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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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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

    院长办公室。

    严则和温浔安一走,办公室只剩下温国成和袁增岳两个人。

    袁增岳因为温国成贸然插手两个孩子矛盾的事情还在生气,坐在沙发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温国成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的脾气,平时乐乐呵呵,不拘小节,真把他惹毛了,是有些死脑筋的,气性大得很。

    好几分钟过去了,袁增岳还是一声不吭。

    没辙,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温国成只能主动出击。

    温国成起身,从茶盘拿起一个干净茶杯,还没放下,袁增岳扫来一记眼刀,没好气地说“干什么,给我放下,谁请你喝茶了,你还挺自来熟。”

    “什么自来熟,认识小半辈子了,咱俩都不叫熟,叫不分彼此。”

    温国成确实把茶杯放下了,然后又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捏着茶杯,慢悠悠地坐回原位,抿了一口茶水,挑眉道“这茶是我上从武夷山给你带的吧,这么久了还没喝完”

    本来想借题发挥,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温国成是喝了他的茶水,但这茶是他送的,这一来一回,倒给袁增岳整不会了,他气恼把茶罐往温国成手边一推“谁跟你不分彼此,脸皮厚。拿去拿去,还给你,谁稀罕喝你的茶。”

    温国成顺着他说“我稀罕你喝我的茶,下回还给你带。”

    袁增岳是个爱茶之人,温国成退休后总跟赵湄出门旅游,每次在当地寻摸到好茶,总会记得给袁增岳带些回来,时间久了,袁增岳自己买的茶叶倒没时间喝了。

    温国成借茶打开了话题,见袁增岳表情有些许松缓,他继续说“刚才小严来我也道歉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办得不妥,你该骂骂,别憋着气,气坏了自己身体,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你老婆不得跟我拼命啊。”

    袁增岳没给他好脸“少跟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一张破嘴能说出花来,当年赵湄那么好的条件,跟你一穷小子,我看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温国成笑眯眯地,说的话倒是一针见血“你不穷”

    同样靠各种助学、奖学金读完书的袁增岳“”

    温国成放下茶杯,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话锋一转“老袁,刚才当着浔安的面,你没给我交实底,真计较起来,我也该生你的气。”

    袁增岳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好笑地说“我还能交什么实底,严则现在就这么个情况,他和院方这么僵着,我夹在中间两头难做,还不是你和赵湄干的好事平时也没见那臭小子这么死心眼。”

    温国成叹气,颇为无奈“行了,老袁。自己说漏嘴了还不知道,你就不是一个藏得住事儿的人。”

    “我说漏什么嘴了”这还真不是心虚狡辩,袁增岳问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他笃定自己藏得很好。

    也正是这一点,让温国成更加无奈了。

    形势所迫,他不得不拆实诚老友的底儿“刚才小严说自己负责,你一听就急了,说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负责再递一份辞职报告给我,还记得吗”

    “记得。”袁增岳蹙眉,还是奇怪,“这话怎么了”

    “没怎么,你这话透露出两个信息点。第一,你说院方跟小严闹得很僵,这种僵局不是不能打破,只要小严松口不再录制就行,并没有上升到要用都这样、还要这种没有转圜余地的字眼。”

    “第二,你说再递一份辞职报告给我,这句话有两种理解。第一种,小严之前给你递过辞职报告。第二种,可以是递进式的说法,小严之前已经做了什么,但还不到辞职的程度,如果他还要继续,辞职是最终手段。不管是哪一种,都间接证明了这件事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温国成慢条斯理分析完,抛出了推论“凭我对小严的了解,他不是冲动行事的性格,他做决定前会妥善处理好可预期的后果。如果我没猜错,小严在答应陪浔安录制综艺前,为了接下来的频繁请假不影响到项目进程,本着对项目负责的态度,他已经把项目交给了别人。”

    水壶里的水开了,热气从壶嘴窜出来,水在里滚得咕噜咕噜响。

    袁增岳抬手关了开关,滚水声渐渐平息。

    他谈不上是笑还是气,感叹道“老温,你看人看事儿,忒毒。”

    温国成没接这句茬儿,话说开了,他也该表态了“我会单独找小严谈,让他回去继续负责项目。医院这边还得你费心,项目交接先别走正式程序,缓缓,给孩子把余地留着。”

    这回两人总算一个鼻孔出气了,袁增岳轻哼一声“还用你说。”

    温国成笑了笑“你藏着是对的,要是浔安知道这些肯定要闹,他和小严都犟,两人怕是更收不了场。”

    袁增岳表示赞同,转念一想,不安地问“你能听出我说漏嘴,浔安不会也”

    “他不会。”自己的儿子,温国成有把握,他淡定地给袁增岳喂了一颗定心丸,“你别看浔安从小主意正,恣睢顽劣我行我素的,其实心思不会拐弯,非拧着来,处理人情世故笨拙粗陋。”

    袁增岳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就好,对了,你快跟我说说离婚是什么情况,严则这臭小子,什么都不跟我说。”

    提到这事儿温国成更头疼,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那天两人聊进去整整三壶茶也没聊出什么名堂,凑一块发愁罢了。

    温浔安跟严则说同意离婚后,一直在等他那边回复。

    一直没等到。

    这就好比头上悬了一把刀,你知道它一定会掉下来,却不知道确切时间。

    温浔安等了快一周等不下去了,主动联系严则,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办手续,严则用一句“我在外地参加研讨会,回离水再联系”把他打发了。

    回答之干脆,用词之简洁,温浔安都怀疑他是随便编了个借口故意拖他。他去找袁增岳确认,结果严则还真的在外地出差,不是胡诌。

    温浔安没脾气了,能怎么办,等着呗。

    等着人忙完再来告诉他刀准备什么时候落。

    不就是佛系吗,他也会。

    结果隔天晚上一个突发状况,将温浔安不堪一击的佛系打得稀碎。

    温浔安白天有通告,晚上和周佩心参加了一个商业酒会,回家快凌晨1点了。

    他没沾酒,周佩心不让他喝,说他最近气色太差,烟酒都别碰。

    在觥筹交错的场合待久了难免沾染烟酒气,尤其今晚不知道谁喷的香水,味儿特怪,温浔安自己闻着都不舒服,他怕熏着索索,回家第一件事先去洗了个澡。

    温浔安用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就搁下了,着急看孩子。

    他这两天忙,跟索索生活作息不是一个点,同住一屋檐下父子俩居然见不着面。

    温浔安轻手轻脚抹黑走进索索房间,还没靠近床,他就听见了哼唧声。

    温浔安快步走到床前,注意到索索把被子都踢开了,他感觉不对,拍亮台灯,看见索索全身皮肤都泛着红。

    他伸出手摸了摸索索额头,烧得滚烫。

    温浔安吓傻了。

    他赶紧把索索抱起来,叫他名字,索索烧得迷迷糊糊,以为他是严则,委屈巴巴地说“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现在不能吃,等好了再吃,宝贝儿听话。”

    温浔安着急忙慌地捞过索索的衣服给他穿上,高烧高热,索索脱衣服都来不及,更不乐意穿,温浔安动作稍微强硬点他就哭,一边哄一边穿,越急越慢,弄了好久才穿好。

    穿好衣服,温浔安抱着索索去了主卧,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开车直奔附近的儿童医院。

    出门太急,温浔安随手捞了晨跑的外套穿上,下车时他才发现外套里面穿的还是睡衣,家里有暖气,用不着穿太厚,睡衣都是最单薄的款式。

    这身怪异打扮,一下车冻得他直打哆嗦。

    温浔安找出车里的备用口罩给自己戴上,顾不上冷,抱起索索往急诊跑。

    温浔安从来不知道儿童医院的急诊晚上会这么多人,而且多的是他这样穿着睡衣就过来的家长。

    当然,人家知道穿厚点儿,没他这么傻逼。

    看完医生,索索病因跟这里一半的孩子一样,流感引起的发烧,打点滴退了烧,开点药回家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小问题。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温浔安拿着单子去缴费开药。

    一来一回不到十分钟,等他回来,索索在观察室哭得像被遗弃了,怎么都不肯让护士扎针,非常抵触外人靠近。

    温浔安忙过去哄,可是这次索索哭闹不止,怎么都哄不好,张口闭口都是爸爸,他只要严则。

    其实温浔安可以理解索索,毕竟每次生病都是严则在旁陪着。他要么不在家,要么在家睡觉,生病这种事严则解决起来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温浔安照顾生病的索索是第一次,对索索来说,生病爸爸不在身边也是第一次。

    一个生疏,一个没安全感,没有比他们还糟糕的父子组合。

    索索哭个不停,发烧耽误不起,靠哄实在不管用,最后温浔安只能强行控制住索索的手脚,让护士把点滴先挂上,虽然索索哭得更狠了。

    温浔安怕索索乱动跑针,又要哄他又要注意按住他的手,头疼得快炸裂开。期间还有不少家长嫌他们吵,频频表示不满,温浔安只好去护士站借了个带轮输液架,抱着索索离开急诊,去门诊接诊大厅坐着。

    这里晚上没什么人,大灯都没开,光线都是从医生值班室透出来的。

    温浔安去自动贩卖机给索索买了他爱吃的牛奶片,好说歹说,加上他哭累了,这才消停下来。

    索索哭得嗓子发哑,吃着牛奶片,问温浔安“阿爸,爸爸为什么还不来”

    温浔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背,无力道“爸爸在外地出差,赶回不来。”

    索索撒娇“我想跟爸爸说话。”

    “明天说好吗现在太晚了。”温浔安把手机屏幕对着索索,“你看,都三点了。”

    索索瘪嘴又要哭,温浔安真的怕了他了,硬着头皮拨通了严则的电话。

    他今晚可以说狼狈至极,好几次想给严则打电话求助,温浔安都忍住了。

    严则没有义务管他们的事情,何况他已经答应了离婚。

    这通电话是索索让他打的,不是他别有用心,严则应该不会生气吧。

    温浔安忍不住揣测那边接起来的反应,甚至隐隐带着期待。

    他也很想听严则的声音。

    虽然他没有发烧生病。

    温浔安万万没料到严则会不接。

    他一直等电话响到最后,听见那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才死心掐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笑出来的,可能比哭还难看。

    温浔安听见自己跟索索说“你看吧,爸爸睡了,听不到手机响,我们明天再打,你乖点儿。”

    可是他最清楚不过,严则是不可能听不见。

    最近的一次,苗寨那天早上,那么微小的震动他都能秒醒,何况响了这么多声。

    好在索索没再闹,接受了这个理由,靠着温浔安哼唧了一会儿,睡着了。

    索索一睡,温浔安耳边安静能听见呼吸声。

    十多分钟前他被索索闹得最崩溃的时候,他渴求这种安静,现在反而让他难受。

    夜深人静,在空旷黑暗的环境里,最易滋生灰色情绪。

    从大厅门口吹进来的寒风,一阵一阵往温浔安身上扑,他冷得开始全身麻木,唯有怀里的索索是唯一热源,但他怕身上的寒气冻着他,不敢抱太紧。

    原来生活中没有严则存在是这种感觉。

    原来严则一个人照顾孩子,需要付出这么多精力和时间,他今晚经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严则这七年对他们这个家庭的付出,在他这里一直以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今晚才具象化地摆在他面前。

    七年了,单身生活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以后他一个人带着索索生活,肯定比七年前他单身时热闹,也比那时孤独。

    比如像今晚这样。

    总要习惯的。

    要学会习惯。

    温浔安仰头看头顶的天花板,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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