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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甚尔看到孔时雨抽烟就烦躁不已。
禅院甚尔不悦道“不要在医院抽烟。”
孔时雨悻悻地又把烟塞回了怀中。他看了一眼禅院甚尔，声音很平静，就好像自己在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虽然在医院抽烟这种事，的确是他不对啦。看到这样疯狂的甚尔，他也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了。
孔时雨说“在我刚入行的时候，曾经有个会招魂的人。他对我说，幽灵想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降灵术也好，被咒力束缚也好，总要有外物得以凭依，才能继续存在下去的。”
在孔时雨说这句话的时候，明光院净在甚尔的怀里睡着了。
幽灵少年胡乱把锁链缠绕在了自己和甚尔的身上。他并不相信孔时雨，也很畏惧人类，但他相信甚尔，既然是甚尔的朋友，明光院净无意识地放松了戒备。
幽灵的体温非常低，甚尔身上的温度暖融融。他睡得很沉，黑发和锁链缠绕在一起，安心极了。
禅院甚尔没有说话，他只是示意孔时雨继续说。
这一夜，他的恋人在他的怀中熟睡着，甚尔做不成别的事，他只能这样拥抱着亡魂，狭小的病房内，属于亡者的光芒比前几天更加浓郁。
月光透过窗户的格子照进房间。
夜色通明，亡者身上的光芒比月光更加苍白，而月光从窗户的栏栅透进来，笼罩着整个房间，恍惚间这个病房宛如囚笼一般。
幽灵少年正在甚尔的怀中熟睡着。
他身上延长的锁链隐没在月光所铸就的牢笼之中。他被束缚在此处，不得自由。可他却没有半点不悦，甚至主动将要自己束缚在了比病房更狭小的囚笼之中。
那就是恋人的怀抱。
所有的畏惧和焦躁都被他所抚平。
孔时雨看了一会儿，他回忆了片刻，说“降灵术是因为灵魂这种东西被召唤到人间来，总要有个能活动的吧”
甚尔没有说话，于是房间里只有孔时雨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也有那种特殊的情况，灵魂被诅咒束缚，所以无法解脱。但那说到底他们存在所消耗的代价，就还是由这份咒力所支付了。”
“除却这些以外，若是正常的死亡，会被送去往生。而如果是怀着罪孽而死，堕入外道，那就只有被投入三途川之中了。”
孔时雨说的这些，甚尔早就知道了。
他低头亲吻了恋人冰冷的嘴唇，那嘴唇仍旧那么软。明光院净睡梦中的呓语也令他无比熟悉，仍是破碎的音节，似哭泣般的呢喃。
这些都是他暂时拥有、永远无法舍弃的一切。
孔时雨站在甚尔的身边，他说“我去黑市上为你寻找到了和灵魂有关的人，我也的确找到了甚尔，我原本是想要帮你的，但是在看到他之后他，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帮助你了。”
来这个病房之前，孔时雨想了很多。
如果那个幽灵少年只是甚尔在精神失常之下看到的幻觉，那么他就会配合甚尔，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反正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如果那个幽灵少年是甚尔找来的替代品，那他就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立刻忘掉过去的事情，当个会说话的“哑巴”。
但是，偏偏是最不可能的一个猜测成真了。这个幽灵少年，真的就是明光院净本人，而且看他身上的光芒，他诞生已经不止一天了，再加上他身上的那些锁链，真相呼之欲出。
是地缚灵。
孔时雨说“如果是地缚灵的话，喏，他身上的锁链就是用来将他固定在人世的东西。至于留在这个世上的代价甚尔，我以为关于这一点，你会比我更加清楚的。”
甚尔看着怀中的恋人，在昨天，他和夜蛾正道见面了。
他和夜蛾正道见面的时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夜蛾正道无意间在窗口看到了幽灵少年，慌乱之中，明光院净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对人类的恐惧。
可他到底还是没办法对人类下手，于是这个幽灵少年到最后也只是瑟缩着躲在了他的怀中。
圈养幽灵是重罪。
禅院甚尔想，总有一天这件事会被其他人发现的。但是没有关系，捂住他们的眼睛，那些人从此便不能看到。堵住他们的嘴巴，于是那些人就没办法说出口。
如果这些还是没办法阻止他们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话，那就干脆把这些人从世上消抹掉。
这样就好了。
尽管已经变成幽灵的少年怕极了人类，却仍旧固执地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就连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也只知道哭着躲在他的怀里。
他做的一切，被明光院净知道的话，他说不定会更加害怕，说不定会稍微责怪他一下。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不被他知道就可以了。
于是禅院甚尔带着咒具去杀夜蛾正道了。
那种咒术师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让人害怕的。特级咒具天逆鉾足以破开任何强大的术式，而失去了术式，剩下的就是纯粹体术的领域了。
看吧，抹杀掉那些自大又愚蠢的咒术师，就是这样简单，简单到当他冒着暴雨推开夜蛾正道房间的窗户时，这位咒术师仍旧毫无察觉，他熟睡着，感觉不到身边的危险。
不能被他家的小笨蛋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
所以他会很小心，不会让这位咒术师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不过哪怕真的无意间沾到了一点，那样也没有关系，他会冒雨回去，所有的血迹都会被冲刷干净。
他做的事情，笨蛋幽灵永远都不会知道。
笨蛋恋人会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陪伴着他。他是幽灵也好，是人类也好，那根本不重要。
所以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杀掉一个人。两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让他们一起踏入冥府。
如果是一群人发现了这件事，那就有些麻烦了，但是没关系，他是天与暴君，又足够的方法去面对这些突发状况。
可最后，夜蛾正道告诉了他一件事。
他说“不要再错下去了，地缚灵之术之所以是禁忌，那是因为玩弄灵魂是重罪，对于重罪的审判，只会有一个。”
夜蛾正道看着甚尔“我知道你，这道伤疤很显眼，想知道你的名字很容易。你就是天与暴君吧你离开禅院家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禅院甚尔站在他的面前，表情冷漠得像是雕塑。他手中的武器攥紧，如同毒蛇一般看着面前的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他想了很久。
他握着手中毛绒玩偶，在玩偶的身体中，也如同这样，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夜蛾正道说“他最后会被地狱那边的人发现，依照审判，他会被投入三途川，睡在三途川的河底，沦为外道，永世沉沦。”
禅院甚尔的表情带着一些讥讽“你连这种话都会相信吗你们咒术师可真是愚蠢到可怕。”
夜蛾正道看着禅院甚尔的眼睛。
玩偶在他的口袋中，夜蛾正道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严肃，他看着面前的人，就仿佛也窥探到了那些眷恋和不舍似的。
夜蛾正道告诉他“但那不是全部。禅院甚尔，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即便你在这里杀掉我，即便你恶贯满盈，你仍旧能够进入天堂、步入轮回。”
禅院甚尔微微睁大眼睛。
夜蛾正道说“你所有的罪孽，在他成为地缚灵的那一刻开始，就全部被累计到了他的身上。那会是比永远更加遥远的惩罚，三途川之中，唯有他永远都无法解脱。”
夜蛾正道说完了漫长的这段话，他的嗓音变得格外沙哑。窗外的暴雨冲刷着地面，雷声和雨点一道砸在地面，喧闹无比。
夜蛾正道看着面前的人，雨水落在他的侧脸上。他说“即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一切被忘却的不舍和爱意终于全部展露在了禅院甚尔的面前。
那个病中少年在生命的尽头，就连拉上窗帘的力气都不再有，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完成了这样的事情。
明光院净将自己全部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他的身上。身为恋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甚尔心中的那些破坏欲和肮脏想法，可是他不在乎。
就像明光院净明白，如果他这样做了，他们就永远不会再有来世相逢的机会了。
可他仍旧将自己做成了地缚灵，他病得太重了，这份生命已经注定无法延续下去了，他无法再继续看着甚尔、与他再交换亲吻与情话了。
可至少，至少这样软弱不堪的他，也能像这样守护着甚尔。
燃尽残魂，然后担负着另一个人的罪孽，在三途川这样寂寞的地方永远沉沦下去。
如果他还记得，那这份爱意会日渐扭曲，最后就连仅存的情感都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化为憎恨。于是明光院净将自己最为珍贵的宝物存在了甚尔这里。
那是他的记忆。
即便他忘记了也没有关系，甚尔会记得这一切，这样就足够了。
那就是明光院净所忘记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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