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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丛林幽暗, 冻结的星河在头顶缓缓旋转,斗转星移。
湖面波平如镜。伫立于湖畔的观景楼,像一座灯火辉煌的巨大七宝楼台,内外通明。湖水成了流动的镜面, 倒映着星辰与灯影。
楼中第二十九层, 是贵宾客房所在的区域之一。
一名中年女佣推着手推车,穿过空旷的走廊。地板上铺着细腻的羊毛地毯, 滚轮一路滑过也悄然无声。
有人迎面走来, 高跟鞋一步步轻巧踏过, 地毯上细小的绒毛吸收了所有声响。
“二小姐。”女佣停下, 低头致意。
“嗯。”景玫微微颔首, 看向推车上玻璃罩里的杯子,“你这是去送饮料”
“是的。”女佣侧身为对方让路,身上佩戴的视频记录仪不着痕迹地转向墙面。
景玫的掌心露出一只塑料小瓶。她已用另一名佣人试验了这种药物,证实它的确能让人沉睡, 且安全无害。
就在女佣侧身之际,景玫迅速掀起玻璃罩, 往一只杯子里滴了两点透明液体。
收回手, 她若无其事道“你去吧。”
“好的,二小姐。”女佣似有默契地转回身子,继续前行。
她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为景家服务, 主要负责照顾景玫, 不知不觉早已把景玫当成女儿。就在两小时前,景玫恳求她帮忙。只要她做成这件事, 明天就可以带着一大笔钱辞职离开。景玫的请求加上金钱的诱惑,令她无法拒绝。
但她不能直接下药。像周家这样的大家族,安保措施严密, 对下人的规范也很严格。只要身在工作区域之内,佣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身上佩戴的高清记录仪实时拍摄下来,汇总到监控室,长期保存。这就能保证,即使身在四下无人的角落,佣人也不能有出格行为。
所以,只能在从厨房前往客房的路上,由景玫亲自下药。她们事先观察过,走廊上的这个地方不在摄像头的有效监控范围之内。
推车滚轮继续滑动,最终停在贵宾客房的双扇大门前。这是观景楼里最规格最高的客房,把整层楼的面积占了一半。
女佣掏出信息卡,刷在门边的感应器上。身份验证通过后,触屏显示板亮起。她用指尖一点,选择“客房服务”这一项。
只听“叮”的轻响,门上的摄像头提示灯轻闪,单向的视频连线接通。房客会即时收到佣人上门服务的提示,并通过屏幕看到她。
几秒钟的等待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尽可能维持平静,不泄露一丝紧张。
终于,扩音器中传出年轻的男音“什么事”
音质冷冽,宛如高山泉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女佣心中忐忑,面上仍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苏公子,我来送饮料。这是景家为每位贵宾准备的睡前饮品”
话未说完便被淡淡打断“不用。”
在对方切断视频之前,她想起景玫的叮嘱,匆匆加上一句“刚才我给霍小姐送去,她品尝后说味道不错,让我给您送来。”
从某种程度上看,这话可以算是真的
刚才女佣把饮品送到沈绒面前,殷勤道“这种新品饮料是专门为这次宴会准备,您觉得尝起来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沈绒不可能不理会,她顺手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回了句“不错”。
女佣又问“还得送给苏公子品尝,我可以去了吗”
沈绒当然不会留她“你去吧。”
四舍五入一下,勉强符合女佣的说法沈绒品尝后说味道不错,让女佣送给苏嘉明。
应该不会有人去核实。那么关键在于,苏嘉明会因为女佣的这句话就改变主意吗
其实连景玫都不能确定。她吩咐女佣这么说,只是出于一种直觉他很重视沈绒这个未婚妻。至于原因,景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他的入赘身份直接关系到继承权的合理性。
“你是说,霍绒让你送饮料给我”男子的语气很淡,依然辨不出情绪。
女佣硬着头皮道“是的。”
寂静仿佛无限延长,她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只听叮的一声,大门在眼前自动打开。第一关通过,她暗暗松了口气。
手推车进入大门,穿过楼高两层的大厅,进入会客厅。再往里就是主卧、次卧、书房、健身房、会议室等私人区域。按照规矩,她不能进入这些私人区域,只能留在会客厅。
偌大的会客厅里空无一人,露台前的垂帘在夜风中飘动,发出窸窣响声,影影绰绰。
“把饮品放在这里,可以吗”她问。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依然通过扩音系统传来。这里有摄像头,他能看见她,但她看不见他。
她不敢掉以轻心,戴上口罩和手套,从洁净的玻璃罩内取出一只空杯放在桌上,再倒入饮料。水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介绍道“这种饮品适合睡前饮用,植物成分有助眠效果,能提高睡眠质量”
四周依然没有人声。
她不禁怀疑,对方是否根本就不在这里方才与她的对话,其实可以远程完成。若他今晚不回这里过夜,那计划就落空了
正当她的心逐渐沉下去时,忽然听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哗哗水声。若不是有人正在沐浴,便是通过智能家居系统预先放水,准备沐浴。也就是说,他今晚会在这里。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归位。
“您慢用,我告辞了。”说完,她带着推车退出客房。
归还了推车,换掉佣人制服离开工作区域后,终于摆脱随身记录仪的监视。她立刻发送约定的消息给景玫,暗示她已完成下药。
收到消息,景玫既紧张又兴奋。
其实她无法确定苏嘉明是否会喝下饮料,却愿意铤而走险。这或许是她能遇到的最佳机遇,错过了就徒留悔恨。
她想起伊甸园的传说夏娃被蛇诱惑,偷吃禁果。难道夏娃不知其中风险但禁果实在太诱人。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景玫亦然。成功便是一本万利,彻底改变命运。即使失败,她也能推说自己只是妄想与苏公子春风一度。有周家的保护伞在,后果可以承受。
她等待着。就像演员在进入舞台之前,藏在沉沉的幕布后面,等候上场的一刻。
一小时后,二十九楼贵宾客房的灯光终于熄灭。该她上场了。
景玫来到客房门前。她提前冒用父亲的名义,拿到了这里的系统检修权限卡和密码。只要房客没有设置勿扰模式,利用这张卡,加上密码,应该可以刷开房门。
果然,嘀一声轻响,大门应声而开。她缓缓走了进去。
厚重的门扇在身后合上,黑暗与寂静把她吞没。
为了验证苏嘉明是否睡着,她试探着扬声“苏公子,你在吗”
无人回应。
她继续自说自话“抱歉打扰了。苏公子,我是景玫,想见一见你,有话和你说。”
空荡荡的大厅,回应她的唯有轻微的回音。
她取出手机照明,朝主卧走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再次扬声呼唤,依然毫无声息。看来他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计划竟然成功了,她喜出望外,心脏砰砰乱跳,仿佛能听见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伴随着一次深呼吸,她伸手推开房门。
房门无声滑开的瞬间,所有灯光从四面八方骤然亮起,亮得宛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僵立当场,就像深夜里被车灯照到的鹿,浑然不知所措。
当她终于适应了光亮,只见卧室的落地窗前立着一道人影。那人从容地转过身来。
不是苏嘉明,而是幸子。
景玫当然认得对方。近几年来,幸子几乎是苏嘉明身边唯一的年轻女性。有传言说她与苏嘉明之间的关系不单纯,但在景玫看来,虽然幸子对苏嘉明敬若神明,但他对待幸子并无特殊,只是上下级关系。
此时见到景玫,幸子静静问“景小姐为何来此”
景玫做贼心虚,但理智还在,不会不打自招。她定了定神,反问道“幸子小姐又为什么在这里”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交汇。
幸子作为女下属,深夜出现在男上司的卧房,容易引发暧昧联想。然而她的衣着打扮与桃色联想扯不上关系简洁的职业化正装,白色小西服与包裙,头发挽成髻,脸上画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的气质还是那么冷淡。
与之相反,景玫一看就精心打扮过。丝滑贴身的长裙露出雪白的肩颈肌肤,双唇在暖色灯光下泛着蜜桃似的水润光泽。整个人宛如一件精美的礼物,等待被人拆开。与幸子相比起来,她看上去更符合绯闻女主人公的设定。
幸子缓缓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等待景小姐。”
景玫一惊,旋即微笑“幸子小姐说笑了。我刚才喝了点酒,一时冲动,想见见苏公子。没有预约便冒昧前来,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等我”
“一时冲动”幸子重复着这四个字,微微挑眉,把一个平板递到景玫面前,“我看不是这样吧。”
景玫低头看向平板屏幕,脑中嗡的一声。
那是一段视频,正是景玫在走廊上往杯中下药的片段。高清画质,每一帧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后期处理时还特意拉近放大,慢速播放,甚至能看到药液滴落的轨迹。
无可辩驳的证据。
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景玫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明明仔细查看过,走廊上那个地方不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内。
幸子微微一笑,仿佛面对一个过于天真的小孩,冷淡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怜悯“景小姐,如果你知道有多少人曾试图谋害少爷,就不会这么问了。比起那些专业暗杀手段,你的下药方式实在是小儿科。”
暗杀景玫一片茫然。
居高者身危,对于这个圈子的人来说,隐私和安全当然重要,每个家族都有专业的安保人员。但苏嘉明竟然经历过许多暗杀她闻所未闻。
如果只有一两例,还能归因于胆大包天者的疯狂行径。这么多的专业暗杀,意味着那是一股能与霍家抗衡的力量
这怎么可能能与霍家抗衡的只有周家与乔家,除非还有第四股不为人知的滔天势力
来不及细想,只听幸子又道“即使没有这段录像,你的计划也不会成功,因为少爷根本就不住在这里。”
狡兔三窟,原来贵宾客房只是一个幌子,就连他真正下榻何处都是机密。
回过神来,景玫急于解释“是我错了,我很抱歉。但伤害苏公子的事情,我绝不会做。那种药物只会让人短暂沉睡,对人体无害”
当她吐露出全部事实,反而平静下来。事情败露,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既然没人喝下那杯饮料,那她好好赔礼道歉,应该问题不大。
幸子看出景玫的有恃无恐,冷冷道“景小姐大概以为,少爷顾忌周家,就不会追究。”
“不,我”
幸子打断了景玫的否认“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绕过周家。比如吕三少身上发生的意外。”
这事景玫有所耳闻。吕家的地位比景家更高,大约两个月前,吕家三少爷在家中的健身房做卧推时,突发急病猝死。人们感叹他的英年早逝。
但现在幸子这么说
景玫猝然睁大双眼,声音有点发颤“你,你是什么意思吕三少不是病死的吗”
“没错,”幸子拖长了语调,语气意味深长,“和你一样,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病故,包括他的亲朋好友,无人怀疑。”
景玫遍体生寒,不愿相信“不,这不可能”
幸子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景小姐,你对少爷的了解还太肤浅,就像你的迷恋一样。”
景玫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如果苏嘉明有能力让她死得自然而然,不引起任何怀疑,那么周家不可能为她出头
恐惧感像雪崩一样淹没了她,求生的本能令她只想逃离这里,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在她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之前,幸子适时地话音一转“但这次,少爷原谅了景小姐。”
景玫一愣“他真的原谅我了,不追究此事”
幸子点头。
景玫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肢体的僵硬感从内而外消失,浑身血液也重新流动。仿佛劫后余生,与死神擦肩而过。
“为什么”她鼓起勇气追问,“苏公子为何愿意原谅我”
“我不会妄自猜测少爷的想法。”幸子不再多言,径自离开,与她擦肩而过时留下最后一句话,“希望你别辜负少爷的宽容。”
幸子的脚步声远去了,消失在门外。只剩景玫独自站在灯火通明、空空荡荡的卧房里。
从她拿到药水直至现在,还不到一天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原来苏嘉明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宛如深海,静谧之下潜藏着太多的未知数。她感到恐惧,同时也难以抑制地被其吸引。
她忍不住想,既然苏嘉明可以绕开周家,那他为何对她手下留情
这是否意味着,他待她是与众不同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一丝复杂而隐秘的喜悦,被刚才的恐惧反衬得更加深刻。
最危险的谜团,总是最引人入胜。就像最有野心的海盗终会驶向危机重重的神秘海域,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她知道,她不会放弃。
景玫回到自己的客房,关上门。
在玄关处踢掉累脚的高跟鞋,赤足没入柔软的地毯,顿觉轻松了不少。
想到苏嘉明对她的网开一面,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但很快,笑意收敛了下去。她注意到门边放着另一双高跟鞋,那种素雅的款式不是她的风格,而是景棠的。
她抬头看去,不远处是一座巨大的观赏性水族箱,光洁的弧形玻璃沿着墙面铺展。水中溶解了亚甲基蓝,水色呈现着一种清冷的幽蓝,将一尾尾血鹦鹉鱼的鲜红色泽衬得愈发瑰丽。供氧装置无声地运转着,升起细密的气泡。
就在这座水箱前,景棠穿着一袭薄绸旗袍,坐在椅子上。
景玫意外,放缓脚步走上前“姐,你怎么来了”
直觉告诉她,景棠的神色不对。以往姐姐待她总是温柔如水。小时候,无论她怎么调皮捣蛋,姐姐的目光里都有温软笑意。
此刻水箱中的照明装置,把淡蓝色水纹粼粼映照到周围的墙面。水光落在景棠身上,愈显冷清。她的脸上殊无笑意,忽然显得异常陌生。
山雨欲来的气氛里,景玫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景棠开口,语气肃然“玫玫,你竟然算计苏公子。”
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景玫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水光幽幽波动着,只听景棠继续道“你冒用父亲的名义取得客房权限,这意味着,若是惹得苏公子不悦,我们整个景家都会遭殃。”
景玫自知理亏,红了眼眶,垂首嗫嚅道“对不起,姐,我以后不会了好在事情没这么严重,苏公子原谅我了,不会追究”
见妹妹这副模样,景棠无奈地合了合眼,声音透着一丝无力“是的,这次苏公子不追究,我们才逃过一劫。但如果他不肯宽恕呢玫玫,你做这种事时有想过你的家人吗”
景玫悻悻地嘟囔道“就算那样,姐夫和周家不会坐视不理。好啦,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她以为就像以前一样,只要她认个错、撒个娇,姐姐就会原谅她,揭过此事。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
景棠眸色幽深,语气愈发冷厉“你以为我们是周家的姻亲,你就有恃无恐”
景玫辩解“不,我没有但我们的确是周家的姻亲啊,姐夫对你那么好”
“玫玫,你太令我失望了。”
这句话那么平静,那么轻,轻得犹如一声叹息。听在景玫耳中,却是平地惊雷,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
小时候无论她学什么,成绩总是平庸,远不及样样拔尖的景棠。父亲一遍又一遍地说“景玫,你太令人失望了。”从小到大,景棠是被家人捧在掌心的珍宝,而她就像一件低劣的赝品,相形见绌。
淤积了太久的痛苦,只因一个小小的引子便骤然爆发。
景玫颤抖道“是的,我又令你们失望了。从小我就不如你,无论做什么都不如你。所有人眼中都只有,只有你”
景棠一怔,沉默着,任由对方继续用言语发泄情绪。
她的视线落在水中的血鹦鹉上,冷血的游鱼悠悠摆动着鳍条,红艳刺目。
景玫自顾自地说着,语气愈发激烈“没错,我就是嫉妒你。你轻轻松松就同周公子订了婚,是未来的周家女主人,所有人都羡慕你、讨好你。
“而我,我有什么呢我是低贱的私生女,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父母的宠爱,没有你的才华和好名声
“这些我都认了,别的都不奢求,我只要苏公子,哪怕做个外室我好不容易终于接近他,他却要同霍小姐订婚”
说到最后,话音带着哽咽。景玫双手掩面,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
而对方回应唯有沉默。
一片压抑的寂静。
景玫那番激动的言辞,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失去了着力点。怒火熄灭,悲愤消失,统统化作了自我厌恶。她终于撕开多年的伪装,露出丑恶的内在,那个嫉妒的、扭曲的自己,连她都不愿多看一眼的自己。
她强忍着泪意,想要逃离这个难堪的局面。尚未走出几步,景棠忽然扬声“站住”
景玫僵住。
“回来”景棠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静了片刻,景玫缓缓转过身来。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姐妹俩相对而立。
水箱里的鱼缓缓游弋,在墙面上带起粼粼水光。
潋滟的光映在景棠的脸上,深沉的眼底像住进了整片海洋,暗潮汹涌。
而景玫紧咬了下唇,睫毛眨了眨,努力泛去泪意。看上去格外可怜,像一只惶恐不安的小动物。
景棠一步步逼近对方,语气沉沉“玫玫,你以为你很可怜、很委屈吗”
景玫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背脊贴在冰冷的水箱玻璃上,冷意迅猛蔓延。
隔着玻璃,她身后的游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受惊似的摆着身子,避到水箱的另一侧。
不知为何,她从小就有些害怕这个过分温柔的姐姐。但她不想认输,侧首避开对方的视线,强撑着回击“比起你,我难道不可怜吗你拥有一切,人人羡慕”
景棠笑了,笑意很淡,若有似无“如果人们知道真相,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真相”
“真相往往比想象中丑陋得多。玫玫,你真的想知道吗”
景玫犹豫刹那,做出决定“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好。”景棠看着妹妹,不紧不慢道,“当年我与即温的订婚,皆是周家老夫人一手安排。即温对我没有感情,他是被迫。”
景玫愣住,她何尝知晓这些隐情。
景棠继续不含感情的叙述“那时他与霍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已约定终身。他只想娶她,抗拒这桩强加的订婚,在老夫人门前跪了半夜,请她收回成命。但老夫人心意已决
“霍小姐不知真相,以为自己被辜负,十分伤心。霍先生见不得女儿受委屈,对周家施压。老夫人为了给霍先生一个交代,便把即温和我一道送出国,直到今年才允许我们回国。”
景玫震惊不已,静默半晌方道“老夫人为何不同意周公子与霍小姐在一起周家与霍家世代交好,门当户对,联姻的话按理说不该有什么障碍。”
“那是周家的秘密,我不知道,也不该知道。我只知道,老夫人之所以选择我,原因之一便是景家的门第低,我愿意听话,容易拿捏。”
景玫沉默。她一直羡慕嫉妒姐姐的婚事,却不知背后藏着这样的隐秘。
她低声道“或许当年老夫人还不想放权,担心周公子与霍家结亲就有了倚仗,会夺走权力。但如今她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迟早要”
景棠伸出手,指尖轻轻按住妹妹的嘴唇“这些不是我们该议论的。”
景玫默了默,转言道“无论如何,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周公子对你很好。这几年你们朝夕相处,或多或少培养出了感情”
“感情吗”景棠淡淡笑着,“我对他而言,比起感情,更多的大概只是责任。”
“责任”景玫不解。
“玫玫,其实你不是第一个给男人下药的景家女儿。”
景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能置信“你”
她不愿相信,一言一行皆堪为闺秀楷模的姐姐会做出这种事。她可以做,因为她是低贱的舞女所生,她的生母设计勾引了她的父亲,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那样的血液,就像混在珍珠里的鱼目。但景棠是天上的明月,绝不可能如此
然而景棠的话击碎了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在y国时,我趁即温喝醉,给他下药,与他同床这是老夫人的命令。”
又是寂静,静得能听到水箱里气泡升起的汩汩声响。
半晌,景玫声音发颤“老夫人她,她怎么能逼你做这种事”
在景玫的印象里,那位老人像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对她和景棠都很客气。
“这是最初约定的交易条件她让我成为周公子的未婚妻,而我必须听她的话,牵制住他。”
景玫怔怔地看着姐姐。
景棠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次下药,我成功了。但即温不知道,他以为是他醉后失去理智。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我帮他渡过难关,他感激我。于是我成了他的朋友,他的责任。”
景玫听得恍惚,先是惊讶,继而涌起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这太不公平了”
“没什么不公平的,有舍才有得。这几年,我们景家的处境好转了许多,你也比以前更开朗、有自信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值得的。”
景玫垂下眼眸,眸中聚起泪光。看在景棠眼里,这模样十分熟悉。她的小妹自小便是如此,即使哭泣也像小动物似的,泪眼汪汪,却很安静,连哽咽声都那么细弱。
“傻孩子。”景棠温柔地伸出手,将妹妹拥入怀中,“我只希望你不必像我那样,用下药的办法去留住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玫玫,我希望你快乐幸福。”
景玫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泪水打湿了柔滑的旗袍面料。
景棠心中感叹,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拥抱了年幼时的景玫喜欢黏在姐姐怀里,那么天真可爱,景棠回忆起来便不由心软。
“姐,我错了,真的错了。”景玫呜咽着。
景棠轻抚着妹妹的背“其实也不怪你,你不知真相。”
仿佛回到童年,姐妹俩相拥着静静依偎,粼粼的水光流淌在她们头顶。
良久之后,景玫轻声喃喃“我太喜欢苏公子了”
景棠知道妹妹对苏嘉明的迷恋。那样出类拔萃的男人,又有那么高的身份地位,对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孩而言,的确是致命的诱惑。
但景棠原本以为,只要一直得不到回应,这种迷恋就会随着时光渐渐消退。却不料景玫的执念太重,就像落入沼泽的失足者,越陷越深。
景棠柔声问“玫玫,世上优秀的男人很多,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景玫毫不犹豫“是的,我只想要他。即使做个外室,我也心甘情愿。”
“即使他不爱你”
景玫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即使他不爱我。”
景棠叹息“齐大非偶。即使嫁入霍家,生活大概也不会轻松愉快。”
“是的,我明白。”
景玫如今知晓了姐姐的苦衷,再回头去看,蓦然发现其实端倪很多。比如景棠的这场生日宴,周家只借给景家这样普通的场地。景玫原本以为这是姐姐故意低调,如今看来,应该是周家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对待景棠的方式是利用,而非关爱与看重。
想来景棠在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但即便如此,景玫的底层想法也未曾动摇,她依然羡慕景棠。嫁入周家、霍家这样的家族,多少人求之不得,忍受一些委屈也无妨。
她以为景棠不会赞成,不料对方轻叹道“既然这是玫玫的心愿,那我会帮助玫玫实现它。”
景玫一惊,继而喜不自禁,紧紧抱住对方柔软的腰身“谢谢,谢谢姐。”
景棠抚了抚妹妹的发丝“但你不能再这么莽撞。要接近苏公子,还得从长计议。”
“好,我都听姐姐的。”
“我会尽快安排,介绍玫玫接触苏夫人。苏夫人是苏公子的姑母,他唯一的亲人,又是霍家的现任女主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多少有些影响力。”景棠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现状,“据我所知,苏夫人不喜欢霍小姐。霍小姐害她失去孩子,不能再生育。她不可能赞同苏公子与霍小姐的婚事。所以,只要玫玫你能讨得她的欢心,她会乐于帮你制造机会,接近苏公子。”
“是的,如果那样,就再好不过。”
其实景玫之前就想结识苏荟,但近期苏荟鲜少出门社交,景玫尚未寻到合适的机会。若有景棠相助,可以利用周家的关系登门拜访,便简单多了。
时隔多年,姐妹俩再次变得亲密无间,促膝长谈。景棠比妹妹更成熟,想得更深、更周全。
听着姐姐井然有序的规划,景玫愈发有了信心。苏嘉明即将订婚,但那又何妨她还很年轻,时间很长,不必急于一时。水滴石穿,最终定会达成目的。
最后,景棠提及另一件事,关于那个帮景玫下药的女佣。女佣的命运已然决定被送往某个东南亚小国,再也不能回来。这就等于放逐。
景玫面露不忍,她从小被女佣照看长大,不可能没有情分。她恳求道“我听说那里环境不好,乌烟瘴气的,能不能换个国家或者我们多给些钱,让她傍身”
景棠摇头“苏公子不追究,不代表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念在她待你忠心,这已经是对她最轻的惩罚。”
看着景玫黯然无言的样子,景棠只希望她这次能吸取教训。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景玫还是太过天真、莽撞,太容易被人利用。这次是乔泽,将来还会有谁呢这是景棠最担心的。
另一座城市里,国内娱乐圈的年度盛典正在举行,吸引了众多媒体。
开幕红毯上群星荟萃,而楚星鸾无疑是其中最亮眼的一颗星。
她刚出场,便被一片雪亮的镁光灯包围,四周的快门声此起彼伏。而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对着镜头微笑招手。
镜头里的她身姿窈窕,顾盼生辉,肌肤上仿佛天生裹带了一层雪光。细跟鞋踏过红毯,每一步都举重若轻,及脚踝的裙摆随着步履微微飘荡。
不少明星都有意识地避开她的风头,因为在她身边太容易黯然失色。
终于走完红毯,完成墙上签名环节,进入内场,暂时离开了如影随形的镜头。
走廊上,她迎面偶遇了歌坛的常青天后秦尔云。
虽然上次见面时并不愉快,但楚星鸾依然礼貌地向对方点头致意。
原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没想到对方竟也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友善的表示。
楚星鸾一怔,不禁微微笑了。
走进礼堂大厅,嘉宾入席,颁奖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乏善可陈。舞台上,拿奖的演职人员个个神采熠熠,说起获奖感言来情真意切又缺乏新意。
对于楚星鸾来说,各类奖项她早就拿到手软,难免觉得有些乏味,全程都在走神,只在大家一起鼓掌时也含笑鼓掌。
颁奖结束之后就是酒会。中途她独自离开,去了一趟盥洗室。
其他人都集中在酒会现场,盥洗室附近空无一人。她站在大理石流水台前,不紧不慢地补了点妆。
离开盥洗室,没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住去路。
她抬起头,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先是诧异,继而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是她的弟弟,楚卓。与天生丽质的楚星鸾不同,楚卓长得其貌不扬。如果两人站在一起,没人会猜他们是姐弟。
楚卓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中透着戾气“你把我和妈都拉黑了,我只能来这里堵你。”
之前他多次去她的工作地点蹲守,都被安保人员赶走,近不了她的身。他债务缠身,焦头烂额,快要绝望了。前几天看网上消息说楚星鸾会来参加颁奖典礼,他只能孤注一掷,伪装成狗仔记者,借钱买通了一个这里的工作人员,让那人把他带进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真的遇到了她。
楚星鸾立刻猜到他的来意“你来找我要钱”
楚卓理直气壮“是的,我要一千万,或者你先给我五百万应急也行。”
对于他的厚颜无耻,她一点也不意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卓一定又陷入了赌博的泥潭。就算她再给他一个亿,也是欲壑难填。
“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再给你钱。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欲走,却被他拦下。
他情绪激动“你接一个代言就赚好几百万,凭什么连五百万都不肯给”
她冷笑“那是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宁愿把钱捐给慈善机构,也不给你。”
他握紧拳头,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眼里泛着血丝“还不起钱,我就死定了。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改,但这次你必须帮我。你是我姐,不能见死不救”
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闯祸,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帮他收拾烂摊子。每次他都发誓会改好,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失望。终于她彻底麻木,不再相信他的鬼话。
“最后再说一遍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欠的债、犯的错,要自己承担后果。”
楚卓怒极,蹭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开始威胁“别给脸不要脸你敢不给我钱,我和妈就向媒体爆你的黑料。所有人都会信,因为我们是你的亲人。”
楚星鸾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有什么黑料,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造谣诽谤,等着法庭见吧。”
楚卓脸色一变,有点怂了。他还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楚星鸾好像真的没什么太大的黑点。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嘿嘿笑道“别装成清高圣女的样子了,你是被人包养的我知道那个男人,他姓霍。”
他怎么会知道霍先生她一时来不及反应,表情凝住。
楚卓见她如此反应,哈哈大笑“看来我说中了,果然是这样几年前,有一回我无意中听见你通话时提到什么霍先生,态度那么卑微,我就猜到了。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卖身了吧不然怎么会刚进娱乐圈就立刻有那么好的资源。以前爸骂你骂得太对了,你就是个天生的婊子”
婊子。
此词一出,楚星鸾宛如被一盆滚烫的热水当头浇中,太多痛苦回忆抑制不住地浮上脑海
贫民窟里,她被流氓混混当街调戏,打工时被老板揩油而她的父亲不仅不帮她,反而在醉酒后打骂她,说她是“勾引人的小婊子”、“整天惹是生非”。
这些不堪的回忆多年深藏心底,一触就痛。至此,她对弟弟仅存的一丝情分也消失殆尽。
她冷冷看着楚卓,就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你不怕死的话,就去爆料吧。我保证,那会让你死得更快。”
楚卓闻言怒不可遏,“啪”地扇了她一巴掌。
她猛然挨了一下,被打得偏过头,脸颊上泛着火辣辣的刺痛。
但灾难尚未结束,楚卓像发了失心疯似的,对她拳打脚踢,按着她往墙上撞。
体力悬殊之下,她的挣扎反抗无济于事,脑袋嗡嗡直响。
黑暗的回忆袭来,她仿佛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女童,被父亲拳脚相加,任何反抗都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殴打。
正在她陷入绝望时,忽然有人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施暴者。
“我已经报警,安保人员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你不想坐牢,就赶紧滚”
冷厉的女音。
楚星鸾茫然抬头,只见秦尔云挡在她面前,对施暴者怒目而视。
楚卓的暴行被打断,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是个窝里横,欺负家人,在外人面前却不敢嚣张。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惹上大麻烦,便狠狠啐了一口,匆匆逃离。
他刚离开,几名保安便跑了过来。
总算安全了,秦尔云松口气,转身看向楚星鸾“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
楚星鸾的脸颊仍有些红肿,衣服凌乱,但所幸未见明显伤痕。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尔云姐,真是多谢你。”楚星鸾真诚道。
秦尔云并不在意“你没事就好。”
静了静,楚星鸾低声道“抱歉,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刚才这些事,请尔云姐帮我保密。”
秦尔云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此时也忍不住问“你不考虑报警那种人如果没得到教训,是不会消停的。”
楚星鸾垂下眼睫,低声道“他是我的亲弟弟。如果事情闹大,对我来说也是负面丑闻。”
没想到恶徒竟是楚星鸾的亲人,秦尔云一时失语。她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质问她的话“您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公平吗”
秦尔云暗暗攥紧了手心,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对楚星鸾的态度。她主动提议“或许我可以帮你”
“谢谢尔云姐,你真是好人。”楚星鸾微微笑了,那笑容宛如拂去尘埃的明珠,美得惊人,“但不用麻烦你,我有别的办法。别担心,他将受到惩罚,不会再有下次了。”
见楚星鸾说得认真,秦尔云放下心来。
一小时后,楚星鸾坐在回酒店的保姆车上。
副驾驶座上,助理正在管理微博,忽然兴奋道“哎,秦天后关注楚姐了是秦天后啊”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秦尔云本就外冷内热,大概对她心生同情。
楚星鸾微微一笑“赶紧回关吧,转发一条尔云姐的微博。”
“好的好的。”
这也算因祸得福,不是吗她苦中作乐地想。
刚才的事惊动了保安,就不可能瞒得过霍家。果然,她一回到酒店房间,就接到了颜助理的电话。
这位姓颜的女士来自霍家,是施助理的继任者。她对楚星鸾的态度谈不上热络,但比较平和,比之前的施助理好得多。
楚星鸾简洁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包括楚卓的威胁。
她知道,既然楚卓有了爆料霍先生相关信息的想法,就成了霍家的隐患。他一定逃不掉。
她平静道“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但也是我妈的命根子。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她就要丢了半条命。如果可以的话,只要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再出来兴风作浪就好。”
“好的,他不会再构成威胁。”颜助理停顿了一下,继而建议,“根据安全评估,您的母亲郑娟女士也是一个隐患因素。是否需要对此采取预防措施”
楚星鸾沉默了一会儿。郑娟到底生养了她,她不想对郑娟动手。
“不必了。楚卓不在了,只要她不再闹事,我会继续赡养她。”
对此,颜助理没有评论,或许并不赞同她的决定。
她不是圣母,对郑娟只是尽到基本的赡养义务,每月给几千块钱。她不会再纵容郑娟了。
数日后,楚星鸾收到消息,楚卓被确诊为精神疾病,且有伤人倾向。医院将他强制收容治疗,至少一两年内不会出院。
结束了短暂的旅行,沈绒返回j市,继续上班。
面对商场里形形色色的顾客与工作中的种种琐事,再想起之前的景家宴会,就像回忆一场浮华短暂的绮梦。她终于从虚无的梦境回到人间,踏到坚实的地面。
眼看着距离订婚日期一天天逼近,沈绒每天都在心中反复预演出逃计划。心底有一本日历,每过一天就撕去一页,眼看日历渐渐变薄,她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期盼。
纵使如此,她对待工作依然认真,并不敷衍。这天下午,她遇到了一名特别的顾客。
这家高档商场有完善的会员制度。顾客都是在这里一年内消费额数百万的金主,享受的服务待遇自然与普通顾客不同。
例如,若有顾客懒得逛遍整座商场,购物顾问就会将其带到会员中心的贵宾休息室。这里有电子购物系统,可以在手机、平板或占据了整面墙的大屏幕上使用。
商场里所有在售商品的图片和介绍,都保存在购物系统内,即时更新。顾客动动手指就能浏览查看,把感兴趣的商品加入购物车。各个专柜的导购收到购物清单,就会立刻把对应的商品实物送到贵宾休息室,供顾客挑选、试穿。
沈绒就是其中一名导购。她和同店的一名同事一道,把几只限量款手袋带到楼上的贵宾休息室。
上楼时,同事告诉沈绒,今天来的这位是个年轻的白富美,最近半个多月,好几次来这家商场购物,每次都出手阔绰、满载而归。
去贵宾室服务是个肥差,本来轮不到沈绒这个新人。这次是因为之前谭信在店里的大笔消费,店长对沈绒另眼相待,沈绒才“荣获”这个机会,同事对她也亲切了许多。
“听说这位白富美是学表演的,做过演员,不过不是明星。或许是个富二代吧,这么有钱,当演员也只是玩票。”同事说着,语气里不无羡慕。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打量着沈绒。
“怎么了”沈绒问。
同事恍然大悟“哎,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之前看见她,觉得有点眼熟。你和她长得挺像。不过你们的气质和打扮完全不同,之前我才没想起来。”
沈绒听了,不禁有些好奇。
“这可真是太巧了。”同事开玩笑地问了句“她不会是你的什么亲戚吧”
“不会。”沈绒很肯定。
霍家嫡系连续数代一脉单传,沈宛又是孤女,沈绒的父母两方都没有什么亲戚。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撞脸也不稀奇。
来到宽敞的贵宾休息室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名导购,堆着大量的手袋、衣服、珠宝首饰,林林总总,都是一线奢侈品牌。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郎共有三人,沈绒一眼认出了那名顾客。
在沈绒看来,若单论脸型五官,她与这位顾客大概有六七分肖似。但对方比她更年轻、更美貌,妆容风格也明艳得多,发型衣着都不一样,所以乍看上去,就只剩三分相似了。
不过,若是做同样的妆扮,相似性或许能达到八九分。但怎么可能做一模一样的妆扮呢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刚闪过沈绒的脑海,便被她掐灭。
她垂下目光,像一名称职的导购那样,心无杂念地继续工作。在这里,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配角。
至于主角,自然是那名顾客。她名叫韩灵巧,今天约了两名女伴一道来商场购物。
韩灵巧以前学的是表演专业,这两名女伴是她的同学。表演专业的女生,外形条件都不差,而且大多擅长打扮。这三位女郎就是例子,她们年轻美貌,打扮精致入时,宛如彩页时尚杂志里的人物,走在街上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这三人也有明显的主次之分。韩灵巧无疑是中心人物,另两人一左一右围绕着她,算是作陪。
当沈绒的同事上前介绍手袋时,两名女伴一直热情地恭维着韩灵巧
“这个小羊皮包包别致又轻便,巧巧你眼光真好。”
“这款手袋搭配刚才那套衣服很不错。可惜我这种肤色不适合这种娇嫩的颜色,容易显黑。巧巧你肤色白就不必担心,太羡慕了。”
“这款包,我听说别人预定了一年都没见到,巧巧却能直接拿到,太厉害了。”
在这种奢侈品店,导购一般比较高冷,很少用力夸人。两名女伴却舌灿莲花,面上表情还一派真诚,这也太能夸了。
其他导购都见怪不怪,因为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只要韩灵巧听得开心了,就会为朋友买单。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韩灵巧道“你们也挑两个包吧,我送你们。”
两名女伴欢呼雀跃,表示感谢。
“你们喜欢就好。”韩灵巧摆摆手,并不在意。
就在两年前,她还觉得这些包都贵得离谱,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一只。但现在,这不过是刷刷卡的事情,真正的“举手之劳”。
一名女伴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过几天好像是这家商场的周年庆,做活动有优惠和礼品。要不我们到时候再来买”
韩灵巧毫不在意“没必要,省不了几个钱,何必凑那个热闹。”
对她来说,多跑一趟,只为节省几千上万,的确没必要。
见她如此,女伴就更无后顾之忧,开心地挑着包。
她们三人本是影视学院表演专业的同学。原本韩灵巧家境不太好,吃穿用度都挺节省。两年前,她突然退学,一夜之间从灰姑娘变成了白富美住进大别墅,出入都有司机开着豪车接送,在高档消费场所刷卡从不犹豫。
虽然同学们私下猜测她是被包养了,但有意讨好她的人一点不少,因为她总是出手阔绰。比如这才,两名女伴动动嘴皮,就大有收获。
她们正暗自喜悦,但韩灵巧的心情就没这么轻松了。
其实她最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一封神秘的电子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想知道你扮演的那个女人是谁,就去xxx商场。”
署名是一个字母,q。
韩灵巧不知这个q是谁,对方却知道她最重要的秘密改变她的命运、她赖以生存的工作,是扮演一个女人。但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她应该无视这封没头没尾的邮件,或者把它提交给她的雇主。但她没有这么做。好奇心害死猫,她终究选择来到这家商场。
对于不缺钱的她来说,来这里购物只是换个地方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最近她来了几次,依然没有获得任何线索。或许那个q在欺骗愚弄她她意兴阑珊地想,如果这次没有结果,之后便不再来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名女伴忽然道“诶,巧巧你看,那个导购是不是长得与你有点像”
韩灵巧微微一惊,转头望去,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沈绒。
只见沈绒一身职业套装,窄裙及膝,长发盘起,脸上只有淡妆。中规中矩的导购装扮,相貌也算不得多出众。如果不是眉眼与韩灵巧有几分相似,根本不会引起女伴的注意。
但韩灵巧看得失了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女伴见她不语,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她不悦,连忙补救“啊,我乱说的。巧巧比她漂亮得多,哪是一个导购能比的。”
韩灵巧恍若不闻,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沈绒面前。
沈绒露出礼貌微笑“女士您好,请问我能为您服务吗”
韩灵巧凝视着对方的面容,双目一瞬不瞬,忘记了言语。
这个导购,竟然就是她模仿扮演的那个人,那个被称为“大小姐”的女人。
她太熟悉这张脸了。为了达到要求,她曾一遍遍反复观摩视频,模仿那位大小姐的言行举止。她见过这样的微笑,也曾无数次对镜练习。
但负责训练她的人多次批评她“不能这么笑。你笑得太功利、太讨好,大小姐不会这么笑。”
那时她不懂,要怎样笑,才算是不功利、不讨好
此时此刻,看着沈绒的笑脸,她忽然明白了。明明只是个不起眼的导购,职业性的微笑,那笑容却不虚伪,也不含讨好的卑微。
“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沈绒再度开口。
韩灵巧这才反应过来,暂时收回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随手指了一个手袋“你介绍下这个包吧。”
沈绒认真地做着产品介绍。韩灵巧的注意力不在那些手袋上,悄然观察着对方。
客观地说,这是一名称职的导购,既细心又耐心,并不主动推销却足够体贴。
但也仅此而已。这样的导购,即使再优秀也只是一名导购罢了。她怎么会是视频里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沈绒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虽然有些不适,但猜测这是因为她们的容貌碰巧有几分相似。遇到与自己肖似的陌生人,难免多看几眼。
韩灵巧很想直接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苏先生让我扮演你
但她抑制住了这股冲动。两年前她就签了保密协议,任何与她工作相关的内容都是绝密,她不仅不能泄露,也没有私自探究的权利。
当她离开商场、回到别墅时,还有点心神恍惚。
有点难以接受,她所扮演的大小姐竟然只是一名导购。这令她生出侥幸的猜想或许沈绒只是长得很像那位大小姐,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这种设想很快就破灭了。当晚她接到电话,苏先生的助理只吩咐了一件事让她以后别再去那家商场。
虽然没说原因,却等于证实了那名导购的确与苏先生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沈绒要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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