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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已然大婚亲政的,理论上的,古代实权帝王,崇安帝日常的行程果然还是很轻松。
在大陈朝,早朝的规矩是五日一朝,早朝的时间十分人性化地定在了辰时。也就是说,崇安帝除了早朝那一天必须在卯时起床参加早朝,其他时间他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当然,崇安帝本人年轻自律,即便不上朝,他每天也基本都在卯时中就起床了。由内侍服侍着更衣洗漱后,就是传膳。而随同早餐一起被传进来的,还有李长安。
身为羽林卫都尉的李长安虽然不需要替皇帝试菜,但也要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护卫。这大概是担心皇帝吃饭的时候被水呛死、被饭噎死,或者是被人用筷子捅死。
惠宗当年朕向来是邀请都尉与朕一起用膳的。一来人多饭香,二来邀买人心,三来省了一笔伙食费,一举三得啊
李都尉我很想说谢邀,然而真没有现在是皇帝坐着我站着,皇帝吃着我看着。
吃过早餐后,不需要上朝的崇安帝就可以自行选择传召侍读陪读、去政事堂问政,或者传召妃子伴驾。崇安帝是个十分勤政的皇帝,基本上,他会三天去政事堂一天传召侍读。至于妃子,目前后宫中有品级的正经妃嫔仅有萧皇后一人。
在大陈朝,封建礼法还没有对女性极尽践踏之能,皇后在皇帝面前还是很有几分体面的。比如皇帝是不能随随便便派个小太监就传召皇后伴驾的。能被皇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只能是妾,而正妻则必须皇帝亲自去坤德殿。但如果皇后主动想见皇帝,嗯,那她可以派人去给皇帝送个汤顺便传个话,两人商量一下究竟是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李长安为崇安帝护卫三天,有两天见到崇安帝在晚膳前就喝到了萧皇后的爱心汤,但萧皇后本人他却尚无缘得见。
当然,后宫之中还有一个大boss圣慈太后。
但是,这个位面司马氏未曾篡权成功建立西晋,那就自然也不会有“以孝治国”的说法。至于大陈朝的开国之君显祖薛烈,父母双亡起于微末,他称帝之后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是以,圣慈太后既非崇安帝亲妈,这母子之情自然也不会太深,听闻崇安帝每十天半个月能想到去探望她一次已是尽到孝心了。
而无论是传召侍读还是去政事堂,都至少会耗费半天的时间。崇安帝本人显然深谙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对政事堂的大佬们,他是春风化雨多半会赐膳与大佬们一同吃午餐。而对陪读陪玩哄他开心的侍读,他就会打发人回家吃自己的。
午餐之后,理论上,若是政事堂的议事未毕,崇安帝还会再去半天。但宰相王言精明强干,目前还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每天都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崇安帝会在下午传召侍读,或者在宫中看戏游湖等等。
而晚膳前后,崇安帝就会乖乖返回后宫与皇后敦伦。这个时候,李长安就可以下班了。
李长安上任的第四天,他提前一个小时等在了乾元殿外。只因,今日终于轮到崇安帝上早朝了。
辰时,穿戴一新的李长安扶剑侍立在玉阶下,注视着衮衮群臣浩浩荡荡地进入神龙殿。山呼万岁之后,殿上群臣在王言的率领下开始向崇安帝禀告政务。
说实话,这个过程与前几日在政事堂发生的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参与议政的人数多了许多。而奏报的政事本身却一如既往地冗长、多余,且鸡毛蒜皮。
古代帝王号称家天下,那么作为这个天下的大家长,皇帝理当是无所不知也无所不管。但古往今来,真正能管好的皇帝却实在是极少数。
这是皇帝普遍都能力不足吗
其实不然。
事实是,很少有皇帝真正明白他们应该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放在哪些具体的政务上。
天下所有的政务都堆积在皇帝的案头,皇帝却不懂如何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将那些真正重要的事随意假手于人、让权予人,却被那些看似重要其实狗屁不值的小事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最后的结果就是皇帝越勤政,国家就越是被他治理地乱糟糟。
而皇帝也是人,努力工作之后也会需要正向反馈。缺乏正向反馈又无处诉苦无人商量,自然会令皇帝逐渐怠政,并美名其曰垂拱而治。
通常而言,傻白甜的皇帝一般都很容易身陷党争,非常关注某个具体官员的品德问题,仿佛偌大的朝廷缺了此人就不能运转,仿佛天底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要分清这个官员究竟是忠是奸。当然,皇帝本人并不会意识到有问题,他们都真心地觉得某个臣子就是他的生死大敌或者国之股肱。但事实上,那只是蛋糕上的一朵裱花。
而英明一些的皇帝则会知道,治政主要要抓的就是财政权和人事权。只要抓住了这两项权力,那么某一个或者某一派官员的贤德与否,只看皇帝本身的需求而已。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皇帝其实就已经拿到了分蛋糕的那把刀,剩下的就是凭皇权的大小尽力为自己切下最大的一块利润。这样的帝王但凡分蛋糕不全是为了自己享乐,已然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有为”、“爱民”四字。
但李长安却知道,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两类皇帝都被眼前的蛋糕局限了视野,却忘了重要的是现有蛋糕之外的东西,是那些被人有意识隐匿下的原材料。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任务从来不是在蛋糕上裱花或者拿刀分割蛋糕,而是尽己所能收揽原材料,将蛋糕做地越大越好。
那么,如何才能从世族、从官员,甚至从百姓的口袋里掏出被他们隐匿下的原材料
正是制定规则、建章立制、立法执法。
说回崇安帝,小皇帝从十岁开始接受帝王教育,十六岁大婚、十七岁亲政,如今年已十八。理论上,亲政的实习期应该过去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社畜了。而他既然能在十岁时就能熟练玩弄权术一手掀起皇统之争,自然不会是那种只会关注党争的傻白甜帝王。
适逢其会,今日早朝,也恰好有件大事需要皇帝与朝臣决议税收。
时近七月,秋收将至,也该到了皇帝向百姓收农业税的时候了。
大陈朝,甚至整个古代王朝,农业税向来都是朝廷头等大事,亦是头等难事。只因大陈朝的百姓手上基本无钱可使,收税向来都是收粮、收布、收钱并行。
众所周知,税收标准不统一,则必定有操作空间。有权有势的缴税人会本能地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进行交税,这便是朝廷的第一重损失。
而税收收上来之后,糟糕的交通情况,又让朝廷面临着押解的难题。于是乎,路上的损耗、漂没就不可避免,这便是朝廷的第二重损失。
而朝廷收税却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收入库房锁上铁链,各地府衙等着这笔钱做明年的地方规划,百官等着这笔钱发工资,皇帝也等着这笔钱过日子。那么,既然要用,就又牵扯到一个交易折现的问题,这便是朝廷的第三重损失。
有了以上三大项损失,其他损失诸如各级官吏贪点蹭点,那已是不值一提。
在李长安看来,真正英明有为的帝王首先要做的就是大力推广单一货币、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括隐土地,并视百姓贫富阶层变化不断调整税收政策。只有以上几步真正做到位之后,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整治贪官污吏上也还不迟。
毕竟,现在的贪官污吏即便是个举世无双的巨贪,他也不能将资产转移到海外吧所以,但凡这个贪官没有真把钱烧了取乐的爱好,身为皇帝就该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堪用则用,等不堪用了再算总账砸储蓄罐也还来得及。
可在今日的早朝上,崇安帝与百官争执的重点却是具体该派谁为监税官去各地监察收税。
依然没有逃脱抢刀把子分蛋糕的套路。
这就很无聊了。
百官无非是掐烂架、揭老底、爆黑料的三板斧。把跟自己关系好的官员拉去自己的地方监税,再派个真正有本事的监税官去抄敌人的老巢。总而言之,壮大自己、削弱政敌。
至于皇帝么,则合纵连横、挑拨离间、一手拉一手压。只要最终的进账能让他满意,那么究竟是谁最后承担了最大的损失出了最大的血,他根本不会在意。反正,在皇帝看来这山头林立朝廷没有一个是忠良,砍了谁他都不心疼。
而其结果历史也已反复证明,最后承担最大损失出最大血的,永远都是贫无立锥的老百姓
李长安围观的这一场朝会并未脱离历史的窠臼,朝堂上各世族的代表人物争执了一个上午也未有决议,只能先草草定下几个穷乡僻壤、世族根基浅薄的州县的监税官人选。至于如青州、如江左、如河东等大块肥肉,那就只能等各世族私底下媾和之后再摆到台面上慢慢给崇安帝唱戏了。
眼见日头高起临近饭点,立在崇安帝身后的姜义已然准备高喝一声“退朝”
却又有一名户部郎中出列奏道“陛下,徽州数地近日连降大雨,伤秋稼,坏屋室,有死者。郡守江华上本,乞减免徽州各地税赋。”
这名民部郎中话音方落,崇安帝就已狠狠皱眉。“这徽州临近金陵,这些时日以来,金陵尚且风调雨顺,怎么徽州反而大雨冥冥了呢”
徽州是御史大夫江表的自留地,他急忙出列奏道“陛下,徽州江华严谨克己,当不会妄言。且这些年江淮两地水患频仍”
可不等江表把话说完,崇安帝就已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他。“江淮向来丰饶既是天公不作美,各地州府就更当体谅朝廷、共克时艰难不成,还要朕下诏罪己么”
崇安帝这话就太重了,殿上群臣即刻同时躬身大喊“臣惶恐”
崇安帝这才神色稍霁,不禁委屈道“朕要税赋难道是为了自己么朕素来俭朴,卧不过一榻,食不求五味,服不逾八套。徽州百姓遭遇水患,朕亦痛心疾首。然则,徽州百姓是朕赤子,天下百姓皆为朕之赤子江公,这一碗水可要端平啊”
崇安帝这最后一句话委实是意味深长,江表急忙躬身垂首连道惶恐,心底却已将跟王言穿一条裤子的钟枚恨了个咬牙切齿。
只见龙椅上的崇安帝沉吟片刻,忽而挥手道“方才你们不是在争该派谢枯去何地么朕看,就派这个谢抄家去徽州”
站在群臣之首的王言一听崇安帝竟将这位朝廷中这个久负盛名的监税铁手派去了江氏的老巢,那简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躬身叫道“陛下圣明”
有宰相带头,殿上群臣又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崇安帝却没有半分自得,只见他冷哼一声,立时拂袖而去。
姜义见状,忙不迭地跳将出来尖声叫道“退朝”
殿上群臣齐齐下拜,李长安却已毫不犹豫地扭头追着崇安帝离开了。
只因大部分监税官的人选未决,按规矩,以王言为首的各部大佬会在用过工作餐后再转战政事堂继续掐架。
李长安原以为勤政的崇安帝也会去政事堂继续听政,怎知,吃过午餐后崇安帝却一个人逛去了清明池。
望着水波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清明池,崇安帝静默良久忽而长长一叹。
李长安见状下意识地扭头望了眼姜义,却见对方又抱着拂尘在装死。李长安的心底瞬间警铃大作,可作为职场新人,他却不得不做一些符合他“职场新人”人设的事。宁愿踩坑,也不能教小皇帝怀疑他不够忠心,或者城府太深。
于是,李长安上前问道“陛下,可要传召侍读”
崇安帝先是讶异地看了李长安一眼,点了点头。眼见姜义领命而去,崇安帝方才漫不经心地言道“文宗之孙,果然沉稳。”
姜义装死、皇帝愁眉不展,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上前问一句“陛下何事烦忧”
可李长安的反应却是传召侍读,这无疑是将邀宠上位的机会拱手让人了。
那是因为如果你跳不出这个框架,这道题就永远无解。而我如果指点你跳出这个框架,以你的性格,你会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解题,而是杀我啊
李长安面无表情地抱拳一礼。“陛下谬赞”
崇安帝却仍不肯罢休,又问道“今日朝会,你怎么看”
“启奏陛下,臣来羽林卫的第一天,长孙统领就训诫臣下,身为羽林卫,职责就是护卫陛下周全。当谨言慎行,不可妄言国事。今日朝会,臣听而不闻,没有看法。”李长安恭恭敬敬地回话。
连吃了两个闭门羹,崇安帝终于闭嘴了。
不一会,姜义带来了侍读鹿冉冈,李长安也终于可以退回去继续当他沉默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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