未必是她几个哥哥的
“大学生”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风红缨蓦然回眸。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一改从前装扮,穿着半袖敞开的衣裳,下半身短裤,头上戴着宽宽的草帽,裸露出来的肌肤晒得发红,小脸黄中泛黑。
只那双出色的眸子依然光彩照人。
“小白”
风红缨惊呼一声“你没回家你来这干嘛”
“小白”风家男人均挠头。
风红缨舔了下嘴皮,讪讪解释“他白,比我白,我就随口喊他小白。”
少年咧开嘴,笑道“就跟我喊你大学生一样。”
“不过我有名有姓,我姓崔,单字一个庶。”
“崔庶”
“对,崔庶,我姐给我起的名。”
风红缨恍了下神“哪个庶”
少年声音变小了很多。
“庶子的庶。我跟我姐同父异母,我妈是她后妈,也不能算后妈,我妈和爸爸没领结婚证,按照古时的说法,我应该是庶子。”
风红缨咬咬唇,旋即摇头。
“不对。”
少年“什么不对。”
“易系辞下有云,天下凡贤德之人皆称为庶几,我想,你姐大概是这个意思。”
姐姐死了这么久,少年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刘老板,可见姐弟俩关系不一般,既然这样,她想在崔庶的名字上渡一层光。
说不定那位同仁也是这个意思。
希望弟弟做个贤德之才。
除此之外,看到少年,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一个好友。
那人单字庶,犹记得她问那人姓甚名谁时,那人颇为羞赧,似觉得名字十分拿不出口。
自卑。
也许和少年一样,从小到大都以为自己的名字含贬义。
少年比他幸运,那人两只眼都瞎了
“真的吗”少年异常开心,明亮的双眸蹦出光彩。
“真的。”
少年又蹦又跳,笑言道“还没问大学生你叫什么呢”
“风红缨,红缨枪的红缨。”
“那我以后就叫你红缨姐”
望着少年的轮廓,风红缨的思绪飘飞要远方,闻言淡笑。
“好。”
按年龄算,她在未来的和平年代遇上的庶哥大概和少年差不多大。
就当眼前的少年是庶哥吧。
她见过庶哥墨镜下的瞳孔,黑漆漆的少年的瞳孔很漂亮,眸子泛着浅浅蓝光,假如庶哥也有这样一对眸子,那该多好
饭毕,风延吉交代起为什么要将少年带回来。
“他爸妈都没了。”
风延吉说得很小声“他姐噩耗传出来后,他爸就脑中风走了,他妈心脏不好,随他爸去了,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
风红缨瞥了眼炕床上和小尧里玩得欢快的崔庶。
压低声音道“当地派出所不是说送他回老家吗咋跟你来这了他家里长辈难道都没了”
风延吉叹气,“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是他找上我的,一口一个大学生地喊,我还以为他是骗子呢,送到派出所一问,才知道他和你相识。”
“派出所给他老家打了电话,倒是有几个直系亲戚,但没人愿意养他,还说什么要养他也成,我每年都要付钱,我一听不干了,半大的小伙子到哪能饿着”
“亲戚不养那就跟我回戈壁滩,我们哥几个到时候帮他搭个小屋子,他自己养活自己。”
说完,风延吉小心翼翼地问“小妹,你不介意我带个人回来吧”
风家大家长虽然是风延荣,但内里真正做主的其实风红缨。
风红缨倘若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风延荣须得连夜将崔庶送走。
以前的风红缨就是这样,霸道,无理,不允许任何人进风家分走风家兄弟对她的宠爱。
眼下来了个崔庶,崔庶比风红缨小,搁在从前,风红缨早就该闹了
这不是因为风红缨之前来信说想让风家几个兄弟带嫂子回家吗
风延吉想着小妹些许长大了,所以才自作主张将崔庶带了回来。
“我介意干啥”风红缨反问。
她不也带了一个人回来吗
风延吉“哈哈哈,我忘了小尧里就是你带回来的”
风红缨扭头注视着崔庶那张脸,稚嫩,憔悴,卑微,渴求
看着看着,风红缨背后忽然滑过一股电流。
“崔庶。”风红缨喊。
崔庶嚼着葡萄,闻声抬眸,亮晶晶的两颗瞳孔里印着风红缨的身影。
“红缨姐,你喊我干嘛”
风红缨嘴唇蠕动,鼓起勇气问“你会拉二胡吗”
风家几个兄弟笑了,他们还以为小妹要问什么呢。
“小妹想听二胡音了等着,大哥明儿就让村子搭台唱戏。”
“今年地里庄稼收成好,我这个做村长的,早就该安排一出戏热闹热闹了,到时候我让戏班子拉二胡的先生单独拉一段给你听,好不好”
风红缨没颔首,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崔庶看。
她太思念和平年代的庶哥,以至于听到一个名字和他相似的人,她都停不下脚。
她希冀崔庶说他会拉二胡,这样一来,崔庶大概率可能就是后世天桥下的庶哥。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导致谋害崔庶的刘老板没了,所以崔庶的眼睛还在,未来的庶哥也就不会瞎
另一边,她又纠结。
庶哥在天桥下流浪多年,后来因为一手二胡绝技在乐坛声望极高。
如果崔庶真的是庶哥,没有多年的流浪生涯加持,崔庶可能就认识不到未来的她,二胡手艺更不会被世人发现
“二胡”少年呆愣,“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
风红缨蹭得站起来,脸色又惊又喜“你真的会”
崔庶点头“我妈从前是戏子,后来不让唱,拉出去她二胡拉得可好了”
顿了顿,崔庶难为情的自荐“红缨姐,你要听我拉二胡吗我妈不乐意教我拉二胡,不过前些年我在家偷偷学了点,你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拉给你听。”
风红缨热泪盈眶“真的可以吗”
崔庶“当然你帮我报了血海深仇,几位哥哥又收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拉个二胡算什么。”
风红缨红着眼去看风延荣。
风延荣拍大腿“哭什么,不就一个二胡吗,得,你等着,我这就去借来。”
戈壁摊上的二胡不叫二胡,叫马尾胡琴。
为了让小妹听到胡琴声,风延荣一口气跑了好几个村子。
几个村子的人纷纷跑到风家张望,一打听才知道风家来了个会拉马尾胡琴的小子。
这天晚上,外边的风沙很懂事,静静的歇在地上没有卷起。
风家小院里油灯常亮,丝丝缕缕宛转悠扬的胡琴声漂浮在小院上空,娓娓动听。
耳畔传来熟悉的调子,风红缨背过身,泪湿衣襟。
坐在简陋台子上的崔庶眼睫颤了颤。
原来红缨姐喜欢胡琴声呀。
多年后,总有人问崔庶为什么要选择冷门乐器二胡,崔庶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将原因道出来。
“她爱听,我就拉,没想到一拉就拉了半辈子。”
还拉出了名堂。
崔庶年少,风家经过商讨后,决定让崔庶继续读书。
至于读书的费用,风延荣先垫着,等崔庶长大后再还。
崔庶和小尧里相差四五岁,小尧里因为家里成分原因没有学校收他,现在好了,崔庶白天在学校学,晚上可以将学过的知识教给小尧里,还能借此复习。
小尧里的学习问题得以解决后,风红缨肩上的胆子轻了很多。
现在的她,只需一心专注攒积分剥离深潭甜水金手指,等她离开了此地,金手指还能继续造福千万百姓。
春芽报社编辑办公桌上放着最新一期报刊。
旁边有一张报表,上面列着该季度报纸的销售情况。
全国有二十来个春芽,排除首都,香江这种大都市,其余地方的春芽销售量均比不过戈壁滩。
最近几天,各地春芽负责人接二连三的往戈壁摊上跑,试图参透这边报纸销售量卓越的原因。
淮子洲将今日要调研的案子按人头分发下去。
“小风”淮子洲喊,“你去珈六村调解刁周两家。”
周阿云已经入狱,考虑到儿子乌龙生病,丈夫有精神病,政府向周家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只说周阿云要去外地工作。
不曾想,周阿云的丈夫离不开周阿云,久而见不到周阿云,男人抱着乌龙找上小豆子家,吵着闹着要小豆子的爸爸刁兴华将周阿云还给他。
刁兴华心里憋着气,他早就想找周家人报仇,男人找上门,正好如了刁兴华的意,两人在村里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均头破血流。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庄沙水调解了好几回,无奈两人都不听劝阻。
庄沙水不可能天天盯着两人,就将这事移交给报社,希望派个靠谱的记者去村里开导开导两人。
在戈壁滩,报社工作者的威信有时候并不比警察低。
她们有笔,笔写万千事。
她们是沙漠中的一种王。
手中的笔就是战场上的刀枪,横能针砭时弊,竖能裁体量衣,用一只笔代替民众的眼,将社会上的阴暗和光明都诉诸到纸上。
风红缨转了下笔。
“好,我下午过去。”
上午她还得跑一趟李家。
“红缨很忙吗”一道声音插过来,是乌云雅。
乌云雅款款而笑“你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的。”
不等风红缨说话,乌云雅故作体贴的对淮子洲道“淮主任,要不把红缨今天下午的任务交给我吧,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淮子洲挑眉看着风红缨。
风红缨手中的笔继续转动,迟迟没有回应。
屋内其他人都低着头发笑。
这已经不是乌云雅第一次截风红缨的案子。
乌云雅的能力并不差,一次两次,大家当然以为乌云雅是真的心疼风红缨这个侄女,所以才站出来替风红缨分担一二。
可一旦次数多了,难免让人遐想乌云雅这么做的真正意图。
到底是真的心疼风红缨,还是想东施效颦以为接手了风红缨的任务就能成为报社一姐
乌云雅脸红红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大家都看着我干嘛,我是看红缨她最近天天东奔西走累的紧,所以才”
“谢了。”
风红缨打断乌云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对淮子洲道“让她去吧,近期我的重心分在李官的案子上,顾不上别的事。”
乌云雅笑起来“你安心跟李官的报道就成,刁、周两家的事交给我没问题的。”
她这个侄女因为这个案子的报道而成名,她吃不上肉,总能喝点汤吧。
等着吧,她一定能完美的将刁、周两家安抚好。
连风红缨都处理不了的两家恩怨,如果她从中调谐好了,那她岂不是比风红缨还厉害
一想到这,乌云雅嘴角的笑容放大。
风红缨捕捉到乌云雅眼里的小得意,幽幽叹了口气。
小豆子活生生被割掉一个肾脏,这种伤身折寿的事,刁兴华绝对不可能轻易和周家和解。
刁兴华放过狠话,想和解可以,让周阿云的儿子赔一个肾给小豆子。
两家的恩怨连政府都调解不妥,乌云雅上杆子去,回头有的是苦吃。
分好任务,风红缨背着包往外走,身后跟着几个尾巴。
这些人是其他地方春芽报社的记者,千里迢迢过来学习借鉴,听说风红缨要去李官家,一个个兴奋的像生产队里边的牛。
报社在市里,李官所在的珈三村在沙漠中,步行得一个多小时。
到了中午,头顶的太阳和风火轮没区别,热得人心发慌。
风红缨将驼峰上的水壶发给几人。
泉水甘甜,驱散了丝丝燥热。
“小风同志,你们这的环境太艰难了。”
说话的人叫乔舒敏,比风红缨大几岁,是当地报社派来的记者代表,小有名气。
风红缨笑而不语。
乔舒敏摸摸皮毛晒得发烫的骆驼,不由咂舌。
“你出任务就骑它吗你们分刊赚得多,淮主任为什么没给你配一个的坐骑不说汽车,安排个自行车应该没问题吧”
风红缨挠挠小毛的脑袋,叹气道“黄土地,沙尘飞舞,这样的环境怎么骑车”
乔舒敏和同事们相视一眼,跟着叹气。
没来戈壁滩之前,他们以为能将春芽报刊卖至脱销的报社肯定身处在首都那样的大都市,可来了之后才非常不是那么回事。
乔舒敏很好奇这边的春芽报社为什么能做的这么红火。
风红缨眯着眼眺望远方,远处黄沙飞卷视线朦胧,可还是能看到袅袅炊烟。
“有人的地方就有新闻。”
风红缨轻启唇角“在我眼里,新闻无大小之分。”
乔舒敏听得稀里糊涂,按捺下疑惑,继续跟着风红缨往沙漠中走。
“滚”
一道咆哮从李家小院里传来,风红缨松开手中的骆驼绳,飞快地冲进院子。
乔舒敏紧随其后。
风红缨扑过来扶住摔倒的孙晓柔。
孙晓柔的身子因为生孩子过密坏透了,当下被李官这么狠狠一推,孙晓柔纤细的双腿直打哆嗦。
“没事吧”风红缨担忧地问。
头重脚轻的孙晓柔脸色惨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小女儿见爸爸打妈妈,哭得稀里哗啦。
李官倒好,坐在门槛上像无事人一样,继续美滋滋的抽烟。
见风红缨拿出随身带的解暑药给孙晓柔喝,李官嗤了声。
“大记者既然这么好心,不如将她送医院治治,回头她如果能怀上一个小崽子,也不枉你三天两头的往我家跑。”
孙晓柔知道风红缨不喜欢听她男人说这话,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捂住风红缨的耳朵。
“你好好休息。”
风红缨对这个女人是怜悯多过失望。
将孙晓柔抱到阴凉处,风红缨起身来到李官面前。
“政府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们家不能再要孩子。”
李官“鬼扯,我就要怎么了”
乔舒敏嘿了声,叉腰“你这同志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已经有三个孩子,听小风同志说,你连三个孩子都养不起你还要生生了谁养你这是害孩子知道吗”
李官鼻孔喘粗气“要你管你又是哪根葱”
“你”乔舒敏气得头疼。
风红缨怒瞪着李官“她管不着,政府管李官,你读过书,应该知道藐视国法会有什么惩罚吧”
李官背过身,明显听懂了风红缨话里的意思。
风红目光梭巡着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院子,深吸一口气。
“李官,你上过大学,有些东西不用我说,你心里有数,为什么晓柔姐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归根到底,问题出在你身上”
李官夹烟的手指抖了下。
“我接下来的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库班老师养了你三十年,他有错,错在过失杀了你儿子,但他对你的恩情,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他于你而言算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
“相比他的养育之恩,你回过头看看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为儿子报仇,那你三个女儿呢她们就活该跟着你受罪李官,珍惜当下吧。”
“晓柔姐。”
风红缨径直从李官面前走过,将兜里剩下的祛暑药塞到女人手中。
“对自己好一点,不想秀儿三姐妹有后妈,那就别再吃那啥禁药了。”
孙晓柔双手捧着药,眼角含泪,听到风红缨的后半句话,女人呼吸急促了几息。
从李家出来后,风红缨带着乔舒敏等学习小组去了其他村寨,回到报社,见风红缨还有精力撰稿,乔舒敏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佩服。
一周后,晒黑了一个度的乔舒敏等人挥手告别戈壁滩。
回到家乡,乔舒敏提笔写了一篇戈壁滩记,此后几年,乔舒敏将戈壁滩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乡。
后世这样评价乔舒敏华国当代女作家,旅行家,代表作戈壁滩记,语言优美典雅,绘声绘色的将隐在沙漠中的西域风情带到了大众视野。
送走乔舒敏,淮子洲给报社人员放了个假,恰逢中秋,编辑和记者们可以回家团个团。
然而中秋的月饼还没吃进嘴,报社出事了。
闹事的人是周阿云的丈夫,男人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菜刀,不停地追着乌云雅跑。
乌云雅急得毫无形象的哭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风红缨赶过去的时候,乌云雅像个小丑一样跳蹿到李茂身后。
李茂被周阿云男人手中的明晃晃的大刀吓得不敢呼吸,嘴角叫嚣。
“乌云雅,你别往我这跑,滚开,他要杀的是你”
乌云雅哭得打嗝,听到这话,乌云雅一颗恋爱心碎得稀烂。
言情女主可以不要命,但不能没有爱情。
危难关头,付诸一颗芳心的男人竟然将她推出去,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乌云雅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望向李茂的眼眸里充满了陌生。
她单知道李茂这半年来喜欢盯着侄女风红缨看,但对她的体贴照旧,她以为她努力的追上侄女就能拢回李茂的心,没想到
“傻楞着干嘛”
风红缨一把圈住周阿云男人的腰,冲近在迟尺的乌云雅吼“平时机灵的很,咋到了关键时刻在那发呆”
乌云雅回过身,鼻尖紧挨着男人的刀刃,再往前进一步,乌云雅会被劈成两半。
死亡恐惧像一张大网将乌云雅罩住,女人啊的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现场乱遭遭。
直到派出所的人赶过来才将这场闹剧平息。
盘问过后才知道乌云雅活该。
让乌云雅去调解,她上来就让周阿云的男人送儿子乌龙去医院割个肾给小豆子。
且不说两个小孩的肾脏符不符合移植光听这个法子就觉得荒唐。
乌云雅这么一提,最受不了的当属周阿云的男人。
男人精神有很大的问题,听说有人要挖他儿子的肾,当即跑到灶台拿起了刀。
真相大白后,风红缨对着晕倒在地的乌云雅失望的摇摇头。
在庄沙水和风红缨的来回调解下,最终刁周两家达成和解。
周阿云的儿子乌龙在未来三十年内负责小豆子有关肾脏上的所有医疗费,一旦小豆子因为肾脏出问题而导致生命垂危,亦或是死亡,乌龙须得给刁兴华夫妇养老送终。
两家和解后,风红缨抽空去了趟周家。
周阿云私藏在床底的钱悉数被派出所没收,周阿云被抓后,周家就相当于断了经济来源,家里最值钱的莫过于屋里那台崭新的电视机。
然而周阿云男人脑子不好使,连打开电视机的本领都没有。
风红缨过去时,往日活泼开朗的乌龙耷拉着小脑袋坐在门槛上发呆。
小孩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原来那日来抓小豆子的坏人是妈妈的同伙,原来康家伯伯是好人,原来陌生人的玩具是毒药
院中灶台前,脑子还没小孩灵光的男人拿着锅铲跑上跑下,一会塞柴,一会忘了手中的锅铲,直愣愣的将手伸进滚烫的锅里烙饼。
男人今天很开心。
他知道媳妇干了坏事被抓了起来,他现在只有儿子,他要护着儿子。
谁要他儿子的肾脏,他就跟谁拼命。
现在好了,政府帮他解决了烦恼,从今往后,没人敢欺负他儿子,没人敢害他儿子,他儿子的肾脏不用割了。
“哎哟,烫烫”
男人龇牙咧嘴,将烫得发红的手放进嘴里来回嗦。
风红缨站在院门口没动,只因乌龙跑了过去。
小孩很冷静,先是舀冷水给男人烫伤的手散热,然后搬来小板凳,踩着板凳,小孩生疏的拿着锅铲将拷黑的饼子翻了一个边。
男人可可怜巴巴地蹲在灶台下生火,嗅到饼子的焦香味,男人笑嘻嘻的,哄着乌龙赶紧吃。
小孩叹了口气,将饼子一分为二,他吃焦的那一半,爸爸吃好的那一半。
“我不要。”男人非要吃焦的,“乌龙吃我这块。”
父子俩在院中推让起来,望着爸爸脸上揩到的锅灰,乌龙忍不住发笑。
“爸爸像大花猫”
男人嚼着干巴巴的饼子嘿嘿笑。
院里笑语不断。
“进去吗”风延吉问。
风红缨摇头“不了。”
周阿云性子太霸道,对父子两动辄打骂,没有周阿云,这对父子的生活有朝一日也许能走上正规。
往后的生活苦点又怎么了,有家人在身边陪伴,比什么都幸福。
多年后,乌龙成了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后受其母周阿云的事牵连,被闹事的患者投诉,医生的职位没保住。
消沉的那段日子,一直是儿时的玩伴小豆子陪伴在他左右。
后来,乌龙搭上了国内电商崛起的第一班车。
经过几年沉淀,新世纪来临时,乌龙身家早已过百万,而他的搭档依旧是小豆子。
顾及到小豆子的身体,乌龙将公司大权交给小豆子,小豆子只需坐办公室签字,生意场上的酒桌文化则由乌龙来。
两人从幼年相识,友情一直相伴到老。
时间飞逝,又是一年。
新年的气息还没消散,风家又添一喜。
淮子洲亲自登门,将华国日报社先进工作者的奖杯送到风家。
风延荣抱着奖杯哭成老父亲,逢人就夸自家妹子。
三月三,风延荣带着奖杯来到沙漠深处,那里葬着风家父母。
风延荣对弟弟妹妹道“你们先回家,我想和爸妈多呆一会。”
几人点头。
风红缨牵着小毛,漫步在沙峰处。
不远处,风延荣抱着奖杯跪在那低声絮叨。
她听得到。
原身这一年来在时间胶囊训练的非常好,耳听八方不是说说而已。
“要听听吗”风红缨问时间胶囊里的原身。
风延荣是家中的老大,事事操劳,风家幼女换了个芯子,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风延荣。
原身十九岁之前从来没有出过戈壁滩,然而风延荣却在外省看到风红缨开车在大街上游刃有余的飚速。
不止这些,当外省警察告诉他,刘老板被小妹揍成了残疾,他傻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坚信小妹换了芯子,至于为什么换,他不知道。
怪力乱神的事他不好和弟弟们说,只能和地下的父母讲。
风延荣的话一字不漏落到了原身的耳里。
透过系统屏幕,原身紧紧盯着风延荣的背影看。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的吗”风红缨问。
小姑娘是个爱哭鬼,英语卷子写不出来哭,体能训练累了哭,看到亲人还是哭。
风红缨挑唇“没有是吧没有就算了。”
小姑娘擦干泪有
“大哥,给”风红缨将小毛背上的水壶取下来甩给风延荣。
“不是叫你回家吗咋没回去”
风红缨“想跟大哥聊聊。”
风延荣“聊啥子”
夕阳西下,周边的热气散了一大半,大漠上的黄昏比其他地方要美上三分。
兄妹俩在落日地平线上聊了很久。
风红缨的嗓音清润,伴着铜铃声,她向身边的大漠汉子讲了个故事。
七个哥哥和团宠妹妹的故事。
团宠妹妹被饿狼吞噬的故事。
快到风家小院时,一直没说话的风延荣顿住脚。
“小妹现在能看我吗她过得好不好”
风红缨笑了下“能,过得很好。但她现在出不来,她得像我一样,完成任务后才能回到你身边。”
风延荣抿紧唇,将奖杯往前一递。
“这个奖杯还你,它属于你”
风红缨推回去“它也属于你小妹。”
风延荣“”
风红缨“你的小妹这段时间一直在成长,各个方面的成长,奖杯有她的一份力。”
风延荣想象不出自家小妹在时间胶囊中的改造,风红缨不打算说太细,只道“她让我转达一句话。”
“啥子”
风红缨站定身,学着原身的说话方式,轻声道“大哥,去找飞鸾姐吧。”
赵飞鸾,风延荣的初恋。十年前因为原身的搅合,青梅竹马的两人没能走到一起,赵飞鸾嫁人后还没半年就死了丈夫。
婆家嫌弃赵飞鸾,消息传开后,原身还笑话赵飞鸾,说赵飞鸾克夫。
风延荣想过将守寡的赵飞鸾娶回来,无奈十岁的原身绝食抗议。
碍于团宠的人设要求,风延荣只能站在妹妹身后,就这样一直保持单身。
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风延荣猛汉落泪。
吸吸鼻子,风延荣苦闷的哎了声。
四月草长莺飞,沙漠上冒出浅浅绿草。
这一天,为了团宠妹妹寡了小半辈子的风延荣娶了媳妇。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吃过喜酒回去继续工作的风红缨在报社大门口看到了坐在那等候多时的李官。
报社的同事小声对风红缨道“这人好奇怪,来了就说找你。”
风红缨了然点头。
看到风红缨,李官忙从地上站起来,扶他的是大女儿秀儿。
“想通了”风红缨摸摸秀儿的脑袋。
李官拉着大女儿的手,讪讪点头。
李官来城里,除了接大女儿回家,另外一桩事是想让风红缨陪他去西域春监狱探监。
风红缨欣然前往,然而监狱那边给了拒绝的回复。
看门大爷“犯人不乐意见你。”
李官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见自己。
“录个视频吧。”风红缨拿出报社的摄影机。
按下开关键,风红缨坐到一旁。
李官促局不安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愣是不张嘴。
风红缨“我问你答和以前一样。”
李官惭愧“我可不敢再收你的钱”
风红缨默默翻了个白眼,暗道你想要我未必会给。
摄影机发出嘀的一声响,镜头对准李官。
“可以开始了吗”
李官捯饬了下头发“嗯。”
“别紧张。”
风红缨道“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想来看库班老师。”
想必监狱里的库班也好奇。
李官想了很久,才答“巴哈天天往我家跑,还有记者同志你劝我的那些话,夜半无人的时候,我就自个琢磨昨天,晓柔第一次和我说了不。”
李官抬眸,抖着嘴唇“她说不生了,再让她生她就跟我离婚,记者同志,她说要离婚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一起有了三个孩子,不对,四个她现在竟然要离婚”
风红缨皱眉,打断李官“是晓柔姐让你今天来看库班老师的吗”
“她没说,我自己要来的。”
“来这干吗”
“来道歉。”
“道什么歉”
李官嘴唇蠕动了两下“那件事子虚乌有是我故意编造出来抹黑老师的。”
站在门外的巴哈握拳想冲进来打人,被风延吉拦住。
风红缨“你诽谤造谣库班老师多年,你现在承认抹黑,如果库班老师出狱后告你,后果很严重的。”
李官吸吸鼻子,沉默不语。
拍摄只能到此为止。
当天,风红缨带着片子来到监狱。
牢里的库班白发苍苍,听说有记者来探他的监,老人料到所为何事。
看完录像,老人和李官一样,沉默良久。
获得清白的老人并没有表现出开心。
出狱时,西域春监狱外站满了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岁数均在三四十岁,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库班资助的学生。
老人由巴哈搀扶,佝偻着身子走出监狱。
“老师”
“老师,对不起”
窸窸窣窣的道歉声在监狱门口响起。
老人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大学教师杀人坐牢,这件事在戈壁滩上那可是大事件,得知教师今天出狱,不少村民跑到西域春看热闹。
追赶热点的人当然少不了记者。
不仅惊动了报社,连本地电视台都派了人过来采访。
在一堆问题中,老人最终选择了风红缨的问题。
“经此一事,您后悔资助李官这些学生吗如果给您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还会用自己微薄的薪水抚养没有血缘的孩子们吗”
老人长叹一口气,双目边布满岁月的痕迹,但依旧炯炯有神,目光睿智。
“不后悔。”
老人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门口李官等人,而是紧紧拉着巴哈的手。
“后悔干啥我不抚养他们,他们只能饿死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吧”
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有人喊爸,有人喊老师,老人对此皆置若罔闻。
“人之初,性本善,怪我,怪我没教好他们,教了他们学问,忘了告诉他们做人要诚实,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罢了罢了,让他们走吧。”
“爸”
“老师,我们错了,我们当年不该听李官胡言乱语,您原谅我们吧”
现场哭声不断,老人直摇头,意思很明显了。
心寒透了,再想捂暖,难。
当晚本台新闻报道了此事,风红缨作为一个报社记者,竟然在电视上露了面。
全程采访三分钟,有风红缨的采访画面就占了一分半。
小地方换个广播员都要被民众讨论半天,陡然间看到新闻里多了一个女记者,不少观众写信到电台询问,问电台是不是来了新人。
回答观众前,电视台的台长找上风红缨,问风红缨愿不愿意跳槽去电视台工作。
风红缨摇头。
她一旦去了,另外一个女记者可能就会失业。
她在报社待得挺好,何况那位出镜女记者业务能力不差,只不过因为她接触库班的时间长,所以库班才选中她的问题回答。
台长笑了,说自己来挖人并不仅仅因为这一次播放。
原来老局长联合电视台做的法制新闻报完成了,现在正缺一个主持人播报,台长想让风红缨去。
距刘老板获罪一案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老局长一直在等。
前段时间外省派出所来了喜报,历经挫折,他们终于扫清了刘老板底下的余孽,这个案子现在可以拿到公众面前说了。
老局长立马将风红缨带回来的材料送到电视台审核,审核完毕,现在就缺个播报员,台长想到了风红缨。
风红缨冲台长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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